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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良言警心

2025-04-01 07:50:43

庞义扶着子元真人走出洞府,御剑而去。

吕黛想出去的关窍一定还在那面古镜上,于是找到琼芳真君。

她已发现,这人对他自己的容貌迷恋到了极点,几乎离不开镜子。

果然,琼芳真君正坐在镜台前,手指蘸了膏药,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抹。

其实这样浅的伤口,不涂药很快也会自愈的,但他怎么放心!一定要用最好的药。

该死的吕琰之,竟敢划伤我的脸,我真该杀了他!上完药,他气犹未平,沉着脸看了会儿落日,走到庭院里舞起剑来。

剑法轻盈灵动,舞剑的人美若天仙,满地落花被剑风带起,晚霞浸染下好似无数红蝶翩跹环绕着他。

他身形飘忽,衣袂翻卷如紫云出岫,每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却又流畅至极。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有人能把剑舞得这样美。

吕黛站在一旁,屏息敛声,看得入迷。

她知道这套剑法不仅好看,而且精奇绝俗,妙到巅峰。

究竟哪里精妙,她却又说不出,倘若吕明湖在,他一定能领悟其中的精髓。

这世上没有吕明湖学不会的剑法,他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苍茫暮色中,琼芳真君停住剑,低头抚摸剑锋,神情感伤道:我的流波剑法当真要失传了么?这个人事事都要求完美无缺,剑法如此,收徒亦如此。

可是名师未必能遇上高徒,就像伯乐未必能遇上千里马,都是很让人遗憾的事。

吕黛也跟着感伤起来,情不自禁地走上前,道:你再等一等,再过一百多年,有个叫吕明湖的人,他天资极高,是道门公认的奇才,一定如你心意。

琼芳真君自然听不见她这话,听见了也无济于事。

天劫在即,谁都等不了。

琼芳真君抱着剑,坐在石凳上,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吕黛看着他,不知怎的鼻子发酸。

夜色渐深,远处忽然出现一点烛火,勾勒出秉烛人洁白颀长的轮廓。

吕黛心头一颤,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白影越来越近,竟是白亦难。

她眼中的欣喜像蓄满水的水槽开了闸,哗啦啦漏光了。

白亦难走到她面前,看了她片刻,道:卢夫人,是你么?吕黛才想起来易容术并不能改变魂魄的模样,急忙否认道:什么卢夫人?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白亦难微微一笑,说了声抱歉,转身便走。

吕黛跟上他,道:你是怎么进来的?白亦难道:姑娘并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何必告诉你?吕黛心知瞒不过他了,咬一咬牙,道:白老板,实不相瞒,我本是庐山上的一只喜鹊精,因受过江屏前世的恩惠,今世嫁与他报恩,并无恶意,你莫要告诉他。

难怪你家忒多鸟雀。

白亦难停住脚步,波澜不惊地看着她,道:江兄见你昏迷不醒,急得要命。

郎中看不出个所以然,他恐你是中邪,便请我来看看。

我见着那面古镜,猜到你的魂魄被困在镜中,遂来带你出去。

吕黛紧张道:他发现我是妖了么?白亦难道:魂魄离体,古镜便照不出你的真身了。

吕黛松了口气,白亦难语重心长道:江兄对你一往情深,你们是夫妻,本该坦诚相待,瞒久了,于你于他都没有好处。

吕黛目光闪动,低头绞着衣带,心想让他一往情深的哪里是我,他若知道我是谁,这场游戏便玩不下去了。

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他的。

在此之前,还望白老板替我保密。

她深深一挹,生怕失去江屏的样子。

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白亦难叹了口气,道:好罢。

扭头看着兀自饮酒的琼芳真君,道:你知道他是谁么?吕黛见他对琼芳真君似乎并不陌生,便想套他的话,摇头道:不知道,白老板你认识他?白亦难道:花月无缺琼芳真君,三百多年前可是道门的风云人物。

他的流波剑法举世无双,多少人想拜他为师,他都看不上,最后竟失传了。

他飞升之后做了水德星君,到处都是他的塑像,想不认识他都难。

吕黛诧异道:他就是现任的水德星君?可我看到的水德星君塑像和他一点都不像啊。

白亦难道:起初是很像的,后来人们凭着自己的喜好添油加醋,越塑越不像了。

琼芳是他的道号,他本名杨冀,是隋炀帝之子。

天生根骨奇佳,痴心道法,十二岁出家,史书上只说他早夭,到如今知情者已寥寥无几。

吕黛记得史书上说,杨广美姿仪,少聪慧,晚年常揽镜自照,对左右说:好头颈,谁当斫之!再看不远处的琼芳真君放下酒樽,又拿出镜子,孤芳自赏。

吕黛感叹道:真不愧是父子,他父亲被杀时,他没有去救他么?白亦难道:一国之君,气数将尽,神仙也无能为力,何况他那时修为尚浅。

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亲人一个个死去,只剩下自己孤伶伶地活着,这便是长生的苦恼。

吕黛也算长生了,她却不曾体验过这样的苦恼,盖因国家兴亡,江山易主,这些对人而言很重要的事,与一只小喜鹊关系不大,她只有飞霜院这一个家,吕明湖这一个亲人。

吕明湖不会死,她的家也不会亡。

可是江屏呢?他一介凡夫俗子,活不了多久的,他若死了,她大抵是会难过的。

白亦难见她神情黯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姑娘,仙凡有别,人妖殊途,我劝你还是尽早抽身。

吕黛抿唇不语,心里已经动摇了。

趋利避害是世间万物的本能,她想与其将来难过,不如趁现在还没什么感情,不痛不痒地结束罢。

屋里本来就热,江屏守着她和白亦难的肉身,心急火燎地来回踱步,更是汗如雨下。

忽见她睁开眼,忙不迭地凑上前,道:娘子,你怎么样?吕黛错开他关切的目光,坐起身道:我没事,多亏了白老板。

躺在藤椅上的白亦难也已醒来,手里拿着那面紫金古镜,站起身道:举手之劳,弟妹不必放在心上。

这面古镜是通灵之物,不可随便示人,弟妹务必妥善保管。

吕黛接过古镜,用一方汗巾包了起来。

江屏也没问她为何背着自己去买这古镜,再三作揖谢过白亦难,陪他到外面吃茶。

日光晃眼,知了叫得厉害,正是申牌时分。

吕黛在镜子里从早到晚,感觉待了五六个时辰,外面才过去两个时辰。

如此推算,倘若魂魄在镜子里修炼一百年,外面才过去三十年,岂非占了大便宜?琼芳真君想必早就发现这个窍门,才对这面古镜爱不释手。

真是个好宝贝,送给明湖,他一定喜欢。

小喜鹊越想越高兴,花眠端着饭菜走进来,见她还喜孜孜地抱着那面镜子,中邪似的,透着诡异,不禁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道:少奶奶,别摆弄这东西了,怪邪门的。

您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少爷也活不成了。

江屏走进来,正好听见这话,笑了笑,道:当真把我魂吓没了,娘子若醒不过来,我就算活着也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吕黛瞟他一眼,道:说得好听,我若真醒不过来,用不了多久,你便另结新欢了。

江屏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天地良心,今生今世,我只爱娘子一人。

花眠掩嘴偷笑,转身出去了。

江屏这才问起古镜的事,道:娘子,你要买这古镜,为何不告诉我?今晨我去魏老汉家,听说有人花五百两买走了,还想是哪个冤大头呢!吕黛道:我怕价钱谈不拢,你不让我买。

江屏失笑道:我的傻娘子,你怎会这么想?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我也绝不心疼。

吕黛听着这些甜言蜜语,心被黏住了似的,又舍不得离开他了。

再等一等罢,横竖也不急在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