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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只此一鹊

2025-04-01 07:50:43

白亦难住在集庆门外的一座宅子里,江屏在门前下了马,从闲云手里接过一只黑漆木匣,跟着管家走到厅上。

坐了片刻,白亦难进来见过礼,坐下笑道:江兄来帮我捉鬼,尊夫人可知道?江屏笑道:怕她担心,我是瞒着她来的。

白亦难道:尊夫人也是杭州人氏么?江屏点点头,道:改日我让她来拜见嫂夫人。

白亦难笑道:我光棍一条,哪有什么嫂夫人?江屏甚是诧异,昨晚叙年庚,他说他今年三十二,怎么还未成亲?想必有些隐情。

江屏没有问,除非做生意,别人不想说的事,他从来不问。

闲话间,丫鬟摆下饭桌,端上酒菜,两人吃了几杯,天边霞光收尽,廊下点起一盏盏绛纱灯。

白亦难让下人都回房,鸡鸣之前不许出来。

他端起一杯酒,打量着江屏的脸色,丝毫看不出紧张害怕,笑道:我阅人多矣,似江兄这般胆识的凡人当真少见。

江屏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怪事见的多了。

我总觉得鬼是最不值得怕的,打赢了,他连鬼都做不成,打输了,我也变成鬼,怕他做甚?只不过我现在有了妻子,心里多了牵挂,没有从前那般无畏了。

难怪人家说,高手往往是无情的。

白亦难看他片刻,目光移向门外夜空上那一轮明月,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都说真情难得,殊不知情越真,越累人。

这句话里感慨良多,江屏见他脸上浮起一层沧桑之色,霎时不像个三十出头的人。

半空中忽然传来吱吱吱的叫声,一大片黑影飞速移动过来,竟是成千上万只蝙蝠,密密麻麻倒挂在不远处的树上,扇动着翅膀,似乎随时准备出击。

白亦难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烛台,凑近面前吹了口气。

只见火光大涨,好像街头艺人喷火的戏法,烛火变成一条气势汹汹的火龙,呼啸着扑向那些蝙蝠。

蝙蝠们躲闪不及,眨眼间被火龙吞没,散发出阵阵肉香,树却安然无恙。

江屏惊奇不已,一个尖细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带着恼意道:狗杀才,有两下子!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出现在院中,是昨晚卖糖芋苗的乐姥姥和一名枯瘦细长的黑衣老汉,他耳朵尖尖,一双绿豆眼,颧骨高凸,獠牙露在唇外,活像一只大蝙蝠。

江屏道:白兄,他是蝙蝠精?白亦难点了点头,低声道:待会儿听我吩咐。

说罢,手中寒光一现,折扇又变成弯刀。

乐姥姥和那蝙蝠精也各自亮出兵器,白亦难身形一闪,人已在院中,持刀与他们打斗起来。

三道身影迅疾如风,交手间银光闪烁,叮叮当当。

蝙蝠精使的是一双银钩,与乐姥姥的银箸配合默契,一时和白亦难斗了个不相上下。

白亦难忽叫道:江兄,打开那幅画!江屏旋即从手边的黑漆木匣里取出张天师的《紫藤图》,展开对着院中。

画上的紫藤被恶鬼气息唤醒,闪电般伸出两根手腕粗细的藤蔓,紧紧地缠住了乐姥姥。

乐姥姥和蝙蝠精大惊,白亦难趁机砍中了蝙蝠精的手臂,刀锋染上一抹猩红。

藤蔓收缩,乐姥姥拼尽全力,挣脱不得,大叫道:玄公救我!蝙蝠精被白亦难缠住,哪里腾得出手,眼睁睁看着她被拖入画中,心想好厉害的法宝!骇然之际,一个不察,弯刀划过脖颈,凉意沁肤。

须臾,鲜血喷涌,倒地显出原形。

白亦难擦干净刀,将血污的汗巾丢在蝙蝠尸体上,取一支蜡烛点着了,走到江屏身边,看画上的天师印隐隐发亮,紫藤花叶颜色愈发鲜艳。

不愧是张天师的墨宝,虽然只能祛鬼,也算难得了。

江兄收好了,将来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添酒回灯,两人坐下接着喝,鸡鸣时分才散。

自此,似有通家之好,往来无间。

却说江屏将赁下的铺子收拾一番,还叫映月斋。

开张这日,白亦难亲自登门道贺,送了许多厚礼。

江屏推辞不得,次日在家备下酒席,专请他一人。

花园里鸟声啁啾,近乎吵闹,白亦难与他坐在卷棚里,奇怪道:江兄,你家为何恁般多鸟雀?江屏道:拙荆喜欢喂鸟,吩咐下人每日撒米,故而如此。

因见白亦难神色不喜,道:白兄若是嫌吵,我们换个地方罢。

白亦难摆了摆手,道:不必麻烦,我只是有些不惯,难为你日日忍受。

江屏笑道:我倒觉得很热闹,并不是忍受。

白亦难笑道:你这是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换做别人,恐怕你也受不了。

江屏并未反驳,确实关于佛鸾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可爱至极。

吕黛在吕明湖身边时,并不喜欢喂鸟,因为他身边只能有她一只鸟。

犹记那年吕明湖从外面捡回来一只受伤的鹦鹉,毛色艳丽,能说会道,十分讨喜。

吕明湖给它上药包扎,养了几日,吕黛心里不是滋味,水也不喝,果子也不吃了。

吕明湖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小喜鹊背对着他,立在枝头,酸溜溜道:你有新宠了,还管我做甚?它比我俊俏,比我聪明,我明日便离开这里,省得碍眼。

吕明湖没想到小喜鹊也会吃醋,愣了半晌,道:既然你不喜欢,我把它送走就是了。

此话当真?小喜鹊跳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恨不得他现在就把那只鹦鹉送走。

吕明湖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纵容又无奈道:真是小心眼。

因着她小心眼,没有一只飞禽走兽能在吕明湖身边待过三日,就连珍贵的火羽山雀也被他送给了别人。

修士们都喜欢本领高强的奇禽异兽做灵宠,灵宠越厉害,自然越得主人欢心。

像吕明湖这样偏爱一只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小喜鹊,便有些不可理喻了。

长乐宫的弟子时常下山除魔卫道,十多年前,有鳖精在长江一带作祟,千年修为,神通广大,极难对付。

派去的几名弟子死的死,伤的伤。

子元真人大怒,命吕明湖去诛杀这该死的妖孽。

吕黛要一起去,虽然她帮不上什么忙,吕明湖还是带着她来到江边。

他本就不需要帮忙。

银汉清霁出鞘,白虹一般贯入江底。

少顷,江水煮沸了似地翻腾起来,一缕鲜红在江面晕开,隐隐听见下面的怒号,好像滚滚雷声。

江水越来越红,血腥味扑鼻,一道身影飞窜出江面,吕黛还未看清他的模样,便被吕明湖一记掌心雷打得灰飞烟灭,只剩下一颗金光闪闪的内丹。

小喜鹊眼巴巴地看着,吕明湖道:等禀明师父,再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