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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她好像……找到了家的感觉

2025-04-01 07:50:07

晚上十一点零三分,手术室的门打开,周芳俊被医生用手术推车推了出来。

当医生告知手术成功的那一刹,周文宇绷得笔直的肩膀塌了下去,林秋意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医生推着推车向病房走去,叮嘱道,病人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要注意后期的调养,因为病人有长期酗酒的行为,不排除脑神经受到影响,在以后的生活中,尽量让他保持心情愉悦,不能受刺激。

周文宇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是把医生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林秋意推着轮椅跟着往前走,走出几步,杜行知上前来,不动声色的将轮椅接了过去,眼神示意她看脚下。

林秋意穿的是双白色的帆布鞋,其中一只鞋带散了。

她蹲身去系,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系出和另外一只相同的样式。

她暗恼。

杜行知给她系的时候,手指一动一收,随便一绕就翻出花儿来了,怎么到她就折腾不出来。

做饭看天赋,系鞋带也看天赋的吗?林秋意叹了口气。

眼见几人都要进去病房了,林秋意随便扎了个最简单的蝴蝶结,站起身来,刚要迈步,就遇见医生护士推着一辆手术推车急匆匆的过来。

医生护士十来个,加上家属,乌乌泱泱一大群人,把走廊都挤满了。

林秋意让开路来,贴墙站着,匆匆一瞥,只看见推车上满是的鲜血。

推车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咚的关上,似是砸在她的心上,将那颗方才落下的心震得一晃。

心有余悸。

没事了。

林秋意拍拍自己的心口,安慰似的告诉自己,没事了。

病房里,周文宇紧握着尚在昏睡的周芳俊的手,喜极而泣,也说,没事了。

林秋意神情恍惚了一瞬,继而笑了起来,将桌上尚在温热的瘦肉粥递给周文宇,说,周叔没事了,这下总可以吃点儿东西了吧。

周文宇擦了把眼泪,有些尴尬的对着杜行知笑。

他伤得重,行动不方便,周芳俊手术的事多是杜行知跟着忙上忙下,就连这粥也是杜行知亲自去买回来的。

谢谢杜先生,今天多亏您了。

客气。

你是秋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言谢,何况是你们这样的感情。

杜行知看一眼林秋意,朝着周文宇伸出了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称呼你宇文,你叫我行知。

周文宇伸手同杜行知握了握,笑着喊,行知。

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又说,爸爸出来手术室也没其他的的事儿了,护工也在的,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算算时间,陆岑也快到了。

林秋意叮嘱几句让周文宇也照顾好自己身体之后就跟杜行知出了病房。

手术室那边闹哄哄的,好像是送来的病人情况不大好,家属在闹。

手怎么这么冰?杜行知牵了林秋意的手,掌心都是凉的,以为林秋意冷,忙把外套脱了披在林秋意身上。

可直到上车,林秋意的手还是冰的,脸上也是不正常的白。

摸摸额头,倒是不烫,不像病了。

吓到了?有点。

杜行知探过身抱了抱林秋意,半是安慰半是玩笑的说,周叔叔没事了,我家娇滴滴的小未婚妻也快快回魂吧。

林秋意噗嗤笑了。

回去后,林秋意被杜行知逼着去泡了个热水澡,刚把头发吹干,杜行知就招呼她过去吃面。

桌上摆了两碗番茄鸡蛋面,热腾腾的,正冒着白色的烟。

不知怎地,林秋意鼻子有点儿酸。

她好像……找到了家的感觉。

我饿了,来陪我吃点儿。

说什么陪他,分明是他看见他买回来的粥她只装模作样的喝了三两口,怕她饿着,特意为她煮的。

学长,你真好。

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温柔这么贴心的人呢,还能被她遇上。

杜行知瞪她一眼,知道我好你就乖一点,总也教不乖,都说了,要叫行知哥哥。

林秋意抿着嘴直笑,笑嘻嘻的开口,喊的却是,杜叔叔。

年长十岁换了个叔叔的尊称,杜行知差点儿没翻白眼,到底是宠溺的一笑,摇着头直叹气。

本以为会掀起千层浪的锦城反而是意想不到的平静。

发布会过后,锦城媒体全部三缄其口,没谁再捕风捉影议论风口上的几人的关系。

周文宇的名声也还了,曾经被迫下架的成名作重新上市,摆满锦城书店,诸多杂志社编辑部想要签下周文宇,秋丛绕舍隐隐有了当年的势头。

凌娱同样风平浪静,该采访的采访,该播报的播报,倒是林秋意这个本该忙得脚不沾地的新星记者被迫放下手头的几个大新闻,跟着他们总裁出去兜风。

杜先生美其名曰采景,想要找个好地方建个室外采访的人间仙境。

这一采,采到山上去泡了温泉,摘了瓜果,吃了午饭,要不是秘书电话不断催得紧,可能还要再去河边钓几条鱼熬上一锅汤。

回去凌娱,在车子即将开进停车场的时候看见了孙觐。

孙觐站在凌娱门口的花坛边,显然也看见了杜行知的车,将手中的香烟按在花坛里,走过去拦住车,敲了车窗。

杜行知降下车窗。

孙觐却是直勾勾的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林秋意。

谈谈。

难得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语气也不如平时客气。

林秋意客气的拒绝,抱歉,还有事。

孙觐眉头紧皱,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狠厉和沈黎风如出一辙。

没了和沈黎风的牵扯,这人也不复之前的吊儿郎当。

杜行知的目光扫过孙觐的脸,面上表情不动,眼神同样让人不寒而栗。

孙觐看林秋意,杜行知看孙觐,目光虽不在一人身上,却是无声的较量。

一片死寂中,林秋意推开车门下了车,跟杜行知说,学长,那我过几分钟去办公室。

五分钟。

杜行知看了一眼腕表,如是说,却是推开车门,倚着车门而立,没有先走的意思。

第64章 林秋意是沈黎风哪怕死都放不下的执念林秋意跟着孙觐去了花坛的那边。

两人面对面站着,隔得近了,这才看清孙觐身上的衬衣皱皱巴巴的,高高卷起的那截袖口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颜色很深。

脸色很差很差,像是没睡好,又像是太过操心,精神状态空前的不好。

至于紧皱的眉头更不必说,从见面开始就没有放松过。

看得出来,他很烦躁。

烦躁得没有任何铺垫,开门见山就问,你不打算去看看他吗?林秋意反问,看谁?黎二。

孙觐深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满腹的怒气,将那个熟悉的称呼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说得艰辛。

林秋意听过之后不以为然,反而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去看他?孙觐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每每见了林秋意,嫂子前嫂子后的喊得热情,这会儿,却是将拳头捏得咔咔响,看向林秋意的眼神,恭敬不再,客气不再,恨恨的,大有将人生吞活剥的势头。

昨天晚上,张嫂打不通林秋意的电话,转而打给孙觐,孙觐接到电话后,一点儿没敢耽搁,赶紧联系了人追沈黎风的定位。

还是晚了。

等赶到时,跑车已经被迎面而来的货车撞得不成样子,要不是那个货车师傅反应快,死死踩住了刹车,跑车指定压扁在货车车轮之下。

但就算踩住了刹车,避免了最惨重的后果,沈黎风还是被撞得去了半条命。

浑身上下那么多块骨头,断的断,碎的碎,找不出几块完好的,脑袋破了洞,脸上不知哪处受了伤,整个人,整张脸,全是血。

孙觐警校毕业,看多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和死状,再惨再恐怖的都见过,唯独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他至今不敢回想。

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沈黎风不在意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亦不在意那条命是否能够捡回来,两只手死死拽住他的手臂,不住的重复,打给她……打给她……林秋意是沈黎风哪怕死都放不下的执念。

所以,在得知沈黎风是因为给林秋意打电话才出车祸时,在得知沈黎风打了三十多个电话而林秋意一个没接时,孙觐杀人的心都有。

林秋意多狠呐,明知发布会上的字字句句都是在用刀子扎沈黎风的心,她笑容满面的一刀一刀全扎下去了。

明知沈黎风会生气会发脾气会想数种方式麻痹自己折磨自己不让自己好过,她尽数置之不理。

那么多通电话,哪怕她接一个,只接一个,结果也未必惨烈到如此地步。

之前不懂沈黎风为什么那么爱又要那么恨,在某一刻,孙觐懂了。

林秋意待沈黎风,真的太狠了。

狠到什么地步呢?手术推车从她面前经过,她看清了推车上鲜血淋漓的人是谁,却默默移开视线,多一眼都不愿意看。

在沈黎风生死未卜之际,在医生下病危通知书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之际,在他揪着医生衣领大声威胁不把沈黎风的命救回来就炸了医院的时候,她从旧爱的病房里出来,牵着新欢的手,目不斜视的从手术室门口走过,余光都没有给一个。

真的,太薄情,太冷血,太无情了。

啊?那是沈先生吗?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林秋意惊讶的瞪大眼睛,好像真的没看出来那个血人是沈黎风一样。

演得认真,架不住演技拙劣。

孙觐刚想戳穿,就听林秋意软糯的声音响起,问他,他死了吗?问得轻巧,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或聊个无关紧要的人。

甚至,她的眼里还带着笑。

孙觐的心脏停了一瞬,心惊于林秋意在他世界里一再刷新的心狠。

沈黎风都那样了,她不闻不问不管不理会,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哪怕对陌生人,也做不到这样绝情吧?那是沈黎风,是她的二哥呀。

纵使爱她用错了方式,也护了她这么多年周全,她敢说,沈黎风没有对她好过吗?林秋意眉目间有动容。

沈黎风对她好过。

但对她好的事情太少,又隔得太远,不足以抵消对她造成的伤害。

你去看看他。

孙觐的语气分不清是命令还是恳求,后半句话逐渐哽咽,他情况不太好……很不好……别了吧。

林秋意若无其事的说,等他死了再来跟我说吧,放心,香蜡鲜花,我一样都不会少他。

你是人吗?孙觐一下子怒了,林秋意,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林秋意也怒了,死盯着孙觐的眼睛,咬着牙问,我把他当人,前提是他也把我当人,可是,他把我当人了吗?孙觐,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他对我做的那些事,他用在我身上的那些手段,他有把我当人吗?孙觐的怒气一下子被打散,目光躲闪开,不敢正视林秋意的眼神。

他嗫嚅着,想为沈黎风开脱,想辩驳,又找不到还击的话说。

林秋意哂笑,你才见识多久啊,我跟他,可是好多年了……你看了都不忍心的法子,全都实打实的落在了我身上呢……孙觐,未经我苦,你又凭什么劝我仁慈?他要我,所以就是我欠了他的,我不要他,就是所有人都欠了他的吗?孙觐沉默。

沉默过后还是那句话,他……伤了脑袋……情况很不好……林小姐,麻烦您去看看他。

林秋意义正言辞的拒绝,我不会去的。

孙觐抿唇看她。

你回去吧。

林秋意不苟言笑的对孙觐说,他要是熬不过去,你打电话告诉我,我和他的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出席他的葬礼,把他当作我最敬爱的二哥……他要是没死,那么麻烦你转告他,人在做天在看,佛祖保佑他一时不会保佑他一世,请他积点儿德,别等着遭天谴。

说完,不管孙觐欲言又止的样子,迈开步子,走到杜行知旁边,伸手挽住杜行知的手臂,笑得眉眼弯弯。

第65章 她不怕死,却怕起都要和沈黎风牵扯到一起因隔了一段距离,两人又是有意压着声音说话,杜行知没有听到内容,但看林秋意脸色不大对,手心也凉凉的,和昨天晚上从医院出来不遑多让,猜测应该不会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句,沈黎风出事了?是啊。

林秋意扯着嘴角笑,听说是出车祸了。

严重吗?听说起来好像是挺严重的。

林秋意在笑,可那笑容不达眼底,似是嘲讽,又似后怕,冷冷清清的,让人摸不清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那……杜行知小心观察着林秋意的表情,带着试探意味的问,要不要去看看他?为什么要去?他是死是活,和我没有关系。

不是气话,不是敷衍,好像,这才是她的心里话,丝毫不作伪,冰冷得教杜行知陌生。

杜行知惊讶于林秋意的态度,愣愣的站在原地,以至于电梯门打开又合上,电梯里没了林秋意的身影,他才明了林秋意说话时微微颤抖的手。

她毫不掩饰她的恨意,也是遮掩不了的惧意。

杜行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忙按了电梯下去。

林秋意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落了锁,杜行知在外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等不及让人拿来钥匙,直接抬起一脚把门踹开。

办公室一处背光的角落里,林秋意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紧贴墙根蹲着,双手抱头,呈自我保护的姿态。

两只眼睛死死闭着,因闭得太用力,睫毛在不停颤抖。

她又想到了刚到沈家的时候。

蓝沁怕她不习惯,每天都让那个势利的保姆给她洗澡。

保姆当着蓝沁的面儿一口一个三小姐叫得亲热,背转过身,恨不能把她的皮剥下一层来。

你以为先生夫人把你带回来,你就真成了三小姐?我呸!你这个山旮旯里长大的野鸡,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样的,给二公子提鞋都不配。

乡巴佬,你得弄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配不配得站在二公子旁边。

警告你,收起你的狐媚样子,别跟只骚狐狸似的,见了男人就往上扑!保姆操着一口流利的锦城方言,再加上鄙夷嫌弃的表情,直将她说得面红耳赤,被按在浴缸里泡着冷水,半天抬不起头来。

等到骂够了,她的皮肤泡得泛白起皱了,嘴碎的保姆才拿过一边发硬的澡巾,狠狠往她身上搓,细嫩的肌肤被搓红搓破,那只铁钳一样按着瘦削肩膀不让动的大手再拿了酒精,对准破了的皮肤,缓缓倒下。

酒精所到之处,痛得心惊。

她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了,微微动一动身子,又惹恼了保姆,保姆削得尖尖的指甲刺进她皮肉三分,连皮带肉划出血痕。

一只大手揪着她的头发,一只大手掐着她的下巴,逼她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血淌在浴缸里,和满池的水融为一体。

保姆说,你好好记着这血的颜色,要是不听话,你就死在这里!为了讨好蓝沁,讨好沈黎风,保姆时常会提出带她出去走走,总是保姆趾高气昂的走在前,她颔首低眉的跟在后。

有一天,她们走了很久,走出去很远,走到一个几乎全是车辆的岔路口时,保姆突然转过身,把她推向川流不息的车流。

正值暮色四合,亮起的车灯把车里年轻女人惊慌失措的表情映照得清楚。

她清清楚楚的看着那个女人惊恐的瞪大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打转方向盘。

然后……和转弯的车撞在一起。

清清楚楚的看到鲜血从那个女人头上流下来,瞬间染红洁白的长裙。

被抬上救护车时,女人瘦弱的手臂朝她伸着,让她救救她。

可她,救不了她。

她救了她的命,只得用她自己的命去抵。

那是林秋意刻意尘封了埋葬了的一段过去,从来没有向人提起,她怕鲜血怕血腥味,怕得只敢怯懦的选择遗忘,怕得十年如一日的麻痹自己那只是午夜凶铃一场梦,当不得真。

直到,那个人成了沈黎风,站在血雨里朝她伸着手让她过去的人,成了沈黎风。

手术室门外的匆匆一眼,勾起她回忆里不见天日的暗流涌动。

推车上的人又成了她。

她看着自己躺在推车上,鲜红的血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体里流出来,打湿了衣服,打湿了被褥,哗的流到地上,铺满手术室外边的整条长廊。

血雨腥风都是朝着她,跟着她,追着她。

她大声叫救命,哭着问谁能救救她,但喉咙被人堵住了,她什么也喊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那些血蹿起两丈高,变成惊天血浪,落了她满头满脸,把她席卷进去。

救不了,谁也救不了她。

血流如注,注定了是她的下场。

可是她……她从来没有幻想过和沈黎风有瓜葛,从来没有想过登堂入室,进去沈家大门……所有牵绊,都是沈黎风强加的。

秋意!秋意!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你看,是我,是杜行知,是你的学长!杜行知晃着林秋意的肩膀,同样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才喊得梦魇一般的林秋意睁开眼睛。

可林秋意的眼神是散的,不知落到哪处。

没事了,秋意,没事了。

杜行知抬手抹了林秋意脸上的眼泪,将呆呆愣愣的人抱在怀里,轻轻亲吻她的脸颊,我在这里,我救你,只要你愿意,我护你一辈子。

林秋意揪紧杜行知的衣角,双眼噙满了泪。

她不怕死,却怕死都要和沈黎风牵扯到一起。

沈黎风也好,沈家也好,和沈家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事,她都想远离。

她太想摆脱那些人那些事,太想太想了。

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吗?杜行知温声问。

林秋意摇头。

沈家……不一样……秋意,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信不信我?学长……杜行知扶着林秋意的肩膀,让林秋意看着他的眼睛,清冷出声,听话,告诉我,你信不信我?林秋意认真思索,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终是点头。

信。

她信。

她信他。

第66章 要不是屏幕上忽高忽低总在跳动的数值,她都以为他死了林秋意是第二天去的医院,进去病房时,蓝沁和沈山河都在,除此之外,还有徐子婧。

三人原本说话说得好好的,她一进去,便默契的噤了声。

爸,妈,徐小姐。

林秋意把手中的鲜花与果篮放到桌上,客气的跟每个人打了招呼。

沈山河站在窗边,闻言,鼻子里哼了一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林小姐千金之躯,金贵得很,三邀四请请不动,怎么舍得来这乌烟瘴气的医院了,来干什么,看人死了没有吗?林秋意垂头,两手交叉叠在面前,恭敬的道歉,对不起。

沈山河一听,更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一辈子就只会说对不起!林秋意,沈家养了你十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从小到大有没有少你吃少你穿,吃穿用度哪样没给你最好的?你就是这么对我沈家人的?啊?就是这么回报我沈家的?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说到激动处,沈山河随手从果篮里拿了一个梨,用力朝着林秋意扔过去。

秋月梨砸在肩膀上,坏成两瓣落在脚边,果肉饱满,流到地上的果汁带着腻腻的甜味儿。

林秋意弯腰捡起狼狈不堪的梨,扔到了垃圾桶里,从头到尾,眉眼微垂,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倒是一边想说点儿什么的徐子婧被吓得闭了嘴。

唉,你这是什么态度,孩子都得给你吓坏了。

蓝沁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嗔怪的扫沈山河一眼,语气责备,这是医院,是治病养伤的地方,你那烂德行收一收行不行,天没塌下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沈山河气得呼吸不稳,不耐烦看林秋意,干脆背转身去看窗外的景色。

蓝沁起身摸了摸林秋意被砸的半边肩膀,问,砸疼没有?林秋意摇头,没事儿,不痛的,妈。

唉……秋意啊,你别生你爸的气儿,你爸护短,又最是见不得黎二不好……你二哥昏昏沉沉的,医生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爸爸心里难受,难免火气大了一点。

妈,我知道的。

蓝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再看向林秋意的脸,既是责备,又是心疼,你呀,不管和你二哥闹什么别扭,他都伤成这副样子了,还不知道早点过来,一天到晚的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你那工作挣得了几个钱,能比黎二该重要吗?一个个的,真是让人不省心。

说到这里,蓝沁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徐子婧,对林秋意说,黎二出事,公司那一摊子全是孙觐在处理,医院这边,我们没到之前,全是婧婧忙里忙外。

林秋意点点头,冲徐子婧笑了笑,辛苦徐小姐了。

不知为何,徐子婧有些不自在,明显感觉得到,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奇奇怪怪的,她融不进去,便借口去洗手间,出了病房。

徐子婧一走,沈山河再次转过身看着林秋意,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

害人不浅的东西,当初是鬼迷心窍才会由着黎二把你带回家!早知道你会把我儿子害成这样,就应该把你扔半路上饿死冻死!岁月没有给予优待,沈山河已见老态,一身板正的唐装穿在他身上,把从前不怒自威的气势衬托出几分刻薄来。

没了人人夸赞的形象与气度,也就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而已,横眉竖目,睚眦必报。

当然,不论沈山河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毕竟,爱子心切,奄奄一息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

而她,林秋意,只是一个外人。

林秋意从进来病房起,第一次往病床上看去。

昔日高高在上的沈大设计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不见笔直的西装,不复以往的讲究,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包裹在纱布里,血迹斑斑,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如孙觐说的,他伤得很重,浑身上下不见一块好肉。

要是在平时,听见沈山河说的这番话,他该是要甩脸了,该是要沉着声音和沈山河理论了。

人是他执意要带回来的,这段孽缘,也是他执意要碰的,甜果苦果,是他乐意尝的。

沈黎风生平忌讳,容不得别人说他一点儿错。

这个时候,该是和沈山河翻了脸,气呼呼的牵着她的手要带着她走了。

可是,没有。

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要不是监测仪发出嘀嘀的声音,要不是屏幕上忽高忽低总在跳动的数值,她都以为他死了。

把周文宇打进手术室,大言不惭再有下次等着给周文宇收尸的时候,他有想过两天之后换成自己进去那间手术室,成为不死不活的样子吗?很多年以前,她就告诉过他,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不是不报,只不过时候未到,偏他不信命。

她好想问问他,报应落在他身上了,现在,他信了吗?不知林秋意的哪个表情哪个动作刺激到了沈山河,本就怒不可遏的男人猛地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拂到地上,脚狠狠踩着林秋意带来的红色玫瑰,目眦尽裂,林秋意,是你害我儿子出车祸,这笔账早晚要和你算,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想独活!他要是死了,你就去他坟前跪着,跪到老,跪到死!沈山河!蓝沁听得心惊肉跳,儿子好端端的,说不定明天就醒了,不准你说这样的胡话!快阿弥陀佛,说你一时嘴快,口不择言。

沈山河眉眼一沉,做不出蓝沁要求的事,只是把脸扭向一边。

蓝沁皱眉骂了句老糊涂,不满沈山河,也没再追究,扭头看着林秋意,说,秋意,把工作辞了,一心一意的照顾黎二,一切事情,等到黎二醒了再说。

态度是温柔的,语气是和缓的,说的话却是不容拒绝的。

林秋意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蓝沁既不生气,也不催促,就那么目光灼灼的盯着,不改慈母本色,你好好考虑。

林秋意默了又默,沉静的开口,我并不欠沈黎风的。

第67章,再有谁敢对我未婚妻出言不逊,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阿秋……你说什么?蓝沁和沈山河同时开口。

蓝沁似是意外林秋意会说这样的话,每个表情都带着不可置信。

沈山河则是又一次怒了,也不管果篮里有些什么果子,整个拎了朝着林秋意砸去。

林秋意往旁边让开一步,看着竹编的篮子砸坏在她刚才所站的位置,红的绿的果子坏的坏,滚的滚,落了一地。

这一次,她没捡,只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沈山河杀气腾腾的走向她,竟是咧开嘴,笑了。

有些时候,真怪不得沈黎风脾气不好,有这样沉郁暴躁还喜欢动手打人的父亲,儿子又能好到哪里里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基因里带的东西,大部分是扭转不了的。

还敢笑!你这个贱人!沈山河气得瞪大眼睛,三两步跨到林秋意跟前,拽了林秋意的头发把人摔到病床边上,不等林秋意站稳,立马揪了衣领,高高扬起的巴掌就要落到那张苍白的脸上。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撞上墙壁后又弹回去,露出门外那人阴沉沉的脸。

杜行知原本就阴冷的眸子,在看到被沈山河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还欲掌掴的林秋意时,杀意渐浮。

撒开。

杜行知一字一字,咬烂了,嚼碎了,径直走到林秋意面前站定,目光不错,全落在沈山河眼里。

在外人面前,饶是不高兴,沈山河也要保持成功资本家的优雅姿态,他撒开手,理了理衣袖,问,你是谁?杜行知没答话,伸手将林秋意乱了的头发抚顺,将皱了的衣领理平,再牵起林秋意的手,十指相扣,这才转头看着沈山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是杜行知,林秋意的未婚夫。

沈山河忍耐的表情骤变,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如果眼神可以作刀,杜行知和林秋意早被砍成了肉泥。

主要的憎与恨,归于林秋意。

沈山河是看不上林秋意的。

跟那个保姆一样嫌弃林秋意的出身,他认为,这种靠着一张脸一双眼从山旮旯走出来,妄想攀上高枝走上人生巅峰的女人,连给沈黎风提鞋都不配。

她是泥里的石头,他的儿子是无需雕琢的美玉,一在平地一在天,云泥之别,怎么般配?可就是这个他瞧不上眼的女人,这个他嗤之以鼻万般轻贱的女人,把他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谓。

为了她,不惜与他反目,现在像废物一样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把他的儿子害得这么惨,这个罪魁祸首居然堂而皇之把她的姘夫带到他们跟前,带到他儿子病床前!你这个贱人!沈山河牙关紧咬,再一次扬手想要打人。

沈先生,何必这么大动肝火?杜行知笑握着沈山河高高扬起的那只手,手上用力,握得沈山河面部抽动才将人一把甩出去。

沈山河哪是杜行知的对手,被这么一甩,整个儿的砸到病床边上,额头上冷汗涔涔,一手扶着老腰,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杜行知这是在为林秋意报仇。

蓝沁面色平静的走过去,将沈山河扶了坐到椅子上,这才回过身对杜行知说,杜先生,的确是我先生错在先,但是,一,这里是病房,不适合动手动脚,二,林秋意是我沈家的人,当父亲的教训教训女儿,固然方法有失妥当,到底是家事。

杜行知牵起林秋意的手,在两人的注视下十指相扣。

原本,我也这么想的,所以秋意说她来处理的时候,我答应了,结果证明,是我高估了所谓的沈家,我以为只有沈二公子一个是不讲理的,没想到沈二公子不过是有样学样。

杜行知唇边挂着笑意,嘴里的话逐渐刻薄,知道这里是病房,容不得大呼小叫,沈先生对我未婚妻又打又骂的时候,沈夫人怎么不拦着?是觉得秋意没人撑腰,捏扁揉圆任由你们?我希望你们记着,这里是锦城,再有谁敢对我未婚妻出言不逊,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沈山河气得青筋直跳,蓝沁从容的态度也有些绷不住。

杜先生,您一口一个未婚妻,她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您清楚吗?清楚啊,不就是资助人与资助人的儿子吗?杜行知唇边的笑意深了,总不能,您一口一个秋意是您的女儿,结果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强取豪夺把人逼到床上去,铁了心做一个强奸犯吧?你!沈夫人,别生气,不看秋意的面子,我也得看居风的面儿。

杜行知淡淡凝着蓝沁的脸,仿若真心的说,我既是沈居风的战友,又是他的班长,包容您一二,应当的。

蓝沁的脸色彻底变了。

沈山河咬牙,姓杜的,你不要太过分!眼见着沈山河要发怒,蓝沁拦了一把,目光睇向自杜行知来了以后就没再吭过声的林秋意。

秋意,沈家从来没有亏待你。

是,林秋意承认,吃穿用度他们没有亏待她分毫,但也从来没有想过真心诚意的待她。

沈黎风和她之间,过分的是沈黎风,错的是沈黎风,他们只会让她忍一忍,让一让。

沈黎风发脾气,不管前因后果,得她认错。

沈黎风出车祸了,想也不想就命令她辞了工作照顾。

沈家财大气粗,不缺钱,只要他们愿意,每分钟换个保姆护工都可以,他们偏要她来。

在他们心里,她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是个没有七情六欲不懂喜怒哀乐的木偶,就只是这样了。

好在,趁着这个机会,一切都要结束了。

林秋意将手从杜行知掌心挣脱,缓步走上前,恭敬的给沈山河与蓝沁各鞠了一个躬,对不起,我姓林,不姓沈,称呼你们爸妈,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是我过河拆桥,是我忘恩负义,但我真的不想再和沈家有任何的瓜葛了。

包打开,林秋意从里面拿了一张卡递过去,从梅湾村离开时,你们拿了二十万给我爸妈,这卡里是一百二十万,我知道,沈家给我的不止这么多,但我没有了,这一百二十万是我全部的积蓄,请你们先收着,如果不够,我继续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