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到分家二字,先是怔楞住,随后脸色大变,捂住心口弯下腰来,一时之间竟连话都说不出了。
陆淼快步上前搀扶住老夫人:母亲,母亲你千万别动气!说罢,陆淼回身指着陆辰安大骂道,你是哪里来的混账煞星,竟然说出这样不孝之言!陆辰安轻抿嘴唇,撩起衣摆跪下来,端端正正的给老夫人磕了个头:祖母,这爵位落在我身上原也是浪费了,三叔一直想要,你既向来偏疼三房些,便遂了他心意吧,何必还要在我这里浪费许多时间精力,总归这十来年也未曾有多少的亲情在里头,又何必为了外头的几句闲话如此为难彼此。
他这话说得凉薄,落在老夫人耳里,听着竟是想要把这份亲情也给斩断了。
你……便这般看待祖母?老夫人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些,急切的想要问陆辰安,整个人也跟着往前倾去,好在陆淼一直在旁搀扶,才不至于摔下去。
陆辰安垂眸沉默,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老夫人眼中的神情愈发复杂,良久之后,她闭了闭眼:若我不答应呢。
陆淼眉梢一跳,下意识转脸看陆辰安,他昨日说有必然能成的把握,自己才选择冒险信他一回,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也只有信他到底了。
陆辰安倒是丝毫不见慌乱,老夫人的威胁在他耳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威慑力,片刻后,陆辰安才开口:若祖母还念着些祖孙之情,还想要这些许的祖孙之情,就该知道强留没有用,也该知道我是什么脾气,到底敢不敢捅破了天去闹一场……还望祖母思忖一二。
他这话,可比老夫人的威胁震慑人心多了。
他是向来不在乎的,庆安伯府在他眼里,从来就什么也不算。
老夫人自然清楚,陆辰安是怎么回来的,为何回来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可哪怕是如此事事顺遂他心了,也留不住一个早早被推远了的人。
说到底,还是她把这血缘之情想得太重了,总想着见面三分情,时日久了,陆辰安终归是会明白体谅的,却忘了去想,陆辰安究竟还需不需要这个所谓的时日,需不需要这所谓的明白,或许从一开始,需要这些的人,都只是她这个老太太罢了。
你去。
老夫人脸色铁青,抬手拍开陆淼的手,指了指外头,去把老二叫来。
今日之事,陆淼和陆辰安一块儿逼到她跟前来,她纵使是老糊涂了,也能猜出陆淼故意露出的这伤里面的蹊跷。
一个想舍出去,一个想捡回来,一拍即合,要一起来挟持她这个老太婆。
老夫人不想听陆淼多说,她气得心坎儿疼,纵然想使力气出来,也推不动陆淼一个高大男人。
见陆淼站着不动,老夫人冷笑了两声,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去把陆垚给我找来!她喊了一声,外面却没有应答。
陆淼重新蹲下身来,扶住老夫人的手:母亲忘了,方才你让周嬷嬷把下人都领下去了,儿子和你的孙儿同你有要事商量,做下人的怎么敢在近处伺候着呢?你!老夫人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陆淼的眼神也充满了怒意,是我把你宠坏了,你如今也敢这样来忤逆我?!陆淼垂眸:母亲,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孝敬母亲的了,大哥去得早,这些年府里上上下下这样敬着您,自然是儿子带头的缘故,可您怎么心里永远想着大哥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呢,当年既把他送走了,母亲就不该还想着要把他要回来,您该好好看看南寻和青玥这两个孩子,将来您老的尊荣和颜面,都维系在这两个孩子的孝心与争气与否上,他们才是要在皇城里陪着您余生的好孩子,庆安伯府的未来,从大哥死的那一刻起,便不在长房的肩上扛着了。
老夫人紧闭双眼,此时此刻显然不愿意听陆淼说这许多,她不能否认陆淼所言,只咬紧牙关,挤出话来:为何会如此,你比我心里清楚。
陆淼轻笑:所以儿子一直孝敬着,不敢忘了母亲的维护。
这段话两人说得跟谜语似的,陆辰安跪在一旁听着,突然开口道:当年祖母亲自将我送走,是为着三叔么?老夫人沉默,没有应答。
陆辰安心下有了答案,转眸看向陆淼:祖母的慈爱都给了三叔了,所以三叔的孝敬,也要全报效给祖母,我一个被遗弃的陆家子孙,自然是不能相比相较的。
老夫人听他这样说,心口又是一疼:陆家从未遗弃过你,族谱之上,从来都有你们长房的一席之地……墨笔写就的几个字,在祖母看来,便不是遗弃了。
陆辰安轻笑,既如此,纵使分家,族谱之上的那几个字也依旧留在上面陪着祖母,祖母看着,也就觉得不是分家了,不是么?他一句话堵得老夫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陆淼又回身骂他,无非还是那些不孝混账的话。
陆辰安撇向陆淼,幽幽道:这世上岂有长辈不慈爱,却要晚辈尽孝道的道理,祖母不慈,我自然是个不孝的东西罢了。
不慈不孝。
这四个字猛扎在老夫人心里,她才知道陆辰安对庆安伯府,对陆家,对她这个祖母,竟然是这样看待的。
他跪到眼前来,脊梁笔直,眼神坚毅,话语冷漠,摆明了早有打算,非她一人能扭转的。
老夫人双手紧握,良久之后,声音虚弱疲软下来:辰安,去把你二叔找来。
陆辰安跪着没动,陆淼也握着老夫人的手没动:母亲,有我陪着你便是了,二哥向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问的,他来了也是根木头,何必再去麻烦。
老夫人转脸看他:既要分家,岂有大房三房都在,不问二房的道理?!听到这句话,陆辰安一直藏在袖中的双手,才总算放松了两分。
可陆淼却冷下声来:母亲,何必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