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容一肚子的话被陆辰安这一句给堵了回去,她张张嘴,深吸口气,又闭上。
我救了个人。
陆辰安想了会儿,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他能帮我。
帮你什么?林清容皱眉,你故意的?他当然是故意的。
从回皇城的第一日,他就在等这一天。
原以为会等很久,也做好了长期筹备着的打算,所以祖母说要给林清容请人来教导的时候,才鼓励她去。
不过自从遇见林清容后,他的运气好像也跟着变好了,心想事成,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伤我的是自己人,但不全是,我设计引了三叔的人一块儿来,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他有嘴也说不清楚。
陆辰安轻声开口,很是愉悦,他的人一直潜伏在暗处,沈瑜找他们很费了些功夫,这段时间三叔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才钻了空子,今日得手。
林清容听得发颤:你说三叔要杀你?!不一定是要下杀手。
陆辰安摇头,他是想要爵位,如今我既然已经在皇城了,下杀手便已经是下下之策,更何况陆南寻还有仕途要走,他有的是时间来败坏我的名声,败坏你的名声,更有的是时间残我身躯,让这个爵位‘名正言顺’的归到他或陆南寻头上,可惜今日撞上了时机,他满盘皆空,已经被动至极了。
三叔知道这事了?他当然知道,他的人在外面惹了事,岂有不报的道理,我故意回府的这段路装得没事,就是要等他先来找我试探。
陆辰安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嗓子有些干痒,停下来轻咳了两声。
林清容见他难受,想起身去给他端水,被陆辰安伸手拽住:你不问我救的人是谁么?你先歇会儿。
林清容叹口气,搞得审你一样,回头说我水都不给喝,我才不担这凶悍的名。
陆辰安被她逗笑,倒是松了手,看她顺便开门唤人来把屋里的东西都收拾了。
有人进出,陆辰安确实也靠着歇了会儿,等屋子再度安静之后,陆辰安才睁眼,看着林清容重又坐回来,闷声道:既是能帮你的人,想必至少也是嘉熙郡主或昭王爷那样身份的人,你布的这个局,他们未必查不出来,若是知道是故意为之,会怪罪么?她还是担心,陆辰安虽然聪明,可皇城根本不缺聪明的人,更何况庆安伯府虽有爵位,在朝廷却没有太大的权势,不然陆淼也不会如此在意陆南寻的科考和仕途了,她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自然是瞒不住的。
陆辰安脸上的笑意依旧,他这话说完,就见林清容睁大了双眼,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你既知道瞒不住,那冒这个险受这个伤有什么意义?!林清容皱眉,她实在很难理解陆辰安在想什么,他居然还笑,有什么好笑的,陆辰安,你说要把事情都告诉我,可你现在越说我越糊涂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陆辰安垂眸:我不要功名利禄,也不要虚名头衔,但这些东西是我生来就有的枷锁,凭我自己,挣不开也躲不掉,所以除了铤而走险去搏一搏以外,我没有别的法子让自己逃离,更别说什么想过太平的日子了。
去年新皇登基,天下大赦,至年节不见生杀,是为大仁。
陆辰安说完这句话之后,伸手握住了林清容的手,早前我说,我们得装一下,装得像一点,让他们捉摸不透,现在我说,咱们不装了,把事情都做得清楚一点,我带你回家去,你愿意吗?林清容被陆辰安这样看着,双手紧握在一起,她虽没懂陆辰安的话究竟是什么,可内心震动,知道他说的‘家’是为何处。
也敏锐的察觉到了陆辰安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这样突兀的提起新皇大赦,是为了告诉自己,既然他救的这个人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会‘大赦’于他么,所以才敢这样铤而走险,冒险去试一试。
所以……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林清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们真的可以走吗?陆辰安颔首:是,我拿到了。
也只能是这个年岁的新皇,才可能给他这样的恩典大赦。
他比陆辰安更清楚,权势勋贵迷人心智,有多少人拼了命要往这里面爬,陆辰安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拼了命要离开的人。
也正因为身处其中,懂得这里面的悲痛,才更愿意略施援手,成全一对尚还能成全之人。
陆辰安和林清容谁也没有把话说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破了。
他说拿到了。
离开便只是时间问题,他还有要说的话没说完,还有要做的事没有做,所以他才会说,不装了。
好。
林清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我们回家去。
当初明德一句无心的期许,如今竟要成真了。
她其实曾想象过丰郡柳家该是什么样子,明德说过,朝歌也说过,但在他们口中,那地方实在是太好,林清容反而想象不出来。
而且林清容不知道现在该不该高兴,虽陆辰安说的每个字都胜券在握,可她仍旧不敢高兴得太早,老夫人好不容易让陆辰安回到这里来,她真的会放陆辰安离开么?今晚你去我那里休息。
陆辰安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听她说好,握得更紧了些,晚上有贵客要来,我得好好接待。
林清容没追问是谁,和这件事有牵连的人就那么几个,反正在这院子里都是陆辰安的人,不会有事,她颔首:你万事小心。
陆辰安握着她的手,林清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了柔和的希翼,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温润了一般,他期盼着这一天,从离开丰郡的时候起,便期盼着有朝一日的归途。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是孤身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