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容踏入老夫人院中的时候,正碰上白灵沅提着食盒出门。
她知道林清容要来,是以神情平淡的给她问安,待林清容进了院中,白灵沅才强忍住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冲动,深吸口气继续朝外走去。
老夫人在院中的树下烹茶,周嬷嬷伺候在一旁,见林清容到了便小声提醒老夫人。
上回来的时候,老夫人也是手里忙着,让林清容候着等忙完,才得空同她说话。
可这回听见周嬷嬷的提醒,老夫人很快便抬起眼帘看向林清容,轻声道:随意坐吧。
林清容应声,坐到了老夫人对面,安安静静等着。
等到老夫人也给她斟了一杯茶后,周嬷嬷才领着朝歌和柳沉都往远处站了站。
身边没了人,老夫人才看着林清容,浅笑道:辰安很把你放在心上。
林清容怔了怔,心想她和陆辰安这戏演得还算是不错,老夫人瞧了也觉得是有几分真情了。
她莫名又想起一早陆辰安握着她的手说的那些话,脸有些发烫,迎合着老夫人说道:是……原以为是奉命成婚,安安稳稳过便罢了,没想到我与他还能有这般缘分。
老夫人笑而不语,她说的放在心上,和林清容心里想的自然不一样。
不过也无妨。
老夫人端起小巧精致的口杯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又道:如今辰安回来了,也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你也嫁过来有些时日,早前想着你刚嫁过来,又是新婚,该多歇息熟悉,不宜太操劳了,是以这府上上下事宜也都还是由我打点着,如今我年岁大了,趁着还能动弹一二,这些事情总归还是要教给你的。
林清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默了会儿,抬起眼帘来:多谢祖母,还望祖母不嫌我愚钝,多多教诲才是。
她答得不算爽快,却很干脆。
哪怕知道这宅院里规矩多,家业大,真要学起来恐怕得蜕层皮下来,可管家之事现下若是推脱了,这辈子什么时候还能再拿起来便难说了。
她不是自幼养在深闺的贵女,唯一能沾得上边的,可能就是自家柜台上的那几本账目,除此之外,再无旁的。
好在父母亲一直陪着她,从小也着意教她读书认字明白道理,才不至于现下听见这话心中慌张。
老夫人见她眼神坚定,照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心中竟觉得宽慰,宽慰之余,又难掩落寞,当年陆焱带着柳月沉回来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明艳的样子,聪明活泼,什么都不怕,伯府里的规矩总能让她说出另一番道理来,惹得老夫人生气。
可到了孙媳这一辈,她反倒是觉得林清容活得随性自在,也未尝不可。
若当年她也能有如此心境看待柳月沉,那么那场意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呢?老夫人不知不觉沉浸在这样的回忆之中,她如今年岁大了,总会沉溺于过去种种,将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在脑海里反复咀嚼回想,可再如何回想假如,逝去的人永远逝去了,她一边怨恨着柳月沉,又一边怨恨着自己,漫长的岁月里,早已经糅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如今……她亲挑好的儿媳妇也如她所期盼的嫁进了门。
一样的明艳动人。
一样的不束规矩。
焉知不是冥冥之中的报应。
老夫人沉思久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瞧见林清容正自己给自己斟茶,很是自在,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沉默而陷入惶然。
她今天唤林清容来,是想问问她的意思,真要学的话也是千头万绪,且要好好安排一番才行,两人正相对无话,院外突然进了人来,恭敬道:老夫人,郡主府差人送东西来了。
老夫人抬眸,倒不是很错愕的样子,她转脸看向林清容,心下有数,轻声问道:送什么来了?下人回话:回老夫人,是一匹良马,还有一位训马的师傅,郡主府的人说,这是郡主娘娘亲自给少夫人挑选的,此马温驯,最适合初学,还请少夫人学一学骑马,下回才好一块儿打马球。
老夫人颔首,示意知道了,让他们将郡主府送来的人和马都先好生安置,传话的下人应声,行过礼退下。
琅芸小姐与你倒聊得来。
老夫人浅笑,想来也是郡主喜欢你的缘故。
说到这儿,老夫人的视线看向林清容的手腕,她伸出手,牵过林清容的手腕来仔细瞧:昨儿你和辰安离席得早,只听青玥那丫头四处炫耀说同世子打了球,又从琅芸小姐手里得了一对凛霞镯子,贵重无比,我着人仔细探问了才知道,若非你引荐,这球她是打不成的,更别说得琅芸小姐那对玉镯了,你与辰安倒是极有福气,我还听说,青玥能得那对玉镯,是因为琅芸小姐和你分镯戴了,便是这一只么?林清容微微皱眉,又很快舒展开,她没想到这样微末细节的事情老夫人居然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足以想见昨日席间陆青玥究竟是怎样炫耀的了,现下老夫人问起,林清容只能颔首:原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琅芸小姐的这份心意落在这上头,便显得珍贵了。
老夫人仔细看过,拍拍林清容的手背:你倒是很懂事,不像青玥,小孩子心性,稍有些如意心事便藏也藏不住,恨不能天下人都知道她昨日有多得脸,其实得脸不得脸,从来不是自己说了便算数的,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分量多少清清楚楚。
如今你既知道这心意珍贵,便好好戴着,千万别弄丢了,郡主娘娘亲自送马给你的恩典,皇城里也是没有几份的。
自嫁来,老夫人从没这般仔细叮嘱过,其中有几分是为着陆辰安,有几分是为着嘉熙郡主的看重,林清容未曾想过深究,无论是为了什么,终究不会是为了她,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既说到这里,还有一事……也想问问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