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嘉喻不知道,陈念川也并非自愿参与到这场局中。
她生下来就被管家云叔带着在国外生活,二十二年从未回到过故土,与家人团聚。
两年前,母亲钟姝芸亲自飞到国外,劝说她为陈家出一份力。
母亲这么多年,从未去国外看过她,也不许她回国。
关于陈家,陈念川只能从云叔的口中得知一二。
她曾偷偷收集过关于陈家的报纸、杂讯,她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很远。
所以当钟姝芸第一次以母亲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受宠若惊。
彼时的陈念川局促地坐着,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
钟姝芸身上有成熟的气韵,气定神闲地坐在她对面。
她一开口,倒不像是母亲,反而像生意场上的谈判专家。
钟姝芸说:念川,你不像姐姐精明强干,又不像弟弟本身就是男孩,原本就要继承家业。
你得靠你自己,才能站稳脚跟。
陈念川不解,问道:妈,我不明白。
钟姝芸似乎是不想多费口舌,便改了口道:我需要你为陈家做点事情,将来你爸爸万一真有不测,在分割遗产方面,他会多考虑你的。
陈念川问:爸爸……怎么了吗?他没怎么。
钟姝芸不耐烦,甩给她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这个人的全部信息,你要倒背如流。
陈念川充满疑惑地打开袋子,拿出纸张。
那上面写着一个人名:沈嘉喻。
可她还是不解,她不认为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
钟姝芸冷冷道:高门世家的女儿,贞洁是最不紧要的,切实握在手中的利益才最重要。
于是,后来的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陈念川像对待考试一样认真。
又或者说,这就是她的一次大考,考验她是否有资格踏进陈家的大门。
可是金钱名利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要母亲多看一眼。
甚至后来整了容,学习另一个女人的神态动作,她也毫无怨言。
只是事情不可能完全按照计划发展。
……沈嘉喻把陈念川自己扔在三楼的房间之后,反常地没有回书房,而是留在一楼处理工作。
他手边有一杯咖啡,可是喝了还是不能集中注意力,只好点了根烟,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夜色。
今天一整天,南城都乌云密布,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直至天幕降临,才暴雨骤至。
沈嘉喻听见背后有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
光可鉴人的玻璃上,映出他硬朗的面容,和目不斜视、一心只想离开沈家别墅的陈念川。
沈嘉喻笑了笑,吐了口烟雾,白雾丝丝缕缕地遮住他的脸。
他笑眯眯地说:陈小姐,才一个小时,你现在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沈嘉喻不行呢。
陈念川不屑搭理他,径直往出走,一脚踏进秋雨缠绵的夜。
沈嘉喻嘴角僵了僵,看着陈念川冒雨走出沈宅,她倔强的背影消失在模糊的雨夜中,沈嘉喻的心尖颤了颤。
指间的烟灰堆了老长,安静地折在地上。
赵朔猜到他的心思,给他递话道:沈总,要不我去送送陈小姐吧?宝德园这么大,外面又这么黑,陈小姐别迷路了。
沈嘉喻把手上的烟灰掸落,蹙眉追了出去。
赵朔忙不迭跟上,为他撑伞。
宝德园是沈家私宅,占地面积很大,有几栋别墅、花园、甚至高尔夫球场,外来的车辆要经过严格的手续才能进入。
沈嘉喻站在那里旁观时,觉得自己还稳得住,可从迈出第一步开始,他心底的防线崩塌了,不免心浮气躁起来。
他讨厌自己被一个女人牵动心绪。
沈嘉喻亲自开车去寻陈念川。
赵朔被扔在后面,看着沈嘉喻的车急匆匆地开远。
沈嘉喻之前有过那么多女人,这是第一次他如此主动。
赵朔想,这位陈小姐,算是有点手段了。
沈嘉喻不知道陈念川是否联系过了陈家的人,反正她找云儒是找不到的,那个男人现在被自己关在地下室里。
至于陈家,陈念川被送过来前,他就提醒过了,今晚不要有人打扰。
所以陈念川现在即使找到了出去的路,大概也是等不到人,而宝德园私宅僻静,要走出去很远才能打车。
雨丝在远光灯里斜舞纷飞,沈嘉喻没开多远,就看到了那个裹着大衣,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像被淋湿的小猫儿,瑟缩地抱着自己,在路边缓慢地走着。
顶着那样一张脸,此刻又是如此落魄脆弱,沈嘉喻怎能不心生怜爱?他一脚刹车,停在陈念川身边。
陈念川身上的大衣遇水变重,压着她整个人都步履艰难,大雨让她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前路,只是机械地朝前走。
沈嘉喻没有撑伞,同样也浑身湿透。
他站在陈念川面前,她却视若无睹,甚至挣扎着走得更快了些。
他怒从心起,粗暴地拉扯陈念川的手,将她塞进副驾驶。
陈念川冷得发抖,声音也变形:沈总,说出来的话可不能反悔。
沈嘉喻甩给她一包纸巾,冷声道:放心吧,没兴趣碰你。
陈念川抱着自己,靠在座椅上,现在的心情用万念俱灰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下楼前给云儒打电话,给姐姐打电话,都没有人接。
所有人都把她抛弃在了魔窟般的沈宅,没有人肯来救她。
陈念川失望地凝视着水雾朦胧的车窗,眼底渐渐涌起热泪。
你现在是在装可怜勾引我吗?陈念川失魂落魄的模样让沈嘉喻心烦意乱,他猛踩油门。
陈念川慢慢转过头,嘲讽地笑了声。
沈总,一向对自己这么自信吗?沈嘉喻一个急刹车,陈念川猛地扑向前面。
下车。
沈嘉喻皱眉下车,把陈念川拎下副驾驶。
陈念川不肯,抗拒地挣扎,水盈盈的眼睛里全是怨恨。
沈嘉喻道:你以为除了我这里,你还能去哪儿?没有人接你的电话了吧?陈家用你换了个三十亿的生意,她们估计觉得很划算,正在家里开庆祝party呢。
陈念川不知道这件事,顿时心神俱震。
赵朔守在门口,却不敢过来打伞。
沈嘉喻拉着陈念川走进别墅,直直朝二楼去。
陈念川讨厌那个房间,讨厌自己曾试图在那个房间里取悦沈嘉喻,她奋力抵抗,不愿跟沈嘉喻走。
沈嘉喻失去耐心,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一把拦腰抱起。
陈念川泪水纵横,双脚乱蹬。
沈嘉喻把陈念川扔在床上,皱眉道:脏死了,去洗洗。
陈念川不动,警惕地看着他。
沈嘉喻二话不说,把她扛到浴缸里,放开水龙头,然后走了出去。
陈念川像受惊的小猫儿,缩在浴缸里听动静。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沈嘉喻没进来,扔进一袋衣物,说道:新的。
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念川怔了下,逃出浴缸,把浴室的门反锁。
她慌乱而细致地擦洗身体,把那些恶心的衣物扔进垃圾桶。
沈嘉喻扔给她的衣服是清冷的风格,她不想穿,可也不想光着出去。
陈念川犹豫不决,检查了下,还是套上了。
推门出去,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雨声。
陈念川把房间的门反锁好,钻进被子里。
半夜,雨停了。
陈念川却发烧到胡言乱语。
沈嘉喻用钥匙开了门进来,坐在床边望着神志不清的陈念川。
那身衣服是方昭穿过的,陈念川穿上很合身。
她烧得双颊绯红,半阖着眼望着自己。
沈嘉喻声音颤抖:是你吗,昭昭?陈念川缓缓举起了手,沈嘉喻慌忙握住。
她的掌心滚烫,他的手心冰凉。
沈嘉喻把她的手覆在自己脸颊,眼眶湿润。
是你回来了吧,我的昭昭。
陈念川嘴唇张合,但是发不出声音。
沈嘉喻凑近她,问道:昭昭,你说什么?陈念川看不清面前的人,只当是他来了。
她喃喃道:云哥,我冷……沈嘉喻身体一僵,眼中的情意变得冰冷骇人。
他松开陈念川,她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病弱娇柔。
云哥,抱抱我……沈嘉喻面容扭曲,手臂攥出青筋。
半晌,他却忽然笑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夜里有些可怕。
云哥是吧?我去看看你的云哥死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