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初见过后,很快,陈念川设计好了第二次见面。
这天是周五的晚上,沈嘉喻一般会去城南的会所放松,不论他是从公司去,还是从家里来,必经之路是江边大桥。
这座桥两旁常有驻足风景的路人,即使夜色溶溶,人影模糊,但陈念川一袭绸缎白裙,背影又那么像方昭,沈嘉喻还是会一眼看到她。
果然,沈嘉喻的保时捷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
沈嘉喻的手搭在门上,迟迟没有动作。
赵朔没有见过方昭,只在给沈嘉喻收拾卧室时,在他床头的抽屉里见过方昭的照片。
沈嘉喻身边女人不断,或多或少都有方昭的痕迹。
今天站在桥边,被晚风吹乱头发的女人,沈嘉喻居然盯着她看了这么久。
赵朔还没见过陈念川,以为又是之前那种收集方昭人物碎片的戏码,于是他照例询问沈嘉喻。
沈哥,我下去看看?沈嘉喻冷笑一声,淡道:不必了,走吧。
直到沈嘉喻的车扬长而去,云儒才从暗处出来,给陈念川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陈念川没有灰心,她见过沈嘉喻的那双眼,充满试探和谨慎,她不会轻易就被自己勾引到的。
她只是说: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大半宿。
凌晨,东方卷起火烧云霞,沈嘉喻的车子返程,再次路过江边大桥。
这一次,他选择了下车。
江风不解风情,将陈念川的碎发吹得四散飘扬,她听见皮鞋踩击石板的声音。
她知道沈嘉喻来了。
在这儿呆了一夜?沈嘉喻问。
陈念川闻声回头,还要装作惊讶的样子。
沈总?您怎么在这里?沈嘉喻眯了眯眼,有点儿不想跟她搭戏。
陈念川只好自己演下去,她垂眼,低落地说:我听姐姐说,我父亲生前最爱来这里。
她转过身,目光追随到远处的一个渡口。
我父亲就是在这里望见明月岛,并下决心把它开发出来,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沈嘉喻绷紧嘴角,没有说话。
陈念川背朝着他的时候,他看见发髻下面若隐若现的白颈,上面居然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
沈嘉喻怒火中烧,可面上仍然一副淡然如水的样子。
他们连这个都想到了。
方昭身上的那块胎记,和沈嘉喻小臂上的差不多,从前两人甜蜜的恋爱时光里,没少拿这个开玩笑。
方昭说,这是前世的恋人,为了今生再次相爱所做的记号,就是怕这辈子找不到对方。
而他们找到了彼此,可以永远不分离。
陈念川居然敢把这个弄在身上,她算什么东西?陈家算什么东西?陈念川按照剧本念完台词,一回身,却没有预想中的效果。
沈嘉喻似笑非笑,眼中尽是冷漠和鄙夷,他虽笑着,可嘴角却是下压的。
陈念川蓦然被吓了一跳。
沈嘉喻绅士地给她披上自己的西装,尽量配合她的表演。
我送陈小姐回去吧。
陈念川如愿坐上了沈嘉喻的车,却没有半分欣喜。
沈嘉喻阴晴不定,又心思深沉,坐在他旁边,却观之不透,实在可怕。
她这一夜时不时在云儒的车里坐坐,又时不时站到江边摆好pose,一来二去,有点感冒了。
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那一低头的神色,让沈嘉喻怔愣了两秒,以为就是方昭坐在自己身边。
他万分紧张地问道:没事吧?没事,陈念川说,谢谢沈总的关心,我没事。
这一句,把沈嘉喻打回谷底。
陈念川的声色像方昭的,但更加闷一点,她的神态也很像方昭,可眼神里没有丝毫眷恋和爱欲。
她不是方昭,她是赝品。
沈嘉喻面若冰霜,重新恢复理智。
他喜欢那些哪怕只和方昭有三分像的女人,但他厌恶做作和刻意。
知道她是有意为之,沈嘉喻再看她,却也没有那么像方昭了,反而时常惊醒出戏。
第三次见面,是陈念川借口归还西服外套。
见面地点是在陈家的明月岛。
繁茂花园中间有个玻璃花房,簇拥在万紫千红中间。
夏季的傍晚,天边晚霞流淌,陈念川委身在花丛间,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优雅清丽。
沈嘉喻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位演技青涩的演员。
一个人,怎么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呢?饶是陈念川准备两年,她也做不到那种程度。
所以一颦一笑间,她还是露出些不属于方昭的神态语气。
这种感觉很分裂,就像一个人有两个影子,一个影子是陈念川,一个影子是方昭。
两个影子重合在一起,却又处处违和。
沈嘉喻明知是坑,却不由自主往下跳。
直到几个小时前。
陈泽泽拿着合同意向书来找沈嘉喻。
沈嘉喻微微一笑,淡然道:陈总,这个项目很大,我需要再想想。
我明白。
陈泽泽没有对他的拒绝表示惊讶,我私下来找沈总,还是有点私事想麻烦你。
你说。
多谢沈总的礼物,我妹妹很喜欢,但她有些喝醉了,想借沈总的车一用。
两人的目光无声对峙。
这在暗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良久,沈嘉喻轻笑一声,翻开意向书,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赵朔来询问何时回去,沈嘉喻靠在椅子里抽烟,半晌才说:你先带她回去吧。
沈嘉喻后来是自己回到宝德园的。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其实,他早就见过陈念川。
只是那时,她还不是这张脸。
五年前,沈嘉喻的父亲偶然住院,他自知已近暮年,有些事力不从心,便把家族产业逐步地交给沈嘉喻来管。
可没人知道,沈嘉喻其实和沈老爷子并没有血缘关系。
有钱人嘛,有几个私生子也不奇怪,他就是他亲生父亲年轻时惹下的风流祸事,把家里人瞒得死死的,没有人知道。
私生子回归家族这种事,在顶层的圈子里也太常见。
即使沈氏集团的各路人虎视眈眈,沈嘉喻还是艰难地坐上了二把手的位置。
只是他这二把手的地位太虚,大部分实权还是在老爷子手里,老爷子想用他吸引各方的注意力,自己在掩护下,忙着在外面生个亲生孩子来继承家业。
沈嘉喻哪肯。
没有便罢了,一辈子活在烂泥里,生死无畏。
但这到手一半的东西,断断没有让它白白飞走的道理。
也是自那时开始,他有意寻找更为坚固的利益联盟。
想要完全地掌控一个人,最好是死死捏住他的软处。
终于在两年前,陈家这个秘密般的孩子被他挖了出来。
沈嘉喻瞄了一眼二十岁的陈念川,清纯可爱是有的,却也没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那些资料扔在保险柜里落灰了。
不是他不懂得运用资源,而是他想知道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机会,让这个秘密发挥最大的作用。
只是后来沈嘉喻太过顺风顺水,陈家虽不和他亲近,却也没有看他年轻而故意刁难,他便没再管了。
那天在宴会上,他看到个和方昭极为相像的女子,站在墙边,冲他盈盈一笑。
沈嘉喻恍惚间,以为那就是方昭。
后来钟姝芸说了她的名字,他才从记忆里检索到两年前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