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了,陈念川仍旧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脊背挺得笔直,纹丝未动。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而深刻,陈念川闭了闭眼,提醒自己稳住心神,不能失态,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沈嘉喻站在门口,双手插兜,玩味地打量着她。
陈念川余光瞥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门口,忽然胃里一阵翻涌。
她捏紧了手,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沈嘉喻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放松地仰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双手搭在扶手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念川。
倏忽,他轻笑了声。
房间里很安静,这一声淡笑,让陈念川汗毛直立。
沈嘉喻问:陈小姐,穿上我准备的衣服了吗?陈念川身体一僵,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大衣的衣角。
原来姐姐放在房间里让她换上的性感衣物,竟然是沈嘉喻亲手准备的。
她如坠冰窟,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沈嘉喻鄙夷地笑了声:陈小姐,难道陈家只教给你如何做一个替代品,却没有教给你这么重要的本事?陈念川恨恨地瞪着他。
沈嘉喻十指交握,慢声道:——勾引人的本事。
他缓步走过去,轻柔地撩动陈念川的长发,声音低哑磁性。
陈小姐不会是想从我这里学些什么,将来再用到别人身上吧?他用手背轻抚陈念川的脸颊,看着美人儿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扭曲的凌虐欲水涨船高。
可是,你这张脸,别人不一定喜欢啊。
陈念川泫然欲泣,眼眶泛红,可是眼中的愤怒丝毫未减,她仍然倔强地瞪着沈嘉喻,眼中的恨意掩藏不住。
沈嘉喻勾起她的发丝,在指尖绕圈,平淡道:其实两年前,我见过你的照片,那时候还挺清纯可爱的。
他顿了顿,特意用指尖触了下陈念川眼旁的小痣,笑道:可是现在的样子,实在一言难尽。
你说你好好地做陈念川,干嘛非要变成别人的模样呢?你不用讥讽我,陈念川一边解大衣带子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速战速决吧,我不会在你这里留宿。
哦。
沈嘉喻淡淡应道,随你。
陈念川甩开大衣,露出里面性感的装束。
她身姿窈窕,前凸后翘,竟惹得阅人无数的沈嘉喻也目光一紧。
他摸了摸下巴,赞许地点点头:嗯,看来陈家真是下了功夫的。
陈念川勉强遏制住如鼓的心跳,探出小手去解沈嘉喻的扣子。
陈家为了她这一夜做了许多准备,玉髓似的指甲也是新做的,又尖又长,显得白玉般的手指修长白嫩。
她太紧张,指甲又不方便,那小扣子几次捉不住。
沈嘉喻嘲讽道:陈小姐,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找个人来帮帮你。
陈念川闻言猛一哆嗦,惊恐地看向他:你、你想干什么?沈嘉喻摇摇头,语气中透露着可惜:陈小姐,你学人也学得像一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可一点儿都不像她啊。
陈念川冷哼道:所以你会把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沈嘉喻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冰冷的狠意覆盖上来。
陈念川毫无畏惧地和他对峙。
半晌,沈嘉喻重又笑了。
好吧,陈小姐,你赢了。
他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双手仍是自得地收在裤袋里,你可以晚点回去,我会和别人说,我们已经睡过了,你那边也好交差。
他说完,坏心地朝她胸前打量。
陈念川缩着肩膀,赶忙捂住胸口。
沈嘉喻笑得开怀,头也没回地走了。
陈念川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确认沈嘉喻真的离开了,才完全放松下来。
她如释重负地瘫在床上,泪流满面。
两个月前。
陈念川的父亲突发意外离世,她也被迫提前回国。
肃穆的葬礼上,她站在姐姐身边,来往的客人议论纷纷,除了对陈父骤然离世的惋惜,更多的话题是围绕在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女儿身上。
众所纷纭,最获推崇的一种说法是,她是个野种。
为此,钟姝芸致悼词之后还特意提了一嘴,以正陈念川的身份。
葬礼后的晚宴上,陈念川精心打扮,躲在墙角寻找。
满场的达官显贵,她都不熟识。
而沈嘉喻高挑出众的样貌,深深看进她眼里。
那张脸,她曾日日夜夜背诵过。
而他,也注意到了她。
一张与沈嘉喻死去初恋极为相似的脸。
彼时沈嘉喻就怔在原地,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
视线相交之时,陈念川忽而平静下来,款款走过去,用刻意训练过的声线说:沈总,你好,我是陈念川。
沈嘉喻神情震动,极为缓慢地握住了陈念川的手。
她莞尔一笑:以后在南城,还请您多多关照。
陈念川欲抽手,却见沈嘉喻眼中竟然覆上一层朦胧。
沈嘉喻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失态。
按照计划,陈念川只是在欲擒故纵,本是要打个照面就离开的,现在无法脱身,便跑过来个佣人叫她。
川小姐,泽小姐叫您过去一下。
有人过来,沈嘉喻终于缓过劲儿来,松开了陈念川的手。
而他自己的手心,早就一片冰凉。
陈念川颔首示意,跟着侍者走了。
沈嘉喻那时是很想追上来的,却又被钟姝芸拖住。
钟姝芸解释道:嘉喻,那是我二女儿,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所以你没见过。
沈嘉喻皱了皱眉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忽地沉稳下来。
他意有所指地道:原来是这样,夫人用心良苦啊。
晚宴回去的路上,沈嘉喻一言不发,沉默地坐在后座。
助理赵朔看出了异常,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沈哥,老爷子这次的生子计划又失败了。
沈嘉喻合着眼,动也没动。
赵朔咽了咽口水,又道:沈哥,我送您去宋小姐那里,还是回家?沈嘉喻扯开了两颗扣子,眉头拧成了结。
赵朔壮着胆子提醒道:沈哥,今天是宋小姐的生日,她还在公寓等着你呢。
沈嘉喻沉沉吐了口气,恼怒道:她等着我就要去么?赵朔赶忙道:那我送您回家。
沈嘉喻打开房门,没有急着开灯。
房间里的陈设,和方昭走的时候一样,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只是人不如旧。
那些和方昭相似的脸孔,相似的声音,相似的脾气,只要占得一样,都被他揽入怀中。
可从没有过一个女人,从五官到举止神态,能和方昭那么相像,就像是方昭活了过来。
沈嘉喻在客厅转了一圈。
他双手搭在腰际,焦虑地踱来踱去。
如果她不姓陈,不叫陈念川,今晚上他铁定会拉着她在床边的夜灯下,仔仔细细地摩挲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
沈嘉喻打开保险柜,找出两年前的照片,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陈念川,或者说是陈家,显然是有备而来。
陈念川的父亲死了,剩下个母亲,似乎想要变一变天。
这个时候把陈念川送到他的手上来,是想要得到沈家的助力。
毕竟陈家现在三个女人一个男孩,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沈嘉喻怒极反笑,把那份资料投进碎纸机。
陈念川的脸一点点被搅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