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对她的身体确实着迷。
只不过对她这个人而言,她却只是纯粹的工具。
心底的挣扎似乎安分了些,童婳攥紧手掌重新坐到座位上,偷偷朝四周看了一眼,还好。
大家都在忙工作,童婳和苏美美的工位又属于整个办公区的死角,应该没人朝她这边看。
童婳不想……在同事们心里变得更不堪了。
到了下班时间,眼看着江源已经从办公室离开,童婳并未跟上。
到了地铁站,也没有选择去他家里。
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她也该稍微……要脸一点。
下一站,青年路站。
地铁里的播报声响起,童婳立刻起身从人群中挤到地铁门口,等待地铁到站开门。
下班是高峰期。
人太多。
童婳站起来之后,就被人流裹挟着向前。
混乱中,她觉得自己的腰似乎被握了一把。
不,不是握。
而是在用手护着她的腰。
像是一个巨大的保护伞,慢慢的从腰到她的整个上半身,都逐渐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是江源。
他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又掺杂了那么一丁点烟味,像是夏日的尾巴,永远在生机勃勃中带着清爽。
终于,二人下了车,在地面站定。
童婳立刻脱身,江总。
她最渴望的拥抱,还是他主动给的拥抱,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间点完成。
但心情却千差万别。
从期待,变成了紧张而惶恐。
她似乎找不到可以藏身的树,也得不到自己想吃的胡萝卜,只能被迫仓皇的站在大灰狼的对面,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恨不得将自己隐身。
却又带着一抹,和其他人不同的坚持。
隐忍的把所有委屈化解,用她最笨拙的方法去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伤害。
江总,请自重。
自重?江源听了,瞬间就笑了。
他的手指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到了她柔嫩的脸颊上,曾经你扑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要自重?扑……童婳和江源的第一次,确实是她用了扑这个动作。
那天,她一个人加班到很晚,打算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下了雨。
从公司到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
童婳打算直接冲进雨幕,这样才能赶得上最后一趟末班地铁抵达出租屋。
可江源,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当时,他撑着一把黑伞。
连成串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他的伞面之上,将站在伞下的他罩了干净。
世界纷杂。
他握住伞柄的手干净而修长。
继而抬起伞面,看向拿包护住了头狼狈地站在雨里的她。
下一秒。
他的伞移位,将他们罩在一起。
那天的雨水没了腥气。
只有他身上的味道。
清冽,好闻。
像是冬日里闻到了令人怔松的松木香气,童婳不由得贪婪地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狠狠的,想要把那一瞬间永恒地镌刻在自己的肺部。
江源带她回了家。
全程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等她站在他家门口,愣愣地看着那个装修豪华到宛如样板间的房子,并不是她现在居住的出租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但不是江源拐了她。
他只是,站在她面前一晃,给了她一个饵。
可她却张开嘴,咬上了。
而且,还咬的很深。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她是怎样,带着那身湿漉漉的雨水,猛地扑到了他怀里。
她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睛。
里面映衬出她的倒影。
她小小的。
所有的喜怒哀乐,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平等的。
她就是他的秘书。
可她却胆大包天,在那个雨夜含住了他的耳垂,她说,江总,你的嘴唇很好看。
好看到,让她想要亲吻。
忘记一切的亲吻。
那是江源和她的第一次亲吻,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许她亲他,他也不会亲她。
他们只是,彼此冲锋陷阵。
从不在唇齿间留恋。
因为他说,童婳,你挺脏的。
身上有雨水,竟然还亲他。
更可恶的是。
他竟然承接了这个女人的吻!这是江源至今都想不通的地方。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江源干脆从源头切断——只要不再和这个女人接吻就行了。
不接吻,就不会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接受她的吻。
但那一晚的她,几乎和白日里木讷保守的童婳呈现出了两个极端,甚至在他屏住呼吸的那一瞬间,她眼中含泪,却始终在笑。
那一夜,让她很轻松。
像是卸下了身上的巨额债务,终于得以像是一条微弱呼吸的鱼找到了大海一样,她如此自得。
哪怕有海浪袭来,也可以不用害怕。
因为她还有避风港。
她可以紧紧抓住自己可以抓住的一切东西,像是脆弱的鸟儿抓住了浩瀚的天空。
到最后,她躺在床上,几乎力竭。
可大脑前所未有的放空。
她太累了。
那样的冲动,可以打开她身体的阀门,让她得以找到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那时候的她,自由,热情。
像是曾经,还待在学校里,专心研究学术的自己。
有老童给她在经济上托底,她可以随意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课题,也可以对自己的研究课题永远保持热情。
在学校里,人人可以说童婳木讷迟钝。
但不能说她不勤奋不坚持。
随着老童去世,这种自由被剥夺了。
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瞬间坠入纷乱嘈杂的社会。
她失去了自由。
真正的自由。
甚至就连穿衣服,也要以黑色为主,因为黑色显得丧,显得低调,显得低廉。
这样,那些要债的人见到她,才不会觉得她过的好。
才会多给她一些喘息的时间。
可一旦天亮。
一旦江源去洗澡。
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像是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灰姑娘又变成了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
童婳自卑了。
她的放纵只在深夜。
因为深夜里,人人都不穿衣服,大家看不到皮囊,只有灵魂的接触。
可白日里。
她盯着自己身上简朴的黑色套装,在疾驰而过的地铁窗户里和江源一身妥帖的西装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童婳闭上眼。
似乎有些后悔那个雨夜的放纵。
既然是由她开始,那就由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