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贵妃本是不同意自家妹妹嫁给一个身无长物的穷秀才的。
别的不说,就他的长相,也入不了贵妃的眼。
姐妹俩虽然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却没有旁人家的勾心斗角。
相处得很融洽不说,还互相体谅着。
可那时的聂芬芳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听得了劝。
作为姐姐,聂贵妃只好帮他们办了婚礼,还给刘曹保安排了仕途。
哪知这刘曹保非但不知感恩,还是个倒打一耙的家伙,竟然还敢拿聂家的产业下手。
那是父母留给她们姐妹的,就算是经营不善,却也是笔不晓得收入。
自家妹妹虽然从来没有跟自己告状,但有人霸占了自己家的锦绣坊,聂贵妃又怎能不知呢?原来娘娘与皇上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楚柚恍然大悟,许多事并非时她想象中的那样表面。
皇上与贵妃娘娘私下里也做了不少准备。
这应对之策也并非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其中最大的阻拦就是本宫的妹妹。
本宫总是担心她会不高兴,反而让皇上束手束脚。
皇上是真心心疼本宫,所以才一拖再拖,所以说如果不是你,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快解决。
娘娘过奖了,小臣也没有能做什么。
大人查案繁忙,我就去跟夫人小姐们聊聊天。
楚柚可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多听些小道消息才去找夫人们的。
那你能说服本宫那个固执的妹妹,想来也是不容易。
聂贵妃捏起桌子上的花生粒,搓了搓红色的包衣,将饱满的花生放入口中。
口脂未曾被沾染掉半分,与鲜红的指甲交织在一起,红彤彤的一片。
将碟子推倒楚柚面前,尝尝吧,这是今年的新花生,味道鲜嫩得很,女娃多吃点对身体好。
谢娘娘。
应该是本宫谢谢你。
聂贵妃拍了拍楚柚的手背,听闻你之前还跟轻歌闹别扭来着?这声轻歌让楚柚更加确定,上次马车里坐着的就是这位贵妃娘娘。
是小臣不懂事,大人未曾将他的计划告知与我,所以绊了几句嘴。
想来那时,也是不方便多说的。
聂贵妃和善地看着楚柚,确实是个老实善良的好孩子,只是因为没有家庭背景,不得不被很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有不少人递了折子,说楚柚在杭州怎么嚣张,怎么不守规矩,都被盛帝压了下来。
毕竟对于盛帝来说,如何能平衡好女官与男官之间的关系更为重要。
新拔擢的女官还没有多久就被参奏一本,他的面子上就过不去。
更何况,杭州那些人的口中几分真,几分假也说不清楚。
轻歌这个孩子从小就这样,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
不高兴了不爱说话,高兴了也不爱说话。
但凡说话,一定要把对方说到完全没有理。
聂贵妃讲着凌江小时候的事情,这些宗室里的孩子,她最欢的就是凌江。
事事讲道理,却总是有理有据,完全就是一个小人精。
楚柚赞同地点点头,果然凌江就是这样的凌江。
所以,原因真的只有这么简单?话锋一转,竟然又问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大致的原因楚柚也是知道的,不外乎就是她没有接受凌江的好意,还把自己弄到了山西清吏司,大概还因为我没有询问过他的意思,自作主张地换到了山西清吏司。
云归那儿?没想到聂贵妃居然一下子就点出了霍怜的名字,可见她对这些人名也格外熟悉。
明明后宫不得参政议政,贵妃娘娘却什么都知道,他们几个小时候玩得极好,,云归也一定会照顾你的。
娘娘,其实我不需要任何一位大人照顾我,我自己挺好的。
小女娃把自己包裹这么僵硬,可不是什么好事。
聂贵妃看似是在闲聊,实则是在告诫楚柚。
想她当年也是孤身一人进了京城,若非得到盛帝的爱护,这些年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幸得帝王情深,自己才能圣宠不衰。
娘娘……聂贵妃摆摆手,示意楚柚不必争辩,毕竟冷暖自知,这只是她自己的建议,我问你一个问题。
娘娘请讲。
我今日私下里唤你来,本就是为了得到你的一个答案。
聂贵妃坐直了身体,压低声音问道,张奇横一口咬定是你买了云锦送与他,他为官多年,人脉深厚,愿意相信他的人很多。
倘若如此下去,结果对你很不利。
张大人当时来寻我时,确实不曾有人看见,听说他为官清廉,人品端正,所以我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楚柚不卑不亢,她不知道聂贵妃可以相信多少,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以,现在有两个办法。
一是自请贬谪以证清白,二是嫁入高门从此安心做你的贵妇人。
这哪里算是暗示,楚柚觉得聂贵妃就差直接说让她嫁给凌江了。
娘娘说的高门是指什么?楚柚假装不懂,把问题还给聂贵妃,话已至此,她其实明白了聂贵妃的意思。
很大的一种可能便是,自己的决定将会影响到盛帝后续的决断。
楚柚,你是真的不懂么?你身边明明有捷径。
凌江既对你心生喜欢,你大可接受这份喜欢。
又或者,你对本宫的妹妹有恩,你可以要求本宫还你的恩情。
聂贵妃不知道楚柚为什么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借力打力是人之常情。
楚柚垂了垂眸,她何尝不知道凌江对自己的好,可她无法承受。
这样的恩宠来得快,也去得快。
如今张奇横一口咬定是自己买云锦送给他,这其中的利害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不能因此牵扯到了凌家,如今凌江圣意正浓,又刚刚擢升侍郎,前途一片光明。
想了想,楚柚起身跪倒,既是如此,楚柚想要求娘娘一个恩典。
聂贵妃挑挑眉,又拿起一粒花生放在口中,本宫说话算话。
凌大人刚刚擢升,还望娘娘莫要再将我与他扯上关系。
凌大人庇护我许久,如今我想靠自己解决这些事情。
楚柚话一出口,聂贵妃停住手中的动作,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愿望,就这样被楚柚轻描淡写地遮掩了过去。
好,本宫知晓你的意思了。
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如果你不想见凌江,我就让人先送你离开吧。
楚柚施礼告辞,被蒙上黑纱后离开。
本宫的糖墩儿买回来了么?聂贵妃早就看见凌江的身影了,这孩子在门口恐怕是听了有一阵儿了,傻乎乎只敢站在门外,却不敢上前一步,当面问个清楚。
凌江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垂头看着聂贵妃。
看着面色不善的凌江,聂贵妃拿出小木棍戳了一个糖墩儿。
这糖墩儿外面裹着厚厚的糖霜,一口吃进嘴里甜甜的。
哪里像苦涩着脸的凌江。
聂贵妃才不管他呢,自顾自吃着糖墩儿,平日里在宫中盛帝都不让她吃。
这恐怕就是难得的自由时光了,宫中虽好,市井也很自由。
轻声一笑,楚柚这样的女娃还真是好呢,有自己的选择,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行啦,别沮丧了。
聂贵妃吃得心满意足,拍了拍凌江的头,咱们京城好女孩那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这马上可就是刑部侍郎了。
有几个人能在你这个年纪,成为一部侍郎啊。
正所谓情场失意,官场就会得意嘛。
娘娘……凌江无奈地撇撇嘴,这个聂贵妃总是喜欢开这种玩笑。
人家女娃心中还是有你的,不然怎么会在此时此刻要和你们凌府扯断关系?聂贵妃自己也是女子,把楚柚的这点儿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娘娘,难道非要把楚柚牵扯进来么?凌江总觉得在皇上的计划里,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告诉自己听,明明刘曹保与史村火都已经落网,他猜不透皇上还编织了一张怎样的大网,等着他们这些小昆虫主动冲撞上去。
上一次自己不告而别,楚柚就生气很久。
这次如果他们又是自说自话地决定了楚柚后续的生活,他觉得楚柚真的会生气的。
这女娃人不大,气性挺高。
每一个人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本宫给过她选择了。
这么多条路,她却选择了最困难的一种。
聂贵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楚柚的选择,凌江也是听在耳中的。
如今朝中人际关系复杂,世家名流你来我往,谁都不肯退一步。
即使如此,楚柚依旧不肯选一个靠山给自己。
这倒是让凌江刮目相看,但也让人心疼。
这样一来,他更加不忍把楚柚带入这不清不楚的深渊里。
如果可以,凌江倒也想放下手中的这些杂事,陪着楚柚去寻找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过,目前更重要的事,是要看看张奇横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自己看错他了?张奇横不至于如此啊。
一想起张奇横还是自己引荐给楚柚的,凌江心中不是滋味。
只是问来问去,凌江也没有想明白张奇横为什么会反水,而一口咬定是楚柚送给了他云锦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