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的赵明钰听见温飞卿如此说,脸色立刻不好了。
不止她,便是谢氏也面露尴尬。
赵明钰清了清嗓子,袖子地下的手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勉强挤出一滴泪来。
并不是我害的飞卿啊。
她可怜兮兮的用帕子擦拭泪水,又一方面拼命甩锅给赵明仪。
温家两姐妹并不是爱吃亏的,况且今日伤的是自己的脸,她冷笑一声,望向了自己的母亲,获得首肯后才说道:明钰,并不是我冤枉你。
手中拿出一个盒子,而盒子里装着的也是珍珠粉。
今日她姐妹二人虽然不信赵明仪,可也多留下一点心眼,因此在做胭脂时并未使用赵明钰给的,而是用的赵明仪提前给的,却依旧伤了脸。
赵明仪接过温三姑娘的盒子,才说道:这是今晨我命人送给两位姑娘的。
温夫人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喜怒,她上前一步,逼近口中念念有词的赵明钰,才笑着问道:我家姑娘们并未用要来的珍珠粉,可依旧伤了脸,这作何解释?赵明钰吞了吞口水,刚要解释却被谢氏上前拦住了。
温夫人,你不能因为我们大姑娘是县主不敢得罪,转而将这罪名扣在我们家姑娘头上。
县主在京城已经是名声狼藉,恶毒心肠之人,便是下毒嫁祸给一个边缘的堂妹,也是做得出的。
谢氏撇了一眼不说话的赵明仪,以为是她怕了,这才抬起头,用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说道:今日之事若温夫人不信,便去衙门请来府尹查探。
当今府尹乃是谢氏娘家子侄,必然会帮着的。
可温夫人却是笑了,她直视着谢氏那得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说姓谢的那位府尹?谢氏不可置否。
而后一道晴天霹雳下来,让谢氏措手不及。
大嫂,您还不知吧,今早京城来了刺史,已经押解谢大公子进京了。
江氏掩住嘴角,向谢氏透露。
温夫人拉过两个女儿的手,不再急躁,而是顺着赵明钰的心思说道:懒得和你们多费口舌,便报官吧。
赵明仪拦下要走的母女三人,示意身后的小桃拿出药膏来。
这是明惠郡主特制的药膏,今日是府上招待不周,还望温夫人莫要见谅。
明日我会亲自求明惠郡主给二位姑娘瞧瞧脉象。
世人都知道明惠郡主医术了得,温夫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她勉强应下,便如同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谢氏瘫软在椅子上,回味着方才的话语,怎么也想不通父亲最得意的孙儿怎么被押解进京了呢?如今,江氏却皱了眉头。
你说说,如今温夫人去了衙门,若是真的是咱们四姑娘做的……赵明钰瞪了一眼江氏,方才缓过神来,恶狠狠的对二婶娘说道:婶娘真是幸灾乐祸!话毕,她便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刚想着急忙慌的清理证据,就听见赵明仪的话响起来了。
大伯娘最近还是莫要让明桢去陈郡读书了。
在谢氏一脸疑惑,江氏笑容舒展之下,赵明仪缓缓道来:您怕是还不知道吧,陈郡乡试出了事,坐实了您母家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如今陛下已经封锁了谢家的宅院,谢谅老大人已经带着儿子进京谢罪去了。
谢氏一听这些,当即吓得腿都软了。
赵明钰也不相信,她还想着嫁到谢家做世家夫人,可如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外头一个小厮急忙跑过,他大叫着,刚一进屋就跪在地上看向赵明钰。
咱们老宅的那棵四季桂,枯了!一瞬间,谢氏感觉五雷轰顶。
江氏忙问究竟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怎么,就一夜之间全部没了,便是树干也还是有虫子啃噬了。
那棵树乃是赵明钰的吉兆,就是因为出生时一夜盛开,这才被别人盛传她乃是百花仙子下凡。
现在谢家出事,四季桂枯萎,若是让外人知晓,只会当赵明钰是克人的妖邪。
咣当一声,母女二人同时倒下。
赵明仪急忙命人将母女二人抬回屋子,也未作探望,直接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内,梅成然坐在花架下,不远处长一似乎面色凝重。
见赵明仪一出现,眼中才起了波澜。
娘娘今日登临,怎么不差人通报一声?赵明仪的声音响起,就见长一赶忙跪在脚下祈求:县主,请让属下回京城。
京城?赵明仪看向梅成然,好端端的回京城做什么?此时,梅成然开口了:皇后薨逝,淮南王坠崖。
这是京城最新的消息。
一时之间,赵明仪竟然感觉有些站不住。
当时她离开京城时,原以为皇后只要能逃开溺水的宿命便能破解死亡命格,可如今时隔三月后,皇后依旧是死了。
而陈淮,竟然也坠崖了……他……没事吗。
梅成然轻轻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生死未知。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真龙之命,怎么能轻易陷入绝境呢?恍然,赵明仪望向地上的长一。
既是想去,那便快去快回。
长一得令,看了一眼小桃,便匆匆离开了院子。
梅成然却没有离去,她来到赵明仪身边,回答了方才赵明仪的想法。
半身天子之气已经换的了你重生,今生他是不是皇帝,还得另说。
赵明仪弯唇,表示听不懂,亲自给她上了茶水,故作轻松的笑道:娘娘这故事可真有趣。
梅成然一笑,接过那碗茶水。
故事不故事,只有听者心中知晓。
话毕,一饮而尽。
罢了,今日我也乏了。
下次我再过来和县主说话。
拢了拢衣衫,赵明仪和梅成然同时起身,互相辞别,这才作罢。
院子再次归于平静,只是胸口依旧隐隐作痛。
她回了屋子探望了祖母和姑母,叹了一口气便去了房中午睡。
夏蝉鸣叫,小桃和春兰出去粘了几只蝉,也在外间打起了瞌睡。
春秀在廊亭绣着样子,听见偏院摔打碗碟的声音,便竖起耳朵偷听。
又是一阵吵闹,一群官刀抽出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呜咽和咒骂,不用说肯定是衙门来人查贝壳粉的事了。
如今的府尹由温家当今的家主暂代,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大房母女活该。
许是外头太过热闹,便将瞌睡的春兰吵醒了,她蹑手蹑脚的想要出门,却不想还是闹醒了方才睡下的赵明仪。
隔着床帏,赵明仪勉强起身,询问着怎么了。
却不料,外头春喜慌慌张张的赶过来,说是城南有几个作坊像是有了瘟疫了。
这一下,让还困倦的赵明仪立马清醒了。
这场瘟疫还是来了。
沈方知说过瘟疫不会来,当日幸亏她多留下一手,否则如今当真无法招架。
可,谢修隽此人都已经离开了,这毒会是谁下的呢?春兰,快来替我梳洗,咱们去一趟淮南王府。
如今明惠郡主便住在淮南王府处,她精通医术,想必此次瘟疫应该能被扼杀。
马车备好,就见远处开始有民众四处逃窜,个个抱着包袱向城楼方向跑去。
城中有大疫,这些人想要活命,只能想方设法的逃出金陵。
刚一到淮南王府,就见整个王府一片缟素,她心下一紧,也是不知陈淮现如今到底如何。
陈萍正在小佛堂祈福,闻说赵明仪来了,这才起身去了正厅。
她一身白衣,眼眶红肿,似乎一宿没睡。
明仪妹妹。
携手见了礼,陈萍才不好意思的说:见笑了。
如今皇后薨逝,淮南王失踪,陈萍自小又同皇后亲近,自然伤怀。
三哥如今还是未有踪迹,听京城的人说,似乎是寻到了三哥的尸体。
陈萍又细细碎碎的啼哭起来,赵明仪赶忙掏出帕子,递给了满脸泪光的她。
我竟没想到,皇叔会如此狠心,他逼死皇婶子还不够,连三哥也不放过。
赵明仪感觉呼吸不上来,既然陈淮的尸体找到了,是否就代表他已经遇难了。
她调整了呼吸,手上轻颤,几句安慰的话便说出口: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平安的。
今日我来,是有另外一事商议。
陈萍抬头,听着赵明仪继续说下去。
城南几户作坊发生了疫病。
此话一出,陈萍倒是颇为震惊。
我还在兖州时,三哥倒是给我寄过信件。
三哥已经查到一直想对金陵下药的人是谢修隽,因此严加防范,早已经断了他下毒的念头。
瘟疫还是如约而至,不管是不是谢修隽下毒。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前世已经早早去世了的祖母,到了今世也会再次死亡。
我这儿有一个药方,不知管不管用,也就拿到你这儿来了。
那药方,是赵明仪依照前世记忆而写下的。
一会我会出府诊治几位病人,搞清楚病症,再来看看这药方可不可用。
陈萍蹙眉,又叮嘱赵明仪最近少出门。
疫病重灾区乃是城南几座豆腐作坊,这几家豆腐作做下的豆制品甚是精细,因此许多人都来采买。
衙门的人已经探查制作豆腐的豆子并无问题,如此一来便只有水源。
陈萍过来时,整个城南已经被封锁起来。
染上瘟疫的是杨氏豆腐的杨老妪一家,皆上吐下泻浑身高热。
看其脸色,都青紫异常,眼眶下三寸竟然布满了奇异的血红。
饶是陈萍在外行医多年,一见此场景,也有些恐惧。
隔着屏障诊脉之后,陈萍却犯了难事。
这脉象只是普通的风热病,可却同风热病的症状不甚相同。
杨老妪难受的哀叫起来,她手臂上长满了红色的疹子,一挠起来就流出暗黄的血水,恶臭熏天。
观察周围几户,虽然症状轻一些,可也都是浑身疹子,一脸青紫。
这几户所饮乃是一井的水,而这水……陈萍自言自语,就听见背后声音说道:城南的井水,就是南山的泉水。
赵明仪掩盖住口鼻,将自己查探到的消息传递给了陈萍。
明仪妹妹,此地危险,还是速速离去!陈萍甚是着急,赶忙命人给拿过隔板。
城南的医馆皆是我名下的,还有药材,郡主随时可用。
果不其然,街道口处,几辆车停下,有小厮不停的往医馆里送药材。
陈萍跟着医仙多年,亲自尝过百种药材,早就已经百毒不侵,因此才不会害怕这区区疫病。
而赵明仪不同,她乃是闺中弱女子,身子并不强健,如今还未得知此病的原因,若一旦沾染只怕凶多吉少。
来人,让县主沐浴熏香之后立刻送回府上。
陈萍朝向赵明仪点头,便又去诊治了。
不远处南山,几个黑衣男子正在往山泉中投放粉末。
其中一个带头的男子暗自吩咐几声,便转身离开了。
他去往的方向,乃是金陵城………………皇后薨逝,整个都城都蒙上一层灰色的雾气。
就在今晨,暗崖下也找到了淮南王已经被荆棘刺穿了的身体。
太子监国,对于皇弟之死深感愧疚,便下令追封为齐王。
夜已暗下去,梅玄旌悄悄带着一队人马去往了平国公府上,在同平国公回合后赶往了暗崖。
三声布谷鸣叫,暗崖之下似乎有了动静。
一身是血的陈淮拽着藤曼爬回崖上,他的伤口还在滴血,不一会便染红的身下的土地。
等平国公和梅玄旌赶到,陈淮早已经失去了意识。
昨夜围追堵截,梅玄旌的话暗示了下面有活命的机关,因此陈淮才跳的心甘情愿。
平国公赶忙上前,在梅玄旌的掩饰下连夜送了陈淮出城。
陈淮和陈渺,是最后梁氏的血脉了。
关口处,昌平王一身黑衣等在原地。
此时陈淮已经醒来,他勉强扶住昌平王的手,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京城凶险,还望王伯能够尽早离开。
昌平王凝眉,叹了口气。
我同顾兄留在京城还有要事调查,就不同殿下一起离开了。
殿下身上有伤,去兖州休养几日,待伤势好转,再想大业不迟。
这意思,是在暗示陈淮自己会帮他。
陈淮再次叩头,起身上马。
他拽动马缰,身边还有几位护卫。
没一会,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