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上,皇帝连续十几日阴沉着脸色,底下的群臣皆不敢多说一句。
昨日上朝,一向在朝堂上有恃无恐的言官因为皇帝宠幸新进宫的梅昭仪劝诫,却被皇帝当场打了一顿板子。
大盛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就规定言官进言,君王不可随意打杀言官。
当今陛下此举,实在昏庸。
礼部何在?一身二品锦鸡图案的礼部尚书袁安束上前一步,他在心底悄悄捏了一把汗,拿在手中的笏板微微颤抖着。
陛下,臣在。
皇帝目视袁安束,径直说了自己的打算。
朕打算在贵妃之上设立皇贵妃,是为天子平妻,其子也算嫡子。
袁安束听见这话吓得不行,设立皇贵妃本就有违祖制,如今竟还想让皇贵妃形同平妻,那岂不乱套?回、回陛下,当年太祖已经设置六宫制度。
其中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已经是不可再动,也不可再添设,还请陛下三思。
他日史书工笔,若知晓陛下如此,只会写下……写下昏庸二字啊!一番话彻底激怒的在上的皇帝,他震怒着,站起身将手边的茶盏扔到了袁安束脚边。
放肆!此乃朕的家事,怎得就不行?袁安束立即跪下请罪,谁料整个礼部的官员皆上前一步,齐齐的跪在袁安束身后,大声说着: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底下群臣面面相觑,皆不敢妄言,生怕引来杀机。
站在一旁的陈淮和陈渊对视一番,看向前方站着的陈润,心下也猜到了几分。
皇帝此举,只不过是立陈润为太子的前奏罢了。
当今皇后无错,不可废,想让陈润为嫡子,只能用此方法。
陛下!平国公站出,侧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礼部众人,这才开口:此事不光是陛下家世,更是事关天下大计。
连天子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册立平妻,那普天之下的百姓,会不会纷纷效仿?如此嫡庶之分,礼法便彻底乱套。
前朝废帝同时册立五位皇后,其中三位皇后都诞下嫡子,国本之争数十年,以至于消极怠政,亡国亡君……平国公一脸慷慨激昂,他本就不怕。
太祖曾赐予顾家免死特权,大不了今日官位丢了,也绝不能让皇帝动册立天子平妻的心思。
好!好!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位臣子,将话丢给了昌平王。
昌平王乃先帝养子,当年先帝成婚两年却没有孩子,在奉国寺受到高人点拨后决定东巡,在东巡的路上收养了昌平王。
果然在第二年,后宫便添了两位皇子,从此昌平王便成了先帝的福星。
当年皇帝争夺皇位,也正是因为昌平王的支持,才能最后登基成皇。
昌平王,替朕拟旨!昌平王一言不发,上前直接丢下了手中的笏板。
他摘下了自己的官帽,并不下跪,而是抬头直视皇帝。
陛下,微臣今日褪下官服,以陛下长兄的身份劝诫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你!你想造反?莫要忘了,你只是先帝养子,一个来历不明的……皇帝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刀,快步走下,将刀尖抵在昌平王心窝。
陈淮等皇子大骇,立刻上前护在昌平王身前。
陈润没想到因为一个皇贵妃的事闹得这么大,立刻跪在皇帝脚下,声泪俱下:父皇息怒,父皇息怒!陈淮也接话,垂眸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陈润,不经意间冷笑一声。
父皇,昌平王伯实无罪过,还请父皇三思。
如果不是今日这一出,陈淮压根不知道他这个父皇会昏庸成这个样子。
前世这个时候,母后落水而亡,皇帝也是一心一意的立梅贵妃为后,可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再后来,陈润造反,父皇病重不起。
今生一切都未发生这些事,恐怕父皇压制的心性已经隐藏不住了。
咣当一声,那剑被皇帝扔在地上。
礼部之人各领十大板,至于昌平王……禁足三月,无召不得外出!皇帝甩袖离去,身边的宦官匆匆说了一声退朝,便跟着皇帝去了内宫。
大殿之上冷如冰霜,许多大臣见皇帝走了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互相搀扶下离开了殿内。
昌平王失望的看向皇帝的背影,看着一旁的陈润,不禁开口:宁河王,你父皇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陈润脸上的笑容一僵。
侄儿还有事,先行告退。
陈淮和陈渊亲自扶着昌平王出了大殿,却被昌平王挣脱开了。
他怀中还抱着他的官帽,那是当年初入朝堂,先皇亲自为他戴上的。
这么多年他一心为朝廷着想,却最后落得一声来历不明。
陈淮知道,他这是对父皇失望了。
回到王府,陈淮还未坐定,就看见长松拿着一封信过来。
是醉风楼的裘玥交给长松的,大约是赵明仪的信件。
主子,是县主寄给沈公子的信件。
陈淮拿过展开,看到了赵明仪的谆谆嘱咐,也看到了梅成玉和陈润的那件事。
这二人有染之事蔷薇早就告知了,只是还未找到时机告发罢了。
同时,陈郡的探子也来报了。
说是今年乡试,陈郡出了受贿的事。
而行贿的,则是谢氏一族的嫡出大公子。
事关重大,陈郡的官员还未上报京中,就被陈淮的人截住了消息。
当年边关三将的张家出事,负责此案件的便是已经乞骸骨了的谢氏家主。
这件事如果能查清,那么张家贪污军饷的事就有足够的理由翻案了。
…………金陵的雨下了一夜。
赵明仪刚一起身,就感觉湿漉漉的不像话。
院外地板上满是湿滑的青苔,几棵桃树的花瓣随着雨水掉落一地,还有不少飘进了不远处的鱼缸内。
廊上的鹦鹉不停的说着我饿了!赵明仪噗呲一笑,给鹦鹉添了一些水和食物。
一大清早的,春兰拿着一盒子点心进了屋子。
小姐,这是大房的三公子给送的,说是孝敬姐姐!说起来,这大房的三公子倒是聪慧。
他自小在舅母家长大,才十五岁便在陈郡中了举人。
看来陈郡谢氏对他的栽培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