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情，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就在楼情意识逐渐涣散时，殷夜却放过了她。
他埋在她肩头，氷声音低沉无力，你怪我，应该的。
楼情默默收回了半空中的手，只差一点点，她就抱住他了。
听到殷夜的话，她咬着唇不语，埋头悄悄平复着刚刚乱掉的心跳。
殷夜侧眸看着女孩儿又变得冷冰冰的小脸，他伸手碰了碰，又捏了捏，企图女孩儿能对他有点表情时，却被一把打开。
少动手动脚。
楼情皱眉道。
殷夜一脸不满，是情情不理我。
楼情依然没有看他一眼，甚至偏过头去躲避他的视线侵略，面无表情道：你想我怎么理你，你自己不都说了么，我怪你是应该的，既然知道就别来烦我。
殷夜抿了抿唇，小声嘟囔了一句，可以怪我，但不能不理我。
楼情：……忽然无言以对。
殷夜见楼情没了声音，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满眼期待道：情情，你觉得呢？楼情表情逐渐复杂起来，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看看殷夜是怎么能一本正经地如此不讲道理。
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个男人么……可就在楼情转眸终于望向殷夜的那一刻，却不自觉望着男人深邃的瞳孔出了神。
她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很害怕这双眼睛。
那是第一世，记忆的开始。
从她会走路起，就知道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大哥哥与他们住一起。
只是，他从不理他们。
但其实，她总会偷偷看他。
他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但只要他在家，她就会站在远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他。
看他的原因很简单，他长得好看，她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
而大哥哥，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
后来有一天，她很久没看到他，便壮起胆子去了三楼。
三楼，是大哥哥单独的卧室。
她想着只是看他一眼就好，因为那天她考试考砸了，心情不太好，看看好看的人，心情就能变好了。
结果却看到了他一个人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流了很多血，身上衣服很破，还有脚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管家叔叔正好不在，没有人照顾他。
她怕他饿着，连忙端着一碗饭去找他。
那是第一次接近他，她其实很紧张，她喜欢看他，但更怕他。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
而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当她距离他一米之内，碗都还没放下的时候，忽然被他狠狠拽住手，一把扯到了面前。
她永远记得那双眼睛当时看她的模样，就像黑暗里的头狼，阴郁嗜血，仿佛能把人活吞！她瞬间吓哭了，碗也碎了，哭着从房间跑出来，摸着自己被拽痛的手腕，哭了整整一下午。
后来，她就再也不敢接近他了。
但她的习惯并没有变。
每当他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时，她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只不过，每次都只敢看背影。
哪怕只是背影，她也发现他一天天长得极快，长得越来越高，是她怎么努力吃饭都追不上的高度。
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就像他的人。
他永远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就这样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无比平静地生活着。
即将回国的喜悦越来越甚，可回国前一天，她再次看到了他。
那一瞬，竟莫名生出几分不舍。
或许是想着以后再也不能见了，好歹他们也同住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就是养一只小狗，也会有感情。
所以，她第一次看了他很久。
当他转头望向她时，她还在看他。
但很快又看到他那双眼睛，她一下子就怯了。
童年阴影，不是虚的，她再也没了看他的欲望，转身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可行李刚收拾好，他出现在了她的房间。
带人强闯。
整整十八年，那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站在一起，望着对方。
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很多。
她站在他面前，还不到他肩头的高度。
她只能仰视他。
而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再一次近距离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已经时隔十几年。
依然是记忆里的样子。
一眼望不到底，犹如地狱深渊。
然后，她就这么掉进了深渊，再也回不了头。
可不知何时，她又敢看他的眼睛了。
具体第几世，楼情已经忘了。
她只知道，在她以为这个男人永远感化不了，根本没有人类感情的时候，从此被他浓重的感情包裹得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在报复她。
她说他没心，他就有心给她看看。
说他不会爱人，他的爱意从此滚烫到难以承受。
好像在说，敢招惹他，这就是代价。
没有后悔路可走。
情情……妖孽又贴了上来，捧着女孩儿走神的小脸，越缠越紧的呼吸让楼情不得不回了神。
楼情下意识想撇过头，却被男人大手禁锢得不能动，鼻尖相抵，气氛再度暧昧起来。
就在这时，楼情听到了一阵有意加重的脚步声。
她瞬间推开了殷夜，紧跟着殷凌洲便出现在了视野里。
楼情脸莫名红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头。
殷夜不悦地望向殷凌洲，做什么？殷凌洲啧了一声，我在我家，你说做什么，走路都不行？殷夜冷哼了一声，拉住了楼情的手，情情，我们回家，确实没必要在这里寄人篱下。
楼情却不肯动，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终于又抬起了头，看了眼殷凌洲道：阿夜，我跟你父亲想单独说几句话，你先回房间等我吧？殷夜本来不想答应，可听到楼情忽然温柔了不少的声音，而且……情情让他回房间等她。
殷夜好像明白了什么，立马乖乖点了点头。
看着逆子真就这么走了，殷凌洲扬起眉梢，望向楼情的目光有几分意味深长。
楼情神色却严肃了下来，您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留他在这里？楼情真的以为殷凌洲不会让殷夜留下来的。
而她自己阻止不了殷夜，所以才把难题扔给殷凌洲。
殷凌洲示意楼情边走边说，他们一路去了书房。
走上顶楼后，殷凌洲才道：你以为我想留，不答应，可能我这城堡都保不住了。
楼情当然不相信会是这个原因，您还会说笑了，让他走，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殷夜是狂妄到藐视一切，寻常人可能真拿他没办法。
但殷凌洲当然不一样。
不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一国之主，殷凌洲都没有道理制不住殷夜。
可殷凌洲竟然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实话跟你说吧，这逆子，早几年我确实勉强能管得住，如今我是真管不住了。
说着说着殷凌洲真笑了，没看到他今天都敢拿枪指着我么，你晚来一步，S国可能要易主了。
楼情没应声，这句话肯定是开玩笑！所以，楼情，你应该知道当年他也是身不由己。
殷凌洲推开了书房门。
楼情脚步顿了顿，才跟着走了进去。
我知道。
楼情将门关好，转身望向殷凌洲道：那几年，他写过信给我。
那些被大哥带回来的信，其实她后来都看了。
在她记忆消散的倒计时一天，那时已经记不太清发生什么了，但脑海里还有个挥之不去的名字……然后，她就打开了所有署名殷夜的信。
信里最多的就是对不起。
对不起之后，便写清楚了当年她回国后发生的一切。
当年，X国王室利用家族把她和楼厌召回国，让她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地与亲人团聚。
结果，却是在狱中与族人相见。
而远在不夜城的殷夜被S国王室同步控制。
他是继承人，他只能娶都月。
在都家的施压下，他必须与都月完婚。
殷夜不肯，就这样，他被软禁了一个月。
一个月，楼氏早就覆水难收。
她对他心如死灰时，他开始了满世界找她……若你们都能活下来，想过你们的以后么？殷凌洲又问。
楼情一怔，扯了扯唇角，叔叔，您今天怎么有兴致，开这么多玩笑。
她只想跟殷凌洲谈谈接下来该怎么躲掉殷夜……根本没心思开玩笑。
可殷凌洲道：我不是开玩笑。
看着殷凌洲严肃的神色，楼情迟疑了一下，确实不像开玩笑。
可又怎么不是玩笑。
到底楼情还是顺着殷凌洲，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随即，她犹豫了。
她好像不知道……真的都能活下来，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么。
她从不敢想。
从一开始，她接近他就是别有目的的，只是为了活命，为了改变家族命运。
她其实，从没想过他们的以后。
还是放不下家族仇恨么。
殷凌洲似乎有些遗憾，楼情，我生了个不争气的逆子，你不要他，我都难以想象他今后日子会怎么过下去。
大概，像他一样吧。
殷凌洲目光一瞬幽沉到极致，家族的账，你不该算在他头上，真要折磨他一辈子么。
楼情混乱的心忽然平静，摇头否认道：不，我不想折磨他……她怎么会折磨他。
短短几天，她冷淡他的同时，内心所受的煎熬并不少！她是没有办法。
她不这样，怎么能骗过他，偷偷跑出来。
不能偷偷跑出来，她又怎么救他。
她作为人蛊，是他唯一的药！他的药，藏在她的心脏里……如果都能活下来，我会言而有信。
楼情神情恍惚地想起了年少时的约定。
少年问女孩儿，能不能永远都属于他。
女孩儿回，能啊，只要阿夜乖，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后来，阿夜真的做到了。
他好乖好乖。
所以她当然也要说话算话，她才不是他口中的坏丫头……只可惜啊，并没有这个如果。
……楼情走后，书房里又只剩殷凌洲一人。
入夜，许潜推门进来，开灯后，才看清男人就立在窗口，他松口气的同时，无奈道：主，您有时间可以去外面玩玩，在这儿待着也就算了，怎么又不开灯，让我好找。
他送了一壶新茶上来，正倒进杯子里时，听到男人问道：许潜，你今年多大了？许潜手一顿，笑道：五十啦，都老咯！殷凌洲应道：是啊，都老了，你当年跟我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
许潜看着自己倒茶的手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纹路，抬头又看了眼男人，主，您除了头发白了点，倒没多大变化！殷凌洲笑了，拍了三十年的马屁，还没拍够？许潜摇摇头，主，我真不是拍马屁！许潜认真的语气，似乎让男人真信了几分，他转头望向他，竟然露出了几分紧张道：那她要是再见到我，还能不能认出我？许潜一愣。
楼情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她也没在意，默默坐在了沙发上。
正在走神时，手机响了。
季默发的消息。
【你现在在哪儿？】楼情迟疑了一下，还没回复，紧跟着又来了一条：【仿真人做得还可以，至少速度远远超过我，但整体还是有不小缺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什么时候把创造者带过来给我认识认识？】看到这条消息，楼情手一抖，一瞬明白了什么，直接打去了电话，季默，该不会是你告诉的殷夜那是仿真人吧！电话那头，季默还没听出事态严重性，悠悠道：当然是我，你哥哥们都没看出来呢，怎么样，说明你当初要是找我，肯定做得比这好一百倍——嘟嘟嘟……话还没说完，电话竟然直接被挂断了。
这一头，季默看着息屏的手机，十分无语。
这女人，连话都不让他说完。
他最重要的话还没说呢。
他想说——季默放下了手机，拿起了桌边的一沓文件。
恍惚间，便想起当年有个女孩儿绘声绘色地说，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
她是穿书的。
他们都是书里的人物。
这么扯的鬼话，他竟然还信了。
然后，就在那个男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
他自诩喜欢她，却连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都分不清。
可是今天，他终于赢了。
楼情，这次所有人都没有认出来你，包括他，只有我，只有我认出来了……所以，他并不输给那个男人。
他只是，输给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