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在半夜醒来,君上吩咐过,不管她什么时候醒来都得通知他,于是深更半夜的时候宫人们就忙活起来,伺候君上更衣洗漱。
睡在偏殿的叶婉兮也被叫醒,一并去了赵氏所住的宫室。
怎么样了?君上到后,免了大家的行礼,只盯着床上的人。
赵氏非常的虚弱,费力的抬起眼皮,看到了熟悉的人。
大半年来,他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样,看着比以前还要神气似的。
父皇,母亲已经醒来了,不过还是很虚弱。
您来看她,她一定很高兴。
大概是因为当着女儿和儿媳这些小辈的面,君上并没有表现出不好的一面,只上前看了看赵氏,便开口问道:你感觉如何了?他那眼中的焦急之色,让赵氏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赵氏轻轻点头,声音沙哑,多谢君上关心,臣妾感觉好多了。
君上表情有些不自然,终是忍着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你什么都别想,一切等养好了身体再说。
赵氏感动得鼻子发酸。
她万万没想到,要杀自己的人是自己信任的生父,执行者是自己的弟弟赵忠。
反倒救自己的人,是君上派遣的羽林军。
更没有想到,她能再活过来,而活过来看到的人,会是自己的女儿和丈夫。
君上,臣妾对不住你。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眼泪顺着她那张丑陋的脸滑落下来,显得狰狞又怪异。
君上移开了视线,转而对叶婉兮道:婉兮,你快去给她把脉看看,需要什么药你只管开。
是,父皇。
叶婉兮上前给赵氏把了脉,又仔细的检查一番,片刻后,她站了起来,恭敬的对君上道:父皇,赵氏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依旧虚弱,需得尽快补血,并卧床静养。
君上一听立刻招手道:来人啊,去将昨日抽血的人叫来。
叶婉兮忙道:父皇,不需要再输血了,儿臣说的补血是吃补血的食药。
太医院那边就有不错的补血药方,直接让人去取便是。
好,王禄,去太医院拿最好的补血之物来。
是,君上。
赵氏有些懵,不明白叶婉兮怎么突然变成了大夫,似乎医术还不错,君上对其还十分的信任。
女儿映月似乎也没有反对,很是认可她的医术。
只是她觉得,叶婉兮的脸还是那张脸,但她的人已经与昔日那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完全不一样了。
沉着,冷静,又自信,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她现在感觉非常虚弱疲累,加之险些惨死在赵忠手里,内心大受打击。
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没空管叶婉兮为什么会医术的事。
映月。
李映月哭红了眼睛,抽泣着,跪在病床前。
母亲,我在呢。
好,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抬起手来,欲摸李映月的脸。
她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看得不那么真切。
十几年未见的女儿,变化不是一般的大,哪里还的昔日少女的模样。
所以,她想摸摸看。
可是全身无力,始终不能将手抬到那个高度。
李映月看出她的吃力,主动伸出手来,拉着赵氏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母亲,我是映月。
入手是她温热的眼泪,让赵氏心中犹如针扎一般。
曾经的自己在孩子面前那么完美,如今又这么要死不活的样子,应是比前几日更加丑陋。
偏偏留给孩子们的样子是这副模样。
好,你回来就好,母……母亲……让你失望了。
李映月低声抽泣道:不管母亲变成什么样,始终是我的母亲。
赵氏鼻子发酸,看到她并不嫌弃自己,便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你不恨我吗?当年你那么小,我身为母亲没有保护你,反而还劝说你,让你担起一个公主的责任,将你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和亲。
恨吗?当然是恨的。
昔年所有人都劝说她接受和亲,他们都说着自己的难处,却没有一个人为她想过,没有一个人说起过和亲后她会面对什么。
刚到他国的那些年里,她确实连死的心都有。
可是她忍下来了。
时间能冲淡一切的仇恨,埋怨,不甘。
慢慢的她就习惯了。
随着东池越来越强大的消息传到西宁,她在西宁的地位与悄然发生着变化,让她逐渐明白,身份的高低并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得足够的强大。
做一个弱国的公主,还是强国的公主,根本不用选。
不恨。
李映月轻轻摇头说。
我是公主,生来就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东西,自然也要有所付出。
她的话让君上很意外,她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现在听了她这些话,还是让他很是欣慰。
赵氏没再说这些不高兴的,而是问起了李宴琦。
你弟弟呢?最让她不放心的,还是李宴琦。
他的性子太过单纯,若是人家要害他,他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宴琦成亲了,娶的是宁安姑姑的女儿。
这个赵氏已经知道了。
他现在不在京城,去了北方。
赵氏愣了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每次自己出事儿子都不在,好像是刻意安排。
到底是君上刻意安排,还是赵家那边刻意安排呢?让她欣慰的是,不管是谁,能想到先将宴琦支走再对自己动手,这说明安排的人心里有他,顾忌着他。
如此也好,如此,她也就能放心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跟你父皇单独说说话。
李映月向君上看去。
君上点了点头,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叶婉兮收拾好药箱,跟着宫人们一道离开这间屋子。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君上与赵氏两个人,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烛火无声无息地跳动着,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之后,还是赵氏出声打破了沉寂。
别看你现在这么关心我,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君上表情不太自然,但并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听她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