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潽直冒冷汗,腰都险些直不起来。
一片沉寂中,皇帝笑道:小傅大人,真是年轻气盛。
气盛不过帝瞻所及,微臣但行忠君之事,一片丹魄,寸心如铁。
哈哈哈!皇帝大笑起来,朕看见小傅大人的真心了,周寺卿道你还需磨砺,看来实是期望甚高啊!傅青淮宠辱不惊,平静而立。
微臣有一事相求,望陛下肯许。
你说来听听?微臣自请降职。
这话一出,连皇帝都惊讶。
傅青淮徐徐道:读书起于微末,自童生一路到状元,非步步扎实不可;好比登山,人多要至高处,不知自低处不理会,终无至高处之理。
微臣蒙君厚恩,得君行道;然行路坦荡,起始高悬,不见民间疾苦,岂行道乎?群臣侧目。
傅青淮看着他们,目光一片片扫过去,竟有多数官员躲避。
小傅大人一番话,甚慰朕心。
傅青淮跪地行大礼。
皇帝便问:你想做什么?告诉朕!微臣,愿为顺天府推官。
皇帝双目锐利看向傅青淮,那便如你所愿!下朝。
卫作然朝傅青淮走过来。
恭喜傅大人,重见光明。
傅青淮朝他拱手,淡淡道:多谢。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今日朝堂之上,傅大人字字珠玑,一口颠倒阴阳的本事,不仅将自己摘出来,更借此把傅青阳的嫌疑也转移,真叫本督见识了。
傅青淮轻笑,还是督主教得好。
邱囿泽私藏的证据,在你那?傅青淮站定,似笑非笑,卫提督耳朵不好?给我。
傅青淮冷冷看他,除非我死。
卫作然笑看她,所以你是真的有了。
是与非又如何?若你给本督,我才答应你,不动白芙及那群女人。
若你不动她们,我才施恩,叫那些罪证永不出世。
卫作然顿住一息,轻笑道:好,那她们,就是本督送你的谢礼。
说罢,卫作然翩然而去。
时有路过人故意大声,却没看出这傅青淮年纪轻轻却是个厚颜无耻之人,靠着一口舌灿莲花,巧言令色讨好陛下。
也只有他那般不要脸了。
自然,要脸能同厂公交往甚密?傅青淮置若罔闻,只是站定,思忖卫作然方才表现是否当真。
肩上压了一只手,淮哥儿,今日你在殿内所言要吓死二叔了,没料到你胆子竟这般大,还好陛下看重你……傅与律到现在,依旧惊魂未定。
傅青淮微笑转身,二叔不怪我自请降职?我怪你做什么?你做事,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傅青淮眼睫垂下,二叔也理应站在他们那边才安全。
我是你亲二叔,纵使从前跟他们一个阵营,但如今该分清楚了;况且他们其中,有些并不针对你,只是隐匿于阵营里自保罢了,你并非满朝皆敌。
傅青淮只是回以一笑。
傅与律正要再说,却见周寺卿朝他们走来,当即恭敬叫人,周大人。
寺卿大人。
周寺卿朝傅与律点头,便对傅青淮道:你为何要调离大理寺?傅青淮跟周寺卿对视,并不躲避他不满的眼神。
寺卿大人对下官的栽培爱护,下官此生不敢忘,也因此不能再继续连累大理寺。
有她在,大理寺以后的麻烦绝对少不了。
再加上她如今眼睛还没有完全好,若强撑在大理寺任职,很可能耽误事。
届时便是害了大理寺。
周寺卿听见这话,眉心褶皱松开,若有所思,尔后沉吟一声,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多追问,毕竟于事无补;但本官告诉你,我只给你三年的时间。
三年后,你必须回到大理寺,届时寺丞之位非你莫属!刘寺丞早说过,他退后,上头有意让自己顶上。
傅青淮紧抿了唇,朝周寺卿躬身作揖,多谢大人信任,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再抬眸,双目微红,喉间发哽。
周寺卿看着她,不自觉神情柔软几分,小傅大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傅青淮愣住,然而眼前老人却并不打算再多说,只留下离开大理寺前,去找一次朱少卿,便离开。
傅与律心中激动,周寺卿能如此护傅青淮,自然是看重她的。
然傅青淮的表情却逐渐平静下来,二叔,回家吧。
调令要等吏部下发,傅青淮暂且不必急着上任。
叔侄二人一回家,便马上去找傅老太爷。
傅二叔主力复述,傅青淮辅助补充。
傅老太爷听着今日傅青淮言行,久久不语。
半晌,青淮,你为何自请降职?傅青淮淡然道:以退为进,圆合说辞,简在帝心。
傅老太爷并不诧异,作为旁观者,在听了叔侄还原今日后,他便觉得是这样。
只是他迷茫于,这是否是最正确的路。
阳哥儿被诬陷,不是倒霉?想来不是。
那邱囿泽是被谁指使?你心中可有人选?傅青淮微顿,我骗了陛下,证物确实在我手中,而卫作然就是始作俑者。
傅二叔急了,那你——突然,他自己停下了。
卫作然深得帝心,连杀虞部几十人。
皇帝还赐他婚事。
怎么可能是傅青淮手中证物能扳倒的?若坦白,傅青淮可能在皇帝面前幸免于难,却逃不开卫作然这一劫。
若像如今,若像如今……傅与律如同被人遏住了脖子。
四年前,大侄子还是官场愣头青。
四年后,其中牵制维衡,他也自叹弗如。
祖父,我始终按照您说的路来走,应当是没错的;如今文臣集团对我不敢轻举妄动,我又自请降职,尚能喘息,再谋前程。
傅老太爷坚定点头,忍一时,厚积薄发。
短暂沉默后,傅与律问:淮哥儿,那些罪证呢?你可藏好了!二叔放心,谁也找不到。
烧都烧了,世间哪里还有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