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水的民宿,我遇见了木半夏。
店主是个好客的人,每每遇见外面回来的住客,她都会请人坐下喝一杯茶。
木半夏是店主的朋友,常来民宿玩,一来二去,我先和她熟悉起来。
要么给我讲讲你的青春故事?我的故事,平淡乏味,你要写的话,估计是责编看了一个字就要退稿的程度。
木半夏神态自若地喝茶,我想我一开始就是被她的静吸引来的,她很静,却又在言语间若隐若现着俏皮。
我初来沐水那一年,沐水给我的印象就和现在差不多。
没等我回答,她的故事的帷幕就和天空的夜幕一起拉开了……窗外黑云压境的天色,犹如沐水六月的天,雾锁津台,绵延不绝。
大寒时节的冻雨,扎在夜幕的黑色丝绒布上。
人间像是放录机里的黑白老旧默片,相对无言、而又心照不宣地按轨迹运行着。
木半夏说下雨的沐水,天气就是这样的,无论夏天冬天。
偶有下雪,亦如秀气江南小镇的雨,温婉,隐忍。
木半夏的家乡在北方,雪总是那么豪放地落下。
不过一两个小时,白色就覆盖了那个在寒冷天气下失去了往日喧嚣而变得沉寂的世界。
木半夏的故事缘起一段近乎于人尽皆知的暗恋。
她说自己人如其名,半夏,非完全夏天,整个人温吞,没有棱角,不争不抢。
朋友们也说也只有她这样不温不火的性格,能把一段感情放在心里十二年还三缄其口。
木半夏来沐水,因为杜恩泽在沐水。
杜恩泽,是关于暗恋的另一位主角。
木半夏6岁那年,遇见了10岁的杜恩泽。
青梅竹马,用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从小没有家人陪伴,几乎毫无意外地,木半夏全身心地依赖着小泽哥哥,即使他们毫无血缘关系。
兄妹,曾经是他们最亲近的关系,后来也是他们之间不能逾越的规矩。
因为杜恩泽,有了女朋友。
收到A大通知书的那一刻,木半夏觉得这十几年的追随是泡沫幻影,空中楼阁,变得毫无意义。
暗恋不是多么美好的事,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独角戏。
当大幕拉开,她既担心对手戏演员的察觉,又担心他一直不能明白。
所以一旦一方有了稳定感情,就应该停止自我拉扯,彻底打消一切旖旎的小心思。
木半夏知道一切应该结束了,即使什么都没开始。
最后,还是杜恩泽亲手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
木半夏大一快结束的时候,杜恩泽跟着女朋友出国了。
如你所想,我自认为伪装得毫无破绽,在心情还没平复的时候,就被人直接戳破了。
木半夏的表情既无辜又无奈,罪魁祸首就是他。
木半夏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身边的青年。
男子终于抬起眼眸,视线从书本上离开,和我对视,神态淡漠而疏离。
他就是这样的,我第一次见他也是这样的。
木半夏向我解释,我笑着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你是不是喜欢杜恩泽?木半夏学着他的语气,竟也惟妙惟肖,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木半夏语气嗔怪,但表情却是笑的。
杜恩泽出国的那一天,他们相约在纪娴雅家的老宅子见面。
纪娴雅是个美得非常清淡的女孩子,虽然这个词语并不适合描绘人,但木半夏还是坚持这样形容。
她说纪娴雅应该就是天生匹配温润稳重的杜恩泽的那个人。
当最后一次叩响黑漆木门的时候,木门吱呀打开一道缝,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男子身材挺拔,深栗色头发,琥珀色眼眸,薄唇,木半夏没有由来地觉得眼熟。
就是这一次送别,木半夏认识了棉谟轩。
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木半夏撇过头问青年。
不是。
青年也一如往昔地惜字如金。
迎新晚会。
见木半夏还在努力回忆,棉谟轩又追加了提示信息。
哦,好像我们以前说过。
笨蛋。
大学第一年的第一个学期,是分外闲适的。
每一个都是从高考的牢笼中逃出来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那段岁月虽说回忆起来喜乐多于困苦,也比现在拥有更多志同道合一起犯二的伙伴,可是谁也不愿意重新走一遍。
大家忙着搞社团,忙着参加活动弥补没有选到称心如意专业的缺憾,忙着认识新的人,忙着告别曾经。
而这样慌乱的日子里,他们迎来了学校的迎新晚会。
这是入学以来的第一场大型活动,平时,班里的人好像有十几个分身一样,活跃在各个活动社团里。
这时却是左右推脱怎么也出不来一个像样的节目,而那每班一个节目的名额通过抽签就落在木半夏这里。
木半夏学过古筝。
她说她高知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小时候皮得紧,哪个也没学成,还被琴童杜恩泽嘲笑了一番。
赶鸭子上架地,木半夏被要求表演古筝,是大家的一致意见。
也是那一场表演结束,木半夏接到了纪娴雅宣示主权的电话。
我以为自己藏得够好,没想到纪娴雅知道我喜欢杜恩泽。
最惨的是,挂了电话,我就被突然落下的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老人说没由来的阵雨叫无魂雨,淋到的人便会碎了灵魂。
木半夏不相信这些为了管教小孩子而编造出来的鬼神之说,只是接了纪娴雅的电话,又挨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场雨,心生悲凉而已。
于是,竟傻傻站在雨中,不知该去哪里。
托大雨的福,木半夏直接进医院了。
木半夏本不是身体羸弱的人,隆冬非要吃冰淇淋的时候有之,下雨天踢掉鞋子踩雨的时候有之,那一次倒是真的病来如山倒,想挪动一步都浑身撕裂一般地不听使唤。
问她要什么,才是棉谟轩第一次跟木半夏说话。
白墙壁,白床单,输液管,木半夏一样一样地扫过,才把目光落在靠窗而立的男子身上。
木半夏的嗓子似火烧一样地疼,勉勉强强才挤出水这一个字。
男子回身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水杯,倒了一杯水插上吸管递给了木半夏。
木半夏捧着杯子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精修过的短发,语气平和,眼里却无半点笑意。
这人看着真是不太友好。
这是木半夏和棉谟轩的第一次见面,木半夏说因为气氛过于冷漠,以至于总是被她自动忽略。
我笑着听木半夏讲她的故事,故事的开始是一段暗恋往事。
对于过往任谁都知道应该放下,但却没那么容易。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有开始有结束,有分别有遇见。
虽然木半夏从杜恩泽讲起,但是我知道,她的故事里,杜恩泽是序章,一切故事,是从杜恩泽的退场,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