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天也不算是最倒霉。
最倒霉的时候,是计飞大二那年,遇到小人,被男朋友抛弃,经常入不敷出,在计飞看来,那是她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光。
她无意忘记什么,但打心底讲,她宁愿淡忘那段记忆,当然那种难过的记忆,有时候想忘也忘不了的,所以,她选择了逃避——只要有关大二那年的事,她统统一语带过,绝不多说半字,也不去想,不去回忆。
她以为一切都会变好,自己往后的人生再不会有那样的黑暗。
事实也是,她再没遇过那种低谷,但好像,她的人生,也从来没有辉煌过。
一点也没有。
现在大学快要毕业,好好歹歹在这家公司挨了一个月的实习期。
本来她是很满足现状的,工资一般,足够花销,如果在实习期表现好的话,能升为正式员工。
她向往着自己在这家公司扎根落脚。
可倒霉的是,早上公司开全体成员会议,计飞被老板指着鼻子直接骂人品不好。
计飞不是张扬的人,甚至很多时候说得上低调,如果老板指责她工作不负责或者说她偷懒,她都可以接受。
但总有些东西,会触及到底线,会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好比老板骂她,人品不好。
所以计飞当时是恶狠狠地瞪回去的,一点也不给老板面子。
老板自然是生气的,但好在公司刚接了一个重要的案子,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老板扫视她几眼,也就憋着脸进入了正题。
中午开完会,公司人员因亲眼目睹她被点名批评,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笑着安慰了几句。
计飞也是微笑,对大家的好意表示感谢。
心里却清明,如果不是公司里有人陷害她,她何至于沦落到被老板指着鼻子骂的地步。
可平时公司个个笑如春风,要找出幕后高人,她还真没半点头绪。
到底只是个刚出社会的女孩子,什么事都显在脸上,她恶狠狠地堵住老板目光,还不定老板怎么处置她。
不过此时的计飞已经抱了无所谓的态度,早做好了被辞退的心理准备,按她的意思就是破罐子破摔,所以,对一干同事,她该笑的还是笑,该打趣的还是打趣,该八卦的还是八卦。
其实公司同事都不错,平时和他们一起吃饭聊天,很轻松。
可能是上个活动出了什么纰漏,需要有人来顶这个罪,而计飞刚好是实习生,就被莫名其妙地推成了替罪羊。
说到底,明哲保身作为古往今来的金科玉律,人人都会。
只怪计飞太倒霉,不小心成了被牺牲的那个。
李主任一个下午都在安慰计飞。
计飞心里好笑,又觉得不该亵渎老人家的好意,便一本正经地与李主任聊着。
说实话,李主任是个不错的老太太,开朗乐观,她甚至羡慕老太太这种浮云过后,风轻云淡的生活态度。
下班前李主任问起她的终身大事,计飞懒懒洋洋地这样笑答:这年头,条件好的男人都是别人的,条件不好的……也没见一个。
李主任收拾文件的空当,笑看她一眼:像谈过恋爱的人。
那是,不说多了,一打还是有的。
当然包括只有一个星期的,两个星期的,仅仅牵过手的,没牵过手的。
看看时间,五点整,该下班了,计飞利落地关电脑,收拾包包,与李主任一同出办公室。
要不,去相亲吧。
李主任凑她耳边,颇关心她的恋爱问题。
计飞笑嘻嘻地:相亲啊,我要求很多的,帅,有钱,不花心,带得出场子,会做饭——你哪来那么多要求。
李主任笑着打断她,现在的男人哪个不花心?你啊,现实点吧。
说着,去戳计飞的脑袋。
计飞左躲右闪,最后笑倒在李主任的手臂上:知道了,知道了。
而被老板撩拨的事,她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想既然老板从此再不可能待见她,那么她也没必要躬身哈腰,受那种平白无故的气。
和李主任挥手道别,计飞直奔公交车站,只想着快点回家。
而所谓的家,其实就是租来的房子而已。
房子租在学校旁边,因为是大四第二个学期,还有论文答辩,怕学校临时出什么政策,租近了可方便探听消息,计飞就跟两个好友一起租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
房价平摊下来,也不是大负担,计飞很满意。
回到家,计飞脱鞋子,把包随意一扔,左右扫视客厅,客厅空无一人。
她大喊:我回来了。
里屋传来蔡卡儿淡淡的应答,计飞知道肯定只有她一个人在,于是又喊,吕央呢?约会去了!蔡卡儿回应一句,便没了动静。
计飞哦一声,跑进厨房找吃的。
我下了面条,在锅里的,你自己热一热!蔡卡儿的声音从里屋飘出来。
计飞眼睛一亮,高声应着,揭开盖子,果然清香扑鼻。
她满足地叹息,感动于蔡卡儿的体贴。
这房子是计飞、蔡卡儿、吕央三个人同租的。
她们三个从大二玩到大四,两年半时间一直在一起,一起快乐一起痛苦,所有同龄人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她们都一起面对过,并且一起成长着。
到如今,三个人的情谊,真非三言两语能形容。
彼此间也闹过,甚至还为男人争吵过。
但最后,三个人还是朋友,那种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朋友。
有时候计飞真是庆幸,并且强烈地感觉到幸福,好像有这两个朋友在身边,她心里就特平静安定。
晚上吕央回来了,计飞笑问她约会怎么样。
吕央耸耸肩,颇无奈。
不用多说,计飞和蔡卡儿都已经明白,约会不太顺利,但她们也没再多问吕央,说笑一会,就各自忙开了。
计飞也没对吕央和蔡卡儿说早上被老板痛骂的事。
三个人窝在客厅里各自忙事。
计飞正在写策划,突然接到李主任的电话,说是要给她介绍男朋友。
计飞咂舌,李主任果真是行动派的,下班时刚说到相亲,晚上就有了候选人。
她一边笑,一边应承。
李主任听出她不大认真,就在电话那头严肃地重复相亲的时间、地点。
计飞满脸黑线,上午还说羡慕李主任云淡风轻的生活态度,却原来那都是假象,李主任分明是个唠叨老太……总算让李主任感觉到她无比期待、无比重视的心情,等李主任意犹未尽地挂断电话,计飞早已僵掉一半,而想好的策划案,也因这一通电话,都化作流水——付诸东流了。
见她神色愤懑,吕央放下手里的指甲刀,笑眯眯凑近:谁的电话?蔡卡儿本在捣鼓电脑,这会也暂停了动作。
睨两位好友一眼,想到电话那头李主任热心的样子,早上被老板无故指责的最后一点郁闷也烟消云散了。
计飞晃晃脑袋,笑道:我们公司李主任,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那个总是一脸浓妆的老妖婆?吕央顿时一乐。
计飞丢个白眼给她:李主任年轻时候还是很漂亮的,不过因为容颜渐老,需要涂涂抹抹来遮盖皱纹罢了。
受不了她的认真样,吕央赶忙举手投降:知道,知道,我只是看不惯她浓妆艳抹而已。
她要是不涂抹,也是个可爱的妇人,我就这么一说——那你真要去相亲?相亲?蔡卡儿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笑道,当初计飞还让我扮她男友,就怕那些男人缠着她不放。
现在倒心急了。
是那些男人太不靠谱。
计飞跑到蔡卡儿身边,亲她两口,你就是我和吕央的救世主。
每当两人想和男人分手,就拉蔡卡儿一起,说自己是拉拉。
这样的谎言,次次奏效,次次成功。
说起来,蔡卡儿是那种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留长发的时候无比妩媚,头发变短了,居然也变帅气起来。
计飞盯着蔡卡儿看一阵,垂涎着她的帅气。
吕央好笑地拍她肩膀:你要相信,你是纯正的异性恋。
蔡卡儿不适合你。
计飞顿时黑线,一个手肘过去,碰到吕央胸部,惹得吕央哇哇大叫。
三个人笑闹着,在客厅里你追我赶,真应了吕央当初那句话——在租房子前,吕央就断言,她们三个人住一起,绝对像疯子。
当时计飞还不以为然,但看眼前事实,计飞不得不佩服,吕央真是个预言家。
当然,平常三个人心情都比较低沉的时候,就会盘腿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绝对安静。
但不管是疯还是安静,三个人都很默契,晚上都会聚在客厅里,即使各自忙开,一抬头,也还见得到另外两人的身影。
等笑闹够了,吕央正经问计飞,是不是真要去相亲。
计飞想了想,笑道:李主任也是好心,相亲么,也不是真要恋爱结婚,我觉得去看看也好。
重要的是,她不想拂李主任好意。
蔡卡儿静静听她们对话,也不插嘴。
倒是吕央,瞪着计飞看一阵,笑嘻嘻地问她:今天是不是碰到不愉快的事了?吕央那笑可真□,□裸地展现了她的恶毒心理,她那意思就是: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说出来听听,让我们愉快一下。
计飞看得胸闷,掐住吕央脖子,挑眉:被老板指着骂人品不好,你说我能愉快得起来?吕央一听,顿时来气,反手挡开计飞,跳起来:她凭什么说你!人品二字,是计飞心里的结,吕央和蔡卡儿是知道其中曲折的,不由都黑沉了脸。
计飞撇撇嘴,安慰道:我没事。
公司需要一个背黑锅的人,而我不过恰巧成了他们最合适的人选。
老板也是被气得不轻,才胡乱开骂。
反正我也瞪回去了,没吃亏。
吕央和蔡卡儿都不说话,想起计飞大二那年的遭遇,两人心里不由一阵泛酸。
蔡卡儿捏熄烟蒂,缓缓走到计飞身前,拥住她:计飞,你是善良的,也很聪明,所以不要为了无谓的人和事纠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我和吕央都是一个意思,希望你心里不要再有怨恨。
心里有怨恨,再良善的事都会变成毒素,这种心理,只会影响你往后的人生。
而伤害你的人,让你心起怨恨的人,却可能一直逍遥快活着。
想想就来气,你可别钻牛角尖,否则我和吕央会拿刀直接砍你。
说到最后,半是威胁半是玩笑了。
计飞仍旧撇嘴,反手搂住蔡卡儿,又厚脸皮地搂住吕央,笑脸滚烫滚烫:以前是我太小不懂事。
吃过一趟亏,才懂得保护自己。
放心,虽然我不愿意提以前的事,但其实我心里没有疙瘩。
没有疙瘩才怪。
当然,吕央和蔡卡儿都知道她脾气,也知道她的坚持,所以默契地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