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25 12:03:50

+++++++++++++++++++++++++++++++++++++++++++++++++++++++++++++++++++++本作品由www.94txt.cn彼岸TXT电子书论坛【Libra】整理收藏,更多免费小说尽在本站声明:【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北行,故人南去作者:沈沧眉安悦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风萍真的会离开他。

他回想起风萍离开前,他们的最后一次争吵,似乎也并不怎么激烈。

起因是那天早晨他起得比较晚,她一径地催促他,照例数落他不该沉迷网游,进卫生间洗漱时又批评他的卫生习惯。

他最后一丝的睡意也被唠叨没了,心里头恼火,便回敬了几句。

稍后,两人一起搭乘电梯下楼,风萍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他心里一阵厌烦,便忍不住冷笑说:你这样子委屈,不如分手算了。

他原是气话,却不料风萍当即同意: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大吃了一惊,瞪着她反倒说不出话来。

她却是连看也没有看他。

现在想来,她大概是那时就下定决心,决意要离开他了。

随后的几天,她也没有提起分手的事,只是表现得有些冷淡,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他原以为只是一贯的闹情绪,冷她两天,再去哄哄,也就好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借着出差外地的机会,一去无影踪,不回来了。

但这还不是最悲哀的。

最悲哀的是,他竟然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他们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后来同居了一年左右,却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争吵。

他觉得她脾气大,怪癖多,有时自卑,有时候又自信过头,总之很不好伺候。

当然他也有不少毛病,但是,她也不至于这样一走了之,连声招呼也不打。

太恶毒了。

他们同居期间,对彼此的家庭状况及成员也只是偶尔提及。

她父母健在,上面有三个哥哥,似乎还有一个姐姐或妹妹,他记得不是很清楚,或者说根本没有用心去记。

因为他是没有想过婚姻的,更没有想过和她会有什么未来。

他看过她的身份证,风萍,85年生,武鸣市人。

她说自己大学没有毕业,因为读不下去,便出来工作,只能做普通文职。

这些他都相信,丝毫没有怀疑。

与他同居之后,他便成了她的全部,她没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在本城没有朋友,同事亦从来不曾电话给她。

——这也是他们争吵的主要原因。

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私人空间,处处滞闷,几乎喘不过气,更兼她的脾气一向难测,他心里便有些后悔,觉得当初太冲动,欠考虑,不该为一时的生理需要而同居。

当然,她的相貌和气质是没得挑的。

绝对客观的说,他大学时代深深仰慕的系花根本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同理,她的脾气,系花也是望尘莫及的。

至于那方面嘛,漂亮当然是赏心悦目的,但新鲜的刺激过去之后,彼此熟悉下来,也就那样。

她的兴致一贯不高,他还得时时陪着小心。

人家说,越漂亮的女人越难伺候,这个理论简直适合于任何方面。

带她出去应酬,当然是很能挣到面子的事,一朵鲜花插在牛粪的话也有人半开玩笑的说过,他则将之归结为酸葡萄心理。

可惜他只是个部门主管,应酬的机会本来就不是很多,偏偏她还对应酬深恶痛绝,实在推却不过,去了,脸色也绝不会好看。

这样一来,她就连原本那一丁点儿的优点也失去了。

她离开之后,他象征性地找过她,去过她的单位,找过她的同事。

他们知之甚少。

手机打过几次,一直关机。

网络发过信息,从来不回。

起先,他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找她,因为怕她真的回来。

后来见她果然音讯全无,他又担心起来,解脱自然是好事情,但万一公安部门找上门来呢。

他便认真找了她几次,还登了一则寻人启示,这样才仿佛良心安了。

但她一直没有出现。

三年后的某天,他出差去纽约——这时的他已经今非昔比,成了袁氏企业的副总裁。

他在《福布斯》商业杂志上,看见她和别人的订婚照。

那个男人赫然竟是北辰集团的二公子,唐迦南。

安悦生捧着杂志看了又看,眼睛几乎贴到纸上,心里直怨那照片太小。

相片里的人容貌一如当年,美得近乎庸俗。

装扮自然是极精美华贵的,和三年的清寒俭朴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盯着杂志发呆,与其说感到惊诧,不如说是恍惚,心里头只觉得不可思议。

北辰集团,唐迦南,那是多少人搭云梯也够不着的,她是怎么做到的?倘若他的记忆不曾出错的话,她身上确有两大突出点,一是相貌,二是脾气。

唐迦南这样的公子哥儿,受用得了她的美色,难不成还能连她的脾气也一并受用了?又或者她已脱胎换骨?这篇报道的主角是唐迦南的父亲唐湛,顺便提了一句唐家二公子订婚的消息,女方的背景只字未提。

对此,安悦生倒是非常理解,因为她连大学都没有毕业,这该让撰文者多么为难啊。

不是谁曾经说过,女人最好的嫁妆是一张名校文凭吗?他冷笑着扔下杂志,端起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感觉分外苦涩。

近年来他混的风生水起,心胸自然比三年前大有不同,然而,终究还没有修到衣锦夜行的气度,偶尔在某个志得意满的瞬间,未尝没想过有一天彼此重逢,届时——往日,每当他想到这里,总不由得嘿嘿冷笑两声,不再想下去,思维空间里好大一片留白,言有尽而意无穷,是可以无穷想象的,可凭他怎么想象,到底没有想到这一步。

这一步异峰突起,实在出乎意料。

他忍不住再次拿起杂志,重读一遍。

唐迦南面皮白净,眉宇间有浮夸之气,气质轻佻,全无乃父的雍容儒雅之风。

——他看不上唐迦南,却不敢看不上唐迦南的父亲唐湛。

男人看男人,相貌只占了较少一部分,甚至是无足轻重的,最紧要是权势地位,整个亚洲只出了一个唐湛,而唐湛的儿子却有五个。

不过,即便是作为五分之一的唐迦南,也够他奋斗好几辈子的。

人生真是不公平,倘若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自己亦未必会输。

他心里忿忿不平,忽然看到杂志上的一句英文,译作中文便是,性格决定命运,不由得嗤之以鼻:狗屁的性格决定命运,假设他和唐迦南拥有同一种性格,他们的命运会相同吗?显然不会。

性格或许决定命运,但必须有一定的前提条件。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是有条件的。

不知道风萍与唐迦南之间是否也存在不为人知的秘密条件?否则像她这种除了美貌之外一无可取的女人,唐迦南怎么吃得消呢?他亦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竟一再地为唐迦南感到担忧。

没错,北辰是袁氏的大客户,目前正在合作一个地产方面的项目,唐迦南也确是北辰的负责人,但他为客户担忧到如此地步,委实没有必要,毕竟袁氏只负责该项目的五分之一而已。

双方既有项目上的合作,日后少不得要常打交道,眼下忽然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倒是要小心谨慎一点才好。

他心里这样想着,手便不自觉地摸了摸领结,似乎已经紧张起来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他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当初主动离开的人是她,紧张担忧的人是自己,她根本没有立场指责他。

再则,这件事若是说破了,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样一想,他心里安定不少。

回到圣罂市后才发现,网络报纸电视广播等传媒纷纷报道了唐二公子订婚的消息,内容无一例外地围绕女方展开,各种猜测不胜枚举,向来都是媒体关注焦点的唐迦南这一回坐足了冷板凳。

一时间,风萍成了灰姑娘的代名词。

她自己倒不以为然,对着网络上的新闻看得津津有味。

2麻雀变凤凰的故事永远受欢迎,它把公众飘渺的幻想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必将鼓舞一代又一代的灰姑娘们前仆后继。

但是变成凤凰之后的灰姑娘,她的真实感受则鲜为人知。

一直以来,各式版本的电影和小说全都口径一致的告诉我们:他们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然后黑幕落下,一切到此为止,拒绝任何形式的窥探。

你都已经嫁给王子了,怎么可能不幸福呢?怎么可以不幸福呢?倘若你都不幸福,叫我们这些做梦的情何以堪?——对于每天辛苦劳役的灰姑娘们来说,一旦毁了她的梦想,就等于毁了她的人生。

同样,在外人看来,风萍是再风光没有的。

实际上,她目前的处境甚为尴尬。

因为他们订婚一事并没有得到唐家人的支持。

唐迦南一贯叛逆,做事每每出人意表,自满十八岁以来就一直绯闻不断,突然说要订婚,家人哪里肯信?再一盘问,他连女方的出身家世都语焉不详,更加认定是一出闹剧,正待细细劝说他回心转意,谁知他一转身就把事情高调办了,这效率真是从没有过的雷厉风行。

如此一来就把风萍推到了唐家的对立面。

他们虽然也责怪唐迦南的不懂事,鬼迷心窍,但是更可气的还是她这个狐狸精,贪慕虚荣的坏女人。

但凡一个地位高的男人爱上一个地位较低的女人,那女人立刻便沦为男方亲友口中的狐狸精。

唐家虽然对此事十分不满,面对媒体总算还能保持风度,出色的外交辞令风萍钦佩不已。

她关掉网页,到客厅里去喝茶。

茶几上放着一份报纸,极醒目的一行字:亚洲黄金单身汉俱乐部昨日已将唐迦南开除出局。

看得她噗嗤一笑,手里的茶水倾洒些许在手上,她也不擦拭干净,便拿起报纸,到楼上卧室里去了。

陆管家冷眼旁观,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真是粗俗,不知道迦南少爷着了什么魔,竟然和她订婚?就算曼文和念真小姐的相貌比她略差一点,不是还有金牛奖影后夏瑶嘛,她的美丽可是举国公认的,怎么也不至于轮到她啊,真是粗俗!一个仆人尚且如此,唐家的主子们就更别提了。

风萍想要迈进唐家豪门,将会是何等的困难啊,所幸她这几年终于修得一样心态,便是淡泊宁静,凡事随缘,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她此生唯一主动争取过的东西,便是安悦生的感情,结果一败涂地。

那件事令她十分绝望——那时的她还相当年轻,只得十八岁,心灵还没有染上时代的荒芜与病态,还愿意为一场爱情赴汤蹈火,奋不顾身,因为年轻而不设防,于是也就格外容易受伤。

她没想到,离开安悦生之后,还会遇见唐迦南。

唐迦南。

她想起这个名字,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手里的报纸上就有他的相片,漆黑飞扬的眉眼,挺括鼻梁,一双眼睛因为过于灵动,便显得不够稳重,若是十七八岁,是可以称作活泼可爱的,但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刻薄一点的人不免要说他轻浮。

但是在风萍看来,唐迦南就像一个大孩子,任性,执拗,偶尔调皮,这固然是因为家境富裕的关系,更主要的还是性格使然。

她喜欢他这种性格,俩人可谓是臭味相投。

各家报纸都在猜测她的身份,这家八卦周刊也不例外,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称她曾是一名模特儿,和唐迦南相识于著名设计师易尔阳的服装秀,并迅速擦出爱情火花。

目前为止,这是唯一含有些许实情的报道。

她确实参加过易尔阳的服装秀,但不是作为模特,爱情火花更是无稽之谈,当晚他们只交谈过短短几句话。

第一句是:小姐,前排为何没有我的座位?她头也不抬,简洁有力地回复他:那就到后排去找。

他加重语气:我是唐迦南。

她依然没有看他,翻开手里的文件夹,抽出一张排位表,看了一下才道:哦,唐迦南,易先生给你留了特别的位置,在后台。

他皱眉表示不解:为什么?她合起文件夹,终于抬头看他:因为后台是模特换衣服的地方,易先生说,你真正想看的并不是模特身上的衣服。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走了,留下一脸黑线的唐迦南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到后台去找易尔阳算账。

他们第二次遇见是在飞机上。

易尔阳结束巴黎的时装展,返回圣罂市,随行共有五人,唯独她有幸坐头等舱。

同排坐着的正是唐迦南,他和易尔阳寒暄过后,欠身向她微微一笑:这位小姐怎么称呼?她坐直身体,尚未答话,易尔阳便抢先道:阿南,我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这是什么鬼话?唐迦南怒目而视:尔阳,君子不失口于人。

易尔阳噗嗤一笑,抬手为他介绍:风萍小姐,风和日丽的风,浮萍的萍。

唐迦南,你应该知道的吧?最后这句话是对风萍说的,温柔的疑问式语气。

唐迦南听了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拜托!有几个华人妇女不知道唐迦南的?他可是亚洲最知名的黄金单身汉。

好在风萍没有让他失望。

当然知道。

她翻开一本杂志,指着封页人物,对易尔阳笑道,杂志上登着照片呢,影后夏瑶的男朋友,难怪我刚刚觉得面熟……唐迦南无语了。

难道他还需要依靠夏瑶提升知名度吗?却听她又道:不知道唐先生演过些什么片子?唐迦南的一张脸彻底黑了。

她一定是故意的。

易尔阳忍不住,握拳堵在嘴上连连干咳,差点没憋出内伤。

偏偏她还面带歉意的补充一句:抱歉,我不怎么关注国内的娱乐界。

狗屁!不关注娱乐界为什么要买娱乐杂志?唐迦南决定给予回击。

他调整一下坐姿,含笑道:俗话说时尚娱乐不分家,风小姐身为时尚界人士,不关注娱乐界,关注什么呢?我关注环保和健康。

还敢睁眼说瞎话,真可恶!平白浪费一张漂亮脸蛋。

唐迦南心里冷笑,看定她手里的杂志问道:这本杂志,风小姐想必还没有读过吧?读过图片,有价值的信息极少。

唐迦南微微一笑:夏瑶身上的这件礼服出自Jennifer之手,价值一百三十余万。

这笔钱正是从他的信用卡里划出去的。

风萍也笑了:这条裙子不过是Jennifer的三流作品,算不上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此言一出,唐迦南的脸色终于变了。

一直幸灾乐祸的易尔阳看到他的表情,内心更乐了,十分期待他的发飙。

风萍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请恕我直言,夏瑶小姐目前还不具备一个国际巨星的风范,配这条裙子倒是刚刚好。

唐迦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三流的裙子,配夏瑶倒是刚刚好,就是说夏瑶也是三流货色?再往深里追究,岂不就等于说他唐迦南也就是个三流货色?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啊!等到飞机着地,大家刚一步出机舱,他就抢上前对她道:风小姐,如果你想引起我的注意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成功了。

风萍在飞机上睡的迷迷糊糊的,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有些回不过神。

易尔阳已经在身后哈哈大笑起来:阿南,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啊。

唐迦南怒瞪他一眼,然后戴上超酷墨镜,遮住那双饱含愤怒的眼睛,大步流星地走了。

3打那之后,他一有空就往易尔阳工作室跑,企图伺机一雪前耻。

工作室里的各位就犹如打了一剂兴奋剂,人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笑靥如花,不论男女老少已婚未婚的全都变得漂亮了,温柔了,甚至是摄影师大刘同志也忙里偷闲的对镜补妆,用他的说法就是,万一唐迦南也好这一口呢?唐迦南来过三四趟,花枝招展的红男绿女见过不少,正主儿却一直没露面,他在多次旁敲侧击无果的情况下,不得不跟易尔阳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易尔阳因为他老人家三不五时的大驾光临,导致工作室的效率暴跌而气得跳脚,指着自己的死党骂道:快滚快滚,下次谁再敢放你进来,我就让她滚蛋。

唐迦南一脸笑嘻嘻:告诉我风萍的住址和电话,我就立刻滚蛋。

易尔阳一口回绝:不知道。

唐迦南把屁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晃着二郎腿,嗤之以鼻:你这鬼话谁能相信呢?她是你的雇员,你却不知道她的电话,难道你这里是茶馆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用填个表登个记什么的?易尔阳仰天长叹:她只是兼职,我管那么多干什么?唐迦南闻言虎躯一震,一脸震惊:啊,尔阳!你竟然让一个兼职员工跟你一起坐头等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了?易尔阳快要哭了,哀嚎道:我说迦南公子,迦南殿下,您总不至于因为她没有及时认出您尊贵无匹的太子身份,就要对一介孤弱女子施以辣手摧花始乱终弃……去你的!唐迦南笑着在他肩上打了一拳,顺势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又道:说实话尔阳,你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才——天地良心!他话没说完,易尔阳便发出一声长啸:我要是存这个心叫我终生阳痿。

唐迦南一口咖啡全喷了出来,笑得不可抑止。

易尔阳大惊失色,赶紧手忙脚乱地抢救他的设计图纸,然后将擦拭过后的纸巾揉成一团,直接丢向唐迦南的脑门,怒吼道:滚出去。

唐迦南笑着躲过,好半天才控制住面部神经,道:尔阳我问你,一个混迹圣罂市时尚圈的女人,她居然不知道唐迦南是谁?你觉得可信吗?易尔阳撇撇嘴,无话可说。

唐迦南冷笑:还敢声称不关心娱乐界,真是可笑。

她根本就是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居心叵测……那您又何必自投罗网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易尔阳嗤笑一声: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唐迦南也笑起来,嬉皮笑脸地缠着他:是啊是啊,你就满足我一次吧,大家兄弟一场,我可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啊,就这一次,你就给我吧……他挤到易尔阳的椅子里,勾着他的肩膀磨磨蹭蹭地要求满足,完全没注意到易尔阳的助理恰好站在门口。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清秀挺拔,一个纯白飘逸,一个深色沉静,交颈依偎在办公桌后的软椅里,那副亲热神态,看得她一双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三分钟后,有关他们的流言就传遍了整个工作室。

室内,易尔阳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投降了,写了一个地址交给他,然后黯然长叹道:又一颗娇嫩幼苗要遭殃了。

唐迦南地址在手,立刻露出狼人本质,发挥其出色的过河拆桥的本领,将易尔阳奋力扑倒在书桌上——于是,办公室外的众妹妹们耳听里面叫声不绝,不由得面面相觑,冷汗涔涔。

唐迦南发泄完毕,心情超爽,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衣装,伸手拨两下发型,用鼻子哼道:差一点就被你给骗了。

易尔阳仰面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凄然哭诉道:唐迦南,你这个玩弄女性的恶魔,我愿从今时今日起,就是你噩运的开始。

唐迦南满脸得意,仰天大笑三声,方才拉门而出。

办公区的众美眉眼见他满面春色的出来,肤色微红,眼带桃花的样子,都不由得一阵恶寒。

摄影师大刘姿态妖娆地斜倚在办公桌上,目送他的背影,无限哀怨地来一句:只要他好这一口,人家还是有希望滴……唐迦南去找风萍,一个月里去了三次,都没有见到人。

第四次去的时候耐心已经到极限了,他总不至于真的这么无聊,再则万一被狗仔队逮到,传扬出去岂不是给她长脸了,得不偿失。

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虽然按铃没人理睬,但是房内隐约有声音,应该是在家的。

于是他抡起拳头砰砰砰地开始捶门,捶了十几下,硬是没人来应门,反倒把邻居家的大婶给惊动了。

大婶探头一看,身高一米八的寸头男人,戴墨镜,黑色西装,气势凌人,酷似电视里的黑社会,吓得她赶紧缩了回去。

唐迦南一个箭步窜过去伸脚抵住门:大婶且慢!大神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睡衣领口:你想干……干什么?唐迦南被她的动作雷到了,连忙退后半步,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大婶,跟您打听个事,隔壁101室的人平常几点回来?大婶惊魂稍定,道:101没有住人啊。

原先住的是一对夫妻,后来他们把这房给卖了,现在的房主,我们都没见过。

不可能吧?唐迦南不敢置信,看了看自己的地址,没错啊。

大婶你确定吗?这里没有住过一个女孩,大约一米七二,长头发,二十出头。

很漂亮,基本上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嘿嘿,嘿嘿,那我肯定没见过。

大婶冷笑两声,作势关门:你到楼下的物业去问问。

唐迦南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怀疑是易尔阳使坏,立刻掏出手机拨电话过去严厉声讨他。

易尔阳也被他吵的疑惑起来,特意找出原始资料,对着上面的娟秀笔迹大声念给他听:樱花街1108号白马公寓3幢13楼101室。

风萍。

宅电:无;移动电话:无。

E-mail:无。

念得他自己也感慨起来:她难道是古人?唐迦南之所以一直惦记着风萍,一是出于富家公子的共同毛病,吃饱撑的,闲着也是闲着。

二则,当然是因为风萍足够漂亮。

现在又有了第三,好奇心。

你当初是从哪里找的她?筹备服装秀时人手不够,我登了广告招人,她来应征。

什么资历?哪个学校?没有资历,没有学校。

自称帮家人做过衣服,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一番操作下来,她比一起来应征的几个大学生都强,就用她了。

啧啧,你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啊~~易尔阳忽略他的讽刺,道:虽然她自己说从来没有接受过专业培训,但是我非常希望她是专业人士。

她在说谎吗?我希望她在说谎!为什么?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么她就是一个服装方面的天才。

易尔阳长叹,发出深沉的感慨:我现在唯有庆幸她还没钱经营自己的事业,否则国内的服装界怕就没有我易尔阳的立足之地了。

电话那头的唐迦南一时没有说话,猜摸着他这话的真假。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她的地址告诉你了吧?唐迦南这三个字就是钱啊。

易尔阳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你们俩要是联手了,我可就惨了。

唐迦南叫起来:这么说,你也同意她在飞机上的那些话是想泡我,对吧?对吧?易尔阳最见不得他的自恋,冷笑道:那倒未必,她没准真不知道你是哪根葱。

唐迦南提醒他:嫉妒会破坏你高雅的气质……呸!你既然看好她,为什么不把她留在工作室?害得我现在找不到人……易尔阳厉声斥道:蠢货!她岂甘居人下?唐迦南哈哈大笑:是被人拒绝了吧?哈哈……没关系,让我帮你报仇雪……他话没说完,那头已经挂了。

4随后的几天,唐迦南都很忙,出差半月有余,又匆匆赶回纽约参加董事会,三四个会议下来,工作量猛增,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竟一点闲暇时间也无。

约摸过了有两个月,某天晚上,他与客人在时光酒店的顶楼吃饭,落座后习惯性地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风萍。

与她同座的是一名年轻男子,衣着得体,侧脸似乎有几分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遍寻不着的人,忽然狭路相逢,唐迦南的新仇旧恨全都给勾起来了。

新仇,自然是指几次上门寻她未果。

一直以来都是女人主动贴着他,他何曾如此积极的找过女人?旧恨则是她在飞机上装疯卖傻,这点微末演技也敢拿出来现,太侮辱人了。

她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要黑一点,剪短了长发,留一弯齐眉刘海,堪堪只到眉尖,是老旧的学生头,现今甚为少见,配她那张脸倒也还凑合。

装嫩么?唐迦南心里不屑,很纳罕与她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在时光酒店的顶楼用餐,非富即贵,圣罂市的圈子就这么一点大,没道理不认识啊?他一个劲地盯着风萍看,搞得他的客人,天曜科技的刘总也忍不住回头去看。

这一看倒认出了那男子。

咦,那不是方大少嘛,有传闻说他和父亲闹矛盾,有意独立门户……经他这么一说,唐迦南想起来了。

方君浩,时光酒店就是他老爹开的,全球共有十三家,国内除了圣罂市,另有一家设在著名的文化之都武鸣市。

据闻方家小女儿君怡是个大美人,唐迦南的有两个弟弟与她同在英国读书,故而略有所闻。

那一边,不知道两人说起什么,方君浩忽然仰头笑出声来,风萍手握玻璃杯,嘴角笑意浅浅,倒显得格外矜持,竟仿若高贵。

唐迦南几疑眼花。

咦,两三个月不见人影,想来是去礼仪班进修了?刘总眼见唐迦南一直心不在焉,讲话完全不在状态,两眼不时往那一桌瞟,心里不由得叹息:都说唐二公子是个花花大少,看来真是一点不假,那女的确实姿色过人,但他也不至于当着人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心里这样想,面上却笑的春风和煦:唐总要是认识,不妨过去打个招呼?唐迦南没有说话,作沉吟状。

这时,方君浩的手机忽然轻轻响了,他拿起来一瞥,然后略带歉意地看向风萍。

风萍微微点头,他于是起身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方君浩刚一离席,她便侧头向唐迦南这边看了过来,一脸的似笑非笑。

果然是水性杨花。

唐迦南一声冷笑,站起来扔下餐巾:那么就请刘总你稍坐一会儿,我去打个招呼。

他大步走到她的餐桌前,还没开口,风萍倒先一步说话了。

她坐在椅子上,微微抬头看他,含笑道:好久不见了,唐先生。

她的面庞光洁柔润,此刻星眸熠熠地仰望着他,唐迦南顿觉一股艳光袭人,心里微微一悸,原先要说的话就忘得差不多了,顺口接道:是啊,风小姐近来可好?风萍作势请他坐下,笑道:老样子。

唐迦南拉开椅子坐到对面,开门见山问道:听说风小姐离开了尔阳的工作室,不知如今在哪里高就啊?无业。

尚在读书?没有。

那是刚刚毕业?不是。

她始终面带微笑,但这般言简意赅,唐迦南就不再追问了,心里也隐约明白了几分,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他也认识不少,不用工作,倒也不愁吃喝,每日装扮的光彩照人,自有名车来接。

否则她凭什么坐在本市最高级的酒店用餐呢?光他们点的这桌菜便足够支付一个普通白领的两个月薪水了。

唐迦南将目光从菜式移到风萍的脸上。

她正含笑看着他,唇边挂一抹淡淡笑意,五官端丽到无可挑剔,近看之下竟是粉黛未施,肤色柔润纯净,无一丝瑕疵,真正当得起天生丽质一词。

在他认识的女孩当中,不化妆的绝无仅有。

这让唐迦南不得不心生感慨:生的这样美,便是让她利用了又有何妨?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两三张名片中的一张,递了过去:我的名片。

风萍接过来一看,上面只印了名字和一串数字,外加一个北辰集团的标志。

当下客气一句,便收入随身携带的小小坤包。

唐迦南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交换电话号码的主动意识,忍不住提醒她:不知风小姐的……他一语未毕,方君浩就回来了,脸色看上去极为古怪。

唐二少?他看看唐迦南,又看看风萍,目光再次回到唐迦南的脸上,脸色极为疑惑,语气十分惊讶:你们认识?唐迦南对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

风萍忽然道:君浩,你记得我家的电话号码吗?方君浩点点头。

她露齿一笑,道:麻烦你把它写给唐先生好吗?我总是记不住我家的电话号码。

闻言,唐迦南一怔。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啊!!她当着方君浩的面这样说,潜台词岂非就是自己想泡她?虽然他确实存了这个心思,但还没有无耻到当面挖墙角而脸不红心不跳的地步。

果然,方君浩听了这句话,立刻转头看住他,目光灼灼。

他只得回以一个优雅的微笑:麻烦你了。

既然她都不在乎,那他也没必要表现的太心虚。

无论她是想刺激方君浩,或是存了什么其他心思,反正先把电话号码搞到手再说。

方君浩拿起桌上提供的纸笔,刷刷刷写了一串号码,脸色严肃地递给他。

唐迦南接过来道了声谢,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两位用餐了,风小姐,我们再联系了。

风萍巧笑嫣然:好的。

那天晚餐之后,天曜科技的刘总独自驾车回家,想起晚餐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好笑。

前半个小时内,唐迦南一直伸长脖颈对方君浩的位置行注目礼,后半个小时则是方君浩频频回顾唐迦南。

这两位青年都是本市至尊级的钻石王老五,若是当晚的那位女士姿色平平,他恐怕忍不住要想歪了。

俗话说红颜祸水,当真是一点不假啊。

唐迦南原本极笃定风萍想泡他,但是自从遇到方君浩之后,他就不那么笃定了,反倒觉得她奇货可居起来。

非得有人竞争的东西才是好的,男人就是这一点贱。

他不知道风萍与方君浩进展到什么地步,但肯定关系匪浅,至少方君浩知道她家电话号码,这一点就比他强。

话说回来,她也真神通广大,方君浩常年驻欧洲,帮他老爹打理那边的酒店生意,怎么就和她勾搭上了?继而转念一想:是了,进入时尚圈倒是可以认识许多名人,难怪她要到尔阳的工作室兼职了。

那可是若干女孩挤破脑袋想进去的地方啊?但她怎么又忽然舍得离开了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唐迦南自个儿胡思乱想的瞎琢磨,时间一下子就到了周末。

他下班回到家里,时间刚好五点半,酝酿一会儿拿出手机,翻到风萍的宅电拨了过去。

等待对方接听的间隙里,他破天荒地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顿时感觉面颊发烫。

太丢人了。

第一次谈恋爱也没有这样紧张的!!遗憾的是,电话无人接听!他不甘心,陆续拨了三次,依旧无人应答。

这一下郁闷的不行,自吧台倒了杯酒喝了,在宽大的沙发里枯坐一会儿,拿起电话转拨给夏瑶。

夏瑶正在片场拍戏,听出他的语气不对,立刻表示要跟导演商量一下,然后赶过来陪他。

唐迦南只是要确定自己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并不是真的需要陪伴,所以淡淡地谢绝了。

转而拨电话给吴念真和余曼文,她们俩的语气都充满惊喜,态度温柔,即便余曼文哀怨地发了几句嗲,娇滴滴地抱怨了两句,那也是爱的表现。

看看吧,本城有无数女人随时随地等待他的召唤,唯独那个该死的风萍,居然连电话都接不通?人不在家难道就不会把宅电转移到手机上去?总不会连手机也没有吧?真是太愚蠢了!!唐迦南郁闷之下进浴室泡了一个澡,就睡觉去了。

翌日醒来一看时间,六点刚过一刻。

他躺在床上思忖片刻,拿起电话拨了那串已经熟悉的号码。

这一回刚刚响过两声,便有人前来接听,一把极清朗明快的声音,简短地问:哪位?唐迦南原本没指望能接通,更加没指望能这么快接通了,闻言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来:风萍小姐?她轻笑一声:你没有打错电话,唐先生。

唐迦南一阵尴尬:呃,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她的笑声更响了:我要是不这么早醒,唐先生跟谁讲话呢?唐迦南连声咳嗽,感觉刚刚睡醒的大脑运作太慢,只好单刀直入:我昨晚打电话给你,你不在家……抱歉,我昨天回来的晚。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想请你吃饭。

呵呵,我恐怕要到明晚八点以后才有时间……唐迦南连忙道:那就明晚八点吧,我去接你。

风萍一阵沉默。

唐迦南心跳突突。

唐先生,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说话了,语气略有踌躇:唐先生,请恕我直言,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唐迦南一手握着电话,另一手在脑袋上轻敲两下,难道真的没睡醒么?怎么都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请我吃饭是要付我钱的。

此言一出,唐迦南差点晕厥在床上,完全的不敢相信。

这也太太太太太直接了!!!她能把这句话说的口齿清楚,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忸怩作态,唐迦南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见过不少功利性很强的女子,但她们大多还懂得用感情来遮掩粉饰一下,唯独她把这件事表达如此赤裸,如此坦荡。

他对她的钦佩之情当真有如滔滔江水……我吓着你了吗,唐先生?没,没有。

唐迦南脑子飞速转动,我是在想,你是怎么收费的呢?他说完就想掐死自己。

天啊,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就算她可以把自己当XX,难道他也能把自己当XX?天啊!!她的声音格外动人:时薪400美金。

童叟无欺。

唐迦南再一次囧了,为她后面的那句童叟无欺,难道是暗示她的市场广阔吗?如果长期消费的话,可以打折吗?他终于找回一点神智,恶意调谑起来,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她回答的十分严肃:此事并不存在长期消费的可行性,我说过,我的时间是很有限。

唐迦南故做惊叹语调:我很好奇,风小姐的时间是如何安排的呢?风萍轻轻一笑,道:这么说吧唐先生,当我想要出去娱乐消遣一下的话,会有专门人员去安排筹备,而当我想要安静独处,不被打扰,他们则会自动消失,直到我再次需要他们。

她说到这里略顿一下,然后才道:所以,唐先生,如果你想要约会我,除了要准备好每小时400美元的时薪,还必须等我有时间。

唐迦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个女人实在太太太太太太嚣张!!风萍静候片刻,没有得到回复,用一种略带揶揄地语气,轻柔的问道:那么唐先生,明晚八点你……?她话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风萍握着话筒,静默三秒,然后轻轻扣上电话。

一丝诡异狡诈的笑意自她的嘴角爬起,一路延伸自眼角眉梢,最后忍不住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两分钟后,电话铃又尖锐的响了起来。

她刚拿起电话,就听见唐迦南咬牙切齿的近乎走样的声音:明晚八点,我来接你。

然后,电话啪一声又挂上了。

风萍再一次倒回床上大笑不止。

十分钟后,电话再一次响了。

她随手按下免提键,一个完美的男中音,无比恭敬地说道:小姐,您的游艇和飞机都已经准备好了,伯爵夫人将在她的乡下庄园恭候您的光临。

现在,开往港口的车已经在您的楼下了。

5翌日晚上七点半,唐迦南沐浴换装完毕,驱车前往樱花街赴佳人之约。

樱花街上有相当著名的大型服装批发市场,价廉物美,品种繁多,产品销往周边数十家城市,本市市民也都喜欢在这里消费。

风萍所住的白马公寓便位于樱花街的尾巴上,距离市中心算是比较远的,那一带的房子都是早期开发的,有些老旧。

按照她时薪400美金的收入,完全可以住更好一点的地方。

唐迦南一想起时薪这二字心里就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她无耻,一方面又觉得她无耻的坦率,倒也不失可爱,简直要兴起猎奇心理了。

晚上的路况稍微有点堵,八点过十分,他才姗姗来迟,远远隔着车窗玻璃就看见风萍站在路边上。

白色中长风衣,黑色长靴,衬出两条腿笔直修长,那身材有点儿出乎意料的挺拔,看上去身姿隽秀,丰神如玉。

他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呵!就凭这气质这相貌这身材,无论是做模特拍广告还是演电影,那绝对是星途坦荡一片光明,何苦走这条路?唉。

不过话说回来,演艺圈跟这也差不了多少?唉。

唐迦南叹两声气的功夫,车子就到了风萍跟前。

他摘掉脸上的墨镜,按下车窗,风萍似笑非笑地俯视他:唐先生,你迟到了十二分钟,就等于损失了八十美金。

唐迦南咧嘴一笑,朝她一偏头:上车。

咦,竟是一副极熟稔的态度,命令式语气。

风萍微微一怔,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

原本以为他会一直拿腔作势地扮演绅士呢,明明已经气急败坏,却仍要谨记保持风度,看起来固然是有教养,可是哪有直抒胸臆来得痛快呢?她微笑地绕过来,打开车门坐进去:唐先生……唐迦南立刻打断道:太见外了,叫我阿南吧。

风萍闻言侧过头来,正遇上他一双湛然若神的眼睛,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怎么?准备抛弃高高在上的王子做派,改走温情脉脉路线了?风小姐,唐迦南一边开车,一边问,你住在这里,怎么你的邻居都不知道呢?风萍扬眉反问:你怎知我的邻居不知道?唐迦南一时给她抓住语病,不由得略有些尴尬,坦白道:我来找过你。

风萍脸色带笑,淡淡道:哦,什么时候?唐迦南语焉不详道:呃,前一阵子……风萍偏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大概是因为我平时太低调了吧。

看来我得请邻居们喝喝茶……闻言,唐迦南的内心一片静默。

低调?这两个字怎么看都应该由他来说才对吧,怎么被她抢了台词?他忍不住干笑道:风小姐你可真幽默。

风萍笑了笑,眼看他的路线不对,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辰阳山庄吗?辰阳山庄是位于南郊辰阳湖畔的高档度假娱乐圣地,以风景清丽幽绝而闻名周边城市,餐饮部高薪聘请三名法国名厨坐镇,日常出入的都是富豪名流巨星大腕,店主可谓是日进斗金。

唐迦南点头道:聪明。

风萍一声哀叹,以手抚胸道:就算我的胃没有意见,我也怕自己会在饭桌上睡着……唐迦南笑起来:没那么夸张吧。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搞得这么累?风萍轻描淡写道:也没干什么,不过是参加一个聚会,顺便帮两位朋友参考一下服装。

不过聚会的地点在英国,两位朋友身份显赫。

唐迦南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扬起眉毛笑道:尔阳曾经盛赞你在服装方面的天赋,你难道没有考虑过经营服装行业吗?风萍一笑:爱好而已,真去经营的话太烦人了。

唐迦南主动提起这一茬,原是希望她能够说出缺乏资金之类的话,如此,他才好说出下面的台词,比如他可以略加资助啊,如果她有兴趣,那么就可以进行更深入交流了,反正他有的是钱。

再说了,倘若尔阳果真没有错估她,那么这份投资可是稳赚不赔啊。

结果呢,她居然嫌烦人。

这个借口真他妈的太有创意了。

不过他仍不死心,笑嘻嘻道:浪费天赋是不道德的。

风萍不以为然,半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轻声道:对于我来说,不浪费才是不道德的。

这话把唐迦南听得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再仔细回味一下,这话还有一些玄妙的意味。

两人都没说话,车内便沉默下来了。

一沉默,感觉就有些怪异。

风萍似乎真的累了,靠在车座上一动不动。

唐迦南无聊之下,便打开电台收听新闻。

圣罂市作为亚洲不容忽视的商业城市和金融忠心,聚集了若干富豪,福布斯亚洲富豪榜前十名里便有三名出自圣罂,这座城的举足轻重可想而知。

有钱人多的地方,八卦新闻就多,简直是无处不在,比如今晚电台新闻的主角便是唐迦南的父亲唐湛。

女主持称有记者发现他携女助理用餐,神情亲密。

然后又把他们年前在日本的事情进行回放,最后很八卦的预测女助理嫁入豪门的希望值,照例要提到唐湛的风流花心,表明女助理尚需努力。

当然,这也许是出于女主持的嫉妒心理也未可知,毕竟唐湛的魅力无人可挡,三十年来长盛不衰,十八年前,英国皇室有位公主被记者问及理想情人,答曰亚洲唐湛。

唐湛今年五十岁,据说身家已达上千亿美金。

严格算起来他应该是富豪第二代,但因父亲早逝,十九岁便继承家业,当时被称为最年轻的董事局主席。

彼此北辰内部颇有动荡,某些元老蠢蠢欲动,终被唐湛逐一平息收服,可谓是少年英才。

他的婚姻是商业联姻的结果,娶电子产业大亨宋渐的女儿宋子琪。

宋氏体弱多病,婚后八年去世,育有二子,长子皓云,次子迦南。

其时唐湛二十九岁,至今未娶,但二十年来绯闻从未中断,曾被爆有三名私生子在英国,并得到过本人的亲口证实。

唐老夫人曾公开表示要认回孙子,却一直不见下文。

唐迦南听完这则新闻,面上尚未有变化,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已经暗淡下来,漆黑瞳仁不由自主的收缩着。

风萍立刻就觉察出气场不对劲了,但她谨慎的保持沉默。

唐迦南换了一个调频,还是八卦新闻,这一回的主角是他本人,绯闻对象则是影后夏瑶,炒作的却是她的新戏。

他一听,忙又换台,风萍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唐迦南以往是从不避讳这个的,现在却有些讪讪的。

说起来,他不过是和夏瑶吃过几顿饭,报上就乱写,被问及俩人的关系,她的经纪人回应的模棱两可,有意误导,致使舆论纷纷扬扬,连那件礼服也拿出来说事,拜托!他对哪个女人吝啬过?不过,能够在个人艳史上增添一笔,对大多数男性来说都是一件值得虚荣的事,于是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但是像眼下这种情况,和一个美女同坐车内,收听自己和另一个美女的绯闻,这种情况还是要尽量避免的。

于是,他故意板着脸说:这些记者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唯恐天下不乱,芝麻大点的事也能渲染得风风雨雨的,整天胡说八道……风萍笑道:呵呵!你也知道这些记者是胡说八道啊。

唐迦南闻言不说话了。

风萍点到即止,她可没心情去操心别人的家事。

气氛于是再一次陷入沉默顷刻,唐迦南又活泼起来,笑问:风小姐是哪里人?武鸣。

来圣罂多久了?快半年了吧。

还习惯吗?呵呵,我就算是到了难民营,也一样习惯。

她笑笑,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我四年前曾经来过,如今算是旧地重游……唐迦南有些惊讶:哦?那后来为什么离开呢?风萍笑起来:这里面有好几个版本,如堕落天使版,寻爱未遇版,热血青春版,梦想毁灭版,你想听哪一个呢?唐迦南哈哈一笑:风小姐你真幽默。

风萍语音淡淡道:你可真没创意,我赞美别人一个词从来不用两遍。

唐迦南笑声更大了:这句话很耳熟,我姑姑是一件衣服从来不穿两次。

风萍一笑,依旧淡淡道:是嘛,我以前也这样,后来觉得很浪费,好看的衣服多穿几次也未尝不可。

唐迦南一时没有说话,却忍不住侧头瞥了她一眼。

她倚在座位上,头微微偏向窗口,侧脸线条如画,显得那一抹鼻梁格外秀逸,面色如常。

这种话她也敢说,还脸不红心不跳,语气都不带一点儿心虚的,他几乎要为她的气度折服了。

她要是住在清和区一带的深宅大院里,他必定认为她出身名门。

实际上,她的举止风仪也还算得体……只是总有些地方不对劲。

他想了想,实话实说道:风小姐,你是一个很难懂的人。

风萍转过头来看他:怎么说?唐迦南摇摇头: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

风萍心里好笑,故意拖长声音道:那你可要提高警惕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唐迦南倒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不不,我以往看见漂亮的女人,也是愿意多看几眼,和她们多多亲近的。

可是,我看她们都比较明白,唯独你看不明白。

你对我完全没有兴趣,对吗?他这句问话可是一点儿也不含蓄,潜台词就是:你真的不想泡我吗?风萍几乎要笑出来,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地说:像你这样的男人,是无数女人的梦中情人,但她们也只能白日做梦的想一想,真正要说对你有兴趣的,还是较少一部分能够接触到你的人,这种接近使她们敢于跨出幻想的第一步……那么你是属于哪一种呢?唐迦南趁她停顿的机会,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不能让她扯的太远。

我?呵呵……风萍笑起来,我属于不需要幻想的那一种人,基本上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差不多都能得到,除了爱情。

唐迦南已经有些习惯她的口出狂言了,他怀疑她的价值观可能与常人略有不同。

不过,他既然厚着脸皮把问题抛了出来,若得不到明确的答复是很打击人的,却听她又说:有些人看起来好像选择很多,其实很少。

你敷衍我——唐迦南有些孩子气的抗议。

这么说吧阿南,她首次叫他的名字,有些不习惯,轻咳一声才继续道:你家庭富裕,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几乎是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都可以得到了。

但如果要你挑一个人结婚的话,你挑得出来吗?这个我没想过,估计难度不小。

只是——,难道你都是抱着结婚的目的跟人交往吗?风萍见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是啊是啊,我是抱着结婚的目的和你吃这顿饭,你可要小心点……不等她说完,唐迦南便笑起来:奇怪,我们怎么扯到这个问题上来了?风萍忍不住拿眼瞪他,明明是他一个劲纠缠着这个话题,还好意思反问她,好严重的健忘症啊。

两人一番闲话的功夫,辰阳山庄的璀璨招牌已然在望。

唐迦南将车驶入山庄为其专设的停车位,立刻便有专业人员迎上来,一路引进去。

席间若干废话略过不提,饭后在山庄的风景区稍作消遣,也就回去了。

当然,唐迦南并没有真的支付美金,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后来差人送来一枚价值不菲的胸针,风萍一笑置之。

随后他们通过几次电话,再后来风萍如果想见他的话,唯有通过八卦周刊了。

那两个月里,他的事特别多,几乎是隔三差五就上报,内容都很荒唐,简直要惹起众怒了,舆论纷纷同情夏瑶女士,甚至有人指责唐湛太过放纵儿子。

风萍起初还不知道,因为她确实是不太关注娱乐界的,怎奈唐迦南的出镜率委实太高了,她好奇心起,干脆把他的八卦新闻收集起来。

某天,易尔阳忽然登门请她帮忙,在她家客厅发现一堆报刊。

他夸张的叫起来:不是吧风萍,你真对阿南有意思啊?风萍正执一壶沸水悬壶高冲地泡茶,闻言随口笑道:如果你也每天上报的话,我便是对你有意思了。

易尔阳大笑:阿南到你这里绝讨不了便宜……风萍笑笑,低头泡茶,没说话。

他趁机仔细打量一下室内,两室一厅,但格局不大,厨房客厅显得很局促,收拾的很洁净,布置也素雅,家具甚少,但看起来十分高档,说明她是一个注重品质的人,啊,还有香气浓郁色质橙艳的热茶。

易尔阳接过茶闻了闻,笑说:奇怪,我原来觉得你挺神秘的……现在呢?现在更神秘了,不像普通人。

风萍笑起来:你的感觉没错,其实我出生贵族世家,祖上与英格兰皇室也颇有渊源。

这回轮到易尔阳大笑起来:你真幽默。

他说着饮尽杯里的茶,起身告辞:我得回去了,工作室还有一堆事情,明天……风萍微笑点头:明天我一定准时到。

易尔阳再次谢过,出门下楼去了。

6翌日下午,风萍应约去见易尔阳。

该件事的起因是某慈善基金会倡导环保,发起募捐公益活动,邀请许多影视明星和豪门名媛助阵。

易尔阳因为上次在巴黎的服装展以环保为主题,大获成功,深受业界好评,本次也成了名媛们的首选设计师,由于时间紧迫,不得不请帮手。

她到了工作室,看见他案上的宣传资料,翻开来首先看名单,一长串看下来,认识的寥寥无几,明星里面倒还知道夏瑶和三四个天后级的歌手,名媛部分一眼看到唐铭瑄,不由得奇怪:没听说过唐湛还有私生女啊?易尔阳噗嗤一笑:她是阿南的表妹,他姑姑的女儿。

也姓唐?她随母姓。

唐大小姐早年丧父,兼之年轻,做事难免有些荒唐,咳……前几年她移至国外居住,行事低调不少,而且唐家也不大愿意多提此事。

不过,易尔阳换了一副夸张语气,你居然不知道唐铭瑄,你一定是外星人,而且是男外星人。

一句话把风萍说笑起来:男外星人?易尔阳哀叹道:只要稍微关注八卦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女人更加不可能不知道。

风萍报赧一笑:我是外地人嘛,来的时间不长……易尔阳道:拜托,现在资讯这么发达。

风萍抗议:拜托!不看八卦难道是一种罪过?易尔阳笑道:罪过谈不上,只是比较奇怪。

我坚信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风萍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我以前也爱八卦的,最近两年才转移了兴趣。

我好奇你以前的八卦内容?服装啊,美食啊,男人啊,平常女人八卦什么我就八卦什么……她随口说着,将那宣传册子匆匆翻一遍,回过头重新去看那份名单,名媛周新竹排第一,另有吴念真,余曼文,方君怡等人。

因为唐迦南的缘故,她对余吴二人也略有知,余家搞娱乐,吴家经营餐饮,都是本城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位周新竹……易尔阳听见这个名字就叹气:特麻烦的一位主,礼服要足够创意,足够时尚,足够别出心裁,不过出手真是阔绰。

他话锋一转,笑道: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开罪不起啊。

哦?易尔阳竖起大拇指:本城首富之女。

风萍一怔:咦,首富不是唐湛吗?易尔阳哈哈一笑:你还相信福布斯排行吗?那个对外公布的资产数据不足信,实际上有不少超级富翁都不在那个榜上,他们都隐居深山,躲避类似的讨债鬼——说着朝她手里的册子轻轻一弹:慈善机构。

风萍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易尔阳感慨:反正他们都是有钱人就对了,够我赚几辈子啊……风萍好笑:你很缺钱吗?易尔阳眼睛一瞪:哪有人嫌钱多的?!风萍扔下册子,笑道:不说这个了,干活吧。

易尔阳立刻领她到一个堆满垃圾的大房间,里面有若干易拉罐,饮料盒,废报纸等物,看得风萍也不由得惊叹。

我准备利用回收的垃圾制作晚礼服。

创意不错。

废物利用,宣传环保。

时间上恐怕来不及吧?确实来不及,所以只做一件。

你也认为这创意不错,应该能够满足周新竹的要求……一定艳压群芳。

易尔阳闻言也不由面露自得。

风萍奇道:我只奇怪夏瑶为什么没有找你,反正是唐迦南付钱,不是吗?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易尔阳也笑:她一向只认Jennifer。

风萍撇嘴:真可惜,Jennifer仍当她是三流影星。

易尔阳微微一怔,道:说起这个,我上次在飞机上就想问你了,Jennifer的那条裙子在我看来十分完美,你何以说它是三流作品?风萍笑起来:因为Jennifer有一个怪癖,真正一流的作品,决不出售。

而且她自视甚高,认为世上有钱人很多,但是配得上她衣服的人很少,你若是她的知交好友,倒可能有机会拥有一两件,但那都是没有牌子的。

易尔阳满脸惊讶:真是闻所未闻,你从哪里知道的?风萍一脸笑嘻嘻:刚刚不是说了嘛,我以前也很热衷八卦的。

我很怀疑它的真实性?呵呵,八卦而已,不必当真。

对了,给我看看你的图纸……好吧!易尔阳领她去看图。

这后面的一个礼拜,工作室全体员工加班自不必说,风萍也跟着他们熬了几个晚上,好好一个美女硬给熬成了黑熊猫。

易尔阳心里过意不去,眼看快要完工,便让她回去休息。

风萍也委实过于劳累,便不客气地提着自己的帆布大包回去了,却不是回家,而是打车直奔时光酒店。

那里有她的专属套房专属客服,可以让身心得到充分休息。

她进入大厅,直奔自己的专属电梯。

那部电梯和贵宾部的电梯相邻,她迷迷糊糊地刚拐过来就撞到一个人,因为犯困的缘故,脚下虚浮两腿无力,倒退两步仍站不稳,一下子坐在地上,忍不住哼了一声,抬头去看,撞到的是个男人,西装革履,一副墨镜不掩其俊朗的轮廓。

他本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他身后的两人倒先说话了,一个急忙询问他:弈,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另一个娘娘腔上前指责她,讲话不带喘气的:你丫怎么回事眼睛瞎了还是走路不带眼睛你知道你撞的是谁吗你是哪一家的记者我告诉你你今生今世永远别想采访我们家弈……那口水几乎没喷到她的脸上。

如今的记者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冷艳的墨镜女郎有些嘲讽的说,然后挽着那男子的胳膊,将他带出去:弈,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娘娘腔用鼻腔对她重重哼了一声,一扭腰,尾随出去了。

风萍无奈,她是累得连讲话的力气也没有,唯有自认倒霉,爬起来拍拍屁股,搭乘电梯上楼。

电梯门刚一打开,专属服务人员均已垂手等候。

她的第一句话便道:去查查贵宾部有没有一个娘娘腔的男人,让他立刻滚蛋。

于是当晚的八卦新闻报道:今日国内著名经纪人任尧陪同旗下巨星韩弈来本市出席某商业活动,活动结束后回到下榻的时光酒店,得知自己被扫地出门,并被列入酒店黑名单,终生不得入住该酒店。

酒店负责人对此解释是:任先生人品太差,缺乏教养。

时光酒店乃是国际知名的五星级酒店,此案尚属首例,任尧对此极为愤怒,认为是对他的莫大侮辱,扬言一定要讨个说法。

末了,主持人还不无幽默地说,社会在发展,文明在进步,或许有一天人品和金钱一样,甚至有可能取代金钱成为衡量我们消费水平的关键指标。

7那则新闻播出之后闹得纷纷扬扬,风萍毫不知情。

她倒床一觉睡到隔日中午,直到服务人员前来唤醒她吃午饭。

吃过午饭,如常去易尔阳的工作室,被助理告知,他正在陪周小姐试礼服。

于是折身往后面的试装室去,刚一推门就看见橘红沙发里坐在一个人,正是昨日撞到的那名男子。

近年来红遍华语歌坛的巨星韩弈。

这一次他没有戴墨镜,用一双秀媚的丹凤眼看了她三秒,然后面无表情的重新看住手里的杂志。

风萍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也不多话,直接往里面走。

人还没靠近,已经听到易尔阳那把兼含无奈和疲惫的声音:周小姐,如果这样还不能令你满意,那我真的……她适时推开门。

室内的视线一瞬间聚集过来。

易尔阳的表情非常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大步扑过来在她耳边密语:my god,你就是我的上帝。

风萍一看那位周小姐的表情,心想恐怕未必,笑着回以耳语道:nono顾客才是上帝。

这位周新竹小姐正是昨日遇到的那名冷艳女郎。

她的目光很显然要比外面那位韩先生犀利。

她冷冷地打量风萍一下,然后看着易尔阳,用一种非常高贵的语气,冷冷地问道:她是谁?在场除了风萍和易尔阳之外,还有两名负责试装的女助理,大家都是一阵发寒。

易尔阳作为一个男人,对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近乎本能的反感,只作没听见。

女助理见机得快,赶紧出来打圆场,实话实说地介绍道:她是我们的兼职员工,叫做风萍。

周新竹冷冷抽一下嘴角,放开手里的礼服,暂时把注意力移到风萍的身上,抑扬顿挫地问道:这么说……你不是记者?除了风萍,其他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适才说话的助理完全不了解情况,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了。

易尔阳疑惑地看着风萍:你的本职是记者吗?风萍微微一笑,道:不是。

周新竹冷冷道:尔阳,你的这个员工本事很大啊……易尔阳已经隐约觉得两人有过节,但他一来不爽她的挑剔态度,二来不满她的傲慢语气,虽然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却顺水推舟道:嗯,风萍确实是个天才,将来必定会在时装界有所斩获。

周新竹本来有五分怒气,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升到了七分。

但一时却没有发作,她有些搞不清易尔阳这话里的成分,脑子里先转了一圈,想不出什么大人物是姓风的。

但任尧忽然被逐出店,分明就是因为昨天那档子事。

不过,就算这姓风的丫头后面有人又能怎么样呢?她周新竹怕过谁啊?这样一想,她的脸上不觉就带出一丝笑意。

她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很冷艳,笑起来给人的感觉更冷艳,白齿红唇衬着冰冷眼神,叫人心里发寒。

尔阳,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还没来得及看,怎么?韩弈的经纪人你知道吧?知道。

他昨天被时光酒店列入了黑名单。

啊?这是怎么回事?易尔阳真的吃惊了。

这个,就要问你的这位兼职……员工了。

周新竹特意强调兼职二字,将冰冷的目光投向风萍。

风萍生平最讨厌的一种男人就是不尊重女士的男人。

昨日那人劈头盖脸把她一顿指责,那一股烟熏酒染的口臭几乎令她窒息。

她一怒之下让他滚蛋,原是不想再在酒店里看见他,想不到方伯韬不但让他滚蛋,还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呵呵,他倒是执行的很彻底啊。

她忽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又解气又好笑,面上忍俊不住,嘴角便不自觉的上扬,看得周新竹怒火中烧,易尔阳则是一脸好奇。

她摊开手掌,颇有些无奈地说:这也没办法。

那位先生素质太差,很没礼貌,公然对酒店的其他客人无礼……其他客人?周新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全身没有一件她叫得出牌子的衣服,她也能入住时光酒店?怎么?你也住在时光酒店吗?周新竹的身材颇高,还穿了一双高跟鞋,迫使风萍不得不仰起脸里对她微笑:我有时候会住那里,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周新竹皱眉,她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能否认她的美貌。

意识到这一点,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道她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足为奇了——她不由得又多看了风萍两眼。

风萍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轻蔑,还没琢磨明白,就听她口吻冷漠地说道: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风小姐,大家既然在这个圈子里混,少不得要常打交道的,凡事别做的太绝了。

这句话已经透出了浓浓的不友善的意味。

易尔阳连忙支开风萍:我正在等一份巴黎的传真,你帮我去看看传过来没有?风萍岂能不知他的意思,答应一声就要出去。

周新竹还欲借题发挥,正巧韩弈进来了,问道:还没好吗?如此就把话题岔了过去。

周新竹身高一七八厘米,十六岁出道,拿过若干模特赛的大奖,又因她出身豪门,所以在亚洲地区颇具知名度。

她的身材虽好,臀围却有些宽,这是她的一个小瑕疵,她自己也知道,故而格外在意。

此刻她正是嫌这件礼服衬得她屁股有点儿大了,实际上,这完全是她的心理作用。

易尔阳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也没能使她的注意力从自己的屁股上移开。

韩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做到了。

他说:这件礼服真的好有创意,新竹,你穿上它,后天的舞会女王肯定非你莫属。

周新竹有点怀疑:你不觉得后面……有一点小问题吗?他认真看了一圈,说:非常完美,我挑不出任何毛病。

周新竹终于高兴起来,非常爽快地对易尔阳说:好吧。

那就不用修改了,后天晚上六点准时把它送到我家里来。

易尔阳和那两名女助理都很想吐血。

他们从专业角度出发,从材料到设计裁剪效果一一给她解释了半天,她就是不买账。

现在韩弈一句话就搞定了,难怪人家要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了。

送走了周大小姐,易尔阳立刻飞扑到柔软的沙发里,不到三分钟已经呼呼呼的梦周公去了。

风萍眼看没啥事,也回家去了。

到家一看,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见字后请给我电话。

落款:阿南。

她打开门进去,随手将那个纸条扔进垃圾桶,放下包脱掉外套换鞋子进卫生间洗脸,然后抹上面霜,进卧室。

卧室的空间较大,因为她把两室打通之后重新装修了,这样一来就宽敞许多,感觉呼吸也通顺不少。

里面的摆设倒很简单,不过是床,衣柜,电话,电脑桌和电脑,电视机影碟机音响全无。

门窗等材料是由国外运来的,隔音效果甚好。

有时她想要暂时忘记外面的世界,只须关上门,不看报纸不听广播不开电脑。

从十三楼的位置望出去,感觉很像是在照镜子,对面是一模一样的公寓。

倘若距离足够近,或者她的视力足够好,就能够发现那片玻璃里正印着自己的影子。

极目所见均是冰冷的玻璃金属大厦,这多少让她有些悲哀。

如你所知道的,当一个人的物质得到全部的满足之后,精神上总是特别空虚。

假如这个人还特别敏感的话,那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风萍曾经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一段时间,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自幼便习以为常的歌舞宴会令她厌倦,娱乐方式也不见得新鲜,至于青年人之间脸红心跳的爱情嘛,呵呵,她得到的实在太多,也太容易了,通常她所遇见的十个青年里有七个会对她直接表示爱慕,另外三个则委婉曲折的暗示好感,手法不同罢了。

她读过经济金融文学等众多专业,没有一科是念到结业的。

她不知道念这些有什么用?她有专门的顾问团,每个人都是行业里最最顶尖的人才,她每月支付他们超过七位数的薪水。

她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大肆挥霍财富,然后静静等待死亡把她带走。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直到有一天,她遇到安悦生。

安悦生,她喜欢他的名字。

安,悦,生,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喜悦。

多么美好的名字,那时候的她——叮铃铃叮铃铃!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

她转身离开窗口,先看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才接起来:怎么?对方深谙她言简意赅的作风,一口气说道:西部的张老师来电询问您是否有空出席三日后的学校落成典礼?另外他们坚持要以您的名字给学校命名——不必了。

我已经代您拒绝了。

呵!她抽一下嘴角,有些疲惫地按住额头问:我最近有什么安排吗?没有。

对方回答的很干脆。

她苦笑起来:门前冷落车马稀,我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对方也笑起来:如果要这样算的话,让我们来看看您的英国居所近期收到的邀请……,恩哈,未来的一个礼拜里,您有五份宴会邀请,另有来自时尚界文艺界等联会主席们的亲笔邀请函,还有……算了吧。

您已经淡出圈子,他们依旧始终如一的送来请柬,从不错落一次。

嘿嘿,如今谁要是能将您请出去,到场的宾客必定与有荣焉。

风萍轻笑一声:我亲爱的矮人大叔,你今天吃了多少颗巧克力?一颗也没有。

大叔非常严肃地回复她:我亲爱的苹果小姐您决定了吗?我可是日理万机。

最近不想走动……风萍近乎撒娇般拖长声音。

我明白了小姐。

请您下次再做善事时不要一时冲动。

大叔说完要挂机,忽然又道:哦,我差点儿忘了,前几天得到消息,近期将有一批古董在圣罂市拍卖,里面有一只明朝初期的梅瓶,初步估价在三百万,您要是有闲情逸致的话,不妨去看看。

好的。

风萍笑应一声,挂断电话,顺势就躺到床上,不想动弹了。

侧身看到床头镶嵌的镜子里自己的脸,黑眼圈依旧很明显,心里头一阵懊悔啊,真是何苦来着?可是,青春这个东西根本是无法挽留的,时光迟早把它带走,任何努力都徒劳无功。

倘若要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没有体验过的,或者说体验机会不多的,大概就是和几名同事一起熬夜加班出成果,这过程多少也有种成就感和参与感。

她读过很多科目,但最拿手的却是不曾系统学过的裁缝手艺,若是抛弃与生俱来的家世和背景,作为一名普通人,她唯一能赖以生存的也就剩这点手艺了吧,丝毫不比他人高明。

风萍叹息一声,合上眼睛。

几年前,当她还是一名萝莉,还是那种情感上比较敏感的萝莉,她自寻烦恼地执着于人生啊命运啊活着的意义啊这一类连哲学家也没办法给出标准答案的思考。

她的家庭教师站在精神的高度鼓励她去体验生活,一种自给自足自力更生的生活。

炳辰则说,我们完全不需要这样做,我们生来就是注定享受的。

世人不论是大谈民主自由等空话,还是抨击富人的奢侈挥霍,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想过上我们这样的生活。

倘若易地而处,他们恐怕另有一套宏伟大论,这种事情我们见的难道还少吗?炳辰很少会对她这样长篇大论的讲话。

他每日忙于钓鱼打猎以及和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鬼魂。

所以,她那时是连他也看不上眼的,她只看到他放荡轻浮的一面,忽略他也是一名毕业于英国名校的高材生,以至于后来她用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去证明,炳辰其实是对的。

她迷失在生命旅途中的某一段。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错误犯的比较早,她还相当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修正,然后重新来过。

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说,那段经历终究是不同的,那是她生命中最初最纯的爱,故而也就显得格外难忘。

比如这幢位于樱花街1108号的白马公寓,比如樱花街上的服装批发商场,比如第一次见到安悦生的新月广场,和楼下那辆路线烂熟于心的218公车。

有一回,她去谭记面馆还遇见过他,西装革履的和一行人去了隔壁那家酒店。

那家门面装饰的金碧辉煌,看起来比较气派,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要讲究排场。

当时她只有一个感想:金钱或权势,男人终归还是要占一样的。

男人的气度实在太需要这两样东西来打底,不信你看安悦生——8风萍再一次被电话铃声叫醒时,天已经全黑了,对面的灯光自玻璃窗反射到她的室内,光线极其微弱。

她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开灯。

话筒里传来一把低沉男音:我打扰到了您吗,亲爱的女王陛下?君浩?风萍夹着电话坐起身来,扒拉一下头发,你搞什么鬼?陛下。

方君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克制:我知道不应该为个人的私事再三打扰您——风萍打断他:方君浩,你搭错了哪根神经?方君浩的声音愈加凝重:陛下,臣在回禀很严肃的事情。

风萍懒洋洋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七岁那年带我们去翠明湖捉鱼害我差点溺水的人是你吧?一提到这件事,方君浩就忍不住冒火,再也扮演不下去了,咬牙切齿道:我怎么知道你会那么蠢,带了救生圈还能溺水。

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老头子带走,被逼学那该死的酒店管理。

啊,翠明湖,我年少的梦——酸死了。

我要去搞艺术。

请问得到家长同意了吗?风萍恶意的说。

方君浩顿时泄气了。

说起来也真是丢人,他一个眼看就满三十岁的大男人,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十分惧怕自己的老父亲。

没道理啊没道理。

我的大小姐你就帮个忙吧,你的话老头子一定会听的。

他听自然是会听的,但心里难过。

我为什么要去做令他难过的事呢?那你忍心让我难过?你难过?风萍嗤笑一声,你在欧洲不知道有多风流快活,那些色情杂志的封面照都是你给提供的吧?那叫艺术!方君浩叫起来:我可是获得过专业摄影大奖的……你跟我嚷嚷没用,有胆子就去跟方老伯说吧。

风萍在床头换了一下位置,肚子咕咕直叫,便随口说道:唉,没事的话过来陪我吃晚饭吧?晚饭?方君浩又叫起来:我说女王陛下,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您还没吃晚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风萍假意哭诉起来。

给你十五分钟。

风萍待要再说什么,只听他啪一声挂了。

没办法,只好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方君浩的车没到楼下,她已经先等着了,心知他一准开那辆过分招摇的保时捷。

果不其然。

她坐进去道:我本想就在楼下吃个便饭……方君浩两眼一瞪:便饭?万一被人传出去,你饿死是小,我失了面子是大。

风萍保持缄默,不屑跟他贫嘴。

想吃什么?随便。

顿一顿又问:对了,君怡回来了吗?明天下午的飞机,正好赶上那个该死的慈善舞会。

要有爱心啊方君浩同学。

风萍语重心长。

爱心很大,只是经不住接踵而来的麻烦反复折腾。

斯言不假。

风萍继续之前的话题:君怡今年十八了吧?十七。

提起这个小妹妹,方君浩也是一肚子抱怨:其实她才是应该好好管教的那个,一个月的花费比我当年一年还要多,偏偏老头子一句重话也不说……风萍笑道: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方君浩快速转过一个弯,然后狠狠瞪她一眼:等你见过她就知道了,比起你十七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萍立刻瞪回去:嗯?方君浩连忙赔笑:我的意思是说你如今成熟懂事多了,做事也稳重,呵呵,炳辰上次还夸奖你来着……深夜道路通畅,方君浩车技一流,几个拐弯便驶入瑞丽饭店停车场,立刻便有工作人员上来服务。

两人搭电梯上楼,靠窗落座,风萍腹中饥饿,便点了几样重口味的菜肴好下饭。

方君浩连连摇头,一边喝茶一边给她讲解养生之道,她不耐烦道:事事都照这些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方君浩接口感慨:活着本来就是一件挺无聊的事。

风萍正在喝茶,差点没呛着:千万别这么说啊,我现在感觉生活充满了乐趣。

方君浩朝着窗外四十五度仰面,几欲泪下:举世喧嚣,唯我寂寥!前来上菜的服务生闻言全身一颤,两手一抖,差一点儿就摔碎了盘子。

风萍强忍着笑意,只等他上完菜,方才咯咯笑出声来,足足笑了一分钟,然后才停下来吃饭。

一番风卷残云之后,她抬头道:你这事回头我跟方老伯说说看……方君浩闻言欣喜若狂,感激涕零:臣谢主隆恩,愿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风萍一边埋头喝汤一边用鼻子哼哼,忽然感觉方君浩拿脚踢她,她还当他是无意,两腿往回缩了缩,谁知挨了更重的一脚,不由得怒道:你是骡子转世吗?方君浩见她仍是没有抬头,只好干咳两声打招呼:这么巧啊,唐二少。

风萍的动作停了。

唐迦南微笑着走过来:是啊,好巧。

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风小姐你说呢?风萍放开汤碗,拿起餐巾擦嘴。

方君浩忍不住揶揄他:这句诗的下一句是不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唐迦南也不生气,两眼看定他,笑微微地问:方兄,不知道你和风小姐这顿饭吃了几个小时?方君浩一愣,不知道他何以问这个。

风萍却知道原因,抢先对他一笑道:阿南,你一个人吗?唐迦南见到他们一起,心里本来很不爽,但是被她这么一笑和这声阿南一叫,满腹火气一时倒发作不出来了。

风萍又道:要是一个人的话,不如一起坐啊?唐迦南到底还是怒火难消,冷嘲道:那么,这个时薪要怎么算呢?时薪?你们在说什么?方君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回来一转,不明所以。

唐迦南闻言脸色一变,盯着风萍阴测测的问道:怎么?他是……他也一样。

风萍连忙截断他的话,语音清脆地宣布:时薪四百美元。

方君浩完全被搞懵了,待要说话,小腿立刻被她踢了一脚,只见她嫣然笑道:凡事和我约会的男人,都必须按照时薪四百美元的价格来支付费用。

所谓生意一码归一码,阿南你还是不要跟我们一起坐了,刚才我一时没想到,不好意思啊。

唐迦南一张脸涨得通红,偏偏还不能把她怎么样。

如此磊落坦荡的表情和语气,她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真乃神人!!方君浩听了她的话,整个人顿时就变成了一尊石像。

真是太太太太雷人了!风萍看一下手表,对方君浩道:君浩,时间差不多了。

方君浩跟唐迦南一样说不话来,风萍本是暗示他走人,但是他被雷的脑子短路,居然拿出钱包数了四百美金递了过来。

他这个举动把风萍也给雷了,怔了两秒才伸手接过来。

他们之间这样……分明就是赤裸裸的XX,极其严重的雷焦了唐迦南。

他如梦初醒,退后一步道:不好意思,我那边还有几个朋友,先失陪了。

说完就匆匆走了。

稍后,方君浩送风萍回家,一路上不停地对她致无上景仰:我尊敬的女王陛下,您真是天才,这种事情您也做得出来?您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您……闭嘴!方君浩沉默一秒,景仰转为哀嚎:天啦,要是被人传出去,说我方君浩需要花钱和女人约会,我的颜面何存魅力何在啊?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寒冬腊月深更半夜好心好意的请人吃饭,结果还要倒贴四百美金,我真是……风萍只好威胁他:你如果再多说一个字,今晚的事情就免谈。

方君浩于是紧紧闭上了嘴,一腔怨气留给五脏六腑慢慢消化。

9方君浩那天晚上赌咒发誓的表示再也不想见到风萍了,结果隔天晚上就不得不打电话给她求救,无异于自打耳光。

风萍对于他的来电也极为惊奇:是不是方老伯拿刀砍你?可怜的君浩,我马上就去救你,一定要挺住啊君浩……方君浩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做我的女伴吧。

风萍叹气:君浩啊,你知道我——时薪四百美金嘛。

方君浩接口,非常爽气的大手一挥:没问题,照付。

风萍继续叹息:君浩啊君浩,基于你前晚那一番义正言辞的教训,我也深觉此事不妥,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这样计费呢?这番话听得方君浩在电话那边连连点头,不断地附和她:嗯,嗯,你想通了就好……那我一会儿去接……他话没说完,谁知风萍话锋一转,提高嗓门道:太便宜了!便宜?他感觉脑子有些跟不上。

对啊!这个价格太便宜了,跟我的身份完全不符,所以我决定在原来基础上再多加一个字,调整为时薪四百万美金,今日起执行!方君浩不说话了。

君浩,那你一会儿还来接我吗?君浩?……喂,喂喂……方君浩气的直接摔电话了。

这件事本来安排得挺好的,今晚的慈善晚会由他陪小妹方君怡出席,却不料小妹不但自备礼服,而且自备了男朋友,带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帅哥回国,直到晚上六点,这位叫Richard的小帅哥前来接人,方君浩才知道自己被妹妹无情的抛弃了。

这个节骨眼上,叫他找谁去呢?要是不去吧,老头子肯定发飙,连他自己都是要出席的。

说起来,老头子近年来忽然热衷起慈善事业,不知道是真高尚,还是装高尚,虚伪的很。

方君浩翻开通讯录找了半天,硬是没有找出合适的人选,忍不住冒汗。

他真是恨死这个凭空冒出来的Richard了,然后又怪小妹没有提前告诉自己。

无奈之下,他只好继续给风萍打电话。

这一回他还没开口,风萍便抢先说道:抱歉君浩,我帮不了你,我已经先答应别人了。

啊,门铃响了,祝你好运。

方君浩恨得再次摔机。

他早年求学国外,成年后即在欧洲打理酒店的生意,交际圈子都在那边,国内虽然也有朋友,但相熟的女友实在寥寥无几。

不过,他毕竟是方君浩啊,这种事是难不倒他的,只是怕老头子不高兴罢了,但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安慰自己一番之后,他打开一个网站,匆匆浏览一下相片库,然后打电话给经纪公司询问价格,说明自己目前紧急需要一个模特,让其赶快来救场,价钱方面无所谓,亦可先行付款,条件是该模特一定要在七点半之前赶到时光酒店。

对方自然满口答应:不知道您看中了哪一号?方君浩握着鼠标一通乱点,这时网页正跳出007号的相片,他一看,还行,清秀可人,便道:就007吧。

如此一来,女伴的事情就算敲定了,还由此拉出了一段姻缘,这事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详细八卦。

单说007号模特女郎到达时光酒店之后,立刻被带入化妆室打扮,稍后有人根据她的身材,提出了一套名牌的礼服鞋子首饰香包等打扮妥当,然后上了方大少那辆非常拉风的保时捷,向着晚宴现场狂奔而去。

这一连串雷厉风行的事情把007搞得晕乎乎,完全摸不着北,只知道眼前这个帅哥叫做方君浩,其余一概不知道。

不过根据他开车的速度,她猜想,他没准还是一名赛车手。

方君浩泊好车子,一看时间,还好,迟到几分钟而已。

他刚刚一通狂飙,吓得007脸色发白。

他于是堆起笑容,温柔款款地问:没事吧?却不等人家回答,立刻就下车为其打开车门,带她步入大厅。

007一进去顿时两眼发光:哇!好多名人啊。

确实,当晚可谓是富豪云集,星光璀璨。

在这种场合下,即便是方君浩也显不了眼,自有他老爹在上面遮着,故而他的迟到也就没有引起格外的注意。

他一进去,目光就像机关枪一样扫视全场。

当他看到身着冷灰色礼服、打扮得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的风萍,和她身边的男伴时,他差一点当场吐血。

那个人居然是他老爹,方伯韬。

有没有搞错?老头子认识那么多女明星,还来和他抢女伴,真是没天理啊。

他忍不住用意大利语讲了一句粗话,好在身边的007女伴正一脸兴奋地盯着影后夏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方君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先注意的不是夏瑶,倒是唐迦南。

哦,瞧瞧他的眼神,尽管隔了十来米的距离,他仍然能够读出那里面浓浓的鄙视和嘲讽,这令方君浩更加痛恨那两个人。

晚会照例是主席致辞,一堆套话冠冕堂皇,说白了就是要钱。

好不容易听完冗长内容,方君浩移到风萍身边,赞美她:您真是天才啊。

谢谢。

风萍毫不脸红的笑纳了他的嘲讽,转而赞美他的女伴,道:这位小姐很漂亮,怎么称呼?方君浩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好在007自我介绍了:我叫邱天。

我是风萍,君浩的……她话到嘴边,忽然一笑改口道:父亲的朋友。

这不是故意要叫别人误会吗?方君浩气结,心知不是她的对手,侧头瞥见夏天也是面色讪讪,于是挽住她的腰,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失陪了。

风萍强忍着笑,差点没憋出内伤,一回头,却见唐迦南不知何时已站到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冷盯着她:风小姐,我真是佩服你,好手段啊。

风萍心里更乐了,故作娇羞:没办法,行情太好了。

唐迦南闻言几乎没捏碎酒杯:方伯韬知道你前晚和他儿子约会吗?风萍轻轻晃着香槟,模棱两可道:应该不知道吧?唐迦南装作上下打量她一番(其实已经打量很久了),讥讽道:你这身打扮可真是敬业啊。

哦?这句话倒把风萍给说愣住了。

死气沉沉,不正配方伯韬的年纪嘛?唐迦南弯起嘴角。

风萍终于笑了,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灯光下一照,当真是皓齿朱唇。

她侧头搜索一下夏瑶的身影,然后上前一步略略靠近唐迦南,压低声音笑道:阿南,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唐迦南一呆:什么?风萍盯着他的眼睛:要不然……你干嘛总是一副酸溜溜的口气呢?我跟什么男人来往,跟你丝毫没有关系不是吗?唐迦南完全失语。

风萍故意叹息一声,续道:唉,其实你这个人也是不错的,就是……你上次送的那枚胸针,上面的钻石忒……小了一点。

唐迦南的脸彻底黑了。

可是风萍的话还没说完呢:是啊,我也知道你很有钱,可是有钱又有什么用呢?你都舍不得为女人花……唐迦南失控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嘘!风萍一口气吹过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女性的香气,别冲动阿南,这里可不是红袖坊酒吧。

唐迦南紧握着她的手,眼睛亮的有些诡异。

风萍的手被他握着,在夏瑶步步逼近的目光里,微笑着略略提高一点声音:真高兴认识你唐先生。

哦,夏小姐,我是您的影迷,您今晚真是光彩照人。

唐迦南毫不客气的戳穿她:你真虚伪。

这一下轮到风萍尴尬了。

她料不到唐迦南这样孩子气,还好夏瑶比较得体,眼神虽然很疑惑,还是保持了迷人笑容:谢谢。

迦南,我们去那边打个招呼。

唐迦南慢慢放开她的手:后会有期,风小姐。

风萍看着他幽深的眼神,忽然觉得惹怒他似乎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10方伯韬和业界人士寒暄完毕,端着酒杯回来,道:唐湛的两个儿子,大公子还稳重些,二公子太风流轻狂,不适合你。

风萍喝了一口酒,道:我又不喜欢他。

方伯韬轻笑起来:是吗?那我怎么觉得你跟他玩的不亦乐乎呢?风萍脸上一红,故意板着脸干咳一声:方伯——方伯韬收敛笑容,故意哀声道:人老了就爱啰嗦,你别嫌我多事啊。

风萍笑了笑,忽然悠悠叹了一口气:唐迦南是轻浮放荡,不够好,可是方伯,我没有遇到更好的人。

停顿一下,补充道,再说了,这世上也不存在绝对正确的人。

方伯韬也深深叹息,道:唉,我真希望你们都能够幸福啊,可是,幸福这个东西如人饮水,唉……风萍不愿把话题陷入自己身上,赶紧趁着他感慨的机会岔开话题:方伯,我是给君浩当说客来的。

方伯韬见她如此坦白,不由得笑起来:我大概也猜到了。

呵呵,这么说他这回是铁了心了?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跟我说?他一向都有点怕您。

我很可怕吗?方伯韬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表情很苦恼:小时候过圣诞节,扮演圣诞老人给你们发糖果的不就是我嘛。

风萍撇撇嘴:关键是君浩觉得您可怕。

方伯韬板着脸:那是因为他小时候总带着你和炳辰他们干些危险的事……风萍嗤笑一声:我记得那时候分明是炳辰和君浩想要甩掉我们,我们死皮赖脸的要跟去。

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太调皮。

子不教父之过啊。

您太封建了。

风萍很不客气的说。

方伯韬正式道:方家世世代代效忠风家,两百多年的规矩不能在我这里坏了。

风萍叹息:难怪君浩说您是茅坑里的石头……方伯韬瞪眼:那臭小子敢这样说我?风萍笑道:方伯,现在坏规矩的人是我。

我支持君浩去做他喜欢的事,而且酒店的管理体制十分成熟,换个人照样可以,不必非得君浩。

方伯韬张口欲言,被风萍阻止了:方伯,亏您还是受过西方现代教育的人,怎么还那么古板呢?积累财富固然重要,但也不应该忽略个人爱好,否则空有这些财富干什么呢?不能坏了规矩。

如果方家带头坏了规矩,那么……方家不是还有君怡吗,或许她对酒店有兴趣呢?她?方伯韬在人群中寻到方君怡的身影,长叹:我过分纵容她了。

风萍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君怡卷曲长发烘出一张俏丽脸蛋,洋娃娃似的一对眼睛扑闪,神采飞扬,那模样和她的母亲如出一辙。

再看她那身穿戴怕得有好几百万,确实比自己当年要张扬多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呵呵。

她扫视全场,只见老一簇少一簇,泾渭分明,老的一般都是夫妻出席,像她和方伯韬这样的倒不多见,场内认识的人寥寥无几,周新竹的男伴却不是韩弈,而是另一名男子,矮她约有七八厘米。

与他们一起的是吴念真和余曼文,她们俩都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把目光盯住唐迦南看。

说起来,唐迦南今晚原是陪唐铭瑄来的,因为女友太多了,类似这种大家都要碰面的场合,他选择妹妹作为女伴绝对错不了。

可惜进场没多久,就被夏瑶缠住了。

她的经纪人则拉着唐铭瑄玩命的恭维,他口才一流,句句叫你舒服,还能让你察觉不到他是在拍马屁,唐铭瑄毕竟年轻,经不住这种回肠荡气的赞美。

这样一来,四人等于是换伴了,吴余二人自然很不爽。

唐迦南给她们这样看着,感觉头皮发麻,又被风萍气得上火,借口去卫生间清静一下。

然后跑到左边的露台上去透气,谁知那里面先有人了。

男的说:你生气了吗?我很抱歉。

女的沉默一下,说:本来还以为终于有机会拍广告,原来是这么回事……男的连忙说:钱我会照付的女的说:方先生,其实不仅仅是钱的事……男的问:那是……?女的欲言又止一会儿,忽然换了一副轻快的语气:算了,不说这个了。

男的没有说话,周围有一时的安静。

唐迦南心里越发的鄙视方君浩了。

他的女伴居然都是花钱雇来的,太……囧了。

他竟然也能被称为黄金单身汉?太……囧了。

他抬脚刚要离开,那女的又说话了:那位风小姐很可爱啊。

这句话把唐迦南的脚步给挽留住了。

方君浩一声冷笑道:可爱?她那叫可恶!邱天好不容易寻出一个话题来打破沉默,却不料换来方君浩这样一个反应,令她十分窘迫。

方君浩似乎也有点觉得了,干咳一声,缓和一下语气解释道:唉,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恶,小时候就会欺负人,什么黑锅都是我替她背……咦,你们从小就认识啊?真希望从没认识过她。

方君浩义愤填膺。

呃……那她刚刚怎么说是你父亲的朋友?我还以为……她没有说下去。

方君浩当然明白她的意思,黯然长叹道:所以我才说她可恶啊,她不作弄人,是会死的。

邱天只好笑笑说:呵呵,她长的真好看。

方君浩则说:她就靠那张脸招摇撞骗了。

邱天无话可说了,这谈话怎么越说越别扭呢,她自认还算是会交际的,怎么到他这里就行不通了呢?唐迦南听了这番话仿佛有些悟了。

他就说嘛,自己好歹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的人,从来没遇到一个像她这么变态的。

真是变态。

刚刚捉弄了他,她心里一定很爽吧?唐迦南的愤怒全部转化为斗志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11就在唐迦南很没道德地偷听别人谈话的功夫,室内的周新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紧紧盯住了风萍。

她果然没有料错,这丫头真的勾搭上了方伯韬,难怪任尧会被扫地出门了。

周新竹讨厌一切靠男人上位的女人。

因为她的父亲有沾花惹草的爱好,经营房地产的同时还格外关注文化事业的发展,积极投资影视行业。

众所周知,这个行业盛产美女,于是周大老板的爱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一高兴就送豪宅别墅,把周大老板的老婆孩子气的半死。

或许是物极必反吧,周小姐一怒之下干脆投身圈内做起了模特,也算是打入了敌人的内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因为这个缘故,她故意忽视那些门当户对的青年的追求,选择了出生贫寒的歌手韩弈当男朋友。

这样一来,他老爸不干了。

他们家的情况是,谁有钱听谁的,财力最强的那个才是老大。

所以,今晚站在周新竹身边的青年不是韩弈,而是她的弟弟周志泽。

周志泽被迫陪姐姐来参加这种无聊宴会,当然不会放过猎艳的机会,研究过在场的众位名媛明星之后,将目标锁定在方君怡的身上。

方君怡年轻啊,充满了青春活力,而且年轻人阅历浅好搞定啊。

他那个德性,周新竹是再清楚不过的。

可他看中谁不好啊,偏偏看中方家丫头。

她心里那个气啊,忽然瞧见风萍离开方伯韬,朝屏风后的偏厅走去。

她稍一犹豫,连忙跟了过去。

风萍不耐烦一些前来和方伯韬搭讪的业界人士,而且高跟鞋站了一晚上,就想找地方休息一下。

她刚在沙发里坐下来,周新竹就出现了,一袭冷艳的银色礼物,搭配她的身高,真是气势夺人。

周新竹冷笑道:原来方伯韬就是你的靠山啊,我说你怎么那么嚣张呢?风萍将头靠在沙发上,微微合上眼,没有理她。

周新竹提高嗓门,道:喂,我在跟你说话——风萍懒洋洋地回复她:抱歉周小姐,我不跟没有礼貌的人说话。

周新竹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指责我没有礼貌,你不过是男人身上的寄生虫。

风萍噗嗤一声笑了:周小姐,当寄生虫也是要有一点本事的。

周新竹怒不可遏:你太无耻了!风萍笑眯眯地说:那周小姐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周新竹已经在微微发抖了:你,你太嚣张了……风萍悠悠叹一口气:周小姐,你的词汇量好贫乏哦,请问你中学毕业了吗?此言一出,周新竹面色瞬间煞白:你……话没说完,她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风萍不了解她的底细,这句话本是无心之问,却不料歪打正着,正中周新竹的隐痛。

她十六岁出道,中学确实还没毕业,这本来也没什么,严格说起来风萍自己也不过是中学毕业。

但圣罂市的豪门千金都拥有至少一张的名校文凭,一对比就显得周很没文化,她难免耿耿于怀。

现在风萍这样一问,她俩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再说唐迦南窃听了情报回来,目光扫视场内一圈,没看到人,方伯韬正和基金会的刘主席把酒言欢,谈笑风生,随后又有一对夫妻加入了他们。

他在场中搜索半天,没找到风萍,倒把余曼文吴念真给招惹过来,顿时被缠住脱不开身。

后面的募捐环节,名媛明星们纷纷换装亮相,他仍然没看到风萍的影子,直至晚会结束,她也没再露面。

他疑惑她是不是先走了,虽然很失礼,但她这种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方伯韬也奇怪,把儿子抓到角落里问道:君浩,你看到小姐了吗?方君浩心里憋气,故意非常周星驰地回复他老爹说:不是吧?您把女伴都弄丢了。

方伯韬闻言双眼一瞪,神色一正。

方君浩连忙改变态度,赔笑道:没准先走了。

方伯韬纳闷:怎么没打招呼呢?不会出什么事吧?您太杞人忧天了,在圣罂能出什么事?她不去祸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哦对了,我刚才看到那张支票的金额——他忽然压低声音,那么一大笔钱,是从她的账户划出来的吧?方伯韬勃然变色,怒道:你敢小看你老爹?方君浩连忙敛容,低首垂眉道:不敢!方伯韬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语音蓦地转为低沉:钱,我虽然有,不过这么一大笔,我怎么可能舍得拿出来呢?方君浩仰头哈哈两声,心道:我就知道。

然后父子俩一起转身,各自找各自的女伴去了,哦不,方伯韬找的是女儿。

方君怡一见他就问:爸爸,你那个女伴是谁啊?方伯韬故作威严地瞥了Richard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眼里还有爸爸吗?方君怡摇着他的胳膊撒娇:当然啦,我早就想过去问你,可是我看你一直在和刘伯伯他们谈话,怕打扰你们嘛……方伯韬又瞥了Richard一眼,酸气冲天地想:你分明是和这小子粘到一处难解难分了。

但是碍于Richard在旁,他只好含糊地说:一个朋友,你以后会见到的。

她人呢?走了。

啊?啊什么,快上车。

嗯那个,你——指Richard,君怡不用你送了,你自己回去吧。

Richard:$#@#$……12曲终人散之后,服务人员前来清场,发现有一位女士倒在偏厅的沙发里口水横流,于是赶紧上前将她唤醒。

风萍醒来,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往外走,到衣帽间一看,自己那件名贵的貂皮大衣和化妆包全都不见了。

她招来服务人员一问。

对方也微微变色:是周小姐拿走了。

她说,您是她的朋友,帮您拿一下衣服。

风萍一听,顿时就明白了,苦笑道:我虽然认识她,但绝不是朋友。

对方是个年轻姑娘,虽然变了脸色,但还算沉稳,请她稍等一下,飞快去请示经理。

经理听了情况也十分头大,周小姐乃是大老板的妹妹,她怎么会拿走客人的衣服呢?恶作剧?还是又有谁得罪了这位大小姐?无论如何,这个影响太坏了。

会馆丢失客人的衣物是小,周小姐若不慎摊上盗窃之名,那才是大大的污点,非同小可啊。

他匆匆赶过来一看,这位女士美则美矣,但面孔非常陌生。

这让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她不是名媛,也不是明星,至少他不认识她,那么她不是本会馆的会员,或许是某富豪带来的女伴?如此一来,倒也好办。

虽然原则上来说,他们是一家非会员不得入内的会馆,但冲着某些富豪的面子,偶尔也有一些漂亮女人在此昙花一现。

他微笑着问:小姐贵姓?免贵姓风。

风小姐,请问您的会员卡……?我不是会员。

诚如所料。

他继续微笑:那么,风小姐的朋友……?方伯韬!这倒有些意外,竟是时光酒店的方董,但方董为什么没有把她带走呢?莫非是她触怒了方董?方先生他现在……?风萍懒得跟他打官腔,直截了当道:他先走了,我也准备走了,但我的大衣被周新竹拿走了——经理微笑:风小姐,请问是您亲眼看到的吗?风萍微微皱眉:是你们服务人员说的。

经理转过头来,看向刚才那个年轻女孩,微微眯着眼睛,压低一个音调问道:你看清楚了吗?她的大衣真是周小姐拿走的?那女孩倒也乖觉,眼见经理脸色不对,顿时懵懂起来:嗯~,我记得不太清楚……周小姐好像只拿了她自己的衣服。

经理立刻又追问一句: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位风小姐到底有没有穿外套来?要赖就要赖得彻底,他们可是高级会馆,决不可能发生丢失客人衣物这样的事情,要怪就怪她不是会员,只好委屈一下。

就算她事后找方董哭诉,冲着周大老板的面子,方伯韬也不能怎么样。

再说了,方董都抛下她独自走了,嘿!经理的如意算盘打的好,那女孩就好像的他肚里的蛔虫,配合的天衣无缝:风小姐好像没有穿外套来……经理冷脸喝道:什么好像?到底有没有?女孩立刻朗声道:没有。

风萍本来也没把一件衣服放在眼里,可是眼见他们俩这么一唱一和的,心里也忍不住冒火。

怎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暂不发作。

她忍着气道:那么,麻烦你帮我叫辆车,我要回去了。

经理微笑着说:抱歉小姐,您不是会员,我们不提供这项服务。

总有一些女人,以为傍上了大款,便自认高人一等,把他们呼来喝去的,比正经的豪门千金事儿还多,今天总算可以出一口鸟气了。

于是,风萍就在经理洋洋自得的目光中,以一种慷慨就义的姿态走出了会馆。

此情此景,当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13风萍像一片落叶般抖索着出了会馆大门,四下一看,周围连辆出租车也没有,心里那叫一个绝望啊。

也难怪啊,出入这种高级会馆的人,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整一辆四个轮子的啊,出租车脑子有问题才会在这附近兜生意。

但是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她冷成一团就要瘫倒的时候,我们亲爱的英雄佐罗,哦不,是迦南殿下出现了。

他身着一件黑色中长风衣,身材挺拔地从路灯昏黄的光影中大步流星的走来,风衣的下摆在风里猎猎翻舞,看上去真是太有型了。

所以说男人长的丑不要紧,一定要足够高,而且不能太胖。

唐迦南各方面都恰到好处,咳咳……此时此刻,他的出现不啻雪中送炭,风萍感激涕零,热泪盈眶,不停地吸鼻子,咳,其实是天气太冷,冻的。

她这副模样着实叫人心疼啊。

唐迦南忙不迭地脱下外套递过去,风萍也忙不迭地将胳膊伸进袖口。

你这是怎么回事?唐迦南问。

一觉醒来,人都走光了,一群没义气的家伙。

唐迦南不能置信:我真不敢相信你那样做,你知不知道那比中途退场更加失礼?风萍面不改色: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没人注意我。

我——唐迦南想说我一直都在找你,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还好风萍没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颤抖着问道:你怎么还没走,你的车呢?唐迦南面无表情地说:被铭瑄开回去了。

却不回答前一个问题,总不能说自己不死心故意挨到最后才走,然后终于老天开眼,被他看见她从里面出来吧。

唉,虽然佐罗没有骑马来,但是人能来已经很不错了。

风萍裹着唐迦南那件沉甸甸的风衣,寒风还是很刁钻地从底下灌进去。

她瑟瑟发抖地看着他:那么,我们要走回去吗?深更半夜的,恐怕打不到车……唐迦南的盔甲给她穿了,自己穿着西装也感觉有些吃不消,提议道:还可以跑回去的……你在讲玩笑吗?好笑吗?不好笑。

我刚刚给尔阳打过电话,他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那我们到会馆里等他吧?她真是没骨气啊没骨气。

唐迦南心想:要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恐怕根本不记得今晚英雄救美的人是谁。

但是嘴上却说:尔阳不是那里的会员,他进不去的。

风萍无语了。

尔阳进不去,难道还不能在外面等一会吗?唐迦南却开始自言自语了:天气预报说,今夜零下好几度呢。

一会儿又说:你看,地上都结冰了。

一会儿再说:老天,这风最少有六级。

风萍本来就冷得牙齿打颤,两腿发抖,听了他这话更加抖得不行,风一吹一串鼻涕就流下来了,没办法,只好用袖子抹啊抹,反正是别人的衣服。

唐迦南看她抹鼻涕,终于发现了问题:这种天气,你不穿外套就出门吗?风萍颤抖着回答他:穿了,但被人拿走了。

有这种事?唐迦南有些吃惊。

是啊。

太恶劣了,我要退出。

我支持你。

风萍冷得站不住脚。

唐迦南终于有些不忍心了,给出建议说:你蹲下来用衣服裹住膝盖,也许会暖和一点。

风萍立刻照办,然后用颤音控诉他:怎么不早说啊?唐迦南也抱着双臂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毫不心虚地说:我才想到的嘛。

风萍干脆闭嘴。

唐迦南却不闭嘴,他蹭蹭她的肩膀,慢吞吞地说:我如今也按时薪算费了。

今晚这种情况,算是我陪你吧?风萍转过脸来,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他。

唐迦南一本正经的分析给她听:你看啊,我家庭富裕,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几乎是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都可以得到了。

全是风萍当日的原话,她非常无语。

放眼圣罂市还有比我更抢手的男人吗?他也不等风萍说话,便自问自答:没有。

绝对没有。

可是——话锋一转,现在,这样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人,他伤害了无数女孩的芳心,选择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零下七八度的冬天的晚上,陪你蹲在马路边一起喝六七级的西北风,你不觉得应该有所表示吗?我……你穿着我仅有的外套,还用它擦鼻涕。

你……我的收费很低的,时薪四千美金。

风萍努力想笑一笑,可是脸冻的有点儿僵,搓揉半天才说:这么低的价格,不太符合你的身份啊。

唐迦南叹息:这不也得根据消费水平来定价的嘛?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就这件礼服还值几个钱,可我要这件女式礼服做什么?送给我奶奶都嫌老呢。

风萍狠狠瞪着他,正要说话,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和刹车声。

她本能就要站起来,怎奈蹲得太久,冻得太久,两腿发麻,高跟鞋一个不稳就倒了下去,唐迦南急忙起身去扶她,于是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易尔阳连忙跳下车来,一边掏出手机对准他们,兴奋地直叫:哇哇哇,原来你们这么热情啊?特意通知我来看戏的吗?要不要通知狗仔队啊?唐迦南扶起风萍,怒斥道:不得放肆!易尔阳一通狂拍:再摆两个pose嘛,唐二公子笑一个吧。

唐迦南没空理他,赶紧拉着风萍一路爬进了车里。

易尔阳对着手机流口水:猛料啊。

肯定能卖一个大价钱。

我早就发觉我有当娱记的潜质,这个角度多么完美……空气中忽然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喂,喂,我还没上车呢,你们——,啊——,我的车,我的车啊……易尔阳撒开脚丫子一阵狂奔,仰天嚎叫:唐迦南你这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王八蛋蛋蛋蛋蛋——14好在,唐迦南终究还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他绕了一圈,又把车开回来,按下车窗只露一小截侧脸,冷冷的发号施令:手机拿来。

易尔阳底气不足地讨价还价:欣赏一下有什么关系呢?唐迦南冷笑:你是没有关系,我们欢迎你的观摩,需要小心防备的是你工作室的那群八婆……易尔阳闻言,只得乖乖地将手机奉上,唐迦南清除掉图片,随手扔到一边,然后才放他上车。

尔阳一进来,立刻扑上去狂掐他的脖子:叫你过河拆桥叫你过河拆桥!他发出雄狮怒吼,一张嘴几乎没咬掉唐迦南英挺的鼻子。

唐迦南连声咳嗽,脸色涨得通红。

已经恢复元气的风萍俯身捡起一旁的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准他们啪啪啪连拍三张,然后举着手机,啧啧赞道:这个角度好,好暧昧,发送给谁呢?唐迦南和易尔阳终于停下来,面面相觑片刻,很有默契地一起去抢夺她的手机。

风萍任由他们抢去,笑嘻嘻问道:你们饿不饿?不如去吃点东西吧?那两人齐声问她:你身上有钱吗?风萍似笑非笑的看着易尔阳:本来是没有,现在有了。

易老板,你好像还欠我薪水……不公平不公平!易尔阳连声抗议:为什么你们恋爱约会,要我出钱?就当观赏费吧!唐迦南一脸平静地说。

风萍好气又好笑:别胡说,我们可没有恋——唐迦南打断她:萍萍,尔阳是自己人,咱们没必要瞒着他。

易尔阳又叫起来:哇哇,猛料,好猛好神速。

风萍完全被那句萍萍雷到了,半天说不了话,却见唐迦南脸色如常,续道:是啊,萍萍愿意支付每小时四千美金来和我约会,我何乐而不为呢?风萍脸色如铁。

易尔阳闻言,一双眼睛差点没瞪脱框,然后搬着手指头认真计算起来:一小时四千美金,如果你们二十四个小时都在一起的话,就是九万六美金。

如果你们在一起三十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就是……嗯,百万,千万,啊——他忽然叫着转过身来,抓住风萍的衣袖,将脸偎在她的胳膊上,含泪哀求道:风萍风姐姐,求求你了,和我约会吧。

哦不,不,我要嫁给你,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

风萍倒不知道易尔阳还这么会耍宝,哭笑不得。

当下伸出一只手掌,啪的打在他的脑门上,然后掌心发力,将他缓缓推开。

他还要再扑过来,却被唐迦南一把抓住脑后那根乌黑亮丽的辫子,强行按回座位上。

易尔阳最心疼自己的头发,对其一阵痛骂,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梳子来梳理。

唐迦南瞥他一样,然后撇撇嘴巴道:油头粉面,有伤风化。

易尔阳捏紧拳头给予回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唐迦南不屑的哼道:庸脂俗粉。

易尔阳反唇相讥:残花败柳。

小白脸。

你个色狼,种猪,恶魔,变态……风萍听得冷汗涔涔,小声问道:我们还去吃饭吗?两人异口同声回答她,一个说去,一个说不去。

唐迦南道:不去就下车吧。

易尔阳哼:凭什么啊,这是我的车。

凭我是司机。

呸!两人一路斗嘴,直到唐迦南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面馆,这才让面条堵上他们喋喋不休的嘴。

好在深夜客人稀少,也没人注意他们。

吃完饭,易尔阳就知情识趣的闪人了。

他们俩漫骂起彼此来不遗余力,交情居然也还不错。

唐迦南拿起车钥匙,道:看来你今晚只好住我家了。

风萍笑道:真荣幸,在你没有反悔之前,我们赶快走吧。

唐迦南忍不住笑起来,两人出门驱车回他的别墅。

风萍道:我记得八卦新闻里说,你一向都不带女孩子回家的。

我也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不关注娱乐界。

如果你提议宾馆,我不会反对的。

如果你想上明天的八卦头条,我会带你去的,如果又恰好被记者发现的话,那我们就别想清白了,媒体一定会大写特写。

你不必对我诉苦。

风萍笑起来。

事实如此。

唐迦南若无其事。

你家绝对安全吗?不一定,但风险系数肯定比宾馆要低。

风萍含笑看着他,他的侧脸如雕如镂,手握方向盘谈笑风生,不知是否因为他的英雄救美,她看他也格外赏心悦目,不由得赞道:你这个人真不错……唐迦南叹了一口气,接过话头道:就是太小气了,舍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

风萍见他还记着这一岔,扑哧一笑道:你舍不舍得为女人花钱我不知道。

但你还真是有点小气,一句玩笑话记到现在……唐迦南有点激动了,提高声音道: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这样说过我。

风萍给出建议:如果你真这么气愤的话,可以送一个大钻石来堵我的嘴。

唐迦南闻言反而笑了:你真无耻!风萍掩面:终于被你发现了。

15唐迦南的别墅是一座老式宅院,原是他母亲年轻时居住的,布置得很有古韵,却也不失时尚。

遗憾的是女管家的眼神不太友善,大概是认为她不够淑女吧,一个淑女不应该在深更半夜穿成这样,更不应该随随便便跟男人回家。

管家一见他便道:大少爷刚刚走,让您到家立刻给他回电。

唐迦南明显一愣,但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问风萍:喝茶还是……红茶。

唐迦南闻言朝管家示意,她便下去了。

他脱掉西装外套,微微松一下领带口。

风萍待要把风衣脱下来还给他,他摆摆手道:穿着,等会再脱。

风萍一笑,依言穿回来。

他静默顷刻,才道:你稍坐一会儿,我上楼去打个电话。

风萍点头。

唐迦南上楼进入书房,拨通了哥哥唐皓云的电话:大哥,你找我怎么不打我手机啊?唐皓云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唐迦南道:你一向是没有大事不登门。

你前一阵子闹得太不像话,爸爸很生气。

他还会生气吗?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如果是关于这件事,我就要挂电话了。

唉……唐皓云叹息一声,终于道:那边来人了……什么?Richard。

唐皓云的语气不佳,那个私生子。

唐迦南不说话了。

奶奶明天要见他。

爸爸和那女的还在巴黎,我看他这一回怕是……就这些吗?唐迦南打断他。

阿南,你这是什么态度?唐皓云终于沉不住气,略微提高了声音:这件事关系到咱们俩的……早点休息吧大哥,明天还要上班呢!唐迦南扣上电话便站在书桌旁,静默好半天也没有动。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他侧身背光而立,半个侧脸暴露在灯光下,另一半则藏在黑色的阴影里,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楼下客厅,风萍已经喝掉了三杯红茶,气氛已经渐渐有些尴尬,管家的眼神已经微带嘲讽。

她实在不能算一个薄面皮的人,却也有些坐不住了,无论如何,把客人扔下这么久都不太礼貌吧?但幸好唐迦南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出来帮她安排到楼上第二间客房。

她脱下风衣还给他,唐迦南微微一笑道:别担心,等你明天醒来,就会有漂亮的衣服在等你。

我们前面说过,风萍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很明显就觉察出唐迦南的不对劲,觉得他整个人忽然变得有一些……柔软?脆弱?这两个词似乎都不太准确,她有些疑惑,张嘴欲言。

唐迦南抢先道:放心,我知道你的尺寸。

这句话令风萍笑起来。

她轻轻一击手掌,笑道:好吧,我难得受人恩惠。

你现在可以对我提一个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唐迦南正要告辞,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他转过来看了她两秒,然后伸手揉了揉眉心,笑道:你这样说,我会想歪的。

让我知道你想的有多歪?她也笑。

你确定?当然。

那我就说了。

说吧。

我们结婚吧?……这个应该是你能力范围之内的吧?唐迦南抬眸看她,瞳仁黑得有些过分,像一个莫测的密咒。

……太狠了!太狠了!虽然她不太讨厌他,好吧,是有一点喜欢他,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到这么刺激的地步。

我吓着你了吗?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风萍听得十分刺耳,她等于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这时再临场退缩的话太丢人了。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有一点儿,嗯,你没受什么刺激吧?受了一点刺激。

唐迦南说着,面不改色。

风萍故意笑起来,道:那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事稍有不慎,将有可能令你失去至少一半的财产。

唐迦南也笑,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我们先订婚。

你以为如何?风萍故作沉吟:我觉得你的态度非常真诚,不忍心拒绝。

不过,她停顿顷刻,语音清晰、态度严肃地说:我决定给予你随时随地,反悔的权利。

唐迦南内心为这句话感到震动,沉默一下才道:那我岂不是稳赚不赔?风萍一笑,扬头道:我也没什么可输的。

唐迦南一时没有说话,定定看着她,眼神格外难测,顷刻后忽然笑道:你这个人有时候自信的叫人惊讶。

风萍微怔,觉得这句话有几分耳熟。

唐迦南已经带上门:早点休息!于是,这件极具轰动性的事情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敲定了。

那晚之后,风萍就等于是在唐迦南的别墅定居了。

唐迦南往别墅里添置了若干衣物以及洗漱等日常用品。

这令陆管家非常震惊,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有一种类似于领土受到侵略的感觉。

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以前一次也没有见过她,她居然就穿着一件袒胸露背的晚礼服公然的登堂入室,然后就堂而皇之的赖着不走了。

除了那件恶俗的礼服,她甚至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切都是迦南少爷为其购置的。

天啊,谁能告诉她,这叫什么事啊?陆管家的这种震惊很快传递到了唐家老宅,但震感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在陆管家那里,风萍不过是唐迦南的女朋友,但是,唐家得到的消息却是未婚妻。

照理说,唐迦南早已成年,能够定下终生是一件喜事。

只是,好像前几天报刊杂志还登有他的花边传闻,现在他忽然宣布要订婚了?不可思议。

唐皓云作为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吓一大跳。

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宣布不好啊,非得挑这种时候?这时候,唐老夫人正烦着呢。

英国那边的事很不好搞,事情的罪魁祸首却在巴黎搞浪漫之旅。

唉——不过,烦归烦,孙儿的终身大事还是要过问的。

比如女方的国籍家世出生背景芳龄职业等等。

唐迦南哪里答得上来,只知道是武鸣市人,芳龄二十二,职业,勉强也算是服装设计师吧。

唐老夫人一听,当时就投出反对票。

在场的几位一致不看好。

彼时唐湛人在纽约,听到消息后,保持沉默。

唐老夫人握住孙子的手苦口婆心起来,说了一大堆废话之后,也开始说混话了:阿南啊,你就算要在外面玩,也要多跟你爸学着一点,他就绝不会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唐迦南冷笑道:那英国那三个是怎么回事?唐老夫人生气了,拿出强硬的态度:反正我决不同意,她根本配不上你。

唐迦南没有表情地说:我妈倒是挺配得上我爸,可惜她死的太早。

唐老夫人真生气了,两眼一闭,差点儿就去了,这可把大家吓坏了,纷纷指责唐迦南太不懂事。

于是这件事便暂时在唐家搁浅了。

出乎意料的是,唐湛对此事始终保持缄默,不置一词。

唐迦南便非常高调地把婚给订了。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哗然。

大家都对这个灰姑娘好奇极了。

可是最好奇的,莫过于灰姑娘本人,她每天盯着报纸八卦,关注唐家人的反应。

虽然唐迦南订婚的对象正是她自己,但很明显,这一切不是出于爱。

16唐迦南订婚一事如此轰动,各方面的人士都非常吃惊。

唐家人自不必提,唐老夫人连气也懒得生了。

唐湛和助理悠闲地从巴黎到纽约,仿若乐不思蜀,他说是公事谁敢说不是呢,反正公司每天都在巨额进账。

唐皓云是着实大吃一惊,忽然感觉自己是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弟弟。

自小到大,他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把什么事都不放心上。

但无论如何,也不要挑这个时候胡闹嘛,——除非,除非他是为了……?这个大胆的假设突然冒出来,他自己先就在心里把自己喝骂了一句,再不敢往下想——不过,钱钟书先生也曾经说过,叫一个人打消已起的念头就跟女人怀孕要打胎一样的难受。

其次是夏瑶余曼文吴念真等人,都纷纷闭门不出,尤其是夏瑶,家里的电话线全拔了,门窗紧闭,窗帘都不敢拉。

一直以来她的经纪人都态度暧昧,有意无意引导媒体,搞得大家真以为她要嫁入豪门了。

结果,他屁股一转跟别人订婚去了,这个脸丢大了,简直没脸见人。

因为有她垫底,余吴二人也就相对的不那么郁闷了。

报纸网站纷纷做了唐二少情路回顾,细数绯闻女友之类的话题,网站点击量巨增,评论如潮,说什么的都有。

再则是周新竹,她比唐家人还要震惊,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女人太不可思议了。

她不是方伯韬的女人吗?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唐迦南的未婚妻,这手段也太强大了,她简直要五体投地的拜她。

嫁入豪门究竟有多难,她是最清楚的,她大哥小弟的那些女朋友们,甚至包括她老爸的情人们,她们哪一个不是撞得头破血流而不得其门。

风萍虽然还没有嫁入豪门,但是能够哄得唐迦南和她订婚,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方伯韬倒还好一点儿,他毕竟一把年纪了,阅历深厚,而且在那天的晚会上,也隐约看出了一点苗头。

所以,他虽然也很好奇、吃惊,却不方便冒然把电话打到唐家去。

即便如此,风萍还是接到了谴责的电话,矮人大叔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姐,请问您现在大脑清醒吗?完全清醒请问您是完全出于自愿,没有受到什么胁迫吗?完全自愿。

哦,那么恭喜小姐。

他松了一口气,这事可真刺激啊,炳辰少爷骂得我狗血淋头,小姐您还是带上行动电话吧?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总是能够找到我。

风萍微笑。

您是在测试我的能力极限吗?我知道您是万能的。

风萍拍马屁,我毫不担心。

你这样做是出于爱吗?大叔沉默顷刻才问。

当然不是。

玩弄别人的感情是不道德的。

那么,如果是被别人玩弄呢?这个,这个更加不道德。

要不然……怎么办?时间怎么打发呢?我会死很久的……大叔干咳两声:唉,还是算了吧,反正你根本就是一个不道德的人,我建议你们赶紧生几个孩子吧,翠明湖真的太寂寞了。

这个建议非常的不怀好意。

风萍笑起来:这个主意不错,我会考虑的。

还有别的事吗?我的未婚夫就要回来了。

她特意强调那三个字。

大叔忍不住拆穿她:据我所知,唐迦南先生今晚根本不会回家。

风萍大笑:你果然无所不知。

大叔无可奈何:昨天有三则电话打来询问你最近的行踪,炳辰那边也有收到疑问——当然,她们是不会将消息外泄的,不过唐家还是有点实力的,这件事瞒不了太久。

到时候再说。

再见小姐。

风萍放下电话,一转身,陆管家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端着果盘。

唉,她也不要每次都用这一招来偷听嘛,真没创意。

相处下来,风萍对她这种类似护犊的心态多少有了点了解。

唐迦南幼年丧母,唐湛忙于公事,一个漂亮的孤独的小男孩,难免要惹起女仆泛滥的母性,天长日久,心理上也难免要有点那啥了,何况唐迦南搬出老宅,还钦点她来伺候。

如今忽然来了个外人,还是个不知底细的,感觉排斥也算是正常现象吧。

这件事于她来说,反正也没什么损失,顶多就是出出风头,上上报纸网站什么的。

有麻烦的人是唐迦南,夏瑶的影迷不在少数,他已经受到舆论的责难。

自从宣布订婚之后,他接连两晚都住在公司,想必那些潜伏在大楼外的记者也两夜没有合眼。

这时候,他还能照顾到她的清静,也算难得。

到底是富家子弟啊,在应对记者方面早已形成一套自己的成熟方案,这是一个木秀于林的人打小就练就出来的本领。

但即便如此,他的别墅外面还是有记者蹲点,真的很有八卦精神。

风萍爬在床上,一边翻报纸,一边吃水果。

陆管家完全看不下去,铭瑄小姐就从来不会这样,她永远是斯斯文文的,举止得体。

哦天啊,水果掉到报纸上,她居然还捡起来吃了,难道未来的女主人就是这样的嘛?她不堪忍受地下楼去了。

风萍若无其事的继续研究报纸。

夏瑶的经纪人终于出面了,但对于记者问及夏瑶目前的心情状态如何等问题,称其未受太大影响,情绪稳定,并祝福唐先生。

毕竟是娱乐圈里混的,输了人不能再输了姿态。

反倒是一些热心粉丝纷纷发表文章为偶像鸣不平,文字嘶声力竭,极尽煽情狗血之能事,真是难看。

当然,仍然有八卦爱好者努力挖掘风萍的背景资料,网上有人爆料,称其曾与本市一位年过半百的富翁有过交往,该富翁经营酒店生意,一时间跟帖无数,万丈高楼平地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这年头吃饱没事干的人太多太多了。

风萍自己也是其中一个,她居然看得不亦乐乎。

王尔德曾经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议论更加糟糕,那就是没有人议论你。

还真没说错,生活果然要有绯闻才有乐趣啊。

只是,这个爆料者是谁呢?她和方伯韬只出席过一次慈善晚会,当晚富豪明星云集,注意她的人寥寥无几。

就算有人认出了她,也不至于无聊到在网络上爆料,除非……风萍不由得微笑起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升了个懒腰,眼看时间快到五点了,唐迦南如果不回来的话,这时候应该来电话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电话铃就响了。

你换件衣服,晚上去辰阳吃饭。

嗯?风萍一愣,看来矮人大叔也有出错的时候呢。

别担心,唐迦南安慰她:一会儿有车来接你,先到公司,然后我们一起过去。

好。

风萍挂上电话,进房去沐浴更衣。

稍后,一辆迈巴赫到楼下接她,一路驶至唐氏在圣罂的办公大厦。

17风萍知道唐家有钱,可亲眼看到北辰大楼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下的,真是华丽丽的气派啊。

她虽然也是有钱人,可是看一组阿拉伯数字和看一幢高楼那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前来接她的这名司机个头不高,戴着墨镜,言简意赅,他对她仿若丝毫不感兴趣。

风萍却不露声色地打量过他,就冲这身板和动作,她可以肯定他是一名保镖。

唐迦南让一名保镖来接她,大概是怕遭遇记者纠缠吧,如此看来,她身上的这件女佣制服有些多余呢。

车子驶入底层的停车场,出来便是总裁专属电梯,直抵三十二楼的总裁办。

她跟着保镖一起进去,手提着一个深色大包,穿着女佣制服,还戴了一顶防寒软帽,打扮的颇有些不伦不类,就连办公室里的三名秘书小姐也没认出她来,只当是佣人给唐迦南送什么东西,毕竟他有两晚没回去了。

唐迦南看见她这副模样也吃了一惊,待保镖出去才忍不住骇笑:你还真做得出来?风萍摘下帽子,扒拉两下刘海,道:我是本世纪最神奇的灰姑娘,有什么稀奇的?这是国内某知名论坛的娱乐头条。

唐迦南又笑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她的脸看。

风萍被看得有些诧异:我脸上有东西?他摇摇头,忽然道:看来我低估你了。

风萍一愣:哦?你看起来很正常,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我应该怎样?一夜之间,忽然发现自己的照片登在报刊电视上,万众瞩目,人人都在谈论你,无论是谁都难免要受到一点影响,可是你看起来……他穿一件白衬衫,斜斜地靠在那张豪华宽大的办公桌上,用手将她从头比到脚,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

风萍起先一怔,然后笑道:怎么可能呢?我这两天一直盯着八卦新闻,心跳都比平时快好多。

是吗?唐迦南依然盯牢她的眼,我也在关注新闻,目前还没有爆出你的背景资料,你很神秘,风萍。

他说这句话时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

风萍一向只见到唐迦南轻松活泼的一面,尚不曾见识他认真严肃的一面,此刻他忽然收起往日的嬉笑态度,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倒也有几分锐利冷严之气。

她心里头微微一动,脸上却纹丝不露,面不改色地笑道:唐迦南先生,你可真大胆,连未婚妻究竟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就敢随随便便的订婚?你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反悔,那枚八克拉的石头就别指望要回……她没说话,唐迦南已经笑起来:无论如何,你目前还至于令人不乏味……这句话令风萍感到有些尴尬,还没有人这样评价过她,至少没有人当面这样说过。

真是太失礼了,嗯不过……让我看看你带的礼服,我期待你今晚能有惊人的表现。

唐迦南说着过来提起她带来的那只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件亮灰色的大衣,和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皮包,没有礼服。

他抬眸看住她:我决不敢带着一位身穿女仆制服的女士去参加晚宴,更别说这个人还是我的未婚妻。

她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礼服应该就快送到了。

呃?难不成是嫌他给她购置的礼服不够好?或是不合身?那些可都是国际名牌啊,而且以他对女人的经验,应该不会错估她的尺寸啊,那她为什么还要另外订购礼服呢?唐迦南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她的胸部,她的胸部曲线完美,甭管是否掺假,肯定是B罩杯没错,然后是她的腰,决不会超过二尺一,她的臀围,嗯,还有她的腿,她这双腿可真是漂亮,笔直修长,被这双腿缠上的滋味必定十分销魂……他忽然想到那方面去,脸上不由得微微有些发烫。

风萍眼见他由上到下地打量自己,神色怪异,很好心的告诉他真相:我问尔阳要了一件礼服,应该就快送到了。

你的衣橱里有……唐迦南干咳两声。

我现在是尔阳的品牌代言人,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然得穿他设计的衣服……什么时候的事?唐迦南兀自沉浸在刚刚的猥琐幻想里,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就在昨天他打电话来确认我们订婚一事,顺便谈妥了这笔生意,风萍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嘿嘿,我如今的身份不同了,万众瞩目,自然要好好敲他一笔。

哦,那他付你多少?唐迦南问,尔阳可是爱财如命啊。

风萍瞪他一眼:不要随便打探别人的商业机密。

唐迦南黯然长叹:咱们订婚三天,你就做成了一笔生意,无论如何我也应该抽点佣金才对嘛?风萍直笑,待要说什么,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易尔阳的礼服送到了。

她一看见那礼服的颜色,就笑不出来了。

粉色束腰礼服,设计制作上自然是没话说,但这颜色未免也太稚嫩了一点吧,她现在可是唐迦南的未婚妻,不是唐迦南的妹妹。

他肯定是故意的,她明明要求一件看起来成熟端庄大方的礼服,为什么给她这种粉嫩的?那家伙是要自砸招牌吗?唐迦南对这件礼服倒没有意见,立刻把她赶进自己的休息室,道:给你半个小时,够不够?风萍无语。

他帮她拉上门,忽然伸头笑道:需要帮忙就叫一声,我随叫随到。

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事以至此,也只好穿这一件了。

风萍换上礼服之后,终于发现它尚有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比较配她的发型。

但她这个发型也可以走另外的冷艳性感路线……唉,算了,她进洗漱间洁面,略施薄粉画了个淡妆,戴上耳环,就算搞定了。

只因她的容色分外鲜明,着不着妆差异并不太大。

待她打开门,唐迦南顿觉得眼前一亮,不由得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在这个寂静肃穆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可是唐迦南做来却仿佛再自然不过,风萍居然也听得高兴起来,适才的抱怨立刻荡然无存。

尔阳决不会后悔花费在你身上的每一分钱。

唐迦南由衷的恭维她。

我却有些后悔了。

怎么,他给的报酬很低吗?唐迦南不由得笑起来很低很低!风萍忿忿不平:那家伙根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愿意穿他的礼服,是他的荣幸……没错。

唐迦南拍手赞成:能请到我唐迦南的未婚妻作代言,那臭小子睡着也该笑醒了。

风萍那原本是气话,给他这样一说,倒真有些啼笑皆非了。

唐迦南看一样手表,七点刚过,晚宴八点开始。

从这里到辰阳,嗯,倘若路况稍有不顺的话,没准要迟到了。

他于是拿起那件大衣帮她穿上,两人出门搭乘电梯下楼去了。

等他们走后,秘书们开始唧唧喳喳了。

A说:你们看清楚了没?刚刚那个女学生模样的是谁?B说:唐总刚订婚就乱搞?C说:瞎说什么啊,阿九刚刚领进去一个女佣。

B笑了:不会吧,他连女佣也不放过?C喷了:你太邪恶了。

A惊了:我想起来了!天啊,她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那照片拍得太小不说,人也看上去太成熟,难怪我一时没认出来。

BC同时想起一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18晚上的路况还真有点儿堵,在市区堵了约五分钟,唐迦南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风萍不免奇怪,问道:今晚是什么性质的宴会?商务酒会,主要是北辰内部人员,你就当它是公司内部的聚餐吧,不用紧张。

唐迦南一边缓缓跟着前面的车,一边拧着眉头抱怨:每到年终,这些老家伙们就要回来折腾,真是烦人。

风萍含笑不语,此类抱怨并非真抱怨,听着就可以了,勿需发表意见。

唐迦南也没有继续讲下去。

两人静默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侧目问道:你刚才说期待我今晚的惊人表现,那是什么意思?唐迦南立刻道:是,我想你今晚尽可以表现得目中无人。

风萍微微皱眉:我什么时候给你这个印象了?唐迦南咧嘴笑起来,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等一会到了宴会厅,别管谁来和你讲话,你只管态度傲慢就对了。

这个我好像比较在行,你真的确定吗?非常确定。

行啊!风萍一拍手掌,那待会儿,我无论看见谁,就说,咳…… 她轻咳一声,故意昂起头板着脸,拿出一派居高临下的姿态道:‘XX,我允许你亲吻我的脚!’这样总可以了吧?唐迦南斜瞥她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别说,你这样还真有两分女王的气势。

风萍也笑。

但是心里很纳闷:这个要求真的很没道理啊。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家伙通常都代表着有实力的家伙,给他们留下傲慢无礼的印象,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出了市区,路况立刻畅通无阻,路旁有一大块辰阳山庄的灯箱广告,在夜色下散发着诱人红光,即劳苦大众所谓的罪恶之光。

辰阳山庄由鼎鑫地产投资开发,聘请著名建筑设计师依山傍水打造出来的度假圣地,九曲回廊,清幽雅绝,很适合唐迦南口中的一些老家伙们来此熏陶,邀三两好友,泡一壶茶,听一支古曲,或对弈或清谈,洗涤一下身上累积了半辈子的铜臭味。

当然了,你若是更中意欧洲风情,那么请出门左转。

另外,这里的温泉也是顶顶有名的。

假如你到过圣罂市,却没有去辰阳泡过温泉的话,那无疑是一件憾事。

言归正传,北辰的自助酒会设在山庄餐饮部的五楼,视野绝佳,正可俯瞰辰阳湖的美丽夜景。

唐迦南携风萍到时已经迟到了几分钟,她一眼看过去,诚如唐迦南所言,老家伙居多,他们携带的女伴和他们的年龄则成反比,越老的家伙女伴越年轻。

唐迦南带着她上前一一打招呼,都是叔伯一辈的人物。

前辈们对他还比较和蔼,对风萍就不怎么感冒,亲切的赞她两句,含蓄的点点头,无礼的根本看不见她。

一圈走下来,她忍不住暗自苦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傲慢百倍,唐迦南居然希望她表现傲慢,汗,他这算是含蓄的提醒吗?不过,这样更好,她也就用不着保持微笑了,更不必听他们讲套话,听了都影响食欲。

她的人虽然还跟着唐迦南,眼睛却早已去打量美食了。

这情形落到外人眼里,就更加瞧不上她了,到底是草根阶层,眼里面只有吃的,唐二公子怎么连礼仪也不给她培训一下就带出来了?角落里有人轻声调笑。

另一个说,你看她那个戒指戴的,活脱脱一个暴发户。

有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也在盯看着她。

他的女伴道:皓云,去打个招呼吧。

唐皓云握着酒杯,不置可否。

他的女伴发嗲:走嘛,我要瞧瞧她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绑住阿南?唐皓云于是带着她走了过来,两兄弟迎头碰上,彼此举杯示意。

唐迦南介绍道:我大哥,他的律师女友孙媛媛小姐。

然后看了看风萍,含笑道:她就不用介绍了吧?孙媛媛嫣然一笑:风小姐最近可是本市的焦点人物,想不知道都很难。

阿南,恭喜你啊,风小姐你真好福气。

先是恭喜唐迦南,再赞风萍好福气,呵呵,真不愧是律师啊。

风萍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看在唐皓云的身上。

唐皓云剑眉星目,国字脸,肤色微黑,从外观上来看,他确实比唐迦南要成熟稳重。

此刻,他这张稳重的脸上挂着淡若轻烟般的笑意,矜持的点了点头:你好。

这不是一个友好的态度,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敌意。

风萍仰头饮尽杯里的酒,道: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先聊。

她说完随手就将酒杯搁在桌子上,径自朝洗漱间的方向去了。

留下唐皓云和孙媛媛一脸木然,然后齐齐掉头看住唐迦南。

唐迦南一脸无辜的耸耸肩膀:她一贯就是这样的,呵呵,真可爱!他最后补充的这一句把那两人雷得头皮发麻。

孙媛媛也忍不住喝光了杯里的酒,企图冷却一下心情。

她靠自身努力获得成功,和唐皓云一路走到今天实属不易,相比风萍的一步登天,未免有些心绪难平,但她的怨气是冲着唐皓云来的,为什么他就不能像阿南这样冲动一次?为什么他总是顾及这个顾及那个,唯独不顾及她的感受,她都快三十岁了……唐皓云丝毫不知女友正在作年华老去的感慨,压低声音道:阿南,你不要玩过头了。

唐迦南轻笑一声:你说什么呢大哥?你是故意带她来……她是我的未婚妻。

唐皓云气结:我看你真——哦,刘总,好久不见了。

他忽然转变语气,朝他身后微笑起来。

唐迦南转身一看,救星原来是天曜科技的刘总。

三人于是寒暄起来。

这时候,洗手间里的风萍也在跟人寒暄。

搭讪她的这位女士极为年轻漂亮,粗眉毛,黑眼睛,尤其漂亮的是她的一头长发,漆黑飘逸,堪比洗发水的广告模特。

她洗手时,正逢这女孩推门进来,看到她脱口道:咦,你是风萍?风萍一怔,然后笑道:看来我真成了名人,必须习惯随时随地被人认出来……那女孩咯咯一阵笑,笑声格外清脆悦耳,风萍忍不住又多看她两眼。

她笑完又说:你比照片上要漂亮。

风萍微笑:谢谢。

唐迦南一定很爱你。

她睁大眼睛,一派天真无邪。

风萍不知说什么,只好保持微笑,然后指了指门,表示自己要先走了。

那女孩又笑起来,连忙点头。

还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啊。

风萍微笑着打开门,抬头就见走道里站着一个人。

她看见这个人,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

对方侧过身来,脸上也带着微微的笑意,看到她不由得也怔住了。

19唐湛。

她在网络上看过他的照片,决不会错认。

他是一个仪表儒雅的中年人,身材消瘦。

他比他的两个儿子都要英俊,单看相貌,她不相信他有五十岁。

难道说刚刚的那个女孩就是他的女助理?他们竟然如胶似漆到这种地步,连她上趟洗手间,他也要在外面等候?嗯,不可能吧?他可是唐湛啊。

你是风萍……呵呵,这就是出名的好处,不需要跟陌生人自我介绍。

风萍微笑起来:是,是我,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您?唐先生。

她的原意是没想到会在这个酒会上遇见他,但他们此刻正处在女厕所门口,这句话听起来就有那么点儿一语双关的调侃的意味。

唐湛笑了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他这话说的也挺奇怪,似乎是说完了,可听起来好像还留了半句,叫人不自觉得静候下文,但他却又不说了。

风萍微微仰望着他。

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但是却有着非常温和的眼神。

他微笑着说:你本人比照片好看,阿南很有眼光。

呃?最近很流行赞美别人比照片好看吗?风萍忍不住笑起来:谢谢。

我还是不占用您的如厕时间了。

唐湛微微点头,但脸色明显有些变化。

风萍转身离开,自觉这句话有些欠妥,可万一他不是等人呢?里面那个不是他的情人呢?既然大家在厕所门口遇见,就当他上厕所好了。

但是,当她穿过屏风,左转过来,正要进入大厅,忽然发现,原来男洗手间在那一头。

这么说,他确实是在等人,而不是要上厕所。

汗。

风萍回到宴会厅,找到唐迦南:你猜我刚刚在洗手间遇到谁?谁?你爸爸。

不是吧?唐迦南吃惊地看着她,他应该还没有老年痴呆,跑去女洗手间干什么呢?风萍被他逗得笑起来,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是在外面过道上遇见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爸爸今晚也来。

唐迦南喝了一口酒,淡淡道:他一向神出鬼没,谁知道他到底来不来?他来了又怎样?又不会吃人,难道你也会紧张?他忽然目光灼灼看着她。

风萍皱着眉头苦恼:似乎有点吧?他毕竟是你父亲……不等她说完,唐迦南就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你终于想嫁给我了吗?风萍侧过脸来,挑起眉毛看他。

唐迦南近乎嘲讽的冷语:要不然,你管谁是我的父亲呢?风萍听着他的语气,起先觉得怪异,忽然醒悟过来:啊,原来他是要刺激唐湛,他要跟他的父亲唱反调,为什么?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唐迦南不露声色地问:你这是在勾引我吗?风萍哭笑不得,转脸不去看他,嘴上却忍不住道:原来你这么幼稚。

你说什么?没什么。

你说我幼稚!唐迦南忽然握着她的手腕,语气冰冷,似乎很不能忍受这个词。

风萍手里的酒水洒了出来,流在手背上,顿时也忍不住冒火,可转脸看到他的眼神,不由得一凛。

哎呀,看来这个词打中他的软肋了,得安抚一下他。

她正准备说几句温软的话,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阿南,你们这是干什么?唐湛臂挽着长发飘飘的天真少女,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因为唐湛的关系,他们俩立刻成了众人的焦点,场内的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们。

周围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风萍黯然长叹:唉,有话好好说,你激动什么嘛!这一下看你怎么收场?好一个唐迦南,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回答说:我们正准备亲吻,爸爸。

说完,他先放下自己的酒杯,然后将她手里的那只酒杯也取过来,放到桌子上,再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风萍整个人都被雷焦了。

但是,这个时候不配合他显然是不行的,只好闭上眼睛作陶醉状。

等到唐迦南亲完抬头,她还闭着眼睛装陶醉:再来一次吧。

唐迦南一呆,怀疑自己的耳朵。

周围稍近的人群里已经响起了轻轻的窃笑声。

唐湛也一脸的似笑非笑。

可是,当他再次看着她晶莹绯丽的容颜,终于情难自禁地深深吻了下去。

这一次,他吻得十分动情,风萍也不由自主地回吻他。

等他们再次分开时,唐湛已经走了。

周围的人都恢复了正常交谈,没有人再关注他们。

风萍深吸一口气,脸颊火烫一般,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想发笑。

唐迦南也有些尴尬,故作镇定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才发觉,自己喝的是女士的酒,不觉又是一阵尴尬。

风萍忍不住低声道:别紧张阿南,你的吻技不错。

唐迦南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的吻技不错,那他还紧张个P啊,哪里看出他紧张了?不过,他毕竟是唐迦南啊。

谢谢。

我对此一向非常自信。

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你刚刚才去过——我又想去了。

风萍穿过屏风后的走道,绕到观景台上,两手撑住冰凉的栏杆,这使她的体温稍稍冷却,适才想笑的心情,脱离那个氛围也就没了。

玻璃窗外的辰阳湖被霓虹灯装点得五光十色,她看着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唐湛以铁血作风闻名商界,本人看起来倒是风度翩翩,亲切随和,很有儒商风范。

他理应是一个好父亲,唐迦南和他究竟有什么隔阂?使他不惜拿自己的婚姻赌气?她忽又想起上一次来辰阳山庄的路上,在唐迦南的车里听到的那则新闻。

似乎就是在那晚之后,唐迦南的事就特别多,足足折腾了两个月才渐渐平息。

他是因为不满意父亲老牛吃嫩草、觉得面子难看?抑或是担心家产?汗,请原谅她的小人之心。

风萍略有些自嘲地笑起来。

她实在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才会来淌唐家这趟浑水。

可是管他呢,闲着也是闲着。

20如果说,唐湛给风萍的印象是和蔼可亲的话,那么随后发生的事情将会让她大吃一惊,彻底颠覆这良好的第一印象,具体事情容后再禀,却说唐风二人那晚首次有了亲密行径,气场不由得微妙起来。

他俩均非纯白少年,自然都想到过这一层,但就算彼此已经在意念里将对方吃干摸净,一旦付诸行动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况且他们的订婚乃是源于唐迦南的头脑发热。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

没有感情基础的亲密行为多少让人有些尴尬,按照传统的标准便是不道德的。

风萍不是一个有强烈道德感的人,唐迦南也不是。

但唐迦南觉得在订婚一事上,自己利用了风萍,她是吃亏的,尽管她本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可他却因为这一丁点儿的内疚,自觉不能再无耻觊觎她的身体了,故而格外注重绅士风度。

可惜他的这一点良心发现,并没有得到风萍的理解,反而误会他是在为日后悔婚做铺垫、留退路——她此刻还没有真正地了解唐迦南,唐迦南是完全想不到这方面的,他相信这世上没有金钱摆不平的事,就算将来真的要悔婚,无非是支票上的数目多少问题,哪里就难倒他了。

他如今这样,倒是真对她有几分感情的,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诧异。

——但是,在外人看来,他们没有亲密行为那才是一件怪事。

他们住同一层楼上,一个睡主卧室,一个睡客房,因为格局太宽敞,暗夜里看那黯红色的两扇房门遥遥相对,很渺远的样子。

俩人的作息时间也遥遥相对,像是彼此有意错开、避免见面的样子。

唐迦南晨起工作,风萍必定还在熟睡。

晚上他十有八九都有应酬,而风萍是顶顶讨厌应酬的,再则年关在即,他也实在是忙。

其次就是外界的传闻终于平息下去了。

新闻嘛,主要在一个新字,再牛叉的人也不可能每天霸占着媒体(新闻播报员除外),何况风萍本人并没有什么新闻价值,主要是她攀上了唐家这颗大树,于是在短期内吸引了媒体的焦点,狗仔队的下步计划该是收集唐家的反对意见,再致力于捕捉唐迦南的劈腿偷腥,然后就盼着他们情变等等,总之他们是顶顶敬业的一群人,不在制造绯闻,就在制造绯闻的路上。

风萍蛰伏了些日子,颇有些蠢蠢欲动。

她首先约见了方伯韬,委托他处理自己位于樱花街的公寓,并对订婚一事稍作解释以满足他的疑问和好奇。

事已至此,方伯韬也只好献上祝福。

随后两人共进午餐,席间闲聊,少不得要说起她在上次慈善晚会上的不辞而别。

提起那件事,风萍就郁闷。

那件大衣尚在其次,最主要是服务人员的态度,实在太恶劣。

她不至于跟他们一般见识,唯有把这笔帐记在周新竹头上。

俗话说山水有相逢,大家来日方长。

方伯韬听了事情的原委也不由动气。

此后,红日会馆的那张贵宾卡便形同虚设,凡是在那里举行的活动,一概谢绝。

他是个上了年纪的生意人,凡事留几分余地。

唐迦南可就不一样了。

红日会馆接到他的秘书来电责难,那名经理面如死灰。

——这真是人生难预料啊,谁晓得那女人转眼功夫居然成了唐二少的未婚妻?他才刚在周新竹跟前邀过功,又要到周天佑面前来领罪。

周天佑即是周新竹的大哥,圣婴首富周鼎鑫的长公子,今年四十出头,交游广阔长袖善舞,跟他老爹一样热爱文化事业,对于唐迦南的一怒为红颜不以为然,没正经当回事。

碰巧的是,隔天晚上两人倒在红袖坊遇上了,唐周俩家都是圣婴的名流,绝没道理为这点小事计较的,当下杯酒释恩仇,这一节便揭过去了。

当晚周氏预先把单签了,唐迦南走时过来致谢,豪华包厢里的男男女女约有十几二十位,散座四周,灯影下有个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他也没注意,打过招呼便走了。

第二天,红日的贵宾卡便送至北辰总裁办,唐迦南随手扔到抽屉里。

一直到周五的下午才忽然想起来,当天公司里没啥要事,他便提前回家了。

这时是下午四点多,风萍不在家。

家里的司机告诉他,风小姐去了一个古董拍卖会,他问得地址便驱车过去。

他不知道她对古董还有兴趣。

唐迦南找到地方,车子刚刚减速转过来,便见风萍戴一款超大墨镜,遮去大半张脸,站在台阶上和一个男子讲话。

当时的天色不太好,愁云惨淡的样子,阴风把她的苍绿色大衣下摆吹得猎猎翻飞。

那男子依稀有三分面熟,只留一个侧面,看得不是太明白。

他泊好车子快步走过来,一边叫她的名字:风萍。

闻声,台阶上的两人同时转过脸来。

风萍对于他的出现毫无准备,不由得一怔,白皙面庞在墨镜的衬托尤显得苍白,漂亮的嘴唇向上弯了弯,算是回应。

那男子身材修长,瘦长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眼角上翘,看起来有点儿男身女相。

唐迦南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然后看定那男子,问风萍道:这位先生是……?你好唐总,风萍没说话,那男子抢先笑起来,我是袁氏房产的安悦生。

嗯,哦……安副总……唐迦南嗯哼两声终于想了起来,当下伸出手来与他相握。

安悦生走下一级台阶,和他握手。

唐迦南问道:你们认识?安悦生飞快地看了风萍一眼,微微含笑道:当然,报上都登着照片呢。

一句话说得唐迦南释然了。

风萍现在是他的未婚妻,这个安副总想必是想套近乎。

于是他随口问道:安副总是古董爱好者?安悦生又笑起来:我就算有这高雅的爱好,也没有这个财力啊,我是替我们袁总跑腿,他出差去了,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特意打电话回来,要我务必拍下那只明朝梅瓶,承蒙风小姐割爱……哦?唐迦南笑起来,转头去看风萍。

风萍在一旁沉默半天,这时才道:看这天色大概要下雪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再见,安先生。

她说完也不看安悦生,率先举步离开。

唐迦南于是和安悦生再次握手言别。

21稍后,车子驶出停车场拐上道,唐迦南道:原来你喜欢古董……风萍心不在焉地笑一声。

你既然看中那个瓶子,又何必让给他呢?那也不是什么绝品,我随便看看。

唐迦南听这句话的意思,仿若她的品味眼界甚高,倒并非囊中羞涩的缘故。

可是,连袁总都想要据为已有的瓷瓶理应价格不菲才对,嗯,莫非她很有钱?相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习惯使然,他从不关心女性的收入,因他是完全没有金钱负累的。

现在,他却不由地努力回想从前,风萍的服饰穿戴,似乎并不奢侈,好像也没戴过什么名贵首饰,他送的那枚胸针从没见她佩过,她除了对床铺的要求高点儿,其他方面倒很好伺候……咦?怎么忽然想起这些?倒像个为养家糊口发愁的汉子。

唐迦南意识到这个,不禁自嘲地笑起来。

风萍遇到安悦生,始料不及,不免有些神思恍惚,整个人陷在车座里不说话。

窗外的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仿佛有雪欲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发觉唐迦南的意外的沉默,心里便有些疑惑,又见他嘴角含着一丝笑影,更疑惑了。

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你笑什么?风萍侧过头,问道。

嗯?唐迦南无意识地应一声,抬头自车镜里一看,自己果然一脸笑微微的,仿佛有什么隐秘欢愉,不仅面上发热。

恰在这时迎面射来一束光,他蓦地一惊,觉出自己的好奇心似乎走得有点儿远。

风萍虽然觉得他的脸红比较稀罕,却没有心情调侃他。

她有自己的心事。

回家吃过晚饭,外面果然飘起了雪。

唐迦南难得在年根下偷来半天的闲功夫,很愿意陪她坐一会儿,在温暖室内欣赏窗外的雪景,倒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却不料风萍由始至终都心不在焉的,令他颇为扫兴。

奇怪!他一点也不了解她,怎么会同她订婚?他像那些冲动之下做出蠢事的家伙,事后自己也吓一跳。

其实那个时候,就算是换做别的女人,他十有八九也是要问的,她们大概也十有八九会答应的。

——这倒不是他自信过头,实在是唐家的魅力令人难以抗拒,唐迦南至今尚未有被拒绝的经验,也许他周围尽是些高智商的女性吧,风萍显然是智商不太高,她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好好表现,弄假成真——虽然他们订婚也非作假,不过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改嫁,如今这世道感情的事是最不靠谱的,若有变故,他至多再添个薄幸的骂名,骂他的人还少嘛。

他心里想着,原先的好心情便没有了,郁郁地上楼去了。

风萍独自坐了一会儿,也起身上楼去,路过书房门口,忽听唐迦南叫道:喂——听语气像和谁赌气似的。

风萍停住,勾过头来问他:有事?唐迦南绕过书桌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卡,解释道:他们对那件事很抱歉。

风萍看到卡上的红日二字,立刻明白过来,冷笑道:三流会馆的会员卡,我稀罕么?唐迦南心里一震,觉得三流两个字格外刺耳,他强按住不露外,故意笑问道:那依你看,什么样才算是一流会馆?风萍道:你父亲位于雁荡山的私人会馆可算一个。

这算是拍马屁吗?唐迦南无语,却听她又道:周新竹拿走我的大衣,送一张会员卡就算了结么?哼!他就算将整座红日会馆送给我,我也不稀罕。

唐迦南不知她说的气话,还是那件大衣委实价值昂贵,便问道:那件大衣有特别意义吗?风萍道:没有。

但它就算烂成了碎片,也比这破卡有意义。

唐迦南又无语了。

她忿忿补充一句:我是决不会再去这家会馆的。

唐迦南闻言脸上不由得带出一丝笑意,为她有些稚气的话。

他道:可是我们圈里的人差不多都在那里玩……我对你们的圈子没兴趣。

风萍打断他,举手道晚安。

唐迦南微微变色,这句话就等于是说,我对你没有兴趣。

他自命是很会应付女人的,偏偏碰到她就偃旗息鼓了。

随她怎么傲的女人,到了他面前没有不谦逊的,风萍是一个例外。

他的好心情彻底消失了,郁闷得不行。

都已经跟他订婚了,还说不感兴趣的鬼话,不嫌太迟了吗?玩欲擒故纵的女人他见得多了,没有像她这么玩的,一个没资本的人偏偏喜欢口出狂言,简直要惹人嫌。

如此这一夜自然是要失眠的。

22当晚,与他一起失眠的,至少还有两个,一个是风萍,一个是安悦生。

安悦生自打在报上见到了风萍的照片,就一直在想象他们重逢时的情景。

当然,没看到照片之前也是想过的,那时候想得过于空蒙、抽象,见到照片之后,就想得比较具体了,范围一下子缩小很多。

她是唐迦南的未婚妻,唐迦南是北辰的行政总裁,北辰是袁氏的大客户,彼此正在合作一个地产项目。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他们的见面或许有可能在某个商业酒会上……结果,是在拍卖会上。

她的相貌和照片上没什么区别,举止气度却实在不能同日而语了。

三年前的她还有些青涩,偶尔也会局促不安,如今姿态优雅坐在位置上,气定神闲的举牌报价,几百万的数字随口而出,表情纹丝不动。

人家说财大气粗,真是一点不假。

他还记得那年秋天,她被解雇,为了区区三百块跟人吵架,直闹得惊动楼下警卫。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她原来是这样看重金钱的,平时她总是一副不把钱当回事的态度。

比如他对着电视广告赞叹某款汽车,她如果正在做其他的事,也会跑过来讨好般地笑说:你喜欢的话,我们去买一辆好了。

——那样正儿八经的口吻,好像他们真的买得起似的。

他最最讨厌她这种自以为是的幽默感,他一丁点儿也不喜欢,只觉得无上反感。

每逢这种情况,他都要找借口到卫生间里去抽两根烟,来冷却心头的火。

等到他出来后,她虽然不说什么,但必定第一时间去开卫生间里的那扇小窗。

对于他把内裤和袜子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习惯,她十分惊骇。

可他总改不掉——其实,开始还是试着改的,尽管私心里认定她小题大做,但后来却是有意为之,仿佛故意要激怒她。

另外,她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也让他无法接受。

月薪不足三千,偏偏坚持购买进口日用品,从洗发水沐浴乳到枕头眼罩,尤其是那眼罩,他夜半看到她戴眼罩睡着身边,那感觉实在有点儿滑稽。

她是典型的月光族,虽然她从来没提到过缺钱,但这种消费态度,没有哪个男人会想和她共度余生,至少他不想。

更何况她还经常失业,但她毕竟有一张漂亮脸蛋,虽然没有文凭,找工作却也比较容易,同样也因为这个缘故,他更不敢想象他们的未来。

他们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里,她失业五次。

理由可以用一首歌名来解释,叫做怪你过分美丽。

因为过分美丽,对于上司或老板的过分赞美,她一旦吃不消,便撂挑子不干了。

于是也就有了那次的吵闹事件。

那天架是吵了,钱却终究没要到,还被人围观了一通。

说实话,他当时真觉得很丢脸。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

似乎是从那一次开始,他们就有些不同了。

可她想他怎么样?帮她吵架么?抱歉!他拉不下这个脸,宁愿自己掏三百块给她。

在这座人口百万的商业都会,他的能力比蝼蚁大不了多少。

她能想他怎样呢?早点认清这个事实也好,可以早点了结。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觉得通过这件事,自己算是比较清楚地认识了她,他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那个人对待金钱的态度。

她往日很少提及钱财方面的事,偶尔提起来都能噎死人,他当然是决不会主动过问的。

一则她并没有花过他什么钱,偶尔给她买个礼物,她便相当高兴。

再则,他怕主动提起来会引火上身,倒也不是他多么吝啬,实在是她的消费态度令他胆寒,别说他没有雄厚的财力,即便有,现在也确实有了,但他缺少那种一掷千金的魄力,因他的钱都是自己一点点努力挣来的,不比唐迦南。

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由于荷尔蒙作祟,一时冲动和了他,最初的激情退却过后,心里未必没有几分不甘。

——从她现今和唐迦南订婚这件事上看来,她确实是前途无量的。

所以她的离开是对的。

他们在一起反倒彼此制约,死气沉沉。

如今他的事业开展的还算顺利,她想必也会顺利嫁入豪门,再好不过的双赢结局。

只是,他还必须见她一面。

她离开后,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记她。

事实恰恰相反,他不但没有忘记她,反而把她记得更清楚了。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搞明白自己的这种心理,不是因为他还爱着她,而是因为她走的太决绝,决绝到不给他一个挽留的机会——虽然他十有八九不会挽留她,但她主动离开,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为此,他一直记着她。

她欠他一个解释。

下午在拍卖厅那会子,他们还没切入正题,唐迦南就出现了。

她当时的神情,明显是有些紧张。

呵呵,其实,没有见到她之前,他也是紧张的,一得闲就在脑子里浮想联翩,见到她之后,反倒镇定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悦生思及此,面上不由浮起一丝自嘲的笑,轻轻把指间的香烟掐灭,烟灰缸里的烟蒂已有七八只。

近年来,他烟抽得少了,今晚思绪涌动,不觉放纵了起来。

他是没有资格放纵的,明天虽是周末,仍有公务要处理。

位置越高,责任越重,压力也越大,尤其是他这种辛辛苦苦爬上来的人,决不肯随便放松自己。

23安悦生想要见一次风萍,奈何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八卦报刊上也甚少有她的消息,她这样低调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一般来说,穷人乍富总不免沾沾自喜,拿捏不住自个儿,更何况她的成就这样惊人。

当然她的小心谨慎也是对的,毕竟还没有真的嫁入唐家呢。

——他自以为很了解她的意图,感觉甚妙。

前一阵子,媒体纷纷猜测风萍的身份,硬是没有人找到正确答案,他心里竟颇有几分得意,因为她曾经是属于他的,她的身心都曾被他仔细阅览过,就好像掌握了一个众人不知的秘密,感觉十分良好,只怨自己当初没有更好的了解她,好多知道一些。

他要见她,一半是为着自己的心,一半是好奇,对于她近年来的经历,他实在太好奇了,几乎有些迫不及待。

隔日便选购一束花送至唐宅,附带名片和几句短言,为上次拍得的那只明朝梅瓶再次致谢,自觉这个借口非常贴切,她看到后必定会致电给他。

却不料风萍那天去了易尔阳的工作,一直待到很晚,那束花便落在唐迦南的手里,他看后一笑,觉得这个安副总礼数太多,倒不曾多想。

每到年终北辰的酒会都特别多,易尔阳自然要给风萍多备几件礼服,顺便游说她多多抛头露面。

风萍嗤之以鼻,恶意说道:易大设计师,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免费给我送衣服吗?易尔阳拿眼瞪她:我可不只是送衣服,还送了钱的。

风萍笑起来:拉倒吧,我连一个子儿也没看见。

易尔阳也笑,指着满室的高档布料和两件半成品礼服,道:这些难道不是钱吗?这些布料有多贵,你最清楚的,把它们关在衣橱里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风萍经由唐迦南的灌输,对易尔阳求学时代的吝啬之名已大有耳闻,当下不再跟他磨嘴皮子,抬腕看一下时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易尔阳道:再等我半个钟头,我送你。

风萍忙道:不用,我打车。

易尔阳闻言面色迟疑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何不购辆车呢?阿南总不至于……他一语未毕,风萍已经笑出声来,道:他确实送了一辆,我没开出来。

为什么?易尔阳很不理解。

反正也不赶时间嘛。

风萍笑笑。

你甚至没有手机……易尔阳终于有机会问一个很久就想知道的问题。

我觉得人们应该适当保持点距离,如今的通讯已经非常发达,没有手机,你还不是一样找得到我……风萍微笑道。

这是个信息时代,你会因此错过很多机会。

凡是都有利弊,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了。

我倒希望过一过古人的生活,如今事事得到的太容易,快乐也打折扣。

而且你知道的,她的语气忽然低沉下去,狡黠的眨一眨眼,道:像我这样的人,被人问到电话号码的机会总是特别多,要是不给吧,有时难免要得罪人的,不如干脆没有,省事!易尔阳大笑起来:谁这么不自量力,敢打你的主意?言下之意是有谁的财力能雄厚过唐家呢。

呵呵,一个出生贫寒的女子,她的爱情最好也给同样贫寒的男子,这样别人就无话可说了。

一旦给了富家公子,那么她的爱就大打折扣,且不论她是否真爱那个富家子,总会有一些人自以为是地认定她是别有所图。

当然,风萍并不是一个出生贫寒的女子,她也并没有深爱唐迦南。

所以,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取过衣架上的衣帽穿戴整齐,跟易尔阳挥手作别。

这时是四点多,再过半个钟头,这座城的交通将会不堪忍受,数以万计的人瞬间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来来往往的堵塞城市,想打一辆出租车都会非常困难。

风萍出了办公大厦,在路口等了一会儿,不见空车经过,便步行去街对面的拐角站台。

如果有手机自然可以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但她自从三年前扔掉手机,离开安悦生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那玩意。

离开安悦生之后,她进行了一场寂寞的旅行,去了很多地方,遇见很多人,看过很多事,却始终无法获得内心的平静。

她曾以为她谦卑的去爱、去给予,安悦生就一定是她的,然而事实告诉她,爱情跟品质态度完全没有关系。

他不是一个坏人,她也不是。

可是两个好人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未必能够在一起,爱情不会因为你年轻貌美,富可敌国就格外垂青你。

没错,安悦生确实更爱金钱和他自己,但那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不都是在追求财富嘛,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她原不应该隐瞒身份和他交往的。

其实,有钱给人家来爱也没什么不好,因为金钱而来的爱未必就不是真爱。

她缺得是爱,又不是钱。

尽管她后来也试图对他表明身份,但不晓得是选择的方式不对,还是时机不对,抑或是其他什么缘故,总是弄巧成拙,往往话题还没展开,他已经很不耐烦。

后来她渐渐明白,他们已经走入一条死胡同,前面没有路了。

她如果表明身份,就等于是给他一计响亮的耳光,单单为了他的男性自尊,他们也绝无可能了。

后来的后来,她旅途中的某一个不眠夜,在边城小镇的破旧旅馆,借昏黄的灯光看一本小说,看到里面的一段台词,禁不住泪凝于睫。

那段台词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她知道安悦生不够好,可是她爱他。

那是她首次爱一个人,情感十分饱满,爱得过于用力,不注重方式和手段,自然难有圆满收梢。

她那时太年轻,还不晓得,爱的方式有时比爱本身更重要。

如果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肯定会做得好一点,但人生没有彩排。

她在路口等红绿灯,一边思潮翻滚,对面的绿灯亮过半数,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快步飞奔过去,尚不及站定,旁边忽然嗖地驶过来一辆车,吓得她连退两步,着实吃了一惊。

谁知那车竟在她跟前停了下来,深色的玻璃窗摇下来,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容,看定她微笑,道:上来,我送你一程。

风萍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竟会遇见唐湛,一时不禁怔住。

他打开一线车门,含笑提醒她:这里不方便停车。

风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两条腿已经率先作出决定。

唐湛起身让到里面一个座位上,她便坐在他刚做过的地方。

司机迅速将车驶出去。

虽说送她一程,但并没有询问她去哪里,淡淡地问道:怎么不开车出来? 他的姿态相当随意,修长的手指交叠在胸前,眉梢眼角都是温和的笑意。

风萍也不知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每次遇到他都仿佛局促不安,为了避免把话题扯得太深,她决定说谎,浅浅一笑道:我不会开车。

唐湛确实没料到这个答案,微怔一下,道:也好,你若是会开车,大概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说着又笑起来,一派若无其事,神色坦荡。

风萍听了只觉得奇窘,两颊一下子就烫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地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眼角刻着几道细碎皱纹,但丝毫不妨碍他的魅力。

他的眼睛像一口深井,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风萍看了一眼,立刻转过头直视前方,一颗心突突直跳。

车内极为安静,她怀疑他有否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禁又羞又恼。

他又道:风萍,如果你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们一起吃晚餐好吗?我正好有事想和你谈谈。

虽是问句,但一副笃定十足的语气。

风萍暗自吸了口气,故作镇定道:抱歉唐先生,我还有事。

唐湛脸色微变。

近二十年来,他从未被人拒绝过,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迅速笑了一下,缓声道:那么,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吗?我们再约时间。

风萍闻言不由得一阵尴尬,但也只好实话实说:我没有手机。

说完都不敢看他,不仅替他囧,更替自己囧,连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下去,仿佛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尤其是想到刚才和易尔阳说的那番话,真是囧。

她不看唐湛,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耳听一阵悉索之声,随即一张便签纸递到面前,唐湛的声音格外温和,依旧含着笑意: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有时间的话,给我电话好吗?风萍不得不暗赞他的风度,伸手将那张纸接过来收好。

24十年前,有手机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如今,手机作为现代人必不可少的通讯工具,已经普及到民工和小学生,风萍说自己没有,委实叫人难以相信。

她以前告诉别人,没有一个相信的,偶尔碰到那些死缠烂打的不识趣之徒,甚至要送她一个。

唐湛倒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他将笔纸放回去,问道:你到哪里?风萍忙道:就在前面下车吧。

随手指了右前方一个较高的建筑物。

唐湛沉默顷刻,唇边不由得荡开浅浅笑纹。

当一个人到了五十岁,仍然具有令年轻女子面红心跳的魅力,确实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他抬眸看一眼,微笑道:博知科技园吗?风萍一愣:咦,居然到了这里?但面上不露声色,将错就错地点点头。

稍后车子靠边停妥,她道声了谢谢,立刻手脚麻利地跳下车,目送他的座驾绝尘而去,方才呼出一口白雾。

隆冬腊月,雪后的天气有一股阴湿湿的冷,她被风一吹,整个人就冷静多了,自觉刚刚有点儿失礼。

无论如何,他也是唐迦南的父亲,跟他吃顿饭又不会死,顶多消化不良。

他要跟她谈什么呢?她已经好奇起来。

这会子正是下班时间,科技园里的上班族们蜂拥而出,打车更加困难,她便随意在附近走了走。

科技园前后三幢楼,呈品字形,外观上看是老旧了一些,笼在冬日傍晚灰蒙蒙的薄雾里,仿佛添了几分沧桑。

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里得到的。

笨拙地编写简历,四处投递,两个月后终于得到一个面试机会,对于当时已被打击得奄奄一息的她,不啻一贴兴奋剂,认认真真的做足准备,临场仍是答非所问,颠三倒四,居然也被录用了。

后来才知道主要原因在于她出众的相貌。

当时着实郁闷了好一阵子,现今,她当然是可以平心静气地检视自己,当一个笑话来调侃的。

生活日渐磨去了她性格里的尖锐成分,慢慢把她变得宽容沉着,能够原谅别人,也能够宽宥自己。

她和过去的岁月握手言欢,然后分道扬镳,从容前行。

她随着人潮走了好一段路,顺便在街边的饭馆吃了晚饭,隔壁的广场上有商家冒着寒流搞活动,请一支乐队唱怀旧老歌,唱得很不错,却因为天气原因,观者寥寥,她站在旁边听了老半天,搞得那个乐队主唱频频看她,她才不舍的离开。

回到家时,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唐迦南西装革履地站在客厅里,脸色很差。

陆管家站在他身后,严肃的神情之下难掩一丝幸灾乐祸。

风萍立刻觉出气氛不对,没道理在家还穿得这样整齐的,他没有这个习惯。

你到哪儿去了?唐迦南的语气十分不善,尔阳说你四点多就走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在街上逛了逛。

什么都没买也能逛五六个小时?你不要让别人担心你……我早已满十八岁,可以照顾自己。

风萍不以为然地笑起来,而且法律也没有规定,逛街就一定要买东西啊。

你至少应该打个电话回来。

你知道我一向都记不住电话号码的。

唐迦南最反感她这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听了很是刺耳,心头那一小簇原本弱下去的火苗陡然升高数丈,禁不住冷笑一声,道:是嘛?可你倒是记得住信用卡的密码。

风萍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感觉今晚的事情有点儿严重,便轻笑道:不过是逛逛街,你又何必这样小题大做嘛?她自觉是放柔态度了,唐迦南却不这样认为,这副毫不在乎的语气,分明是拿嬉笑应对他的严肃,更加刺激了他。

他冷着脸,严厉地说:我没有小题大作,你最近没事最好不要出门……这个语气风萍听了也不禁皱眉,奈何陆管家站在一旁,便隐忍不发,抬脚上楼。

她没有当着下人吵架的习惯。

却不料她此举令唐迦南勃然大怒,快步将她拦截在楼梯口,怒道:我在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风萍沉默顷刻,忽然微微一笑,道:我的态度就是,我喜欢逛街,我明天还要出去逛街。

唐迦南何曾被人这样公然顶撞过,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风萍又道:我要休息了,请你让开!唐迦南怒极反笑,道:没有我的许可,你明天哪儿也不能去,这是唐家的规矩……风萍也冷笑起来:我们风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唐迦南冷冷地提醒她:你现在站在唐家的地盘上。

风萍不说话了。

周围安静地有些诡异,陆管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客厅。

静默半晌,风萍道:那好吧,我不住你们唐家。

她言出必行,提着皮包转身就走。

唐迦南一时生气,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心里就后悔了。

他原是一片好意,担心她晚上出事,不过是情急了点,一言不慎就闹成这样,眼见她果真走了,一时也没台阶可下。

独自在客厅里生了半天的闷气,转念想到深更半夜,外面可能的危险,连忙把司机叫来,含糊其辞地让他开车去,至于是去接回来?还是去送一程?不清楚。

司机跟了他多年,深知这个意思只能靠自己揣摩,如果问得太白,二少爷就会恼羞成怒。

他一边开车寻找人影,一边揣摩圣意:觉得应该是接回来。

二少爷往日的那些女朋友,走了便是走了,绝没有这么多麻烦事,这个是未婚妻,自然是不同的。

他这里刚刚揣摩明白,一抬头就前面岔路口,风萍上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他犹豫一下,仍是决定开车跟着,否则今晚的任务便完成不了了。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时光酒店前停下,风萍下车,快步跨入了那扇豪华气派的旋转门,失去踪迹,他却连车都没有停妥。

没办法,回去交差吧,好歹知道了风小姐的去处。

翌日上午,风萍在时光酒店顶层的专属套房里醒来,床头已经备好了丰富早餐和两份晨报。

她洗漱完毕,端起热牛奶喝了一口,一边拿起报纸浏览。

报上头条赫然竟是一则绑架撕票的消息。

被绑架者乃是隔壁桃源市的船王之子,对方因恨其家人报警,故而撕票。

风萍看后大吃一惊,晨褛也来不及更换,便杀到方伯韬的办公室询问详情。

方伯韬对于她的神出鬼没早已经习以为常,一看到她手里的报纸,就知道她的来意,不等她发问就道:这件事昨晚已经在圈内传开了,弄得人心惶惶。

风萍皱眉道:太恶劣了,什么人干的?方伯韬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

这一次不仅周边城市的名流感到不安,连纽约那边也惊动了。

我从泰国请了两名保镖,明天就到。

风萍闻言微汗:君怡回英国了吗?没有。

和Richard旅游去了,我昨晚已经勒令她立刻回来。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点?方伯韬叹息: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为人父母。

风萍撇撇嘴没说话,她这时隐约明白唐迦南昨晚的意思,大概也是担心自己,可他为啥尽说些气人的话呢,真要命。

两人随后又就这件命案谈论了一番。

方伯韬十点钟有个会议,风萍便起身回房,两人一起等电梯。

那天恰好有位巨星下榻时光的总统套房,贵宾部的记者特别多,不知怎的竟被人拍到他们的照片,登在报刊上。

作者声称拍到他们实属无意,但是联想到前一阵子,网上曾有人爆料说,风萍与一位经营酒店的富翁过往甚密,今日看来是空穴来风,未必无音。

尤其是照片上的风萍身着晨褛,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狗仔队一直致力于捉唐迦南的小辫子,没想到先出状况的,竟是风萍,少不得要对唐迦南进行一番难辨真伪的同情。

那文章想象大胆,推测合理,议论精辟,写得活色生香,端的是一片妙文。

遗憾的是生不逢时,在这起巨大命案面前,它显得格外苍白。

尽管如此,唐迦南还是看到了。

他就算看不到,也一定会有人通过各种途径让他知道,这种幸灾乐祸的机会,某些人是决不肯放过的,比如周新竹小姐。

25周新竹看到这则八卦的时候,真是兴奋得不得了。

风萍的奸情终于暴露了,唐迦南但凡是个男人,就应该立刻将她扫地出门。

即便他能忍,唐家也决不能忍。

她死定了。

她不确定唐迦南是否已经知情,第一时间便去跟唐铭瑄套近乎,拐弯抹角地将这则八卦抖了出来。

唐铭瑄果然大吃一惊,到底是年轻姑娘,沉不住气,立刻就给唐迦南打电话,让他去看副刊的八卦新闻。

如此,周新竹才算松了一口气,终于卸下千斤重担似的。

紧接着,两人聊起了时尚界的事。

据闻明春的圣罂圣歌模特大赛,将邀请到国际金牌设计师Jennifer担任评委,一方面也为其在亚洲的春夏服装秀做宣传。

唐铭瑄知道她的两个堂妹都参加了这次大赛,便含笑道:静荷和雅柏肯定都能进入决赛吧?周新竹表现地很谦虚,态度仿佛也很中肯客观:进前十应该没问题,静荷的条件比雅柏要好,她应该比较有希望……说到这里她巧妙地顿住了,有希望怎么样呢?引人遐想啊。

这两个妹妹乃是由她这个高明的姐姐亲手调教指点的,何况还有财力雄厚的家庭做支撑——这是决不能提,却又至关重要的一点,所以,她们总是靠自身的实力走进决赛的。

唐铭瑄闻言照例赞美祝福她们几句,虽然彼此未曾见面。

她心里急于回家探听众人对那则八卦的态度,故而坐了片刻,便找个借口告辞了。

她匆匆赶回唐家老宅一看,唐老夫人和她娘家那头的几个表姑表兄妹都在,大家正谈得热火朝天,格外激动,主题当然是眼下最轰动的船王命案。

逢到这种事情,最担惊受怕的都是有钱人。

唐铭瑄在他们中间坐下来,听他们不断的批评政治和治安,不由得踌躇起来,这时提到风月八卦似乎不太应景,不说吧,又憋得难受。

唐老夫人对外孙女是很关心的,一双锐利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时候也仿佛多了两分柔和,语速很慢但很威严地说:铭瑄,你最近也安分一点,不要到处乱跑。

唐铭瑄微微笑了一下,道:我一直都很安分守己的,不安分的是二哥……讲到最后两个字声音不觉有些低。

闻言,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但是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地带瞟着点唐老夫人。

自从唐迦南擅自订婚之后,他的名字甚少有人敢在唐老夫人面前提及,一是怕刺激到她,二来没人想主动找不痛快。

唐铭瑄因为平日是最被厚爱的,不免恃宠而骄了。

此刻,唐老夫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沉默顷刻才用那把沧桑的嗓音问道:阿南,他怎么不安分了?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令唐铭瑄也摸不着底,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把八卦说了出来,毕竟知情不报也是罪过,外祖母万一真追究起来也是要连坐的。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唐老夫人就相当于慈禧太后,虽然丈夫早逝,但因为儿子唐湛的过分出色,使得她的天地只限于家庭内部,这一点权利是她的全部乐趣所在,绝不肯放着不用的。

她尽管面上不露一丝声色,心里却是高兴的。

有机会去证明别人的错误和自己的英明,当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这件事无疑证明了唐老夫人的先见之明,经验告诉她:一个平凡女人挤身上层社会的途径决不会太清白,唯有让一个上层社会的男人娶了她,然后才能名正言顺。

唐家的孙子决不能做这个冤大头。

唐老夫人微微低垂着眼睛,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但她的权威性令她暂时保持了沉默。

这则在唐家引起骚动的绯闻,对于风萍没有造成任何困扰,倒是把另一当事人方伯韬气得够呛,他先是打电话到报社把第一个接电话的人痛骂了一顿,然后执意要找媒体澄清此事。

风萍微笑着阻止了他,表示这种事向来都是越描越黑,不必多此一举。

方伯韬委实怒气难平,连声道:不行不行,太不象话了。

风萍笑嘻嘻的进一步劝道:方伯,如果你想让人们在这世上把你的名字传扬,那么一定不要对他们做任何解释,就让他们尽情发挥无穷的想象吧,人类之所以作为灵长类动物,因为他们有一个善于想象的大脑,不充分利用是很可惜的。

方伯韬觉得自己的一腔热忱被人辜负了,圆圆的眼睛瞪着她:我是在担心唐迦南,他会误会你……风萍哈哈一笑,截断他的话:你多虑了方伯,我毫不担心。

哦?他的绯闻那么多,我不过才一件,除非我……她一边说,一边去穿自己那件绿色羊绒大衣,除非哪一天我成为绯闻天后,否则他绝没有立场指责我。

我约了易尔阳看衣服,不跟你说了,对了,把你的司机借我用一下。

方伯韬大汗:用我的车,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吗?风萍提着包打开门,临走前对他耸一下肩膀,笑道:反正不论媒体怎么写,别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我们的关系,就当它是一阵风好了。

方伯韬不住地摇头,没好气地对着门板叮嘱道:注意安全。

风萍搭乘电梯直接到地下层,西装笔挺的青年司机已经在车里恭候大驾了。

车子一路开到易尔阳的工作室楼下,司机下车要送她上楼,她连忙谢绝:不用,这里我很熟。

司机仍坚持把她送进工作室的大门。

易尔阳这次见到她的态度略有不同,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风萍很明白他的难处,主动解释道:报纸都是乱写,没有的事。

易尔阳正不知道如何启齿,她主动提起是再好不过了,索性八婆做到底,问道:你和阿南是怎么回事?他前天晚上九点多开车到处找你,结果,你隔天就和方伯韬搞出绯闻,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风萍撇撇嘴,道:真没什么,他关心我,但用错了方法,我们吵了两句。

方伯韬的事完全是媒体乱写,信不信由你。

易尔阳难得正经起来: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南,他是什么态度?不知道。

不知道?是啊。

他没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大反应,易尔阳的表情特别夸张,事情大条了!是么,那叫让它大条好了。

风萍一脸无所谓,让我看看衣服吧。

衣服?易尔阳对于她的迟钝痛心疾首,忍不住出言点醒她:我的大小姐啊,如果阿南一怒之下把你休了,你岂非是——他不会的!风萍有力地打断他,含笑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在我身上所花费的布料。

易尔阳气结,瞪着眼睛几乎要咆哮起来:我的天——真是狗咬吕洞宾,算了算了,我懒得过问你们的破事。

说着昂起头气呼呼地走了,一边高声吩咐助理道,取消今天下午的所有预约,我谁也不见。

语气铿锵有力,掷在地上怕不得要冒火星子。

风萍扑哧一声笑起来。

她倒差点忘记了,易尔阳也是国内数得出来的服装设计师,是大牌了。

26通常来说,搞艺术的人,他们的艺术成就和他们的脾气是成正比的,但易尔阳不是,至少在风萍面前不是。

故而他怒气冲天地下了逐客令,风萍便也很识趣地闪人了。

当日的天气很好,晴空碧蓝,艳阳高照。

她出了易尔阳的工作室,不急着回去,就到三楼百货商场逛了逛。

这是本城著名的双子大厦中的B座,与A座相邻,中间只隔一个喷泉花园。

风萍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便在哈根达斯临窗的位置稍事休息,要了份甜点充作下午茶。

原计划忽然取消,凭空得了半日清闲,一时没什么事情可干,干脆躲在这里晒晒太阳。

她的整个人都沐在阳光里,碎金般的光线刺得她微微眯起眼。

要不要给唐湛打电话呢?今天的时间倒是很充足。

她坐在阳光里踌躇。

心里很好奇, 不知道唐湛究竟要跟她谈什么?沉吟半天,终于还是把手伸进大衣口袋去摸那张纸,那上面有唐湛的电话号码。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想起来这件衣服昨天刚干洗过的,那张纸十有八九被留在酒店里了。

伸手摸了两下,果然,口袋空空。

她忍不住撮嘴轻嘘一声,心里同时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仿佛有点儿怕见到他,真是莫名其妙。

她看向玻璃窗外,目光没有焦距的随意一瞥,视线已经移开了,又忍不住转回去看。

没错,对面大楼里,约是七八楼的位置,透明玻璃窗前站在两个人,在谈话,双方都使用了一定的肢体语言。

其中一个人的身影,包括他说话的手势,飞扬的眉角眼梢,她一度都非常熟悉,决不会错认。

他面朝着她的方向,身体和脸庞都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两人之间隔着玻璃,隔着冬日午后的光影,隔着苍茫时光和回忆的丝网,那感觉很像电影手法,仿佛是从记忆深处走出来的,朦朦胧胧的、被羽化了的人和事。

当他们还在一起的那些年,她曾那样千方百计地去讨好他,那么样地卑微,有时想一想,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

比如大清早起床做早餐,比如给他洗内衣袜子,比如清洁马桶之类……所有这些,再普通不过、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几乎是每一个女朋友都会他们男朋友做的事情,因为对象是她,一向都是被人服务的主,故而自觉意义非同寻常。

尽管她做这些,心里很乐意很满足,可到底也渴望得到一些夸奖和鼓励。

奈何她是初学者,技能方法都不娴熟、不得当,于是他总也不太满意,饭菜不可口,衣服洗不干净,家务做得笨手笨脚,连拖把也用得磕磕绊绊……偏偏那段日子她闲赋在家,真是自卑极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一无是处的。

独自一人的时候,想起来不免觉得委屈,她原本是不必这样辛苦的,虽然他也没有强迫她,然而不论多么伟大的爱情,里面总不免掺杂一星半点的自私。

因为这点儿委屈,她也是有脾气的。

她发脾气的方式就是沉默。

沉默往往意味着拒绝沟通,而男人和女人的心思有时简直是南辕北辙,有天壤之别。

她越发觉得不了解他,安悦生则恰恰相反,他认为自己非常了解她,尤其是在那次他们和人吵架之后。

他不晓得她在乎的不是那区区三百钱,而是自己的付出,她每日六点起床,挤公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上班,即便没有为公司创造出什么巨大的价值,好歹每日做足八小时,打文件接电话一样也没落下,不能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何况错并不在她。

但他不这样认为,他爱自己的面子,胜过爱她。

她为此感到深深难过,甚至于到后来,她觉得他仅仅只是为了生理上的原因才和她在一起,心里便渐渐生出悲凉的感觉。

有好几次,她动过离开的念头,却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

那天早晨的小小口角,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事后如果表现得温柔一点,她没准又要动摇了,但他什么也没做,每日游戏如故。

她实在找不出继续下去的理由,于是她走了。

她的离开正中他的下怀,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自作多情是这世上最大的愚蠢。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愚蠢了——当然,现在也未必高明到哪里去。

只是,生活真的可以教给我们很多东西,跟教科书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所谓知易行难,每个人都知道怎样做才最正确,却未必人人都不犯错。

人类天生擅长制造格言,短于听从它。

风萍抬起头,眯着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对面的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微微惆怅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步出大厦,迎面连风也不见一缕,入冬以来甚为罕见的晴好天气,简直好得诡异。

司机已经被她遣回去了,她毫不担心所谓的绑架勒索。

今晚君怡和Richard回来,方伯邀她共进晚餐。

她虽然在上次的慈善晚会上见过君怡,但君怡并不认识她,今晚才算是两人正式的初次见面,她想着应该准备个小礼物才好。

她努力回想自己十七八岁时的喜好,珠宝?服饰?这些是不需要操心的,想要什么,告诉他们就好。

在物质方面,没有他们做不到,只有她想不到。

她一边神游天外,一边下意识的步入商场的珠宝柜。

柜台小姐显然也是个八卦的热衷分子,一看便认出来客乃是近期的风云人物,连忙将她迎入贵宾室,经理亲自出来接待。

她其实并没有想好到底要买什么,对方既然这样热情,那就看看吧。

两颗八卡的钻石,她轻轻看一眼便立刻摇头。

纯度不够,切工也不够好,如果方君怡的生活果然如君浩描述的那样奢华,这个根本不可能看在眼里。

经理料不到她竟是极识货的,完全不似一个灰姑娘的眼光,便将别人预定的一颗十二卡多的心型钻石拿了出来,无可挑剔的完美蓝宝石,却不料她仍然不满意。

经理瞠目结舌,表示这可是市长的长公子预定结婚用的。

风萍轻描淡写的一笑,待要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可一抬头看到经理的脸色,不由得停住了,一边拿出了支票夹,一边问价格。

经理立刻说和唐迦南很熟,打最低折扣,一共是……低头熟练的算了一下,说出一个数字。

风萍唰唰唰几笔写好,把支票递给他。

经理接过来一看,顿时涨红整张面孔,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萍满不在乎地微笑道:至于怎么镶我回头再通知你吧,再见!经理回过神来,用一种极不自然的笑容一路将她送出去,回来后才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再看一眼那支票上的签名,忍不住再汗。

因为那张支票上的签名是方伯韬,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唐迦南。

真是囧死了!!!太囧了!!!可是,唐迦南的未婚妻为什么要用方伯韬的钱呢?她又不姓方,又不是方伯韬的女儿,这么一大笔钱,随随便便就给她花?看那样子,她那里似乎有一本方伯韬签名的空白支票,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看来坊间的八卦未必都是假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果然有奸情啊有奸情!当然,这些也只能在他的肚子里和肠胃闲聊,作为一名高级客户经理,保守顾客资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27虽然购了钻石,当风萍并不认为那是一件理想礼物,一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便继续沿街闲逛。

走了没几分钟,就敏感地觉出有点不对劲。

经过一家鞋帽店的时候,借着在试装镜前试帽子的机会,仔细搜索一下身后,并无异常。

这时是下午四点多的光景,虽然还没到下班高峰,商业街的行人却也不在少数。

风萍对自己的直觉极其自信,于是思索一下,放下帽子出门,紧走几步便是一个小岔道,右手边是一条卖服装的巷子,不是很深,但足够了。

风萍快步转过去,迅速选择一家店钻了进去。

约有三分钟,果然有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平头男子出现了,个子不高,手里拿着一副墨镜,一颗脑袋四下乱转,显然是在找人。

风萍看到他,感觉非常奇怪。

你是在找我吗?她拉开门走出来。

那男子立刻转过身来,一张古铜色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男子是唐迦南的司机兼保镖,阿九。

风萍奇道:你跟踪我干什么?他微微尴尬,沉默一下才道:唐总叫我来的。

他叫你来干什么?……唐总不让说。

没关系,我不告诉他。

他叫我……他迟疑两秒,略略提高声音道:他叫我来保护您。

风萍怔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道:是吗?那请你代我谢谢他。

他让我来请您今晚回去……他自己怎么不来?风萍不动声色。

他在工作。

哦……风萍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不过今晚我没时间,我答应别人一起吃晚饭。

这个……阿九的脸色十分为难,唐总让您今晚务必回去。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略低下去,连头也不由得有些低垂,忽然瞥到风萍的眉毛微微皱起来,连忙又道,您要是不回去,岂不是辜负了唐总的一番心意,他该多伤心啊……风萍虽然觉得辜负和伤心这两个词用得有些严重,但并没有提出疑问,她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叫他今晚八点到时光酒店来找我,我们一起吃晚饭……阿九听到时光二字,立即想到方伯韬,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

风萍笑着问道:怎么?他晚上有别的应酬?没——阿九待要说没有,可是转念一想,万一唐总不愿意去时光呢,连忙改口道:不不,我不清楚唐总的安排……风萍不由得笑起来,呵呵,这个阿九,初次见面的时候感觉冷酷的不得了,决不多说半句话,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拖泥带水起来了。

那你告诉他,没有应酬就到时光来找我。

她说完就要走。

阿九忽然追问了一句:那要是有应酬呢?他私心里总觉得唐总不可能去的。

风萍被他问得怔住了,愣一下才道:那自然是去应酬……阿九暗自松了一口气。

却听风萍续道,结束之后,再来找我。

阿九的一口气又吸了回来,表情茫然地点点头,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唐总,我为你算是尽力的,能不能找到适合的借口就看你自己了。

他目送风萍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后才拿出手机给唐迦南打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唐迦南问道: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唐总——阿九的语气非常虚弱。

没办成?唐迦南语气微变。

呃,是这样的,风小姐她刚刚,阿九连忙避重就轻,嗯,她让我代替她向您表示感谢……感谢?唐迦南忍不住皱眉,心想:我叫人去把她绑回来,她没生气,还感谢我?阿九直擦冷汗,在他进一步发问之前抢先问道:唐总,您今晚有没有什么应酬啊?应酬?唐迦南更不解了,他从沙发椅里站了起来,喝道:阿九,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风萍现在哪里?阿九大惊之下,连忙一迭声说道:风小姐请您今晚八点到时光酒店用餐,如果您有应酬就应酬完了再去,反正听她那意思您今晚一定得去您自己看着办吧我的手机就快没电了再见啊唐总。

他一口气说完就非常果断地关掉手机。

反正迟早是要挨骂的,能躲一时是一时吧,明天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阿九绝望地握住手机,虔诚的祈祷,就差流下宽面条眼泪。

唐迦南瞪住手机,不敢相信他挂自己电话,再拨过去便是关机,真是气死了。

他想对阿九说,朕恕你无罪,但你好歹把事情给朕交代清楚啊。

奈何阿九不懂得他的心啊。

他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又躺回沙发里,仔细一想阿九的话:那意思似乎是风萍要感谢他,所以请他到时光用餐?她又想玩什么花招呢?呵呵,这一次,他可不会再上当了!他躺在沙发里,将两条修长的腿搁在办公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脑子里却在盘算阴谋诡计。

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在思考的时候尤其显得灵动,他有漂亮浓密的睫毛,白得有些泛蓝的眼白,和黝黑透亮的瞳孔。

在他幼年的时候,这双眼睛曾经打动过很多母爱泛滥的妇人,年成后又挑逗了无数少女萌动的春心。

他五官清秀,虽不是什么绝色美男,但因为耀眼的家世背景,无形中为他增添了魅力的光环,所以他的身边从不缺乏女性,周围似乎总有那么一张无形的柔情之网,随时等待猎捕他。

他在陷阱边缘游走多年,已经变得十分狡猾,如今也想挑战一下捕猎者的身份。

他的主意一定,赶紧坐直身体,端正姿态,迅速处理起手头的工作,以便准时赶到时光酒店,赴今晚的八点之约。

28七点三十的时候,唐迦南将手里的文件丢到一旁,把秘书叫进来吩咐几句,又打了两通电话,然后进洗漱间收拾头脸,将那条松垮的领带拉正,镜里的男子剑眉星目,乌黑头发,委实无可挑剔。

他对着镜子浮起一丝自恋的微笑,然后拿了车钥匙下楼,北辰大楼和时光酒店相距不远,只隔了三条半街。

这三条半的街道是整个圣罂市的黄金地带,许多举足轻重的公司都在这三条街上,交通堵塞是常事,政府出台的交通管制效果甚微。

如果逢到这种情况,随你是谁,再牛叉、权势再大的人也得等。

唐迦南当晚的运气不错,断断续续只堵了十来分钟。

他到达时光大堂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北京时间,八点一刻。

时光的餐厅设在二十四层顶楼,视野绝佳,正好契合了某些成功人士一览众山小的优越心理,厨师更不必说,当然是一流的。

唐迦南和服务人员彼此都甚为熟悉,他刚一进入电梯,便有人通知顶楼,大堂经理亲自在电梯口迎接。

当然,这种服务并不因为他是唐迦南,任何客人都一视同仁。

他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步入餐厅,目光四下一扫,便见风萍坐在顶头靠窗的位置上,和一个年轻女孩说话。

她穿了一件黑色大翻领羊绒衫,依旧是一弯齐眉刘海,嘴边带着微笑,看起来格外矜贵,和与他在一起时的率性大笑截然不同。

呵!她倒挺会演戏,唐迦南看着她,心里恍惚涌起一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但怎么可能呢?纯属无稽之谈。

他立刻移开视线去看同座的两名男子,一看,脸色就变了。

Richard,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尽管还没有得到唐家的正式承认,但唐家对他们三兄弟却并不陌生,不但不陌生,还很关注,有专门人员定期将他们的生活信息反馈到唐家。

他是唐家人的一块病,只是各人的病状略有不同。

他和方君怡的恋爱关系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风萍是和他们一起用餐。

不过,这也更加坐实了他的推测。

极短的时间里,唐迦南的心思却已经转了一大圈,眼见风萍抬手对他招呼,当即回以一个微笑,但心里很纳闷:看来她是真的没有生气。

否则,以他对女人的了解——如果把一个女人赶出家门的话,无论是什么场合遇见了,对方都决不会有好脸色的,假如她真这么配合的话,今晚这出戏倒是很好演,只是,Richard……随着风萍的一个招呼,桌上的三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住他。

方伯韬因为那则八卦绯闻的原因,对唐迦南心怀歉意,当下站起身来迎接他,主动表示友好,伸出右手要与他相握。

唐迦南自然是积极响应,快走两步上前,握住他的手,笑得分外灿烂。

方伯韬对他的热情也有点儿意外,但没有多想,于是两人足足握了有一分钟,不断地相互恭维。

方君怡半开玩笑半揶揄地说:爸爸,酒都要变味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

唐迦南这才看清楚方君怡,雪肤明眸,确实是位美人。

他装作不经意的瞥过Richard,然后在风萍和方伯韬中间的位置上翩然落座。

风萍为他简单介绍一下,他也只当从不认识Richard,表现得彬彬有礼,无可指责。

唐家的孩子在外交方面一向都很有天赋,风萍不由得暗自佩服。

不过她更佩服的是Richard,他不知道是完全不清楚自己和唐家的关系,还是真的不晓得唐迦南是谁,神态面容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和适才一样谈笑风生,言语风趣。

风萍再一次感叹,到底是唐家的孩子啊。

这个卷发碧眼的少年,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定力,将来的成就,委实难于想象。

唐迦南怎么也没有料到席间还有Richard,对已经预定好的那个计划便感到有些踌躇,如果被唐家人看到他和Richard用餐,那后果……真不能相信,大哥一定第一个跳脚。

他的犹豫放在心里,嘴上漫应着方伯韬的殷切询问,比如最近工作啊,公司年底的效益情况啊,两人互相恭维再相互谦虚地胡扯一通,他一边含糊其辞,一边装似随意地打量四周。

风萍眼见他神色有异,不禁暗自奇怪,脸上依旧挂着矜持的笑意,眸光顺着他的视线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左侧有一个男子正朝这边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立刻低下头去摆弄手机。

她打量一下那人,西装革履十分整齐,整齐的有些僵硬,活像一名模特儿,应该不是有闲阶级。

方君怡是最讨厌你饭桌上讲公事的,立刻就把话题引到近期如火如荼的圣罂圣歌模特大赛上去,她笑着向风萍问道:风姐姐,你怎么不去参加本届的模特大赛呢?你的身高够了,年龄也在要求范围内,完全符合标准啊……风萍忍不住笑起来,唐迦南也看着她微笑,就是笑得有点儿假。

呵呵,做唐迦南的未婚妻,规矩是非常多的,她暂时还不太想出风头。

我不喜欢站在台上被人评头论足……方君怡料不到她还这么保守,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是,你不觉得拥有一个模特冠军的头衔很令人羡慕嘛?美丽应该让大家都看见,我要是再高个三厘米,就可以去报名了……言下不胜遗憾。

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想尝试的?Richard带点儿调侃的口吻,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十足地道,看着她们摇头叹道,你们不知道,她在山上玩蹦极,吓死我了。

方伯韬闻言不由得变了脸色,却又不便发作,只将一双圆圆的眼睛瞪着方君怡。

君怡心虚,被他盯得低下头去,一边拿眼去瞟Richard,随即便见他的嘴角抽搐两下,显然是方君怡在桌子下面搞鬼。

风萍的眼里不觉浮起一丝笑意,唐迦南却是目冷如霜。

他就坐在Richard的对面,目光却像是穿透了他这个人,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咳,其实年轻的时候多尝试一些东西也是好的……风萍出言打圆场。

方伯韬立刻对她冷笑:你最好不要去尝试。

方君怡眼见牵连无辜,连忙道:是是是,小的们谨遵父训,再不敢了。

闻言,风萍和Richard一起笑出来,方伯韬紧绷的脸色也略有放松,唐迦南的心里一点笑意也没有,脸上却笑得比谁都欢乐。

当时的整个场面看起来其乐融融,欢畅无比,简直可以给政府用作和谐社会的宣传海报了。

第二天,风萍就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张照片,——当然你也可以想象一下电影手法,将他们笑意盈盈的画面定格,然后一个旋转,他们就到了报纸上,拿着报纸的那双手修长美丽,正是风萍本人。

她穿着晨褛或者睡衣,坐在沙发里或是床上,身边放在一杯牛奶,可能还冒着热气,可能没有。

她一边看报纸,一边忍不住地发笑。

撰文者声称,他从媒体行业二十余年,作为一名绝对资深的狗仔队,他对近百年来的国内外八卦都有过研究、挖掘和报道,然而,像这张照片上的诡异情形却是生平罕见,实属首例。

如果当晚一起用餐的仅仅是风萍、唐迦南、方伯韬这三个人的话,那么,我们还可以把这件事看做是一场谈判,尤其是它在出现风萍和方伯韬的绯闻之后。

可是当晚一起用餐的是五个人,不但有方伯韬的女儿,甚至还有唐迦南同父异母的弟弟,他那自命发达的大脑实在无法想象,这几个人究竟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还能言笑晏晏,相谈甚欢,风方二人的绯闻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唐迦南,他和方伯韬表现得非常友好。

更令人纳闷的是,当晚用餐完毕,方伯韬不但亲自将风萍和唐迦南送至楼下,还抢先为风萍打开车门,看上去分外殷勤。

无论如何,以方伯韬的身份地位,决不需要这样巴结唐家的,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风萍看完报道,抬头看向餐桌旁用餐的唐迦南,问道:奇怪,我们在时光吃饭,记者怎么就知道了?唐迦南头也不抬,若无其事道:记者都是无孔不入的。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呢?唐迦南放下杯子,抬头对她微笑,漂亮的唇边一道乳白的奶迹,看起来孩子气十足。

风萍心里微微一动,略顿一下才道: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呵呵,不过,这个报道写得可真是……呵!怎样?呃……风萍沉吟一下,想到四个字:细致入微。

是么?我还没看呢。

唐迦南用餐巾擦了擦嘴,走过来拿起报纸。

他刚刚把报纸铺开,看到那张图片,脸色就变了一下。

还没看两行字,电话铃响了,陆管家正好在电话旁边,伸手接了起来,道:哦,大少爷,您请稍等。

说完看着唐迦南,大少爷找您。

唐迦南一看到报纸上的那张照片,就知道唐皓云的来意,肯定是为了Richard。

于是他提高声音叫道:我赶着上班,叫他打我手机。

说完,立刻就掏出手机关了。

管家将他的话复述一边,就把电话挂上了。

风萍忍不住笑:你干什么呢?神秘兮兮的……是你哥哥,又不是敌人。

唐迦南不答,只对管家道:陆妈,你到楼上把我的外套拿下来。

陆妈依言去了。

室内无人,他这才一屁股坐到风萍旁边,眼睛也不看她,尽量放低声音道:嗯,最近外面不太平,你有什么事情就交代陆妈凌伯他们去办,如果一定要外出,记得叫阿九跟着……风萍骤然听到这种关切的话,心里不但有点儿不习惯,脸上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沉默一下,才道:我知道了,你昨天派阿九来保护我,我……呃,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唐迦南闻言不由得干咳一声:他是这样说的?难道不是?风萍微微蹙眉。

当然不是——哦不,是,是这样的。

唐迦南的大脑飞速急转,只是,我明明叫他,叫他……下面的话是决不能实话实说的,他只好停下来望着她干笑。

风萍想起阿九的那一句唐总不让说,于是把他的心虚误当成害羞,当下心领神会的一笑,道: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当心点。

唐迦南还要说什么,陆妈已经拿了外套下楼了,他便收住话题,默默穿上外套,提上公文包出门,风萍起身送他,忽然看到院门左侧的垃圾桶里有一束花,已经枯萎了,是她很喜欢的郁金香。

她以为是唐迦南的风月债,不由得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唐迦南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想起什么似的道:哦……,这个是袁氏的安悦生送来的……风萍闻言一愣,随即微微皱眉。

他留了张短签,在陆妈那里,你问她要,我走了。

唐迦南说完,就钻进了豪华轿车,凌伯恭敬地为其关上车门,车子平稳地驶出去。

司机阿九今晨硬着头皮上班,心里虽然做好受训的准备,眼神仍不免忐忑,一边开车一边自车镜里观察老板的脸色。

却见唐迦南嘴边始终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副神游太空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约有两三分钟,他忽然又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没头没脑对他说了一句:阿九,昨天的事你做得很好,我要奖赏你,呃……可是要奖赏你什么呢?他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阿九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

当下把心一横,道:老板,昨天的事情很抱歉,我实在是……没关系!唐迦南微笑着打断他,手机没电是常有的事,啊,不如我就送你一部手机好了。

阿九不说话了,眼睛里射出绝望的光。

唐迦南已经写好了支票,趁着等红灯的机会递给他,道:你下午去选购吧,顺便帮风小姐也买一部。

阿九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接支票,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只当是昨天的祈祷生效了。

29就在阿九接过支票的那一瞬间,车载电话忽然响了。

这个电话几乎没有使用过,像个摆设,阿九一度以为它是不是坏了,没想到它居然也有响的一天。

唐迦南自然知道打这个电话的人是谁。

他无可奈何地接通,一阵沉默之后,他非常无奈地说了一个人们最常用的借口:大哥,我的手机没电了。

阿九闻言,脸色忍不住变了一变。

却听唐迦南又道:你别急啊大哥,这件事情我会告诉你的,我早上有个会议,现在有重要文件要看,稍后我打给你。

说完毫不犹豫地切断了电话,身手比阿九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九暗自感叹,再看他手里的重要文件,原来是一张晨报,从车镜里只看得到娱乐版三个字。

他忍不住再次感慨了一下。

稍后,车子驶入北辰大楼。

唐迦南一下车,就把阿九遣了回去,让他到风萍跟前随时待命,然后才搭乘电梯上楼。

进入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

电话响了老半天才有人接起来,一个沙哑的男低音仿佛晨睡未起,听起来格外性感:嗨亲爱的唐总,今天的报纸您看了吗?看了。

唐迦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您还满意吧?对方低声笑起来。

满意个P!唐迦南怒气冲冲,仿佛连握着电话的手都怒形于色,我不是告诉过你,照片只能登我和方伯韬握手的那一张,怎么登了五个人的那张?居然还有三张小图,你,你这个蠢货。

啊,亲爱的唐总,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对方赶紧赔笑道,您知道的,报社特意拿下原来的内容,排您的消息,万事俱备就等着图片排版了,所以,对方当时在餐厅拍了照片,立刻就传送回去了,这图片一旦传到社里,哪里还能由得了我做主呢?主编岂肯放过重大八卦,等我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为时晚矣……唐迦南一声冷笑,厉声道:那么,文章又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要澄清风萍和方伯韬的关系,结果报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尽提那不相干的人,写的全是漫无边际的猜测、自以为是的想象,事情的重点一句也没提,我难道是为了主动暴露给民众消遣的吗?对方哭丧着脸,一个劲的道歉:我对不起你啊亲爱的,我任凭你处置吧!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不听话,你知道的,事情一旦和你扯上关系,媒体就像脱缰的野马,全疯了……唐迦南比他还想哭:你这个蠢货,这么一点事情你都办不好,你说,我要你这个朋友还能干什么?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大惊失色:不要啊阿南,你不要抛弃我啊。

唐迦南冷笑:亏你还有脸自命和媒体很熟?哼哼!我现在严重怀疑,想整我的人根本就是你,易尔阳。

易尔阳在电话那头几欲泪下:您言重了唐总,言重了,就是再给我十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整您啊,我……唐迦南懒得再搭理他,啪一声扣上了电话。

事已至此。

他发泄一通也只好作罢了。

他极度无奈地闭上眼,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可以预见,这张照片将在唐家造成什么样的效果。

此刻,唐老夫人跟他一样闭着眼睛,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手边放着一叠当日的报纸。

她习惯了早起,数十年如一日,皇帝临朝般坐在豪华客厅的豪华沙发里,众妇人围绕身边,当然绝大多数是她娘家那头的人,她们哪怕谈论内容仅限美容养身,都严肃正经的仿若朝政要事。

现在还不到高谈阔论的时辰,客厅里只有她和唐铭瑄两个人。

唐老夫人年轻守寡,心理上多少有些不健全,年轻的时候,她极力把女儿培养成一个出色的淑女,(儿子的出色是与生俱来的,完全不需要她操心。

)结果物极必反,唐小姐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致使她半身痛苦,远居海外。

她的这些爱意没有在女儿身上得到回报,便转接到外孙女身上,爱恨掺杂,悔痛俱有,但总得来说爱大于恨,故而唐铭瑄可以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

我觉得这个风萍不简单。

哦?唐老夫人沉默老半天才应一句,唐铭瑄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以前我从来没有在圈子里听说过有她这么一个人,红日会馆的那次慈善晚会,是她的第一次露面。

当晚她作为方伯韬的女伴,却在凌晨住进了二哥的别墅。

陆妈也说了,她从来没见过她……然后,二哥就像中了邪似的,非要和这个女人订婚,完全不顾大家的反对……她说到这里,悄悄瞥了一下外祖母的脸色,没发现异常才继续往下说,她和方伯韬的关系肯定不寻常,可是二哥非但一点儿不介意,还跟他们一起吃晚饭,这决不是二哥一贯的作风,不晓得风萍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有,Richard,他和方家有关系,风萍又等于是方伯韬引进圣罂的上层圈子的,我怕这其中有……她忽然不说了。

有什么?我担心风萍来路不正,二哥简直像被迷住了。

你以为她是英国那边派来迷惑你二哥的?唐老夫人终于睁开了眼,一声冷笑,道:你以为我不喜欢英国那个,就把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扯,我就会因为她的恶行,而放弃自己的孙子吗?哼哼!我告诉你,我不会。

我知道你们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都担心有人分了你们的财产去……唐铭瑄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涨得紫红,又委屈又难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带了哭音道:您怎么能这样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我知道你没有,我说的是你那两个哥哥,唐老夫人放缓了语气,静默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道,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这姓风的丫头是要好好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来路?这件事要做得隐蔽一点……唐铭瑄依然觉得很委屈,憋着嘴巴不答话。

唐老夫人也意识到刚刚的话说得太重了,便温言抚慰她一番,把唐铭瑄慢慢哄转了回来,心甘情愿地办事去了。

她既然大胆的提出了猜测,自然很好奇结果。

30再说风萍,她不明白安悦生何以送花给自己,回屋问陆妈拿到那张短笺,浏览过后觉得很……无语。

嗯,这么说吧,尽管安悦生的言辞分外恳切,但她仍认为他有点儿多此一举,毕竟那只明朝瓶子又不是她免费赠与他的。

或者说,他另有别情,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了想,拿起话筒,按照纸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可是再转念一想,还是挂断了。

他并没说有别的事,自己打电话过去,岂非自作多情。

再则,这束花已经送过来好几天了,她前几天既然没有打电话过去致谢,现在当然更没必要了,否则别人还当她心潮澎湃,需要酝酿好几天才能拿起话筒呢?她可再也不想自作多情了。

于是,她随手就把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紧一紧睡衣的袍带,就上楼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表情神态都被陆管家看在眼里,引起了她作为一个女性的天生的敏感和猜疑,她悄悄把垃圾桶里的纸条捡了起来,收入口袋。

并且,在随后的一天,她借着外出购物的机会,用公共电话打了一下,听到一个男性的声音,她非常镇定地和他聊了几句之后,然后才表示自己打错了,从容挂断电话。

当然,这是后话了。

目前,圣罂市最热闹的一件事,便是由圣罂电视台主办的圣罂圣歌模特大赛,宣传片和音乐电视已经在各大媒体投播多时,本次大赛特意制作的主题歌由华语歌坛的巨星韩弈率领历届冠军演唱,周新竹既是曾经的大赛冠军,又是韩弈的女友,更有一个超级富豪的父亲,她的两个堂妹也都参加了本次大赛,故而她近期的出境率高得出奇。

风萍在电视上看过几次宣传片,没怎么关心,知道Jennifer会来,却不知道易尔阳也在大赛邀请的评委之列。

不但如此,电视台还从他的工作室借了两名员工去做模特们的服装指导,这样一来,他又想请免费劳工风萍前去帮忙,却不料遭其一口拒绝。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嫁入豪门就不管好朋友的死活了……易尔阳在电话里哀嚎。

风萍笑着纠正他:第一,我还没有嫁入豪门;第二,我最近没有时间……易尔阳的语气十分哀怨:你能有什么事呢?哼,还不就是在家做清闲的少奶奶。

风萍一笑,懒得再去纠正他的用词,认真地告诉他道:我真的没有时间。

易尔阳没有办法,只得挂了电话。

风萍回到房间,继续刚刚被易尔阳打断的电话会议,她的顾问团正在向她汇报工作,炳辰和矮人大叔远程旁听。

这通电话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仍有许多问题得不到解决,最后,大家约定本月15日在伦敦碰面,届时详谈。

风萍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想按铃叫人送杯红茶上来,忽又想起陆妈一贯的态度,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自己下楼去拿吧。

她刚一打开房门,就见门口站在一个人,正是陆管家。

她尽量控制住火气,道:陆妈,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这样?我又不是贼,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您误会了风小姐,陆管家的一把年纪当然不是白活的,说谎不带脸红,一副坦诚的口吻,道,我只是看您整个下午都独自在房里没出来,特意上来问问您需不需要什么点心?您需要什么吗?风萍拿她没辙,沉默半晌才道:红茶,谢谢!请您稍等!陆管家非常服务性地微笑一下,转身下楼去了。

风萍眼看她走到拐弯处,忽然开口叫住了她,然后走到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慢问道:陆管家,你觉得,唐迦南会娶我吗?陆管家一时不知道这话的用意,但是她是个谈话的高手,面上依旧带着服务性的笑意,道:二少爷不是已经和您订婚了吗?风萍看着她,微微勾起嘴角,十分坦率地告诉她:陆管家,如果有一天,我成为这幢房子的女主人,我第一个要辞退的,就是你。

陆管家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也不由得笑了一笑,毫不畏惧地回敬她:等您成为这幢房子的女主人之后,再说这句话也不迟。

风萍点点头,微笑:好,我们走着瞧。

现在,请把红茶端上来。

陆管家的茶刚刚端出来,阿九忽然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款手机,说是唐总送风小姐的。

玫瑰红镶钻翻盖款, 全球限量版,价值八万余元。

陆管家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风萍本来不稀罕手机,但此时此刻,这个手机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

所以她十分高兴地拿起来,故意向陆管家征求意见:你觉得好看吗?陆管家迅速恢复镇定,笑一笑道:还行,只是比二少爷上次送给夏瑶小姐的那个要差一点。

这一下,轮到阿九变了脸色。

陆妈,你在胡说什么啊?唐总什么送过手机给夏瑶?陆管家不慌不忙,道:没有吗?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也知道的,二少爷总喜欢送女孩子东西,我都记不清了……阿九惊呆了。

他不敢相信陆管家居然在风萍面前说这种话,他忍不住看了看风萍,却见她面不改色,唇边含笑,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一个劲的摆弄手里的手机。

她不知道按了什么键,里面忽然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也知道的,二少爷总喜欢送女孩子东西,我都记不清了……客厅有短暂的静默。

风萍笑道:原来这个还有录音功能,我有好几年没有用过手机了,科技发展的真快……陆管家面无表情,请红茶放到沙发旁的矮几上,道:您的茶!阿九再迟钝也觉得她们俩之间不对劲,但他是没有立场过问的,只好在心里暗自纳闷。

这个小插曲的当事人在随后的几天里都表现得若无其事。

唐迦南年根下有无数会议要开,风萍相对来说还比较清闲,虽然也有不少文件表单要看。

难得她今年人在国内,方伯韬很多事情就直接和她沟通了,两下自然是要经常碰面的。

风萍不知道,这时候有人正在她背后捣鬼,并且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安悦生也被牵连了进来。

哦,请不用怀疑,这条重大线索的提供者正是陆管家。

然后……出色的侦查人员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唐老夫人在收到报告之后,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不需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她让唐铭瑄打电话给唐迦南,要他明天晚上务必回来一下。

唐迦南自打上次一意孤行的订婚以来,便与祖母的垂青无缘,此刻忽然得到她的意外召见,理应即刻赶赴她的膝下请安,怎奈明天是情人节……不行啊铭瑄,我明晚有事,后天吧。

什么事啊?明晚电视台有个模特大赛,公司赞助了一笔钱,我得去露个脸,然后我约了风萍吃晚餐,明天可是情人节。

哦?唐铭瑄想了想,自作主张地给出建议:不如,你带她回来吃晚饭?回家?呵呵,我倒是想呢?唐迦南哈哈一笑,可我担心她会不自在的,再说了,这种日子我是不会让人打扰我们的。

好了,我要去开会了。

唐铭瑄挂上电话,非常无奈地看向外祖母。

唐老夫人沉默顷刻,缓缓站起身来,一脸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亲自为他解决这件事吧,他还是个孩子……于是,第二天晚上,当风萍精心打扮妥当,坐上阿九的车,来到电视台大楼,准备和唐迦南一起去参加当晚的开幕式,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并且被邀上了另一辆豪华轿车。

轿车开向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坐在车子里,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手指微微一用力,就将指关节按得咯咯咯直响,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注视前路。

车子在本市著名的女子会馆前停下,她跟着司机上了八楼,进了一个看起来既豪华又沉静的房间。

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站在一位身材瘦小,身着黑衣的妇人,她面对着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和光影霓虹。

她知道风萍已经到了,却并没有回头,而是静静地向着窗外凝望。

风萍等了片刻,忍不住道:夫人,我赶时间,请您有话直说。

唐老夫人的脸色微变,对于她的这种态度非常不满,并且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种缺乏教养的表现,丝毫不觉得是自己太傲慢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说到这里,她终于转过身来。

风萍看着她,她老了,但保养很好,依稀能够窥见年轻时的风韵。

请坐,风小姐。

她的声音很沧桑,语速缓慢:对于你,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只是,你真的爱阿南吗?假以时日的话,也许。

风萍笑了笑,补充一句,我信奉一句广告语,一切皆有可能。

唐老夫人锐利的目光从眼镜片背后冷冷地盯着她,道:既然你还没有爱上他,那么,我想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说着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空白支票,缓缓推到她的面前,语调沉着地说:我以为你更需要这个。

风萍看了一眼,道:夫人,请把您的支票收起来,它令我觉得羞愧。

相信我,风小姐。

唐老夫人非常镇定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格外自信,我活过七十多年了,还没遇到过金钱打发不了的事。

风萍不说话了。

她静静看着那张支票,忽然兴起一丝恶作剧的念头,于是拿笔在空白处随手写下三个字,五千亿。

然后再把它重新推回到唐老夫人的面前。

唐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风萍不再看她,握着手里的精巧皮包,起身道:抱歉,您的孙子还在等我。

她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道:对了夫人,您对我知道得还是太少了。

或许您没听说过,但我还是想告诉您,我来自翠明湖。

说完,她就走了。

唐老夫人独自坐在宽敞奢华的房间里,冬夜的月光和城市的灯火一起映照在她那张保养良好的脸上。

她微微扬起头,眼睛里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的丈夫还活着的时候,有一天他们有幸获邀去赴一位贵人的晚宴,席间听一位来自欧洲的绅士说起过翠明湖。

他说,那是他们家几代人的梦想之地。

31唐迦南到了会场,少不得一番应酬,主办方的热情自不必说,到场的贵宾和评委里面也有不少熟人,他昔日的几名红颜知己也都陆续到齐了,风萍却一直不见人影。

他担心路上堵车,特意让阿九早点去接她,怎么还没到呢?他想出去打个电话,奈何身旁的周天佑谈兴高昂,良好教养使他选择继续忍受。

偏偏周新竹还跑过来插一脚,拐弯抹角地提及前些天的八卦新闻,然后阴阳怪气地赞美他豁达的心胸和完美的男士风度,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方才怏怏不快地走了。

时间是八点差五分。

唐迦南第四次不着痕迹地看表,然后抬眸瞥向入口处,风萍仍是不见踪影,但风流倜傥的易尔阳却出现了。

他骨骼清瘦,身着白色纯棉衣,看起来分外明秀。

不过,唐迦南是不懂得欣赏这一种柔秀之美的,况且他深知掩盖在那副美好皮相下的灵魂是何等的邪恶,他此刻出现真是再好没有了。

尔阳,你陪周董坐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唐迦南说着就往外走。

喂,就快开始了,他们安排你致辞……周天佑急忙提醒他。

唐迦南头也不回,只是作个手势,表示知道了。

他快步来到外面的僻静走道,拿出手机刚刚拨出两个数字,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正是风萍的号码,高价购买的一组数字,非常吉利,当然也非常好记。

唐迦南连忙按下接听键:你到哪儿了?我现在的位置……嗯,承德南路……承德南路比较偏离市区,却也不是真正的郊区,用某房地产公司的宣传文案的一句话就是:左手繁华右手冷清。

但它距离电视台实在有点远,方向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唐迦南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在哪里。

你去那儿干什么?一言难尽。

确实,稍后你得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唐迦南再次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你让阿九直接……我没有和阿九在一起。

什么?唐迦南忍不住提高声音,难道他没有去接你?我稍后会给你解释的,现在,风萍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隐约的风声,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什么?报上登我和方伯韬的绯闻,你却一直保持沉默,什么也没问我,这是因为你信任我?还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略微停顿一下,又道,请说实话。

唐迦南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是他耐着性子给予回答:我知道你和方家关系匪浅。

风萍吃了一惊:你知道?当然。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有基本的常识和推理能力,可是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唐迦南的语气有些急促起来,听着风萍,没时间了……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唐迦南实在不知道她何以纠缠这个,一口气说道:还记得上次的慈善晚会嘛,那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了方君浩的话,你和他青梅竹马,我想你也许来历不凡,但这没什么,你是谁对我而言不重要,如果我要爱你,不管你是女王还是乞丐我都会爱你。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完了这些话。

风萍那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电话里传来滋溜溜的风声和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唐迦南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禁大为尴尬,一时倒也把自己怔住了。

在他的电话里,主持人用麦克风叫他的名字,请他上台致辞,然后掌声雷动。

我得挂电话了。

他轻声说。

好的。

直接去唐朝餐厅等我好吗?我会尽快赶去见你。

呃……风萍沉吟着。

我真的必须挂了。

唐迦南挂断手机,大步走进宴会厅,准备上台致词。

风萍转过身来,街边一家超市外面挂着一台电视机,画面上唐迦南正在主席台上致辞,气度沉静,从容自若,语气沉稳却不失激情,即便是她,也觉得无可挑剔。

致辞约有两分钟的时间,她微笑着听完,然后拦住一辆的士离开。

电视里的下一个画面便是大名鼎鼎的Jennifer。

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像一切富贵优雅的女人一样,你无法仅凭相貌推断出她的年纪。

她的装扮看起来也极为普通,但因为她如日中天的声誉和无可动摇的大师地位,哪怕她身着乞丐装,非但不会引来批评,甚至可能引起服装界的新一轮潮流。

她在发言之后习惯性扫视一下全场,面带她那特有的矜贵的微笑,台下立刻抱以热烈的掌声,尤以名媛和女明星们的反应最为热情。

她是她们信奉的女神。

主持人用一种十分荣幸的口吻请她谈一谈即将举行的春夏服装秀,她简单谈论几句,忽然停住了。

她皱起了眉头,两只眼睛先是睁大,然后又微微收缩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台下,脸上的表情仿佛看见什么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怪事。

主持人心里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台下坐着的有特邀贵宾和名媛,服装界的知名设计师,知名摄影师,知名时尚类杂志主编,知名模特经纪人,媒体朋友,以及演艺界和文化界的部分人士等,今晚到场的众位几乎是圣罂市最顶级的强大阵容,无懈可击。

那么,Jennifer的表情为什么活像见了鬼?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发现了她的异常。

主持人实在诧异,用流利的英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Jennifer指向台下:那边,第四排,穿白衣服的那位小姐……主持人引颈看了一下,不愧是见多识广,马上就认出来了,为其介绍道:哦,那位是周雅柏小姐,她是……Jennifer打断她:我只想问她几句话。

主持人真的奇怪极了,当即转向台下:周小姐,你……周雅柏也很奇怪,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站了起来。

工作人员非常迅速地将话筒送到她的手上。

Jennifer却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再次打量她,准确地说,是在打量她身上的那件白色貂皮大衣。

周雅柏被她打量得心里没底。

众人屏息静气,均对这件突发事件抱以好奇,只有一个人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绝望。

这个人是周新竹。

她不敢相信,周雅柏居然把那件衣服给偷偷地穿了出来。

而且,她根本没有邀请函,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又是大哥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周新竹几乎是恶毒地盯了她的大哥周天佑一眼。

她身为超级名模,姐妹们都愿意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着装方面的意见,尤其是报名参加本次模特大赛的周雅柏,她在参观了堂姐的衣橱之后,惊叹地发现了这件近乎完美的貂皮大衣——周新竹从风萍那里得到,出于对华丽美服的钟爱,一直没有扔掉。

于是,周雅柏误以为是她姐姐的私家珍藏,便偷偷地借出来秀一回。

显然,效果是惊人的,把世界级的大牌设计师Jennifer都给震撼了。

请问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你自己的吗?她握着话筒发问,说的是英文。

嗯……周雅柏完全料不到这个问题,一时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说不是她的,会让人笑掉大牙,一个名门闺秀,穿的衣服居然不是自己的,尤其是今天各大媒体都在场。

要说是她的吧,她很心虚,说不出口,更主要的是,她不知道Jennifer为什么要这么问,好像知道不是她的。

全场鸦雀无声,人们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涨红了脸,支吾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忍不住看了周新竹一眼。

周新竹的脸色比她难看百倍。

这衣服是你的吗?Jennifer又问了一遍,但不确定她是否听懂英文,请求主持人道,你能给她翻译一下吗?周雅柏再丢不起‘不懂英文’这个脸了,她决定遵守一条从书上看来的伪准则——当你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最好实话实说。

于是她用英文说:不是我的,是我姐姐的。

Jennifer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姐姐?她姓什么?这话一出,台下有一丝轻微的笑声。

周雅柏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姓周,周新竹,您或许听说她,她是亚洲知名模特……抱歉!我从没听说过她。

Jennifer打断她,用一副冷漠的倨傲的口吻说道:我只关心这件衣服,因为它是我的作品,全世界只有一件。

一年前在威尼斯,我把它献给了一位极其尊贵的朋友,作为她二十二岁的生日贺礼。

我非常肯定,她不姓周,更不可能是你的姐姐。

她说到这儿,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语气近乎严厉地道,我不知道这件衣服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身上,但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姐姐,都还不配穿我亲手制作的衣服。

此言一出,周新竹恨不能有一件隐形衣可穿。

周雅柏则是震惊大过羞愧,完全呆了。

她不知道这件衣服居然不是她堂姐的,她尽管也知道一些顶级大师的服装有时可能会没有标志,但周新竹是非常知名的超级模特——她对她的堂姐非常崇拜,更愿意相信这件衣服是堂姐的珍藏。

这时候,媒体的朋友们如梦初醒,纷纷拿起相机对着周雅柏身上的那件衣服狂拍一通,当然也不会忘记拍一拍周新竹。

周氏姐妹再也坐不住,先后起身离开。

媒体朋友捕捉新闻那是随时随地的,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就围着她们采访起来。

周天佑也不得不抛下身份,上前帮两个妹妹解围。

唐迦南坐在没动,周围都是闪光灯,他的大脑里也仿若闪过一丝半缕的片段和火花,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一时却又抓不住。

易尔阳就坐在他的旁边,咬着手指道:这都叫什么事啊?我真不敢相信,周新竹居然……啊——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惊叫起来,一脸惊恐地瞪着唐迦南,所幸众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周氏姐妹,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一声惊叫。

他凑到唐迦南面前,低声道:那天晚上,你和风萍没穿衣服……唐迦南拿眼瞪他:谁没穿衣服?易尔阳继续道:她说,周新竹拿走她的大衣,难道就是这一件?唐迦南内心也很震动,但声音沉稳:我想是的。

易尔阳作出一个非常经典的周星星式的星星眼:不是吧?难道她就是Jennifer口中的那位‘极其尊贵’的朋友?唐迦南耸耸肩:我想是的。

易尔阳的表情比周星星还要周星星,唐迦南继续耸耸肩。

两人同时回想起那一天在飞机上,某人口出狂言。

这条裙子不过是Jennifer的三流作品,算不上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不过——,请恕我直言,夏瑶小姐目前还不具备一个国际巨星的风范,配这条裙子倒是刚刚好。

……因为Jennifer有一个怪癖,真正一流的作品,决不出售。

而且她自视甚高,认为世上有钱人很多,但是配得上她衣服的人很少,你若是她的知交好友,倒可能有机会拥有一两件…………周新竹拿走我的大衣,送一张会员卡就算了结么?他就算将整座红日会馆送给我,我也不稀罕。

32现场的情况非常混乱,简直有些失控了,周氏姐妹遭记者围截,她们在业界的部分好友纷纷上前劝阻,真是七嘴八舌,像一个房间里同时开了七八个收音机。

这种效果当然不是主办方希望达到的,于是赶紧安排工作人员加以管理。

另有不少记者挤到台前,请求Jennifer详细谈谈这件事,Jennifer自然表示无话可说,她确实一头雾水,不知那件衣服何以穿在别人的身上,因为以她们的身份理应接触不到她的那位朋友才对。

唐迦南趁乱到外面去。

周围实在太吵了,他很需要一个清静的空间。

过去的断片纷至沓来,类似于电影的闪回手法,画面和对白在他的脑海里迅速回放。

这么说吧唐先生,当我想要出去娱乐消遣一下的话,会有专门人员去安排筹备,而当我想要安静独处,不被打扰,他们则会自动消失,直到我再次需要他们。

……浪费天赋是不道德的。

对于我来说,不浪费才是不道德的。

……我属于不需要幻想的那一种人,基本上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差不多都能得到,除了爱情。

……我是抱着结婚的目的和你吃这顿饭,你可要小心点…………我难得受人恩惠。

你现在可以对我提一个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我决定给予你随时随地反悔的权利。

那我岂不是稳赚不赔?我也没什么可输的。

你这个人有时候自信的叫人惊讶。

如今看来,她的自信倒是很有底气。

呵!如果说,之前他还认为她的价值观可能异于常人,但是,当他们莫名其妙的住到同一个屋檐下以后,他就渐渐改变了这种看法。

一个人的教养素质,是可以通过日常细节表现出来的。

尽管她对某些事情并不排斥自己动手,然而,对于别人的服务却也可以泰然受之,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这说明她习惯于被服务。

她对一场精心准备的晚餐或宴会无动于衷,习以为常,几乎不曾见她赞美过什么,这说明她视一切完美为理所当然。

假如说,这是她的故作镇定,那么他要五体投地为她天才表演喝彩。

他诚然还不知道她的来历背景,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并非如传媒所说是个灰姑娘。

但,由于他们的订婚过于戏剧化,使得他不方便垂询过多,否则倒显得他单方面动了真情似的,同时也有不尊重对方隐私的嫌疑。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并非如同狗仔队那样专门从事钻研他人隐私的工作,他的时间相当有限,且宝贵,不可能整日用于思考一个女人的身份……反正不管怎么样,目前来说,她还是他唐迦南的未婚妻,认清这一点就够了。

不过——,唉,反正四下无人,就承认了吧,她突如其来的华丽变身还是震撼到他了。

Jennifer所谓的尊贵朋友,究竟有多尊贵?她是武鸣市人,怎么跟Jennifer扯上关系?她和方君浩青梅竹马,可是方君浩……好像是在国外长大的?他不太清楚。

他可以直接去问她,但缺乏合适的开场白。

嗯,是用警察叔叔的口吻故作镇定地来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抑或是像个遭到欺骗的爱人,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又或者他应该表现得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因为彼此还缺乏深厚的情感基础,哪一种都太滑稽了。

唐迦南抽搐一下嘴角,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翻到她的号码,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还是算了,干脆等见面再说吧。

后面的嘈杂声似乎弱了一点,他转身打算回到大厅去,在门口差点撞上迎面过来的人。

对方也吃了一惊。

等他们看清楚彼此,不由得都怔住了。

最近好吗?沉默几秒后,唐迦南先说话了。

他尽管不曾对她有过任何的承诺,但看见她,不免觉得有些愧疚。

——大抵每个男人的骨子里潜藏着多情因子,自觉有必要对失魂落魄的前女友负责,是否前女友,或有待商榷,失魂落魄则有些臆测了,虽然夏瑶的脸色看起来确实很差。

她近乎哀怨地笑了笑,道:很好。

不知是演技太过出神入化,抑或天赋异禀,她那坚强的表情里总有一丝叫人无法忽视的软弱。

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吧,她的举手投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给人扑朔迷离的感觉,那种略有点儿做作,却又令人觉得相当挑逗的做派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在平日的言行举止当中自觉不自觉的都会带出一些。

这形成了她的一种独特的女性魅力,男人固然觉得很挑逗,女人也愿意拿她做榜样——即便是那些自命正经的女人,亦难免会在灵魂深处,羡慕那些不正经的女人,何况夏瑶决不是不正经,她只是性感得无辜了一点儿。

唐迦南对于她的风情已经免疫,但还是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嗯……你的脸色不太好,注意休息……做我们这一行的,也就是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做牛做马累得半死,这种三九寒天,导演一句话,就是冰河你也得往下跳,哪里谈得上什么休息?别人不知道你的辛苦,都羡慕你住豪宅,开名车,穿名牌,交往富家子弟,其实……唐迦南急于离开,料不到她忽然诉起苦来,而且越说越不对劲,连忙道:不好意思,我约了未婚妻吃晚饭,下次再聊吧。

他说完也不看夏瑶的脸色,急匆匆就走了,甚至都没有跟主办方打声招呼。

唐迦南一路驱车至唐朝餐厅,一家位于雁荡山顶,以格调高雅,气氛浪漫而闻名的高级餐厅。

跟随服务生穿行于散发着天然玫瑰花香的餐厅,来到预定好的座位跟前,一看,没人。

他连忙看向服务生:风小姐没来?服务生摇头:没有。

唐迦南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一个完美的女音告诉他,对方已关机,但是给他留了一条语音信息。

里面除了风萍的声音,还有强大的风声:非常抱歉阿南,我本该在晚餐后和你说这件事,但据最新气象预报,下半夜会有一股冷空气登境,飞机必须提前起飞,我会解释这件事的,当然,你也可以在明天这个时候给我电话,嗯,还有最后一句,你今晚的发言很棒!唐迦南哭笑不得地合起手机,感到不解,无奈,摸不着头脑,还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他。

作为名人,他已经习惯了人们遮遮掩掩的注视,只是今天这种情况实在有些尴尬。

周围每一桌客人都是成双成对,浅笑低语,唯有他孤身一人,形只影单。

真要命。

居然有人敢放他的鸽子?还是在情人节这一天,而且是被自己的未婚妻放鸽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幸亏这儿没有记者,否则他们又该借题发挥,浮想联翩了。

33虽然餐厅的氛围很好,非常浪漫,唐迦南的胃口也很不错,但他实在没有勇气独自一人坐下来用餐,于是非常郁闷地回去了。

可以预见明天的报刊会是怎样的一番热闹,今晚说不定就已经疯了。

他回到家,上网一看,果然,国内某著名八卦社区已经炸开了锅。

除了周氏姐妹的当众出糗,讨论热点全都集中在Jennifer的那位朋友和那件大衣上,众人的猜测之离奇,推理之夸张,笑得唐迦南差点儿飞龙在天,先前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

不过,当他从电脑上回到床上时,就冷静下来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最后干脆无耻地跑到风萍房间去检视一番。

没有任何异常。

将近二十平米的衣橱里,衣服是属于偏少的,黑白系最多,浅绿淡蓝次之。

鞋子倒是不少,几乎摆满四层鞋架,根据目测,足有百来双吧,另有三十余款眼镜、各式箱包若干,十来个精美的首饰盒并排躺着,其中一个大大方方的敞开着,里面是一对钻石耳钉,状如泪滴,宝蓝色。

不必说,肯定价值不菲。

唐迦南看着这些,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回曾私入母亲的更衣室,那地方对年幼的他是非常神秘的,有诱惑性的。

成年后,他等过女人换装,但从来没有到过她们的私人领地,对比自己的衣橱,这场面已经够令他惊叹了。

他回到卧室,在床尾坐了下来,忍不住又把那则留言调出来听了一遍,然后意识到她是乘坐私人飞机走了,而且飞行时间决不会太短,目的地会是哪里呢?他想不出来,长叹一声往后倒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发呆。

柔软的被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唐迦南躺了一会儿,忽然很惊奇的发现,风萍的床居然比他的要舒服,为了确定这个感觉,他变换了好几个睡姿,从床尾试到床头,最后得出结论,确实比自己的床要舒服。

没道理啊,怎么可能客房的床铺比主卧室还要舒服?他想起风萍刚刚住进来的时候,嗯,也就是他们达成订婚协议的第二天早晨。

他在餐桌上问她:昨晚睡得还好吗?她皱着眉毛摇头,用感冒后的浓浓鼻音回答他:很糟糕。

他当时就怔住了,为她出乎意料的直接。

她觉察到他的窘,眨一眨眼睛,笑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家的枕头硬得像块石头。

他也只好笑:你感冒了,我叫人拿药给你……她连忙阻止他:不用,我有自我修复功夫。

这话听得他又窘起来,忍不住要笑。

她若无其事地撕了一块面包,然后瞥了他一眼,一边慢条斯理地抹黄油,一边道:我知道,能够和我订婚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事,但你实在不必表现得如此兴奋……他终于控制不住,一口热奶呛在喉咙里,咳得脸色通红。

……当时,以为是她的小幽默,觉得很可爱,很娱乐。

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人家根本是实话实说,没有搞幽默娱乐的意思。

汗……唐迦南心里那叫一个XXXX啊,无以言表,五味杂陈,忍不住又把他们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回忆了一遍。

呃,她虽然没有直接说自己是谁,但有几次谈话等于是间接表明身份了,奈何他自己先入为主……啊啊啊啊……!唐迦南抓狂了,索性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别说,这一下还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觉得不对劲,心知是睡错房间了,奈何床铺实在太舒服了,伸了两个懒腰仍旧不想起来,呼吸间忽觉枕侧幽香袭人,睁眸一看,抱枕下露出粉色睡衣的一角,他伸手抽出来,忽又带出一样东西,粉色文胸。

这一下,他是彻底醒了,眼睛都格外明亮,但意念里希望自己还没醒,心里深深感到一种好梦正酣却忽然惊醒的懊丧。

不过,他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实在太猥琐了,于是像触电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

回到自己的卫生间洗漱时,他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貌似有好长一段时间没那啥了。

咳咳,那玩意虽然不当饭吃,可如果太久没有的话,也是会影响健康的。

他收拾完毕,下楼用餐,因为起得迟了,故而将早报带到车里去看。

毫无悬念, 周氏姐妹在报上大放异彩,光芒丝毫不让Jennifer。

但是,对于那件貂皮大衣的主人仍停留在推测阶段,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唐迦南扔下报纸,心里觉得很滑稽,自己的未婚妻是谁,自己都搞不清楚,居然还期望报纸能给点信息,传出去怕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他人还没到公司,手机忽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周天佑。

刚一接起来,就听到他略显沙哑的声音,想必是苦恼的整夜没睡。

阿南,这么早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没关系。

阿南,我是来赔罪的,周天佑开门见山,昨晚的事你都看到了,我实在是无地自容……呃,嗯,确实是始料不及。

唐迦南一时不知如何搭话,只好含糊其辞。

事情的原委,新竹她昨晚都已经告诉我了,我真不知道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实在对不住风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和风小姐今晚一起吃顿饭,让新竹当面给风小姐赔罪……恐怕不行。

阿南,请念在我们两家……不不,你误会了周兄,唐迦南解释道,我是说,风萍她目前不在国内……这样?周天佑略一沉吟,又道,那么,阿南,能不能请你对媒体发个声明,关于那件衣服……他没有说完。

唐迦南却已经很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件衣服不算什么,Jennifer也不算什么,但周家是圣婴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丢不起这个脸面,无论如何得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不过周天佑找错人了,他也不知道风萍将会是个什么态度,他也做不了她的主啊。

但这话是不能直说的,说出来,周天佑也不会相信,没准还当他找借口。

嗯……他是不会把这点事放在心上的,但是女人天生爱斤斤计较,谁知道呢,尽量说得委婉点吧,周兄,风萍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我稍后联系上她,再给你回电好吗?周天佑闻言,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呢?他挂断电话,看向沙发里的那两个狼狈不堪的妹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该骂的已经骂过了,该训的也已经训过了,两姐妹要吵的也吵过了,再说无益。

大家一夜没睡,现在报纸新闻都看过了,反而都安静了下来。

周雅柏已经不住地打呵欠,早就想去睡了,只因姐姐的脸色太难看,所以一直强忍着困意。

周新竹若有所思的坐在沙发里,很仔细地搜索大脑里有关风萍的记忆,实在没能发现她的特别之处。

她想不通,一个靠男人上位的女人,怎么就突然成了Jennifer口中的尊贵朋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且这个论证过程也太不严密了。

她倒是另有论点,怎奈找不到足够强大的论据来做支撑。

实在是不甘心啊。

自幼到大,她向来无往不利,此刻忽然遭到生平的第一次失败,对手还是她压根就看不上眼的人,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不服气啊很不服气。

—————— 废话分割线 ————————昨晚编辑跟我说,不是我打击你啊,但有人说你的文很台言。

汗。

说我这个文很台言,还真没打击到我,笑。

因为我不知道台言原来已经成为一个形容词,而且是带有贬义的。

在我看来,小说,尤其是这种通俗小说,没有古今中外,港台内地之分,在我眼里,这种以供消遣的小说,只分两种,好看的和不好看的。

这个观点,我去年在提到顾漫的《何以》时已经说过一次,因为在天涯看到有人说顾漫被捧高了,《何以》很台言什么的……我真没觉得台言是一个贬义词,还特意写了篇短文的。

其实《何以》这个文是有硬伤的,但是,不妨碍它的流行和读者的喜欢,读了觉得温暖,好看,就行了。

我因为来JJ比较迟,不知道为什么JJ的人会把小说分为:原创和台言。

我多次看到,心里忍不住犯嘀咕:难道台言就不是原创吗?台言难道都是抄袭来的嘛?为什么要这样分类呢?我觉得是不大科学的。

而且,很有一些写手,提到台言都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JJ连载文章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台言整个就是低俗小说的代名词,入不了她的法眼。

我已经有近十年没有看过台言了,台言或许普遍质量下降了,但是,JJ所谓的原创,更是泥沙俱下,所以,我觉得有些人不要看不起台言,没准你也是看台言成长起来的。

我记得我十七八岁的时候,看席绢严沁她们的,觉得很好看,很有趣,对我个人来说,台言代表着某一段青春的记忆,是很美好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我的文很台言,我当作是好事的。

汗。

34唐迦南等不及到晚上,下午的会议刚一结束,就开始拨打风萍的手机,原是试试看,没想到居然打通了。

风萍显然是在熟睡中被他吵醒,声音听起来睡意浓浓:阿南?是我,嗯,你在睡觉?唐迦南迟疑一下,道,要不……我等一下再打给你……?好的。

风萍答应得非常干脆,立刻就切断了通话。

唐迦南不能置信,侧头瞪着手里的手机无语,懊丧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就忘了,她这个人是从来也不懂得委婉客套的,和她讲话一定要开宗明义,切忌含蓄蕴藉,隐于不言。

没办法,还是继续工作吧。

随手拿起一份资产负债表,可是纸上的阿拉伯数字全都不听话,魔幻一般在他的眼前跳小人舞,他是一个也没看进去。

心烦意乱。

他干脆扔下报表,按铃问秘书道:今天的晚报来了吗?晚报送上来有一会儿了,但秘书忙于别的事,原想等忙完再送进去,此刻老板忽然主动问起,她连忙给送了进去。

唐迦南不看晚报还好,一翻晚报,心情更差了。

早报是周氏姐妹独占鳌头,晚报立刻轮到他独领风骚。

报上的他和夏瑶彼此凝视,背景是宴会厅外的僻静一角。

至于文字所说的他背着未婚妻私会前女友,夏瑶表情哀怨,泫然欲泣云云,纯属臆想,秉持并发扬了报刊一贯的狗血煽情精神,他压根不想多看,整个揉做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就像得了多动症一样,焦躁地在办公室里磨蹭了半个钟头,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就是回家看望他的奶奶,唐老夫人。

他昨晚承蒙她老人家的召见,没能到跟前请安,现在可以去了,正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于是唐迦南翘班,开车回唐家老宅去了。

却不料唐老夫人竟然拒绝见他。

这个实在太奇怪了。

他找唐铭瑄打听情况,她也表示不清楚:昨晚回来还好好的,今天没吃早饭,还以为是胃口不好,下午梅表姨她们几个过来,忽然被她全赶回去了,说谁也不想见……唐迦南略一沉默,忽然抬头问道:对了,昨天找我什么事?唐铭瑄听了这话,有些不自在了。

她很清楚二哥的脾气,最讨厌别人干涉他的私事,脾气更是鬼神莫测,一向我行我素惯了,照理说大家都成年了,有独立自由了,可是全家只有他敢搬出去住,没人管得了他,就连唐老夫人很多事情也得哄着他。

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稍微保留一点的好……于是她干笑一声,道:是奶奶找你,我也不清楚……唐迦南皱起两道浓黑的眉毛,换了一副语气道:铭瑄……唐铭瑄连忙赔笑: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才怪!唐迦南哼一声,一屁股坐到沙发里,随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笑道,铭瑄,你别以为我不在家里住,就什么也不知道,你和奶奶的关系那就是狼与狈的关系……呸呸!唐铭瑄连忙打断他,你敢说这种话,小心——她朝楼上看了一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少来这一套!唐迦南不理会她的鬼脸,道,你那点鬼心思还想瞒我吗?哼哼!我学会撒谎的时候,你还不会走路呢,赶快从实招来吧。

唐铭瑄招架不住,只得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这一下把唐迦南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快说。

唐铭瑄远离沙发,才说道:奶奶昨晚去见风萍了……哦?唐迦南扬眉,这还真是出乎意料,莫非风萍昨晚到承德南路是为了见奶奶?奶奶准备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你。

唐迦南沉默几秒,不由得笑起来,道:真没创意,都几十年了,她怎么还用这一招……唐铭瑄一直盯着他的脸色,不知道他是怒极而笑,还是真的没有生气,小心翼翼道:奶奶也是为你好,风萍来历不明,又跟方家关系暧昧,恐怕……唐迦南连连点头,笑道:我只想知道,奶奶到底给了她多少钱,让她离开我?不知道,唐铭瑄摇头,到底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句道,可是,她昨天晚上没有回去,不是吗?唐迦南怔了一怔,然后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禁又笑了:你连她昨晚没回去也知道了……看来,看她不顺眼的人还挺多。

唐铭瑄脸色微红,但自觉本心是为了他好,也略微提高了声音道:二哥,她爱钱,胜过爱你。

唐迦南再次点头,道:哦……难怪她昨晚连夜乘坐飞机走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唐铭瑄闻言,暗松了一口气,心道:你想通就好。

却听唐迦南又问:奶奶昨晚回来的时候,真是好好的,没有什么异常吗?唐铭瑄见他没有预想中的震怒,已经不太习惯,又见他的思维跳跃得如此之快,心里更是纳闷。

她回来的有点迟,我已经睡了,昨晚开车的是老余,我问过他,他说没什么,很平静的回来了……唐迦南这时已经心如明镜,知道他这个一向眼高于顶的奶奶十有八九是受到打击了。

呵呵……他自己就刚刚体会过这种滋味,确实不太好受,但他比较勇于自嘲,尴尬一阵子也就算了。

他的奶奶却是傲气了一辈子,动辄就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现在终于有人看不上她了,面子上如何下得来呢?呵呵……他越想越觉得好笑,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向上弯,看在唐铭瑄的眼里,那笑容真的诡异极了。

唐迦南忽然站起身来,道:我走了。

唐铭瑄忙道:吃了晚饭再走吧,天都黑了。

唐迦南瞟着楼上,神秘一笑道:我在这里会影响奶奶的食欲。

什么意思?我走了。

唐迦南不回答她,快速穿上外套,大步流星地穿过花园,驱车扬长而去。

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风萍。

这一次,她的声音听起来神清气爽,不过说出来的话着实令人郁闷。

阿南,我一会儿要开会,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唐迦南噎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讲过话,很不适应这种对话方式,故而……很无语!却听风萍不换气地继续说道:怎么?是因为你太想念我了吗……?听到这个,唐迦南就不由得笑起来了,随即干咳两下,正色道:是这样的,风萍,你被周新竹拿走的那件大衣,嗯……怎么?昨天晚上,周新竹的妹妹穿它去了会场,结果被Jennifer当场揭穿……哇哦……风萍欢呼一声,一定很精彩,真遗憾我居然不在场……唐迦南再次无语,为她这种不加掩饰的兴奋。

他忍不住又干咳了两声,道:现在,媒体闹得纷纷扬扬,周家有些下不了台,所以周天佑他……他话没说完。

风萍立刻转头吩咐旁边的矮人大叔,道:打开电视,搜索一下圣婴市的最新娱乐新闻……然后才对唐迦南道,周天佑是谁?他怎么样?周天佑怎么也算圣婴市的风云人物了。

她这一问,不禁又让唐迦南想起当初她问自己演过什么片子,真的……很囧啊……他是周新竹的大哥,他想请你高抬贵手……他找你当说客?风萍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算是吧。

你希望我怎么做呢?唐迦南一愣,道:你想怎么做?风萍笑起来:我是挺讨厌她的,不过, Jennifer既然替我出了口气,这样挺好,因果各得其所!至于……她忽然停住不说了,三秒钟后,语气已经有所改变,我想你应该先对我解释一下……什么?听听这个……她说着倾身把手机凑近电视,然后唐迦南就听见一个甜美的女声,语速稍快但十分清晰地说道:不过,现场的混乱也给某些人制造了浑水摸鱼的机会,订婚后安分守己没几天的唐二少不出众人所料的故态萌发,与前女友夏瑶趁乱躲到过道尽头的阳台叙旧,不幸被记者的镜头拍到……唐迦南恍然大悟了。

原来自己不但见报,还上了电视,他再一次为媒体工作者的臆想精神叹服。

你和夏瑶在那儿干嘛呢?这个纯……唐迦南说到一半,也忽然改口道,既然你的时间有限,还是等你回来以后我再详细解释吧,现在我们说回正题,你准备怎么……你来决定好了,我没有意见。

嗯……我要收线了。

最后一个问题,唐迦南急忙道,你在哪里?伦敦。

什么时候回来?看来这才是最后一个问题,风萍又笑起来,大概要一个礼拜吧!真的必须挂了。

她合上电话,司机已经打开了豪华房车的门。

风萍一身浅蓝套服,跨出车门,快步踏上台阶,矮人大叔跟着在后面嘀咕:姓周的丫头品行不良,何必管她死活……她头也不回道:她既然求上门来,总不好一点情面不讲,那样岂非显得我太小气了,再说唐迦南也会很为难……我看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您真是眼光犀利。

过奖过奖!矮人大叔扑哧一声笑起来。

矮人大叔其实并不太矮,只是身材比较胖,肚子比较圆,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冬瓜。

但人不可貌相,这位大叔杰出的管理才能不逊于当代任何一位管理大师。

她刚一踏入大厅,里面坐在的八个人便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概西装革履,精神抖擞,均是精英中的精英。

矮人大叔言简意赅道:二楼会议室。

风萍率先举步,领着一群人踏着名贵的地毯,来到二楼的会议室门前,两名仆人一左一右拉开那扇雕刻精美的大门,黑色椭圆形会议桌,里面是一个吧台,吧台前面靠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卷发男子。

人人都西装革履,穿得极为正式,唯有他着便装,白色贴身毛衣,宽松棉质长裤,脚上还穿着一双棉拖鞋,姿态简直随意得不像话。

听到门口的声响,他懒洋洋地转过身来,略略举高手里的酒杯,用一口纯正的英文对众人笑道:且来享受醇酒妇人,尽情欢笑,明天再喝苏打水,听人讲道。

35毫无疑问,这青年是上帝的幼子,得到了他最多最厚的宠爱。

他有一头浓密且富有光泽的美丽卷发,女人看了也要嫉妒,那棱角分明的唇边挂着浅浅笑意,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无可名状的贵族气质,看上去近乎完美,可是风萍却不由得皱眉。

炳辰,你这个时候就开始喝酒?喝酒看的是心情,又不是时辰。

风炳辰懒洋洋地说,笑得眼带桃花,见到我,你不想来一杯吗?风萍凝眸瞪了他几秒钟,终于展眉微笑起来:好的,大家都来一杯吧。

闻言,矮人大叔面露笑意,其余八人仍是不苟言笑,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他们还是很乐意喝一杯的,因为接下来的会议将会十分冗长,内容极其枯燥沉闷,尽管它最终的决定可能会影响欧洲的建筑金融等领域乃至各行业的经济发展。

实际上,大家所讨论的内容,风萍并不是全部都懂,一通会议下来,真觉得头昏脑胀,脑仁生疼,眼见矮人大叔和顾问团的各位相继离去,她才呼出一口气,瘫倒在椅子里。

风炳辰倒是神采奕奕,他双臂支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托着下巴,俊秀脸庞上的双色瞳仁尤为明亮,用戏谑般的语气对自己的堂妹道:苹果妹妹,看来你这半年的日子过得很悠闲……何以见得?风萍合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反问。

你的脸变圆了。

你确定不是发型的效果?风萍立刻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

胳膊好像也变粗了……炳辰一本正经地口吻,目光继续往下打量,胸部……倒是丰满了些……风萍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夹扔向他。

他坐在纹丝不动,手腕一翻就接住了,声音里已经带了笑意:你这么粗鲁,那个唐迦南怎么吃得消啊?你的思想这么猥琐,居然也有女人愿意跟你约会?因为绝大多数女人都是视觉动物,对付她们,我只需面带微笑。

他说着扬起嘴角,挑逗性地眨了眨左眼,至于我那丰富多彩的内涵,只对那些高雅的女人展示,你不妨想一想自己属于哪一类?说完,他又眨了眨眼,这一次是挑衅性的。

君子应该谨言慎行,你这样油嘴滑舌,迟早变成长舌妇。

有你在,我尽可高枕无忧。

风炳辰微笑道。

风萍平日也算伶牙俐齿,碰到他就没辙了,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他。

炳辰看她脸色疲倦,决定等到了饭桌上,酒足饭饱之后再教训她,便道:走吧,带你去吃饭。

这还像句人话……她嘀咕一声,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方才站起身来。

风炳辰取过衣架上的风衣穿上,两人一起下楼,也不开车,步行去不远处的餐馆。

席间,刚刚吃个半饱,风炳辰便按耐不住开始训人了,内容无非是指责她游手好闲、淡漠亲情、视终身大事如儿戏等等。

他的这些牢骚积压已久,所以来势汹汹,颇有八月钱塘潮涌的气魄。

怎奈风萍充耳不闻。

她埋头对着食物一番风卷残云之后,拿起餐巾抹了抹嘴巴,然后抬头端详他一番,道:炳辰,你长得可真好看……炳辰眼见自己教训了她半天,还能得到她的赞美,心知不对劲,肯定有后招。

果然,只听她继续道:像你这样英俊的男人不多见,但也还是有的。

可是,像你这样英俊——而且鸡婆的男人就绝无仅有了。

炳辰差点没拿勺子敲她的脑袋:你这次搞得太离谱了……风萍撇撇嘴,笑道:我是王尔德的信徒,一成不变的生活令人厌倦。

王尔德,我知道他,说什么‘我喜欢人胜于原则,我喜欢没有原则的人胜于全世界’哼——恕我不能苟同。

炳辰一脸正气。

风萍微笑问道:敢问您苟同什么呢?炳辰冷笑道:假如他把这句话改为‘我喜欢没有原则的女人胜于全世界’,那我就没意见了。

风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尽量做到面无表情,以表示自己对他的严重鄙视,然后伸手端起杯里的饮料仰头一口饮尽。

吓!炳辰骇了一跳,公共场所,注意礼仪注意形象。

风萍立刻抓住机会反击:我都已经和你一起晚餐了,哪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炳辰摇头,看一眼时间,问她:稍后有什么安排?睡觉。

不是吧?炳辰轻轻皱眉,沉吟一下道,不如随我一道去消遣,顺便介绍两位朋友给你认识?风萍嗤笑一声。

炳辰没好气地解释道:一个很文明的艺术派对,会有不少知名文化人。

风萍的笑意更大了:你转性了吗?炳辰直接忽略她的嘲讽,道:我是认真的,近来有一个笔名叫人间指南的家伙名声大噪,他在报上发表评论,词锋十分犀利、精准,观点看法都颇有独到之处,别具一格,据悉报社每天接到上百个电话,询问这位‘人间指南’先生何许人也?哦?风萍露出一点兴趣,都是些什么类型的评论呢?时评书评以及各类新闻评论……那岂非全才?我一时好奇,就让麦克出面去打听一下,报社的主编露了口风,原来这 ‘人间指南’的笔名背后竟然是四个女子……他说到这里,风萍已经恍然大悟,接口道:于是,你就叫麦克搞出了这个所谓的艺术派对,并且邀请了这四位奇女子,对吧?炳辰微笑起来,道:没错,正是如此!风萍点点头,伸手揭开餐巾道:哦,让我祝你什么好呢?你真不去?时差,一整晚都没睡好。

那好吧。

风炳辰说着招来服务生结账。

岂料被服务生告知,他们这桌的单已经有人卖了。

闻言,风家兄妹都吃了一惊。

是谁?风炳辰问道。

一位先生。

具体一点。

很年轻,很英俊,很大方。

闻言,风家兄妹又互相看了一眼,谢过服务生,出门。

炳辰笑道:不会是你的某个追求者恰好知道你回来……风萍打断他:那你以为他们会不留名吗?也是。

炳辰大胆假设,笑道,那总不会是我的追求者吧?风萍扑哧一声笑出来。

炳辰就是这一点可爱,不放过任何机会取乐,即便是拿自己开涮。

老祖宗教育子孙说钱财不外露。

可是,人有劣根性,天生爱现,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儿虚荣,真正做到不外露的少之又少,风家兄妹可算作少数派。

风炳辰在路口和风萍作别,穿着身上的旧风衣和拖鞋,就搭计程车去参加聚会了。

风萍则独自步行回寓所,经过一个公园,转弯抬脚刚一踏上台阶,背后忽然有人声音清朗地打招呼:嗨~话音未落,有只手已经搭上她的肩膀。

她迅速反握住这只手,待要发力,侧身一瞥间忽然看清楚对方的脸,立刻放开他,道:小子,你差一点就要骨折,知道吗?对方甩了甩手腕,笑嘻嘻道:不至于吧?不至于?风萍挑眉冷笑,握拳摆出一个姿势道,空手道蓝带,散打高手,你要试试看吗?少年连忙笑着举起双手直摇,道:不要不要。

风萍放缓神色,问道:你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干什么?少年脸色一红,但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我能约会你吗?风萍一怔,拧着眉头道:这个毫不幽默。

我很认真的。

那你最好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否则君怡肯定会把你大卸八块……风萍故意冷着脸给予告诫。

君怡……那少年微怔之下,立刻笑了,白齿红唇,看起来格外明艳,呵呵,她可一点儿也管不到我,我是自由的。

风萍知道如今的青年思想十分开放,但不知已经开放到这样的地步,闻言沉默顷刻,还是忍不住要皱眉:既然这样,那么Richard,你还到别处去找乐子吧,最好不要来烦我,我可不是什么善类……她话没说完,Richard便按捺不住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风萍停下来看着他,道:这有什么好笑的?终于,Richard收住笑容,道:你不想到那边的公园走走吗?风萍的耐心差不多用光了,冷冷道:不想,你短期内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的……Richard根本不理她的话,指着她刚刚经过的花园道:就是旁边这个公园,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

风萍不能置信,但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手指,望了那公园一眼。

然后她就愣住了。

夜幕下的公园旁站在一个人,只望一眼,风萍就知道他是谁。

她在心里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没好气地低头瞪着Richard,嗔道:以后少跟我开这种玩笑,Richard……Richard笑着打断她:我叫查理。

风萍又是一愣,随即灵光一闪,轻呼道:啊,那你是……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双胞胎?不,我们是三胞胎。

风萍看着查理隐藏小小得意的笑脸,感觉语塞。

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不过有一句话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查理一边倒退离开,一边笑道,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36面对这样的赞美,风萍还能怎么样呢?她只好无奈的笑笑,然后转身往回走,对着迎面走来的清瘦身影,不自然地干笑两声,道:原来他们是三胞胎,我还以为他是Richard……我以前也经常搞错,唐湛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在夜色下分外醇厚,Richard要沉稳一点,查理比较顽皮,像阿南……他说着已经走到跟前,身穿黑色皮风衣,里面露出白色毛衣的领子,看起来年轻不少,没有往日的那种凝重感,想来是因为和儿子共进晚餐才打扮得这样休闲。

风萍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眼睛里不觉带了一丝笑意。

我刚刚吃了一顿免费的晚餐,想必是唐先生破费……能够有机会请风家兄妹吃饭,是我的荣幸。

唐湛微笑着说,一双深邃的眼睛也不由得亮起来。

风萍闻言反倒有些局促,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不是有意要隐瞒……嗯,可能我说出来,别人也未必当真,只当笑话听听……没准还会认为你在吹牛,呵呵……唐湛笑起来,沉默顷刻又道,要不是刚刚看到你们一起用餐,我也实在难以想象,这确实叫人意外。

您认识炳辰?风萍也不禁讶然。

我曾和他一起参加过一个会议,会上有两位举足轻重的欧洲银行家都对他极为尊敬,我特别有留意他胸前的识别卡——嗯,那晚的全部来宾都要佩戴统一识别卡,详细介绍自己的身份国籍,可是他的识别卡上只有一个英文名恰克,唐湛略顿一下,眼角聚积了些微的笑意,而我正好听说过一个叫恰克的年轻人,据说他的家族富可敌国,几乎掌握着半个欧洲的经济命脉……传闻都是不可信的。

风萍不待他说完,便笑着连连摇头。

哦?唐湛侧过头来看她。

风萍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实际上,我的家族已经统治了整个欧洲,随时准备称霸世界……一语未毕,自己先笑了。

唐湛微笑看着她,眼神在夜色灯影下仿佛别有深意。

风萍于是收敛笑容,道:抱歉,我把您的手机号码弄丢了。

唐湛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抬头叹了口气才道:老实说,阿南和你订婚,我非常生气……您生气?风萍微微吃惊,我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哦,那说明我伪装的很成功啊。

唐湛微笑着说。

您气什么呢?他这样任性,我很难不生气。

我之所以表现得不生气,是因为我知道他故意要我生气,你能明白……?明白。

风萍点头。

她一早便模糊领略了唐迦南的意图,故意要激怒自己的父亲,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是很清楚,唐湛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语气略带了一丝自责,他和皓云小时候,我没有太关心他们,他们的母亲又走得太早……皓云还好,阿南的性格完全捉摸不透,读书的时候很放荡过一阵子,家里对他威逼利诱,全不管用,最后放他一个人到国外才好一点,这两年我还当他成熟了,谁知还和从前一样任性……风萍听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唐迦南对订婚一事确实比较冲动,但她也是当事人之一,用唐湛的看法,也是很不成熟的,汗。

阿南的女性朋友有不少,但没一个是固定的,你的突然出现确实令大家吃惊,原先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被阿南欺负了,现在看来,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呵呵……唐湛略顿一下,半开玩笑地说道,他要敢欺负你,以后怕是别想在时光顶楼用餐了。

唐先生也看娱乐新闻?风萍微笑着问,心里却知道他大概早就在调查她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谁叫我有一个天天上娱乐版的儿子呢。

唐湛自嘲。

风萍保持笑容,找不出话来说。

好在唐湛并不需要她说什么,他不露痕迹地调转话锋,续道:风萍,我不知道你和阿南的感情到什么地步?可是,有一点我想提醒你,虽然唐家不比风家,可是唐家的儿媳妇也不好做。

风萍微微一怔:怎么说?唐湛沉吟顷刻方才含笑道:就拿圣婴最新的娱乐新闻来说吧,这件事肯定是周新竹的错,她令你受了委屈,可是,在我眼里这就像小孩子过家家,唐家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和周家翻脸——当然,我这样说可能令你不快……风萍打断他:唐先生,你小看我了,我虽然一向不赞成以德报怨,倒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唐湛依旧微笑着,沉声道:你误会了风萍,我只是举个眼前的例子,我的意思是,唐家会委屈了你。

你出生高贵,阿南不适合你。

这意思很明显了。

风萍沉默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因为出生的原因而受到歧视。

唐湛不语。

这是阿南的意思吗?是我的意思。

唐湛道。

那我倒有点理解阿南他为什么不喜欢您了。

唐湛干咳一声,略显尴尬。

再见唐先生。

她几乎是气呼呼地走了。

唐湛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沉难测。

风萍气得不行,回去自然是睡不着的。

她不是没想过唐湛可能会要她离开唐迦南,可私心里又觉得他不是这样庸俗的人。

现在,他居然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提出这种要求——好吧,就当她是自我感觉良好,可是她居然因为出生太好而被人嫌弃,真可笑,难道怕她奴役虐待他儿子吗?郁闷归郁闷,她翻来覆去一阵子,到底也睡着了,可是好像才刚刚睡着,就感觉有人在自己脸上乱摸,睁眼就看见炳辰那张醉生梦死的脸,当即一把打掉他的手,重新拉上眼罩道:滚回你的房间去。

我听见你说梦话才进来的。

什么?风萍一把摘下眼罩,睁大眼睛道:我从来不说梦话。

你刚刚说了。

炳辰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

我说什么了?风萍被他搞疑惑了。

没听清,不过有两句在骂人。

真的?真的。

我不信……炳辰摊开手掌,表示无话可说,然后就往床上一躺,不言语了。

风萍伸脚踢他:回你自己的床上去。

炳辰好半天才哼一声:有什么关系,反正地方很大。

风萍拿他没辙,静默一下又问:喂,你见到那四位奇女子了吗?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有回音,心知八成是睡死了。

她无奈也翻个身逼自己重新入睡。

这一次,同样是感觉才睡着,立刻又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她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但在床上摸了半天,硬是没摸到手机在哪儿,却听风炳辰睡意朦胧地说道:哪位?风萍抬头一看,他手里拿的正是自己的手机。

不用问,电话那头的肯定是唐迦南,除了他,再没别人知道这个号码的。

拿过来。

风萍伸脚踢他。

已经挂了。

风炳辰扔过手机,拉起被子翻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37唐迦南挂上电话,看了一下时间,没错,这时候的伦敦应该是早晨。

他又看了一下拨出去的手机号码,也没错,那么接电话的男人是谁?这个暧昧的时间,这种睡意浓浓的声音,任谁也要联想翩翩,何况他还随随便便地接听风萍的电话,说明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或许他们昨夜睡在一张床上。

这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

唐迦南坐在三十二楼的总裁办公室里,窗外就是圣罂市明净的天空,视野辽阔,风景甚好。

但他感觉有些缺氧,下意识地伸手拉松了领带。

人就是这样的,越是想不出来的东西,越爱胡思乱想,越要卯足劲去想,还特容易钻牛角尖。

怎奈眼下是上班时间,没有功夫给他想入非非。

秘书小姐通知他,袁氏房产的安副总到了,正在二号会议室等待。

唐迦南躺在椅子里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身子却一动没动。

沉默约有五分钟,他才起身往会议室去。

会议室里的安悦生正襟危坐,听到门响,抬头见到他进来,立刻微笑起身道:唐总……唐迦南递手与他相握,勉强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安悦生又客套两句,两人方才落座进入正题。

唐迦南满脑子都是那个睡意朦胧的性感男音,谈起正事来难免有点儿心不在焉,看在安悦生的眼里就显得很敷衍。

这样一来,就把他搞得疑惑起来,因为他曾给风萍送过花,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这中间会不会出什么纰漏?想到这个,他有些不淡定了,趁着喝咖啡的功夫,主动笑道:对了唐总,上次承蒙风小姐割爱,拍下了那只明朝瓷瓶,回去之后,袁总让我好好感谢一下风小姐,我就冒昧给风小姐送了一束花……唐迦南点头道:哦~那花我收到了,你们袁总也太客气了。

安悦生暗自恍然,心想原来那花被你收到了,难怪风萍没反应了,嘴上仍然笑道:那瓷瓶对风小姐不算什么,对袁总却是很难得的,他很迷古董,本来想登门道谢的,又怕太唐突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想请风小姐和唐总吃顿饭……唐迦南心里很不以为然,因为经常遭遇此类献媚示好,只当他想拉关系,便表明态度道:安副总,这笔款子我会让财务核对一下,没有问题的话,近期就会划过去,请不用担心……安悦生之前说了一堆话,却见他一直神思恍惚,不在状态,还当这笔钱要往后拖延了,料不到他忽然答应得这么爽快,连忙笑道:那就谢谢唐总了。

唐迦南摆摆手叫他不用客气,道:至于吃饭就免了吧,再说风萍也不在国内……说到这个,他不能控制地又想起那个男人的声音,沙沙的问他哪位。

真见鬼,他为什么要挂电话呢,他应该直接告诉他,自己是她的未婚夫。

对啊,他名正言顺,很有资格兴师问罪,为什么要挂电话?唐迦南忽然想到这一点,眼睛都不由得为之一亮,恨不能立刻再打电话过去声讨他们,当下站起身来道:安副总,我还有点别的事,你看……安悦生见他起身,已经会意,含笑道:您忙,我告辞了。

唐迦南送走他,立刻飞快回到办公室打电话,等待片刻之后,电话接通了。

接电话的还是那个男的,依旧是一副纵欲过度的虚浮声音,好像他是千年木乃伊,醒不过来似的。

唐迦南一听是他,连忙抢先道:我是唐迦南,风萍的未婚夫。

语气极为生硬,仿若宣战一般。

电话那头沉默顷俄,再次开口时,声音清朗了不少:哦,你等一下。

唐迦南料不到他这样沉着,不由得暗自一愣,然后便听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的哈欠声,再然后是一连串的细微声响,他喂了两声,没人搭理。

又等了片刻,只听咯的一声,电话里的安静立刻被哗啦啦的流水声打破,紧接着便听风萍高声斥道:炳辰,你不懂敲门吗?我正要洗澡……唐迦南一听这话,脑子都充血了。

偏偏电话那头的男子丝毫不以为耻,笑嘻嘻道:有什么关系嘛?你的身体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忘记了么,我还抱着你把过尿呢,哎呀……快出去!你的电话,我放这儿了……拿过来!唐迦南强压着性子听到这里,终于不再费神猜测了,他完全明白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了。

于是,当风萍接过手机之后,听到的是震动耳膜的一声巨响。

唐迦南气得摔机了!他这一摔,把正好送文件进来的秘书安娜也吓了一大跳,呆在门口,不知是进还是退。

总裁可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啊。

看到她那副表情,唐迦南反而笑了,若无其事道:都说这款手机质量很好,我试试看,吓着你了吧,呵呵,你手里那是财务部的文件吗?安娜如梦初醒,怯生生道:不,不是,是人事部的文件……人事部?是,市场部的企划经理已经招聘很久了,人事部最近物色到一位比较合适的人选,所以把资料送过来,看您是不是抽空面试一下……先放着吧。

好的。

安娜连忙快步上前,把文件放到桌子上,然后迅速转身逃离风暴中心。

唐迦南此时哪还有心思看什么文件,秘书刚一出门,他就卸下伪装,抬腿给地上那手机补上两脚,让它彻底报销。

晚上回到家,陆管家见他神色不对,判定是因为风萍的不告而别。

她曾为唐老夫人的调查计划提供线索,随后没几天风萍便无声无息的失踪了,她以为计划肯定是成功了,这两天心里充斥着一种胜利的快感。

唐迦南往日的女朋友,没有不极力巴结讨好她的,唯有这个风萍太不地道,嘿嘿,她以为她是谁?还妄想做女主人,真是笑死人了。

她心情愉快,脸上也和颜悦色起来,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欣喜,唐迦南尽管情绪不佳,还是有所察觉,看见她那副不自觉的喜滋滋的表情,觉得很诧异,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因问她道:陆妈,风萍前天晚上没回来,铭瑄怎么就知道了?陆妈料不到他问这个,心里一怔,但她是何等精细人物,在唐老夫人跟前待了二三十年,早就练出来了,当下不慌不忙地答道:哦,是我说的,昨天上午老宅那边老王打电话过来,说老太太找你,又问起风小姐,我就说了。

唐迦南见她主动承认了,一时无话可说。

陆妈想了想,又道:说起这个,我也正想问问二少爷呢,风小姐她这两天……怎么一直没回来啊?唐迦南现在提到风萍就火大,也不搭理她,脸色阴沉得厉害。

陆妈见他这副表情,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猜测,风萍肯定是被唐老夫人的金钱给打发了。

这种拜金女人,二少爷至于这样失魂落魄吗?真是的!她正在腹诽风萍,忽见唐迦南站起身,往楼梯口走去,她连忙问道:二少爷,您不吃晚饭了?不吃了!唐迦南说着快步上楼,约有四五分钟,又下来了,取过衣架上的黑色风衣套上,扣子也来不及扣便开门出去了。

他也没有个目的地,但心情极度不爽,一路疯狂飞车,约有半个钟头,车载电话忽然响了。

他放缓车速,接听,是易尔阳,一开口就夸张的抱怨:我的老天,你为什么关机?叫我好找……唐迦南打断他:有事?易尔阳立刻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微怔一下才道:心情不好?糟糕透顶。

怎么回……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电视台做那个什么评委吗?我是决赛评委。

哦~,找我有事?嗯,也没什么事……就是,易尔阳忽然有些吞吞吐吐,就是,呵呵,想找你出来喝喝酒……唐迦南正苦闷无法遣怀,闻言即刻应道:好啊,红袖坊见。

他说完就切断电话,调转车头驶向红袖坊酒吧。

易尔阳对着手里的话筒眨巴一下眼睛,转头盯住电脑屏幕,自言自语道:阿南的情绪不好,莫非他已经知道了……?他说完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又叹了两口气,然后才离开电脑桌,取过钥匙去赴约。

半个小时之后,他踏进酒吧大门,服务生微笑着迎上来,开口就道:唐先生在三楼贵宾室等您。

易尔阳点点头,谢绝服务生的领路,独自来到三楼,推开二号贵宾室的门。

唐迦南已经先喝上了,正仰头把一杯酒倒进嘴里,不带喘气的。

他吃了一惊,转眼再去看酒瓶,眼睛差点瞪得脱框,惊呼道:不是吧阿南?这么猛?唐迦南也不看他,倒了满满一杯推到他面前,道:喝吧。

易尔阳着实吃惊了,连忙俯身凑到跟前抚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唐迦南一把打掉他的手,告诫道:这里潜伏着很多狗仔队,你的性向问题一直都是他们关注的焦点……易尔阳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倒回柔软宽大的沙发,翘起修长双腿,拿眼斜睥他:你今天不大对劲……是吗?这种不要命的喝法,我只见过一次,当年你失恋……陈年旧事提它干什么,来,喝酒!易尔阳只好举杯和他相碰,两杯酒下肚,他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连忙坐正身体问道:对了,风萍到底什么身份,你搞清楚没?我给她打过电话,你家那个老妈子说她不在……?你喜欢她吗? 唐迦南忽然打断他。

易尔阳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一愣,沉默一下才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嗯?唐迦南皱眉。

说实话吧,阿南,易尔阳换了个姿势,道,我对你们的事一直挺好奇的,你们俩怎么突然就订婚了呢?你,你真的爱上她了?最后一句压得特别低,语气格外谨慎的样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唐迦南。

唐迦南听了这话,也直着眼睛定定看他,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挥拳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击了一下,笑道:怎么可能嘛……易尔阳拧着一双乌黑眉毛,有些不齿地追问:那你和她订婚?唐迦南阖上眼睛倒在沙发里,舌头已经有些大了:我就是一时冲突,问了她一句,没想到,她不考虑一下就答应了。

废话!要是我也答应。

哧……唐迦南用鼻子哼笑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易尔阳吃了两片水果,又问:风萍到底是什么人?和Jennifer什么关系?唐迦南闭着眼睛,也不搭理他。

易尔阳继续唠叨:我说你这唯我独尊的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不喜欢人家,跟人家订什么婚?耽误自己不要紧,不要害了人家嘛,现在有麻烦了吧,真是的……唐迦南哼了两声,在沙发上翻过身去。

易尔阳见他这样,随手就将吃剩下的果皮扔过去,骂道:你别不耐烦我告诉你,你这是自作自受,现在唐诗回来了,我看你怎么办?这话说完,唐迦南仍是一动没动。

易尔阳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依旧躺着没有一点儿动静,心里不禁十分诧异,起身探头过去一看:原来唐迦南已经醉死,睡着了。

他忍不住摇头叹气,这哪里是叫他过来喝酒的,分明是叫他过来做小弟,伺候他的嘛,唉,真是……38易尔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唐迦南弄上车,然后往服务生手里塞了几张钞票,就开车回家去了,俩人一觉睡到第二日中午。

唐迦南的手机一直关机,倒叫风萍那边好生奇怪。

待到下午的会议完毕,她又拨了两通电话,依然没有消息。

风炳辰见她眉头紧锁,很不满道:打不通就算了,他有事自然会再打来的,没打来就说明没事……可是没道理关机啊。

现在那边是凌晨,他睡觉不关机吗?我不清楚——风炳辰闻言一怔,敏感地抓住重点发问:你不清楚?我可是听说,你早就住进了唐迦南的别墅,难道你们没有……没有!不是吧?风炳辰看外星人一样看她,要笑不笑的样子,这么说,你和他没有……闭嘴!风萍斜眼看他,佯怒道,你的脑子里怎么整天想这个?炳辰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她笑,也不发出声音,那俊逸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分外诡异。

风萍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嗔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听起来,这事有点儿怪……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求婚了,而我答应了,就这样。

至于我们没有睡在一起,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结婚。

我完全相信。

炳辰笑着说,但那表情恰恰相反。

风萍耸耸肩,表示无话可说。

那看来你是爱上他了。

没有。

风萍看着他,一脸严肃地说,我不会主动爱上别人,除非他先爱上我。

炳辰眨巴着眼睛看她,沉默顷刻又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风流,滥情,花心,任性。

听起来一无是处。

不过,目前还没有发现让我特别难以忍受的缺点。

炳辰收住笑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转过身来道:苹果妹妹,跟你说个事……嗯?读中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漂亮的女教师。

有一天早上我看见她进教学楼,就急匆匆地赶去表白。

当时我把她堵在楼梯里,等我表白完了,她弯下腰伸手摸我的脸,非常温柔,我以为她要吻我,结果,她擦掉我嘴边的面包屑,对我说:‘下次跟女孩子表白前,记得把嘴巴擦干净……’有这种事?你以为我是个情场老手,经验丰富,善于引诱女人?难道不是?当然,我是,可我也是在失败中成长起来的。

你们女人总是抱怨男人没有情趣,没有幽默感,可你要知道,没有人是天生的。

假如一个男人知情识趣,立刻又沦为你们口中的花心风流……你说这些,难道是在替唐迦南开脱?不,我是陈述实情。

他浅饮一口酒,笑了笑道,当然,你也可以看作我替自己开脱。

呵呵,不过我奉劝你不要总盯住他滥情的一面,如果他还算风趣幽默,你必须明白,是别的女人把他变成这样,你在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熟女,而不是那些涩涩的青苹果……风萍连忙打断他的滔滔不绝:非常感谢你的忠告,我会记住的。

她说着拿起手机到阳台上去,重拨一遍号码,依旧是关机。

她不得已,只好拨打宅电,接电话的正是她不想打交道的陆管家。

她语气生硬地说,二少爷没有回来,然后还很傲慢地提醒她,不要在深更半夜打扰别人的休息。

风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管家,真是哭笑不得。

有事干脆等回去以后再说吧!接下去的几天,她专心开会,会议一结束就准备返回圣婴市。

炳辰一贯忙碌,能抽出这几天的功夫已属难得,会议结束的前一天就搭乘私人飞机走了。

其余等人也各有要事。

她便订购了飞机票独自回去。

没想到会在飞机上遇到韩弈,也是独自一人。

他主动过来打招呼,为周新竹的事向她道歉并致谢。

风萍尚不知道唐迦南是怎么处理那件事,便随口说了两句套话,请他不必放在心上。

韩弈见她年纪轻轻,甚有雅量,很愿意和她多说两句。

他的嗓音动听迷人,风萍也愿意多听听。

他来伦敦参加一个商业活动,原是不想来的,结果得知皮特也出席,他是皮特的忠实影迷,就来了。

——皮特是好莱坞的大明星,演技出神入化,尤以硬性的反派角色驰名影坛,备受影评人的青睐,他们用手底的键盘为他说尽好话,称其为男人中的男人。

风萍自然也看过他的影片,俩人便算找到个共同话题。

飞机落地后,韩弈知道她没人接机,主动提出送她一程。

车到唐宅外,他帮她提出行李箱,两人正在话别,唐迦南的车子就拐进了路口。

唐迦南料想风萍的归期就在这两天,但怎么也想不到送她回来的竟是韩弈。

这韩弈生得明丽风流,身姿秀逸,笑意盈盈地跟风萍讲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那神态甚是愉快,看得他怒火中烧,前几天的醋意还没消散,这会子又爆发了。

怎奈他的车还没到跟前,韩弈已经上车扬长而去。

风萍当然认得唐迦南的车,当下拖过行李箱,微笑站到旁边等他。

唐迦南推开车门,抬头就见她含笑望着自己,一双眼波明澈温婉,眉宇间隐有倦色,但精神不错,身穿浅绿色风衣,清隽挺拔得像一根修竹。

他一看见她, 原先的火气就发不出来了。

他们俩这样相互看着,也不讲话,倒叫车内那个不相干的阿九暗自着急。

他想:老板,你倒是关上车门,好让我去停车下班啊,不要强迫我看这种深情凝视的肉麻戏啦,我还是光棍处男一个,体会不了这种深情啊……他才这样想着,唐迦南就甩手关上车门,走过去帮风萍提皮箱,一边微笑道: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风萍也笑:正好在飞机上遇到韩弈,他顺路送我。

韩弈这个人,我听说他的性格非常孤僻,居然愿意送你?还好吧,上次在尔阳那里看见他,是很孤傲的样子,这一次倒挺随和,主动找我讲话——然后他就要送你回来?嗯。

你为什么不拒绝?拒绝?他是国内很红的明星,万一被记者拍到你们的话,没准会乱写的。

唐迦南的声音和语气都分外轻柔。

我跟他?亏他们想得出来……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写不出的,你忘记他们怎么写你和方伯韬的了吗?那倒也是。

风萍撇撇嘴。

所以说,以后再遇到男人搭讪,一定要拒绝,不要搭理他,知道吗?唐迦南说着忽然低转过头来看她,目光看起来深情款款。

风萍被他那副温柔得过分的表情搞得很不适应,大脑一时短路地点点头,答应一声哦~,稍后回想一下才发现,这话有点儿不对劲。

这时,凌伯从屋子里出来,接过了唐迦南手里的行李箱。

唐迦南待要跟进屋,风萍连忙拉住了他的手:等一下。

唐迦南的手指忽然被她握着,心里猛地一颤,但脸上纹丝不露,平静地转过头来,含笑问道:怎么?风萍抬头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含有一股……柔情。

呃,没道理啊,也就是分开这几天,他怎么忽然转性?总不会是……唐迦南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秀丽容颜近在咫尺,居然也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又问一遍道:怎么了?风萍放开他,稍稍退后一点,笑一下道:没什么。

唐迦南分明觉得她有话要说,却不知何故又咽了回去,心里有些不爽,但脸上依旧是带着微笑,道:先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屋子里的陆管家早就看到他们了,心思也早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风萍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是唐迦南找到了她?还是其他缘故?还有,唐老夫人知道她回来了吗?情况危急,兹事体大,她觉得有义务马上向总部汇报这个情况!39风萍随唐迦南进屋,凌伯从楼上下来,说行李箱已经放到她门外了。

她道了声谢,便上楼去准备整理行李。

唐迦南脱了外套,进卫生间洗手,然后去敲她的房门,门没关,风萍正站在房间里发呆。

他再一看,床上的被褥枕头已不知去向,原本摆在柜子上的她的日用品也全都没了,房间干净简洁得堪比乡间旅馆。

奇怪!他没叫人收拾啊,就是收拾,也不用收拾得这样整洁啊,好像房间的主人永远不再回来似的。

我不过是离开几天,打扫房间也没必要打扫得这么彻底吧?风萍心知十有八九是陆管家干得好事,却故意看着唐迦南似笑非笑,还是说你不欢迎我回来?唐迦南忙道:肯定是陆妈拿去清洗了,我去问问她……他一句话没说完,陆妈已经领着下人把被褥床套什么地拿了上来,一边笑道:我看那被褥有点脏,就拿去洗了……风萍问道:我的杂志书刊也拿去洗了?陆管家对答如流:哦,那个在抽屉里,放在外面有灰尘。

风萍拿她没辙,眼见她抖开被褥,要给她铺床,连忙道: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陆管家立刻告退。

唐迦南嗅出点味道,便问:你好像不太喜欢她?风萍纠正他:没有好像,我很不喜欢她。

她说着,麻利地脱掉绿色风衣,开始着手铺床,唐迦南过来帮忙扯一扯床单,一边追问她为什么不喜欢陆妈?风萍头也不抬,道:因为她不喜欢我。

不喜欢我的人,我也不会喜欢她。

唐迦南闻言沉默一会儿才笑道:你们之间还缺少了解,你这么好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是吗,有多好?风萍直起腰来看着他。

你看啊,你在伦敦,有人做你的接线员,在机场,又有人主动充当你的司机,呵呵,人家还是红得发紫的大明星,不知道有多少粉丝要疯狂了……唐迦南也不看她,一边抖开她的绒被,一边笑道,你简直就是万人迷,有谁能拒绝得了你呢?风萍一直静静盯着他,等他把话说完,这时再也忍不住地笑起来。

唐迦南不动声色地看她:你笑什么?风萍收敛笑容,问道:你在吃醋吗?唐迦南闻言一怔,然后仰头对着天花板大笑三声,反问道:我像吗?酸溜溜的,很像。

这怎么是酸溜溜呢,我这是为你自豪,与有荣焉。

与有荣焉?我的未婚妻有魅力,说明我的眼光好啊……你就承认了吧。

没有,我怎么能认呢?别死鸭子嘴硬了。

确实没有!很诚恳的小沈阳腔调。

那你就不想知道我跟那个接线员的关系?不想。

唐迦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就后悔了。

怎么不想呢?这四五天里,他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一件事啊。

他太想知道了,可是他居然说不想,他不能原谅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刚刚铺好的床上,心里那叫一个懊丧啊。

风萍见他这样说,眼珠一转道:你不想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我却很好奇你和夏瑶是怎么回事?我跟她……?唐迦南几乎忘记他和夏瑶叙旧的那则绯闻了,经她一提醒立刻想起来了,正要说没什么,忽然改口笑道,哦……原来是你自己吃醋了?风萍气结,看住他沉默两秒才笑出来,然后也在他旁边坐下来,分析给他听:我们是未婚夫妻,交换过戒指的,现在我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传绯闻,我有知情权,懂吗?唐迦南一听这话,来了精神,看住她笑嘻嘻道:既然这样,那我也有权知道你和那个接线生的关系……当然、当然……风萍见他死不承认,心里又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故意沉吟顷刻,肃容道,实际上,他是我的男宠!此言一出,唐迦南当场石化,笑容全凝结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正在寻欢作乐的某人一阵阴风袭体,恶寒。

)风萍面不改色,继续若无其事的撒谎:我知道你可能难以接受,不过,你放心,我和他没什么感情的,这个其实就跟富婆养小白脸是一样的,反正我有的是钱嘛……有的是钱?有多少?唐迦南如梦初醒,接口问道。

嗯……这个嘛……风萍再次沉吟半晌,恶意道,按照你的时薪4000美金来计费,我消费你五百年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前提是你要活得足够久……那确实很有钱……唐迦南点点头,两条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侧脸线条如画,忽然转过来对她破颜一笑道:让我也做你的男宠吧……这一下就轮到风萍怔住了。

唐迦南含笑凑到她跟前,刻意压低声音,嗓音沉沉道:不如现在就来消费我,就当是买车试驾……风萍被他这样近距离压迫,感觉呼吸不畅,身子往后稍稍仰了一下,唐迦南顺势就把她压在了床上。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顿时就很暧昧了。

他的温热的男性气息扑过来,她白玉般的面上就升起了两抹嫣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迦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一声冷笑道:男宠?哼!我要是再被你骗了,我就不叫唐迦南!风萍恶作剧不成,只得从实招来,叹了口气道:他是我堂兄。

闻言,唐迦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翻身躺到一边,双手往脑后一枕,瞪着天花板抱怨道:你堂兄也太不知检点了,连你洗澡也不避讳,我都没见过你洗澡……风萍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得浮起微笑。

唐迦南的心情愉快起来,思路也打开了,话也多了,问道:喂,你家是做什么的?风萍也瞪着天花板,道:什么都做。

怎么我从没听说过呢?因为我们只出钱,不出人。

就像时光酒店?那个啊,曾经是我们家的。

曾经?十几年前,方君怡在纽约出生,我妈妈把它当作贺礼送给她了。

好惊人的贺礼!唐迦南忍不住惊叹。

如果你有孩子,我也可以送他一份的……风萍随口一说,然后就意识到祸从口出了。

果然,唐迦南立刻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的眼睛尤其漂亮,清澈明亮,几乎可以媲美她。

她便忍不住赞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唐迦南成年后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白的夸赞过——实际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漂亮一词未必就是褒义,但他知道她是褒义,心里不免有点儿异样,原本准备调侃她的俏皮话就说不出来了。

然后他忽然想起一句旧电影的台词:你的美丽令我窒息。

这话多少有些肉麻,他不至于窒息,只是每次都有些失神。

风萍见他这样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重新看住天花板,问道:你是怎么处理那件事的?唐迦南一愣:什么事?周新竹那件事啊。

哦……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见了Jennifer,请她出面跟媒体解释……你何不直接出面?拜托,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谁?我跑去跟媒体说,这件衣服是我未婚妻的,她就是Jennifer说的那位尊贵的朋友,唐迦南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恨恨道,我这也是为了维护了你苦心经营的灰姑娘形象。

风萍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做得对,Jennifer是最合适的人选。

40当他们俩躺在床上谈话的时候,楼下的陆管家也没闲着,眼瞅着没人在跟前,抓紧时间往唐家老宅拨了一通电话,结果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少管主人的私事。

她有些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呢?老夫人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如此之大?难道她已经完全接受了风萍?所以风萍才可以重新回来?她抬头看了看楼上,隐隐有了一种危机感,难道真的让那个粗鄙的女人成为这幢屋子的女主人,然后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吗?不行!绝对不行!她立刻奔进厨房,泡了两杯红茶,拿了一些点心,小心翼翼地端上楼去了。

房门是开着的,唐迦南和风萍两人齐头并肩躺在床上说笑,那笑声听在陆管家耳朵里实在太刺耳了。

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还笑成这样,实在太不淑女了,二少爷也真是太放荡了。

——实际上,这段日子,差不多是唐迦南近年来最安分守己的日子,但她因为讨厌风萍的缘故,连带对唐迦南也有了些怨气。

于是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成功引起室内二人的注意。

唐迦南曲臂支撑起身子,问道:什么事?她堆起笑脸,道: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点心,这是风小姐最喜欢的红茶。

唐迦南闻言便笑着向风萍道:喝吗?风萍正要说不喝,一转眼看见陆管家正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动,面上就浮起了笑容,点点头表示喝,人却躺在床上不起来。

唐迦南坐起来,从陆管家手里的托盘里端起一杯,笑道:嗯!风萍这才爬起来,故意偎到唐迦南身边,伸手接过了杯子。

唐迦南看盘里的小蛋糕,又问道:饿不?风萍腻着声音道:好俄……他立刻又拿了一块小蛋糕递过来,风萍却不去接,而是微微张开嘴,意思是要唐迦南喂她吃。

这个动作把旁边的两个人都雷了一下,唐迦南尽管感到意外,但意外之中还有一丝甜蜜,当下微笑着把蛋糕喂她吃了一口。

陆管家却恨得抓狂,太无耻了,这女人真的太无耻了!风萍一边欣赏陆管家的脸色,一边吃蛋糕,吃完了还就着唐迦南的手指舔了舔,这一下唐迦南就像触电一样,一股热流传遍全身。

陆管家也被触到了忍无可忍的雷点,她立刻放下托盘道:就快开饭了,我去厨房看看。

她一走,风萍也就恢复常态,喝了口茶,起身把杯子放回去,然后打开行李箱,整理衣服。

唐迦南坐在床上不露声色,但心里有轻微的惊动。

他察言观色,隐约有些明白她是在陆妈跟前做戏,原因不明,但自己被利用了……呃,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不想被人白白利用……他动了邪念,看什么都浮想联翩,浅灰色长裤包裹的臀部,线条分明的腰和胸,饱满丰盈的唇,白皙纤细的手指,真是恨不得变成她手里的白色长裙……他正在想象的国度里陶醉,不提防风萍忽然问道:你还好吧?他一惊,赶紧回神:嗯?风萍有点疑惑道:你的脸色很红,是不是发热啊?唐迦南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清清嗓子干笑道:没有。

唉,我说现在还是冬天,你就买夏天的裙子啊?这些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

她说着将两条裙子扔给他,帮我挂起来。

唐迦南接过衣服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硬邦邦地问道:谁送的?风萍失笑:当然是设计师,还能是谁?唐迦南闻言恍然,唐铭瑄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事。

当下去把衣服挂起来,回来道:对了,Jennifer想见你~她有说什么事吗?她就是想见见你,她以前没见过你吗?没有。

但见过照片,知道我的尺寸。

风萍说着笑起来,你给她看我们的订婚照,她说什么了?唐迦南故意耷拉下脸色,非常憋屈地回答道:她十分震惊,显然不知道我是从哪个旮旯里跑出来的穷小子……风萍哈哈大笑,道:那以后由我养你可好?唐迦南连连点头:好极了。

我们男性为了你们女人打拼了几千年,早就该休息休息了,你不知道我每天有多辛苦……他说着重新往床上一躺,长叹道,报上经常抨击富人生活奢侈,那是因为他们赚钱辛苦,不奢侈简直对不起自己,人生苦短啊。

这腔调跟炳辰如出一辙,听得风萍直笑,想要说什么,楼下忽然通知开饭。

于是她把几件衣服拿到里面去挂好,然后进卫生间洗手,和唐迦南一起下楼吃饭。

期间因有陆管家在一旁伺候,她故意对唐迦南分外亲切,不停地夹菜,唐迦南肚里乐翻了,十分享受,少不得礼尚往来。

看得陆管家着实心惊,她料不到风萍这次回来,和唐迦南的感情竟然突飞猛进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她危机感加重了,但心里很不服气。

说起来她是惯会伺候人的,工作干了十几二十年,资历颇深,连带着也挑剔起了服侍的对象,像风萍这样的,出身没准还不如自己,根本无法领略她侍候工作的精髓——比方说桌上这道她精心烘焙的甜点吧,她吃的时候,那表情就像吃街头小吃,太随便了,一点儿也不懂得品尝的艺术,真叫人无语!简直是暴殄天物啊!陆管家的一口气在肚子里叹了又叹,转了又转。

日后要天天对着这样的女主人,她还不得郁闷死啊。

不行!绝对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主动出击。

实际上,好奇的绝不只她一个人,唐铭瑄比她更好奇,她也搞不明白外祖母何以改变态度,并且对那晚的事绝口不提。

所以,她一听说风萍回来了,第二天就过来探口风了。

打的旗号是约风萍逛街,说是中环街有家名店新进了货,她想去看看,知道风萍对服装有专业眼光,所以请她一起去给个参考。

于是风萍就跟她一起去了。

唐铭瑄一边开车一边问她:你前几天去哪里了?风萍道:伦敦。

是去旅游吗?不,是开会!开会?唐铭瑄惊讶了,你,你不是没有工作的吗?有的,只是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哦……唐铭瑄第一回合得到了意外的答案,心里有些没底气,但她受西方教育,不习惯再三追问别人的隐私,就到此为止了。

稍后到了服装店里,在店员的热情招呼之下,唐铭瑄试穿了巴黎设计师Michael的最新款春装,一边叫风萍也挑两件试试。

风萍笑着推辞,顺手看了一下她的服装标价,八万多,不由得笑了笑,心想这衣服到了国内,价格都是要翻倍的。

唐铭瑄还以为她是嫌贵,也有些纳闷:难道她不是刷二哥的信用卡?再过一会儿,买好了衣服,便去隔壁的咖啡馆喝茶,唐铭瑄忍不住了,直接问道:有天晚上,我奶奶去找过你,你们都聊了什么?风萍想了想,道:没说几句话,她给了我一张支票,叫我离开阿南,我没答应……这些都是唐铭瑄预料中的。

就这样?没有别的?没有别的了,风萍喝了一口红茶,笑着反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没什么,唐铭瑄也笑起来,就是随便聊聊嘛……风萍也疑惑:难道唐铭瑄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唐湛没有告诉他们吗?41唐铭瑄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见风萍起疑,只好低头喝茶。

风萍其实也对唐家的事比较好奇,尤其是那三个私生子,但这或许是人家的忌讳,也不好直接问。

于是两个人倒认真喝起茶来。

沉默顷刻,唐铭瑄忽然道:二哥这一次的眼光不错!风萍一怔,然后微笑。

她又道:在他过去交往的所有女朋友当中,你最特别,你不讨好任何人。

风萍笑道:谢谢。

唐铭瑄微笑着,还要说什么,目光忽然看向她的身后,神色略有讶异。

风萍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向她们走过来,正是安悦生。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来到桌子跟前,神色从容地对唐铭瑄点了点头,然后对风萍微微一笑,道:我刚才在楼上见客户,看到你们也在,就过来打个招呼。

风萍毫无准备地忽然遇见他,一时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

唐铭瑄的眼光在他们身上回来扫了一下,然后看住安悦生,只见他脸庞清瘦略长,细长一双凤眼,盼顾间隐有一股流丽媚态,男身女相。

再看风萍,脸上虽然微笑着,但眼神有些不对。

她因为和风萍没有共同语言,本来已经在肚里寻找借口,准备走人,现在反而勾起了好奇心,看住风萍问道:这位先生是……?风萍放下杯子,介绍道:安悦生!唐铭瑄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风萍继续介绍唐铭瑄,道:她是阿南的妹妹……安悦生侧头对唐铭瑄微笑:您好,唐小姐。

唐铭瑄非常矜持地点了点头。

安悦生又道:很抱歉打扰你们!我想借用风小姐一点时间,不知道是否方便?这后一句是对风萍说的。

他说得这样清楚直白,唐铭瑄只好带着自己的好奇心先告辞了。

直到车子驶出中环,她忽然就想起来了。

安悦生。

前一阵子,她们找人暗中调查风萍的时候,陆管家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说是给风萍送过花,难不成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咖啡馆里,安悦生在唐铭瑄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着风萍不说话。

三年来,他无数次想象过的场景,现在真的身临其境,他却似乎忘记了开场白。

风萍自从他送过花,也模糊地领略了他的意思。

其实,她并不介意面对他,只是已经无话可说的两个人,见面干什么呢?难道要一起追忆似水年华?虽然她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分手后仍然做朋友的情侣,但她本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和打算。

沉默好一会儿,安悦生才道:我找过你。

风萍笑笑,道:我知道,我看到报纸的上寻人启示了。

无论如何,无论我有什么错,你也不应该像那样一走了之,你的那种行为,真的很不道德……我知道。

我很抱歉。

安悦生闻言又沉默了。

她的这种态度令他有些惊讶,既不对他解释,也不为自己辩解,她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他说她两句,她不是觉得委屈,就是急着解释,现在这样淡定……他轻微地咳嗽一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怎么样?呵呵……安悦生轻笑两声,他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以前的事,不过是因为风萍对他的态度变了,心里有点失落,便不由自主地提起从前。

你现在成熟了很多……一岁年龄一岁心嘛!风萍微笑,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早已经凉了,既苦又涩。

她也不由得在脑海里回想从前,自己是什么样的?可那记忆已经落在水里,向前流过去,水波晃荡得太厉害,看不清楚。

曾经她以为,他不爱她,就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事了。

后来她发现她也不爱他了,这才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事。

安悦生见她坐在对面,微微垂了眼皮,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神色雍容悠远。

时间仿若格外厚待她,岁月在她身上浮光掠影般挥洒而过,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时光雕琢出来的深婉雅致。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慨:这样一个人,他当年怎么舍得放弃的?他简直要佩服起自己来。

这几年,你一直都在圣罂吗?不是。

风萍说完停顿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又补充一句道,国内外都走了走,去年回来的。

有多久了?差不多大半年吧。

我在报上看到你的照片,你跟唐迦南的订婚照……安悦生略顿一下,尴尬地笑了笑,道,老实说,我当时真有点吃惊。

呵!风萍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道,实际上,我自己也很吃惊。

她是指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地答应唐迦南的求婚,把一个原本可以搪塞过去的玩笑搞得这么大,看起来还有继续搞下去的趋势。

安悦生误以为是她说的是那种跨入豪门的梦幻感,当下十分理解的点点头。

我替你高兴。

谢谢!我也替你高兴,风萍诚恳地看着他,真的,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施展的空间,我知道你那时候很苦闷,很痛苦,现在你终于成功了,我真心为你高兴。

安悦生再没有料到她会说这番话,心里完全没有准备,一时百感交集,竟忍不住有些泛酸,连忙将头转向窗外。

她原来是知道的,他一直以为她漠不关心。

那时的他正处于人生痛苦的蜕变期,理想和热情被冰冷的现实日渐磨灭,正由一个纯真少年向庸俗成人过渡,一步步学着向社会妥协,那时的他是连自己也极度讨厌的,也不具备承担一个家庭的能力,不是他不爱她,而是他们没有相逢在正确的时间。

他没有讲话,风萍也只是静静看着杯子里的茶,已经彻底冷了,呈现一种艰涩的铁锈色,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到嘴里微泛苦味。

两个人都沉默着。

安悦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对风萍道:我去接个电话……风萍点点头。

安悦生便走到一边去讲电话,稍后回来表示: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情,我必须赶过去处理一下……好的。

安悦生却还不走,问道:我想再见你一次,可以吗?风萍略怔,然后笑了笑。

他又道: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风萍点头道:好的,我正好也有话要和你说。

安悦生递过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

好的。

那我先走了。

风萍再次点头,安悦生走后,她在沙发里独自坐了一会儿,听完一首清柔优美的小提琴曲,方才起身离开。

——中环街是圣罂的中心地段,距离时光酒店只有两站路,她看一下手表,下午四点多,还有一些时间,便决定过去看看。

因为刚刚见过旧情人,心里还是很有些惆怅的。

过去的岁月,不论好或不好,快乐或痛苦,一旦当它在回忆里复活,记忆往往会自动剪接,时光的距离也会为它们打上柔和的光芒,最后留下的那部分,就像老旧的明信片上的风景,看起来很美,但多少有点儿不着边际。

她一路满怀惆怅地到了时光,没想到方君浩也回来了,倒是意外之喜。

一阵寒暄之后,他兴致勃勃给她看自己的摄影作品。

风萍翻看下来,没有发现什么特别震撼的图片,当下很不客气地提出疑问:君浩,你会不会把对摄影的兴趣误当作自己的特长?什么?方君浩皱起眉毛。

就像写作一样,有些人以为自己喜欢写作,就一定能够写好文章,你会不会也一样,误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当作是天赋,以为自己喜欢,就一定能够拍出好的作品……风——萍!方君浩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他的精美图册,吼道,你自己品味低俗,没有艺术眼光,还来质疑我的专业性!你太……太侮辱人了……他很没风度地下起逐客令:你,你出去,快走快走。

风萍拍拍手,道:好啊,我现在就去方老伯说,你根本没有摄影天赋,还是比较适合做酒店管理——方君浩连忙转变态度,赔笑道:我说女王陛下,小的一时失言,罪该万死!您就放小的一马吧……风萍笑道:瞧你那点出息,我是去跟方老伯算账……方君浩虚擦一把冷汗,道:恭送女王陛下!他最爱搞这套把戏,风萍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去理他,直接到方伯韬的办公室,找他清算账目。

虽然时光在名义上早已经属于方氏,奈何方老爹的脑筋太死,人又古板保守,依旧每年按老规矩向上面报账。

她进了办公室,从包里拿出支票夹,将一叠票根放到办公桌上。

方伯韬拿过去随便翻看一下,笑道:这个金额比我预想的少了两个零,不错不错,知道节俭了……风萍嗤笑一声,道:方伯,你难道忘记了,我已经找到了长期饭票,那两个零由唐迦南支付了。

方伯韬一拍脑袋,连连表示糊涂,然后又笑道:我还真没有想过,风家的女孩子也会花男人的钱……风萍呵呵一笑,道:女孩子在能够花男人钱的时候,一定不要不好意思,因为这样的机会不常有,再说唐家也很有钱啊。

方伯韬笑了笑,把支票根收入抽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起身到保险柜上拿了一份报纸递给她:这个是帮你留的,不知道你看过没有……?风萍拿起来一看,是前几天的娱乐版,Jennifer和周氏姐妹的照片成三足鼎立之势,占去好大的篇幅。

她轻笑一声,道:这个还真没看过……说着低头迅速浏览了一下。

报道的大意是:Jennifer接受电台专访,借着镜头对周新竹say sorry,声称14日晚的衣服事件是一个误会,主持人问及详情,她表示不方便透露。

风萍看完,合上报纸微笑。

方伯韬忽然道:这件事唐迦南处理得不错。

你一向拒绝保镖,还是低调一点的好,桃源船王的那件案子,马上快两个月了,警方仍然一点进展也没有……风萍忽然好奇起来,盯着他道:真不知道是谁干的?方伯韬一双圆圆的眼睛也从镜片背后回瞪着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听老七说,是日本黑帮的人做的。

风萍轻呼一口气,道:他们也太嚣张了。

跟咱们没关系……那当然,风萍点头,又看了看手表,道,我该回去了……吃了饭再走吧,我通知餐厅做你最爱吃的……不用了方伯!风萍站起身来打断他,笑道,唐迦南说他今晚有安排……哦~~方伯韬恍然大悟,一副又惊奇又惊喜的表情,那么,看起来你们俩进展得很顺利……?风萍脸色微红地笑了一笑,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只好咬着嘴巴做了一个鬼脸:我走了!实际上,唐迦南的所谓安排不过是要补过一个情人节。

两人见面后,不能免俗的去吃了一顿情调高雅的丰盛晚餐,然后带她看电影——真的毫无创意!然而,庸俗和创新的区别,很大程度上是由个人经验决定的,好比一个美女,从来都是收到鲜花作为礼物,忽然有个男人送了一盒爆米花,她没准就觉得这个男人很特别。

当然,如果美女的职业就是做爆米花的,那又要另当别论了。

——风萍因为平时极少进影院看电影,感觉倒是很新鲜。

他们原来准备看一部爱情喜剧电影,可是到影院一看,各厅都在热映皮特主演的好莱坞悬疑惊悚大片,唐迦南便征求她的意见道:不如我们看这个好吗?风萍表示无所谓:随你,我没意见。

于是他们就去看悬疑片了。

说是悬疑片,其实有不少暧昧镜头,皮特年过四十,但是身材甚佳,可以一饱眼福。

场景细节方面也力求逼真,气氛营造得不错,很惊悚,配合精良的声效,厅内的女生都吓得惊呼,齐齐偎在男友怀里。

风萍也觉有些悚然,但像那样失声惊叫对她而言是不能想象的,她从小就被教育,无论什么状况下都不能失态。

但身体是不受控制的,少不得有所惊动,唐迦南便借故握住她的手,眼睛依旧盯着屏幕,神色自然,极端严肃的样子。

她斜眼瞥见了,心里忍不住要笑。

该片演员阵容强大,耗资甚巨,怎奈故事情节有些单薄,影片过半,不算太笨的人们差不多都能猜出结局,后半部分则有故弄玄虚之嫌,虽不叫人昏昏欲睡,她也实在不能像唐迦南那样一本正经,仿若完全被故事牵引着。

稍后电影结束,回家途中,风萍笑道:你是故意的吧?什么?唐迦南便开车边问。

带我看什么惊悚片,趁机沾我的便宜。

风萍侧过头看他。

糟糕!唐迦南呵呵大笑,非常配合地夸大表情,道,可怜我这么一点儿小心思,都被你看破了……风萍也笑。

沉默顷刻,她忽然又叹息道:如今的电影,故事越来越单薄,台词越来越直白,丝毫不懂得含蓄蕴藉之美,一点韵味也没有,真叫人失望。

唐迦南斜飞她一眼,笑道:听听这口气,干脆你去拯救电影界得了。

风萍立刻摇头:那不行!你没听说过曲高和寡这句话吗?我注定是属于少数派的阳春白雪……唐迦南再次大笑。

像皮特这样的明星,无论演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商业片。

他演什么我都支持,我是他的影迷。

风萍微微惊讶:奇怪,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欢他,我没觉得他有什么魅力……唐迦南微笑:男人和女人的眼光本就不同……风萍皱眉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个法国女演员和他拍吻戏,导演喊停之后,女演员当场晕倒……唐迦南轻呼一声:哇,这么厉害?!不是,风萍沉默一下,道:他有口臭。

……祝各位端午节愉快!唐迦南见她这样破坏气氛,实在是哭笑不得。

风萍看了看他的脸色,忍着笑安慰他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不必相信。

其实明星也是人,也要吃喝,也会生病,有体味口气是很正常的……这话分明是揶揄他,拿他当迷恋偶像的十六七岁小孩!唐迦南更加哭笑不得,佯怒地瞪她一眼。

风萍转过头,忍不住笑起来。

窗外无数华灯霓虹彻夜不灭,繁华得近乎虚无,幢幢高楼如烟云过眼,流金溢彩的光影下有种醉生梦死的幻觉。

她晚餐时的红酒稍有过量,又经过惊悚影片的刺激,这时精神放松下来,倦意渐生,便微微放低座椅,合上双眼。

一刻钟后,车子刚一停妥,风萍便睁开眼问道:到了?这让正在解安全带的唐迦南十分懊丧,他长叹一口气,然后才转头看着她,非常严肃地说道:你不能这样!什么?风萍小憩刚醒,见他一脸认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个时候,你应该躺在座位上,不要动,也不要睁开眼睛,即使你已经醒了,也要装作没醒,继续睡……然后呢?然后等待男主角下车,打开你的车门,吻醒你,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唐迦南的表情非常正经。

风萍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笑得没有力气起身。

唐迦南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我不知道你还有时间看电视剧……读书的时候,陪女朋友看的。

风萍一怔,然后又笑起来:哦,你还真是体贴……那当然……唐迦南说着下车,绕过车头,非常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仆人出来把车子开到车库停好。

他俩进屋,各自回房休息。

风萍洗漱沐浴完毕,正在吹头发,唐迦南忽然来敲门:忘记跟你说了,我和Jennifer约好明晚见面,你没有别的安排吧?没有。

唐迦南点头:那么,晚安。

他说了晚安,依旧站在门口不走。

风萍要关门,他却又伸手挡住。

风萍隐约明白他的意图,忍着笑问道:怎么?唐迦南微微脸红,轻咳一声道:嗯,是这样的,我觉得你的床睡起来比较舒服,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这个回答和风萍的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虽然都涉及到了床。

它产于法国一家老店,没有牌子。

他们还接受订单吗? 唐迦南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个我不太清楚。

哦……这样……还有别的事吗?风萍微笑着问,随时准备关门。

嗯……还有一个……唐迦南的脸又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欲言又止,风萍很有耐心地等着。

他犹豫好一会儿,才仿佛鼓足勇气似的看着她,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实在叫人无语。

他说:你有那家法国老店的电话号码吗?风萍的耐心全部用尽,再没心思跟他玩下去了,低喝道:没有!说完就用力关门——门没关上,却换来唐迦南一声惨叫。

风萍心知是夹到手了,不禁吃了一惊,眼见他握手蹲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眉毛眼睛全都皱到一起了,忙道:怎么样,让我看看?唐迦南闷哼一声,好半天才抬起头,漆黑瞳仁上蒙着一层水汽,眼泪汪汪地望着她,把风萍吓了一大跳。

这时,陆妈已经奔上楼来,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二少爷,您没事吧?风萍代为回答:他被门夹到手了。

陆妈于是赶紧吩咐楼下快拿医药箱,一面让人通知家庭医生。

唐迦南虽然疼得厉害,但心里很不希望有人来搅局,忍着疼痛阻止她道:一点小事,不要惊动医生。

顿一顿,又道:把医药箱留下,你们都去休息吧,没事了!陆管家于是把医药箱放到风萍房里,领着两个仆人下楼去了。

等到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唐迦南又疼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哼哼。

风萍轻轻打开他的手掌,只见右手的三根手指已经红肿起来了,心里很过意不去,打开医药箱看了看,茫茫然没有头绪,问道:这个,应该怎么做……?唐迦南疼得鼻头发酸,眼睛发热,忽然听到这种问话,近乎绝望地抬头看她,真个叫泪眼问花花不语啊。

风萍一脸无辜: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唐迦南暗暗叫苦,只好指点她道:我也是第一次,不过,我想这种情况应该先找冰块来敷一敷吧……风萍立刻奔到楼下去拿冰块。

唐迦南趁机如愿以偿地上了她的床上,尽管付出的代价出乎意料的大,但还是值得的,尤其是看到她为自己敷手指时的表情……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痛并快乐着,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好极了。

他陶醉了,升华了,灵魂的满足战胜了肉体的痛苦,非常满足地躺在靠枕上,闭着眼睛想入非非。

风萍替他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敷了好一会儿,抬头见他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叫了一声道:阿南,你不是睡着了吧?十指连心啊,唐迦南哪能睡得着?他不过是尽量的胡思乱想,把全部的注意力由上半身转移到下半身,以此来减少痛苦,这时听到风萍说话,干脆闭着眼睛装睡。

风萍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反应,又看了看他那三根红萝卜一样的手指,到底下不了手去,只好轻轻笑了两声,道:阿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我一向都不太会拒绝别人,肯定给你的……她故意说得非常暧昧,唐迦南果然睁开眼睛,一脸惊喜地问道:真的?你知道我想……风萍抢先截断他:你不就是想要这张床吗?我让给你就是了!唐迦南闻言立刻又焉息了,漆黑的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她,然后手又疼了,干脆倒在床上哼哼起来。

风萍微笑着帮他盖好被子,道:我知道,你是想跟我一起睡,没关系的,就一起睡好了,我们是未婚夫妻,一起睡也很正常的……唐迦南听了这话,哼哼声就小了一点。

风萍继续道:只是我的睡品很差,万一半夜把你揣到地下,摔个骨折什么的,或者是不小心碰到你那三根受伤的手指,后果……后果由我本人承担,与你无涉! 唐迦南连忙接口道。

好!那就睡觉吧。

她从橱里又抱出一床被子,在旁边睡了。

唐迦南的手指火燎火燎地疼啊,哪里睡得着呢,更别说身边还躺着一个美人,身体的疼痛和心理的暗爽交织着,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终于,风萍说话了:真有这么疼嘛?唐迦南哼了一声。

风萍嘀咕道:能不能像个男子汉啊?这一点小伤就眼泪汪汪的……唐迦南立刻感觉受到了侮辱,咬牙切齿道:天啊,十指连心啊!你去夹一下试试看,疼了会流眼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关男子汉什么事?就算流眼泪,难道就不是男子汉了嘛?你没有听说过嘛,无情未必真豪杰……天,还很唠叨……风萍又嘀咕一句。

拜托,你是肇事者,态度还这么强硬,不思悔过。

那要怎么办?你知道这只手的价值吗?不知道。

你知道每天有多少文件等着它去签吗?不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风萍终于转过身来,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你就直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赔偿?开个价,我照单全收,然后请管好你的嘴巴,我很困,不想听你唠唠叨叨,也不想听你哼哼唧唧。

唐迦南一口答应: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风萍很不屑地抽一下嘴角,表示君无戏言。

未来你要全方位的伺候我,直到我的手指痊愈……什么?我的手指不能碰水,伺候我洗脸刷牙沐浴这一类的事情,你都要做……风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还没睡着,你就开始做梦了……?唐迦南不理她,继续道:每天早上,在我起床之前,要把我的领带打好,衬衣熨好,皮鞋擦好……这个你放心,陆妈会做得很好……我要你做。

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我要的赔偿,你照单全收!……还有,以后由你负责给我送饭,并且喂我吃。

喂你吃……?风萍一阵恶寒,你的左手也受伤了吗?这就是我要的赔偿!……风萍翻过身去,沉默一会儿才道:你这是敲诈勒索!干脆你签署一份委托书,总裁的位置也由我代你来坐,你的屁股应该也很痛,对吧?还有你的文件,都让我帮你代签得了?这个暂时不需要!现在,我背上痒痒,你来帮我抓一抓……风萍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右手手掌在被子里慢慢握成了拳头,咯咯作响。

唐迦南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快点啊,你说过要照单全收的,想反悔吗?风萍沉默顷刻,道:没错,我反悔了!唐迦南叫起来:你怎么能这样?风萍微笑道:我是女人,女人有随时反悔的特权。

唐迦南顿时泄了气,握着手腕在床上翻滚,痛苦的大声呻吟。

风萍被吵得没办法,只好掀掉被子,扑过来脱他的衣服,一边解纽扣,一边对着他呆滞的脸,道:别想歪了,我帮你抓痒而已……唐迦南对此飞来艳福,很想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可是,他动了两三下,压在他身上的风萍纹丝不动。

不是吧,你的力气这么大?我学过空手道,所以你夜里要乖乖的,不要乱来,知道吗?唐迦南举起右手看了看,哭丧着脸坦言道: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风萍微笑赞许他的自知之明,问道:哪里痒?这里?还是这里?一只柔若无骨的温软手掌在他的背上游走,而他却不能乱来……这种情况下,唐迦南的背要是还痒痒的话,岂非是自己找罪受吗?于是他连忙赔笑道:奇怪,现在又不痒了,不痒了……风萍微微一笑,也不跟他计较,重新躺回自己的被窝,道:晚安!其时,夜已经很深了,唐迦南脑子里的那点儿绮念艳想经过一番折腾,此刻已经所剩无几,也就不再吵她。

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枕边的人,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啊?汗!虽然手指很疼,但他也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但是床头柜上搁着早餐,牛奶还冒着热气,衬衣,领带,外套也已经恭恭敬敬地在等候他了。

唐迦南扫了一圈,然后满意地闭上眼睛享受起来,心里更是得意非凡。

——不用说,这些肯定是风萍早上起来做的,今天是她的赔偿日。

他刚刚这样想,耳边就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二少爷,您该起床了!唐迦南受惊似的睁开眼,只见陆妈手里拧着一条毛巾,很恭敬地站在床前。

他皱眉问道:怎么是你?风萍呢?风小姐还没有起床……嗯?唐迦南表示疑惑,然后伸手掀开旁边的被子,确定里面没有人才问,她在哪里?她在您的房间,二少爷,您的手不要紧吧?您还是先……陆妈话没说完,唐迦南就一脚踢掉被子,奔回自己的房间,进去一看,风萍横在床上睡得正香,听到声响,朝里面翻了个身,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唐迦南伸手对着她的脸蛋‘啪啪就是两下,道:醒醒,喂,醒一醒……干什么?风萍被人吵醒,非常不满。

今天是你的赔偿日,谁允许你睡懒觉了?你的呼噜打得那么响,害得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什么?我打呼噜?没错。

你快去上班,不要吵我!唐迦南见她这样耍赖,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得悻悻然梳洗完毕,上班去了。

风萍直到晌午才起床,起来洗漱清爽,看一会儿新闻,收发一下邮件,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她刚一下楼,就看见凌伯提了一个箱子从厨房出来,知道是送给唐迦南的午餐。

她尽管对唐迦南所谓的赔偿嗤之以鼻,但对于他的手指,还是稍有歉意的。

坐在餐桌上扒拉了两口饭,想了一想,还是决定由自己去给他送饭吧。

于是赶紧追出去,叫住凌伯道:凌伯,今天的午餐让我去送吧。

眼见他的脸色微有诧异,便笑道,我正好有事要出去,顺路送一下,呵呵……哦还有,我们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凌伯连忙点头,目送汽车远去。

车到北辰楼下,风萍提了食箱在保安人员的灼灼目光之下,搭乘电梯上楼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注目礼,到了总裁办,两名秘书小姐正在窃窃私语,见到她进来都是一呆,面面相觑,仿若有些不知所措。

唐总在吗?风萍微笑着随口问了一句。

在在,您稍等一下,我帮您去叫他……不用客气,我自己来……风萍笑着阻止她,说话间已经来到总裁室门前,握住门把打开门,目光在宽敞的办公室内一掠而过,然后固定在里面靠窗位置的沙发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明白,女秘书为何神色惊慌了。

沙发里面坐在两个人,一个身穿黑色套装的长发女子,眉目如画,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根汤勺,正在喂唐迦南吃午餐。

突然看到她,两个人都仿佛有些吃惊。

风萍却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微笑着走过去,把箱子放在地毯上,笑道:我来送饭的,不过,看样子你已经不需要了。

唐迦南嘴里的饭食还没有咽下去,看见她就噎住了,一连声地咳起来。

那女的倒是神色不变,还微微笑了笑。

风萍看了看他们的午餐,又笑道:好丰盛啊,还有鲍鱼汤,外面的菜比家里的好吃,是吧阿南?唐迦南伸手掩嘴,咳得更剧烈了。

风萍再一瞧,他那三根手指已经精心包扎过了,十有八九也是旁边这位女士的功劳。

43风萍再一瞧,他那三根手指已经精心包扎过了,十有八九也是旁边这位女士的功劳。

她心里这样想,目光就很自然的移到旁边这位女士的身上。

值得钦佩的是,这位女士非常镇定,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还敢给唐迦南递水喝,并且轻抚其背,帮其顺气。

看得风萍暗暗称奇,但是唐迦南似乎有点儿消受不起,他连喝一口水也能呛到,一边不停的咳嗽,一边拒绝那女子的好意。

风萍觉得他实在是太神奇了!自从她进入房间,约有五分钟,他就不停的咳嗽,直咳得脸色涨红,还停不下来。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居然,他的咳嗽就神奇的停止了。

等到他稍微恢复一下,她才微笑问道:没事了吧?唐迦南连忙摇头表示没事了,一边站起身来,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是——我叫唐诗,是公司新聘的企划经理,那位女士主动站起身来,微笑着自我介绍,表现得落落大方,很高兴认识你,风小姐。

说着伸过手来。

你好!风萍递手与她相握,很想问她一句:她的工作职责是否也包括喂上司吃饭,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可是唐诗却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我喂迦南吃饭,是因为他的左手不太方便……迦南?呵呵,有员工这样称呼自己的老板吗?却不料唐诗接下去又道:更主要的是,我想喂他吃。

此言一出,风萍真的对她刮目相看了,唐迦南也蓦地睁圆了眼。

他的左手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哦……风萍故意恍然大悟,听起来你们的关系匪浅……?没错!唐诗对她嫣然一笑,我是迦南的学姐,我们曾经在一起度过几年快乐时光……唐迦南眼看越说越不对劲,连忙道:唐诗,你先回办公室吧!唐诗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微笑道:好的,那我先回去了,再见风小姐。

风萍微笑道:再见!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之后,气氛有短暂的沉默。

唐迦南悄悄瞥了风萍一眼,见她正在打量他们刚刚吃了没两口的饭菜,漂亮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咳,咳,他干咳两声,率先打破沉默道,都十二点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送饭来了……所以……你就另外叫了丰盛的大餐来吃?风萍抬头看他。

哪里是什么丰盛的大餐,只是很普通的午饭而已……你的左手有什么毛病?风萍转换话题,看向他的手。

严格说起来,是有一点点残疾,唐迦南举起他的左手做示范,看到没有?中指的指关节不能弯曲……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不影响日常生活吧?看做什么,弹琴就不行了。

怎么搞成这样?跟人打架,受了伤,当时没当一回事,错过了最佳医治时间……哦……原来是英雄救美啊……什么英雄救美?唐迦南的脸色红了,没有的事。

那是怎么回事?就是打架。

风萍听他这语气,不由得弯起嘴角笑了笑,心想:难道是无缘无故就跟人家打架吗?但是看他的表情,分明是不好意思了,便把这话咽回肚里,不欲使他难为情。

再则,自己这样追根问底的,很容易被他误以为是吃醋。

他们没有订婚之前,彼此间都是有一些好感的,订婚之后,两人反而都不约而同地控制着避免流露好感。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角逐,不用言语挑明,双方心中有数,这种状况之前一直呈现隐性,目前有明朗化的趋势,这种时候,决不能掉以轻心。

她想到这一层,便愈发要拿出风度来,当下弯腰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饭菜,笑道:你还饿不饿?我喂你吃啊……唐迦南的早餐只喝了一杯牛奶,午餐刚才吃第一口就噎住了,怎么可能不饿呢?只是她早上还在耍赖,现在怎么忽然就改变态度了?难道是因为唐诗……?嗨,管她是因为什么呢,她愿意喂他,就是毒药他也敢吃。

风萍夹了一块菜伸过来,他就张嘴吃了。

一边吃一边八卦。

你学姐也姓唐啊?嗯。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吧?没有。

你们的感情很好吗?我念书的时候曾经追求过她……是吗?嗯,咕……唐迦南咕咕喝了两大口水,才道,不过,她拒绝了!不是吧?风萍有些吃惊地停下来。

青菜,我要吃青菜……哦……风萍依言夹了一小颗青菜给他,我没听错吧,你可是唐迦南啊,她居然拒绝你?唐迦南听了这话,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细嚼慢咽地吞下青菜,擦一下嘴巴道:是啊,我当时伤心欲绝,大醉一场,然后就随便找了一个外国女朋友……后来呢?我忘记了……唉,你不要一直夹青菜,剥两个虾给我吃嘛……好的。

风萍放下筷子,剥了一个鲜白的虾仁塞进他的嘴里,继续拷问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记呢?唐迦南就着她的手吃虾,感觉真是满口余香,又听她追问自己的情史,心理上非常满足,笑嘻嘻道:后来,那个女朋友也跟我分手了,我又伤心得大醉一场……风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听起来你倒是挺多情的嘛,左一场大醉,右一场大醉的。

唐迦南连连摇头,咽下食物才道:主要是那个时候年轻,失恋如果不大醉一场,好像就不叫失恋……还有这种说法?当然!唐迦南举起那只受伤的右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说了你也未必懂,不过,那时候还真有一点儿幼稚,有点行为主义,有些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发自本心的,但我们那个时期的男生差不多都这样……风萍忍着笑,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

没有一点情感经历的男人,哪能叫什么男人呢,对吧?如果连一个叫他大醉一场的女人也没有,那岂不是太可悲了……唐迦南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要喝汤。

风萍看看茶几上的两碗汤,笑问道:哪个汤?鲍鱼汤,还是……咸肉萝卜汤!风萍的笑意渐深,喂他喝了汤,又兜回原来的话题:你学姐当初既然拒绝了你的追求,如今怎么又应聘到公司里来呢?这不奇怪吧。

同类工作,北辰的市场价是最好的。

你认为她是为了钱?言下之意是,也有可能是为了人。

也许是为了追求一种成就感吧,她以前说过,希望能有充分的空间可以大展拳脚,喂,你为什么一直问她啊?唐迦南忽然换了语气,坏笑道,吃醋了吗?好奇嘛,女人的好奇心总是特别旺盛的。

她略顿一下,又补充一句道,难道我看起来像那种随便吃醋的女人吗?很像,非常像!唐迦南故意凑近端详她。

风萍嗤笑一声,道:你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了吗?你有随时随地反悔的权利。

如果你爱上别人的话,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我很识趣的。

唐迦南闻言愣了两秒,然后也笑了笑,道:当然,如果你移情别恋,我也会成人之美。

这是他们俩首次谈到这个问题,虽然是以开玩笑的语气,可是气氛明显有些不对了。

风萍听他用移情别恋一词,倒像自己现在是爱着他的,分明是占她的便宜。

但因为她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使气氛凝涩,自觉有义务缓和一下,因而笑道:还要吃什么?唐迦南摇头:不吃了。

风萍于是放下勺子,从盘子里拿起一只虾开始剥皮。

唐迦南又道:我不吃了……我听见了……,这是剥给我自己吃的!风萍把剥好的虾仁放进嘴里吃掉,啧啧嘴巴道,自己剥的虾,味道就是不一样……唐迦南一怔,忽然问道:你不会是第一次剥虾给男人吃吧?风萍也是一怔,笑道:我是第一次剥虾给自己吃。

唐迦南半个身子倒在沙发上,含笑问道: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怎么可能?风萍真的笑起来,眼见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给出肯定回答,我当然谈过恋爱。

是吗,那说说看……说说看?对啊,说说你谈过几次恋爱,对方是什么样的男人?你何以这么肯定对方是男人呢?风萍故意逗他。

唐迦南果然一愣,然后立刻笑起来:你在转移话题,我是不会上当的……风萍头也不抬的剥虾皮,随口回复他:次数太多,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尝试去回忆一下,前提是,你必须先交代清楚你自己。

……唐迦南非常不齿她的做派,明明知道这种严重有失公允的交换条件,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还拿出来堵他。

他可没有忘记,某人昨天晚上说的那句女人有随时反悔的权利。

不过,他还真有点好奇啊!下午有事吗?他换了个话题。

没有。

怎么?我稍后有个会议,怕你一个人无聊……唐迦南微笑道。

没事,我习惯自己找乐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里参观一下。

嗯?唐迦南一怔。

风萍抬头看他,笑道:将来的某一天,我也许会成为唐家的一份子,参观一下自己家的办公大楼应该没问题吧?当然,唐迦南笑起来,我让阿曼带你去。

谢谢!于是,下午唐迦南去开会,风萍参观北辰办公大楼。

这中间少不得要引起一些轻微的骚动,略过不提,单说时间到了晚上,他们如约去见Jennifer。

Jennifer有幸觐见贵人,如临大敌,全副铠甲上阵,倒叫那两个便装赴约的人微微尴尬,好在Jennifer是名交际高手,自嘲一下就过去了。

风萍落座后立刻对她表示感谢。

一来谢她送的衣服,二来,她愿意委屈自己,跟周新竹道歉,实在难得,她眼下的地位如日中天,却能不为盛名所累,确实令人欣赏。

Jennifer对风氏一族的低调早有耳闻,圈内好些名人都和他们搭不上话,本也以为她必定高不可攀,结果出乎意料的随和,双方相谈融洽。

席间提到的一些人,唐迦南也略有所闻,还不算特别无趣。

晚餐进行到尾声,过道里忽然走来了名模周新竹。

周小姐和几名女友同行,一路谈笑风生的过来,猛地一眼瞧见风萍,笑容也僵在脸上了。

再看看同座的Jennifer,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论理她应该过去打个招呼,表达谢意。

上次的衣服事件,她的大哥周天佑原本是要她亲自向风萍道歉的,因为风萍不在圣罂,她才没有低下高贵的头。

随后Jennifer对媒体澄清,给她一个台阶,她也不能不知好歹,只是,她素日是傲惯了的人,如果没有外人在场,低一下头,说两句中听的话也还罢了,今晚自己的几个姐妹都在,平时她在她们跟前没少嘲讽风萍,说她的坏话,现在怎么能够当众对她低头呢?这顷刻间的功夫,她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圈,终究还是却不下面子,拿不定主意。

身边的女友们已经在小声议论:那是唐二少,他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帅啊……花痴啊你……拜托,圣罂市还有比他更有魅力的男人吗?有啊,他老爹。

那个风萍身材还没我好,凭什么能够坐在他身边,并且和Jennifer这样的名人一起用餐,真没天理……周新竹听了忍不住脸红,决定先找个位置把这些朋友安置下来,然后再看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好了。

风萍原也以为她肯定要过来道谢的,谁知道她竟若无其事的带着朋友走了,好像压根没看见她,忍不住皱眉,怎奈有Jennifer在场,不便发作。

唐迦南也料不到周新竹如此失礼,只好对风萍眨巴两下眼睛,表示自己的无奈。

Jennifer不了解情况,虽然觉察出有些异样,但没有多话。

她正在筹备春夏服装秀,就岔开话题,提出想送风萍两件晚礼服。

风萍已经答应了易尔阳,只穿他设计的礼服,便谢绝好意,于是Jennifer送了两张服装秀的邀请卡。

风萍看了一下日期,表示一定去看。

彼此又客套一下,这顿晚餐也就结束了。

周新竹犹豫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过来道谢了,奈何风萍他们正好起身准备离开,她于是又缩回壳里做乌龟了。

44唐迦南的右手受伤,晚餐吃得甚少,只喝了一点儿酒,刚一上车坐定就跟风萍撒娇:好饿哦,人家刚刚都没有吃东西……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车子一抖,风萍显然也感觉到了,两人同时看向司机阿九。

阿九整个人好像被雷劈到一样僵在座位上,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对他们干笑两声,表示歉意,一边将车子开出去。

这样,他们都明白车子为什么忽然抖了一下了。

同一时间,唐迦南的脸色丕变!囧,太囧了!!风萍看着他,紧紧咬住嘴巴强忍着,差点儿憋出内伤。

唐迦南用锋锐的眼神警告她,不许笑出来。

可她忍得太辛苦,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唐迦南立刻扑过来堵她的嘴。

他的手上有一股刺鼻的药膏味,风萍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按捺住笑意,也推不动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正好看见阿九的肩膀,肌肉抽筋似的一抽一抽,显然也是在忍笑。

她不看还好,一看真的忍不住了,很没风度的笑出声音来。

她这一笑,阿九也忍不住笑出来了。

唐迦南彻底泄气了,恼羞成怒地瘫倒在座位里不说话了。

眼见车里的另外两人越发笑得不可抑止,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发飙了。

阿九,下个月你的薪水减半!不是吧唐总?阿九乐极生悲,连忙收住笑容,小声抗议。

唐迦南收拾了他,转向风萍那张笑到抽筋的脸,冷冷控诉道:你还笑?是谁害我的手受伤的?我的手如果没有受伤,难道我会拿不动刀叉?怎么又会饿肚子?还笑还笑……你!我真的生气了。

风萍笑得太厉害,眼里都泛了泪花,勉强抽搐着停了下来,将头移到他的腿上枕着,闭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影一时半会还下不来,两颊绯红,睫毛润湿,看起来别有一股风情。

唐迦南的大腿被她枕着,心里有些异样,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做过,在他跟前她们总是尽可能的展现完美的一面,枕着男人的腿,多少是有些失态的。

她这样一枕,倒像把两人的关系枕近了许多。

他心里有些悸动,想着反正今天已经出糗了,何妨再做点出格的事。

念头刚动,忽见风萍睁开眼,就着他的腿转头对阿九道:阿九,我们去樱花路。

唐迦南一怔:去那里干什么?她重新闭上眼睛,答道:你不是很饿吗?带你去吃东西啊……那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有一家谭记面馆,店不大,但面条很吃好……她说着伸手在左脸按摩。

面部肌肉都笑酸了是吗?让我来帮你按摩一下吧!唐迦南说完也不等她说话,就伸掌按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报起仇来。

风萍的五官就在他的掌心里像天空的云彩一样变幻莫测。

他搓揉好一会儿,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她终于驶出杀手锏,攻其要害——手指!唐迦南惨叫一声,急速撤兵。

风萍爬起身,从包里拿出镜子一照,唇彩染上两颊,弄花了脸。

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抽出纸巾来收拾仪容。

唐迦南在旁边笑嘻嘻的幸灾乐祸:耳朵上也有。

风萍的镜子太小,偏头照了两三下,还是没看到,没好气的问道:在哪里?唐迦南虚指一下:耳朵后面。

你过来一点,我帮你擦……风萍微微蹙眉,威胁道:你要是再耍什么花样,我一定要你好看。

唐迦南哭丧着脸向她展示受伤的右手,表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风萍赞许的递给他两张纸巾,倾身过去,让他为自己服务。

她刚把耳朵送过去,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到了自己的左脸上,她一呆,转过头来准备发飙,结果又把嘴巴暴露给了敌人。

我们前面说过,唐迦南的吻技不错,不过,他这一吻是偷袭,带了很大程度的恶作剧的意思,蜻蜓点水般吻完就退回去了,然后闭上眼睛道:要我好看吧!说完,他就摆出一副慷慨就义,昂首就死的无赖模样,还非常无耻地舔了舔嘴巴。

风萍拿他没辙,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等回去再要你好看。

这话一出,前面的阿九忍不住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后座上的两个人互看一眼,然后,风萍羞了,唐迦南笑了。

作为一个司机兼保镖,平时和老板的关系比较不错,但取笑一下老板也就算了,取笑老板的未婚妻就不太好了。

阿九连忙干咳两声加以掩饰,道:风小姐,这一条就是樱花路了,您说的那家谭记面馆在哪里啊?白马公寓前面一点。

好的。

车过白马公寓,街道两旁忽然多了十来家饭馆酒店。

阿九放缓车速,果然看到一块黑底红字的面馆招牌。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春寒料峭,客人不多。

风萍领着唐迦南推门进去,来到柜台前点餐。

烫着卷发的老板娘正在柜台里点钞,抬头一看见她顿时两眼放光,站起来惊呼道:天啊,风小姐,真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来吃我们的面条啊……风萍笑笑:你们的面条好吃啊!老板娘的热情爆发,急于表达,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就一股脑的说道:风小姐你不知道,我在报上看见你的照片有多惊讶,我们店里的丫头都羡慕死你了,我跟他们说,你以前经常来我们店里吃面条,他们还不相信,真是的,还有啊,前几天那个安先生也来吃面条,真巧啊!哎呀,这一位先生是……天啊,他不就是唐迦——唐先生,快,快请坐!今天我请客!她说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唐迦南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再也想不到这个安先生是指安悦生。

风萍倒是很理解老板娘的语无伦次,一直微笑着,听她说请客,也就老实不客气的把钱包收回去,点了两碗面条,要了两罐饮料,然后挑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却不料老板娘一路跟过来要求合影,把他们搞得很尴尬,却也只好答应她。

拍完照片,她还不愿意离开,非常八卦的问东问西。

面条端上来之后,她又进行了一番详细解说,历史一直追溯到唐朝,比风萍的家族还悠久。

唐迦南饿得两眼无光,爬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于是,她不得不打断这位热情的老板娘:不好意思老板娘,能不能请你先离开一下,我们要吃面了。

老板娘也不觉得尴尬,依旧满面笑容地答应着,依依不舍的回到柜台跟前。

有三个小姑娘已经聚在那里窃窃私语了,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她们,反而加入进去,一起私语起来。

风萍和唐迦南面面相觑,低声叹道:莫非这就是成名的烦恼?你本来就是名人啊。

唐迦南嗤笑道。

但是没有你红啊,你的人气比较高。

那赶紧来巴结一下我,我好饿啊。

唉~~我觉得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风萍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卷了一串面条塞进他的嘴里,一边道,但愿不要被记者拍到,否则他们肯定以为我刻意讨好你,拿肉麻当有趣……恭喜恭喜!唐迦南一口面条下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道,你有这种担忧,说明已经具备了红的资格。

风萍不再跟他废话,专心当喂饭工,一碗面条吃了一大半,唐迦南才停下来称赞面条的爽口、面汤美味。

从头至尾,老板娘和服务小姐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们,并且一直在小声议论——自以为小声——她们除了羡慕风萍的好运气,还把她和唐迦南的历届女友相比较,纵横捭阖的一番议论之后得出结论:夏瑶仍然是风萍的最大劲敌。

一个说:只要他们一天不结婚,夏瑶就还有机会。

另一个冷笑道:你以为他们结婚了,夏瑶就没机会了吗?唐迦南可是个花花公子……嘘——老板娘的声音,小声一点,别让人家听见了!这样一来,唐迦南坐不住了,再美味的面汤也食不下咽了。

他拖着风萍在老板娘和店员一连串的欢迎下次再来的声音中爬上车,绝尘而去。

其时,夜色深沉,月黯星寒。

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坐在车里目送他们离去后,扶了扶头上的鸭舌帽,走进了谭记面馆,要了一碗面条,然后和老板娘搭起讪来。

老板娘正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就算人家不问她,她也是要寻个由头去告诉给别人听的。

于是,这陌生的两个人,因为某个契机一拍即合,热火朝天的八卦起来,旁边熟悉典故的资深店员偶尔也来插两句嘴。

故事从三四年前说起,那时的风萍还是一个社会底层的灰姑娘,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写字楼里的小白领,经常和男朋友到谭记来吃面条……这个故事讲完之后,面馆的老板娘,作为一个传奇的见证者,她感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

听故事的人也激动得两眼闪闪发光,呼吸急促,脸色潮红,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

他甚至来不及擦干净嘴巴上的汤汁,就脱兔般奔回车里,掏出手机打电话,激动的手都微微发抖。

喂,喂,我跟你说啊,那个风萍,我刚刚查到——什么?不查了?你不是很想知道她究竟是谁吗?……哈哈哈哈,你搞错了,你绝对搞错了周小姐!她就是一个灰姑娘,我找到绝对可靠的证据——,没错,绝对可靠!我全都已经录了音了。

……这个当然,当然,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哈哈哈……这个时候的风萍并不知道,因为她的这次心血来潮,让某些致力于调查她的人有了一个重大突破,并且在不久的将来,成就了一篇非常轰动的娱乐报道。

45我昨晚真的打呼噜了吗?这一晚临睡前,唐迦南忍不住问风萍。

你哼哼唧唧的喊疼,我睡不着……唐迦南一怔,开什么玩笑,男子汉打呼噜尚可接受,喊疼怎么可以?丢死人了。

他立马抗议道:决不可能!肯定是你对我心怀不轨,所以才睡不着,不要随便诬陷我……我对你心怀不轨?风萍哧的一声笑了,你这才是诬陷,典型的猪八戒倒打一耙。

自恋也要有点谱嘛,真是的……她说着翻过身去,背对着他,睡了。

唐迦南才是真正心怀不轨的那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手上火燎火燎的,心里也火燎火燎的。

眼睛盯着她的后背领口露出的那片雪白肌肤想入非非,呆呆半晌,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再看看自己的左手,犹豫了好半天,终于把罪恶的左手伸了出去……正在紧要关头,风萍忽然翻过身来,他吃了一惊,就像被霜打了的瘪笳子,奄息了。

最后只好怀着一腔郁闷之情入睡了。

第二天早晨,将醒未醒之际,感觉甚爽,睁眼一看,自己的胳膊横在别人的胸,大腿压住别人的大腿,值得庆幸的是,被压之人毫无知觉,好梦正酣。

他不敢造次,赶紧悄悄缩回自己阵营,起床梳洗,上班去了。

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饭菜送来了,可是喂饭工没来。

当他正对着一堆美食干流口水的时候,唐诗来了。

像昨天中午一样,非得喂他吃饭,这可把他给为难的啊——怎么?怕被风小姐看到生气吗?唐诗似笑非笑的看他。

不是,当然不是,唐迦南干笑两声,她从来不会为这些事生气的……那你在别扭什么?唐诗微笑着接口。

我还不饿!呵呵!你饿了是什么表情,我还不清楚吗?现在是午休时间,我是你的学姐,所以不用不好意思,来,先喝点汤——我真的不饿!唐诗定定看了他几秒,忽然道:迦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年少无知嘛,呵……年少无知?唐诗放下汤勺,抬头看他,沉默一下才问,那么,你当年跟我说的那些话,也是因为年少无知吗?唐迦南窘迫起来,尴尬的笑了笑,道:那个,呵,那时候自然是真的……唐诗紧迫盯人:现在呢?唐迦南有些无法面对她那双亮得逼人的眸子,不由得低下头去,牵起嘴角笑了笑。

唐诗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又问: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我当初伤了你的自尊心吗?唐迦南听了这话,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淡淡的有些嘲讽的笑意。

唐诗沉默顷刻,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印象中的唐迦南可不是一个有强烈责任感的人,难不成是因为你已经订婚——唐诗!唐迦南打断她,眼睛依旧低垂着,没有看她。

虽然我们认识了很久,但我觉得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

在你眼里,我也许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叛逆不听话的坏学生、没有责任感的花花公子……我没有这样想过。

唐诗抓住机会插话,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孩子气,有时候令人捉摸不透。

是么?唐迦南淡淡的笑了一下,沉默顷刻,终于抬起眼睛看她:其实,我想让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可以今天被抛掉、明天又捡起来的人。

唐诗闻言一愣,原有的一点笑意僵在脸上,但她是极擅应变的人,低头轻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呵呵,我刚刚那样问,不过是出于一个女人的虚荣心,请你不要误会。

她真是高明,这样轻轻松松地自嘲一下,就把自己撇清了,倒显得好像是唐迦南单方面较真,存有心结似的。

唐迦南神经太粗,想不到这一层的,他只是觉得终于把话挑明,如释重负,脸上尽量不动声色,保持自然。

唐诗又道:我知道我应聘来北辰,你们肯定都吓了一跳——没有的事。

唐迦南礼貌上否认。

表面上是没有,内心却都在猜测:这个女人回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呵呵!尔阳在我博客的惊叹留言,你没看到吗?唐诗自嘲的弯起嘴角。

你有博客?这我真不知道!唐迦南澄清自己,笑道,不过,看到人事部送来的履历表,我确实是吃了一惊,不敢相信你会来北辰……荣幸吧?唐诗笑问。

能够请到你,是北辰的荣幸。

唐迦南客气道。

我回来一个多礼拜了,还没有和你们聚一聚,明天周末,叫上尔阳,我们一起吃顿饭吧……好的,那我回头告诉尔阳一声。

不,我晚上自己打电话给他,不然他又要质疑我的诚意,你知道的,我天地不怕,就怕他那张嘴。

这样一说,俩人很有默契的笑起来。

唐诗站起身来,扫一眼茶几上的食物,笑道:既然你选择让自己的肚子挨饿,那就随便你咯。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随意造访你的总裁办了!她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把唐迦南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唐诗微笑着走出去,反手轻轻带上房门。

门一关上,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搭乘电梯下楼时,她特意对着里面的镜子照了照,脸依旧是三年前的脸,但气质变了,变得更干练更自信了。

她今年二十八岁,在这样的年纪,她所取得的成绩是非常了不起的,除了本身的资质聪颖外,主要得益于勤奋刻苦,当然,美貌也在一定程度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的外貌看起来很切合她的名字,就像一首诗,但骨子里却是事业型的女强人,天生一股韧劲,近年来在业界已经博得一些名气。

——这正是易尔阳对她突然归来表示疑惑的原因,为什么要在事业风生水起、一切欣欣向荣的时候选择放弃呢?易尔阳想不明白。

他又不是唐诗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想法呢?但是,风萍显然不这样认为。

她坐在沙发,一边随手翻着设计图纸,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们不是同学吗?一点也不了解,好像说不过去吧……我们只是校友……关系很不一般的校友。

风萍提醒他。

易尔阳无奈而笑,道:原来你还这么会吃醋啊风萍,我真没看出来……风萍也抬头看着他笑:你拿话激我也没有用,赶快从实招来。

易尔阳急了,哭丧着脸哀嚎,赌咒发誓说不知道。

风萍威逼利诱,就差没牺牲色相了,可他硬是咬紧牙关,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这一下,风萍总算见识到男性友谊的坚固了。

她有气无力的站起身,道:既然你真的不知道,那我就回去了。

换作平时,易尔阳少不得要多留她一会儿,但今天被拷问半天,差点没给他上明清十大酷刑,他巴不得她快快离开,闻言真是喜出望外,三两步抢去开门。

原来我是这样不受欢迎~~~~风萍四十五度的仰面哀叹,几欲泪下,满脸悲惨的走了。

下楼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安悦生的公司就在隔壁大厦,于是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他正准备要开会,匆忙间约了明天晚上见面,地点再定。

风萍合上手机,拦辆车到时光练一会儿瑜伽,再做美容和头发护理等,如此打发掉一个下午,晚上便和方君浩一起用餐。

时光的顶层餐厅从来不缺乏名人,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少不得要暗中犯嘀咕:风萍身为唐迦南的未婚妻,却有和方伯韬的绯闻见报,如今又和方的儿子一起吃晚饭……唐方两家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亲密了?不理解啊不理解!好在风萍并不渴望得到他们的理解,她高高兴兴吃完饭,由方君浩充当司机,一路送至唐宅。

出于礼貌,她邀请他进去坐坐。

结果,方君浩一口答应,抬脚要进门时,她却又拦住他,道:喂,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时间太晚了,你可以拒绝……方君浩一声冷笑,打掉她的手道:我早就想到这里来看一看了……他说着抬脚进门,先打量院子里的小花园,再打量别墅,道:这房子是什么年代建的?看起来很旧,是古董吗?真的能住人吗?这幢别墅原是唐迦南的母亲早年住所,式样较为传统,缺乏某些现代的高科技装置,但也因此显得别有风味。

所以,方君浩这话一出,让前来为他们开门的凌伯有些尴尬起来,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批评唐家的房子不好。

我倒觉得非常雅致。

风萍瞥了一眼凌伯的脸色,然后拉住方君浩的袖子,你不懂得作客之道,还是快回去吧。

你好像也不懂得待客之道,都到了门口,怎么能叫客人回去呢?方君浩甩开她,大步跨进别墅大门,把正朝门口走过来的陆管家吓了一跳。

风萍紧跟着进门,看到她便吩咐道:他是我的朋友,请帮我们泡一壶红茶到客厅。

陆管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看了看,然后才答应一声,转身去准备泡茶。

风萍一边脱外套,一边又问了句:阿南还没有回来吗?没有。

陆管家说完就进厨房去了,片刻后,一壶玫瑰柠檬红茶,搭配着冰糖奶罐蜂蜜一起端了出来,放到茶几上,任其按照个人口味调配。

风萍执壶给方君浩倒了一杯。

方君浩端起来浅饮了一口,立刻皱眉:这是什么味道?陆管家顿时变色,泡茶可是她的拿手绝活。

风萍瞥了一下陆管家的脸色,忍着笑道:你将就一点吧,这里就属红茶还稍微像样一点……言下之意是,这杯红茶虽然不好喝,其他东西更差。

陆管家的脸整个都绿了。

方君浩不知道她是故意要气陆管家,瞪着眼睛惊呼道:那你还住这里?赶紧收拾一下,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陆管家气恼之余听到这话,不禁又吃了一惊。

方君浩常年在国外,为人低调,甚少在圣罂市抛头露面。

陆管家完全不知道他是哪根葱?和风萍又是什么关系?风萍笑道:我现在可是唐迦南的未婚妻,搬到你家像什么话?方君浩沉吟一下又道:干脆我从法国叫两个糕点师给你用吧?风萍微笑着拒绝他的好意:我如今已经不怎么注重口腹之欲了。

哦?那你现在注重什么,情欲吗?方君浩说着站起来朝楼梯口走过去。

风萍被他的口没遮拦气得想笑,眼见他很没规矩的往楼上跑,显然是不怀好意,她连忙赶去拦截,警告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方君浩终于露出此行的真实目的,嬉皮笑脸道: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俩个到底是怎么回事?风萍压低声音道:我数到三,如果你再不滚出去,我就把你扔出去,你应该还记得我的身手不错吧……方君浩立刻缩回脚,转身迈步走向大门,大声道:晚安苹果小姐,谢谢你的怪味红茶!于是,陆管家的底线被挑战了。

她看向风萍冷冷道:风小姐,请恕我直言,您的这位朋友可真没礼貌。

是啊,所以我让他滚蛋了。

风萍笑着说完,然后就转身上楼了。

留下陆管家一个人在楼下郁闷。

她精心泡制的玫瑰红茶,居然被说成是怪味红茶?真是……粗鄙,太粗鄙了,跟他们谈茶道无异于对牛弹琴。

46当晚,唐迦南应酬回来,要了一杯醒酒茶。

陆管家趁着送茶的机会,就想汇报今晚的事,结果唐迦南又让她去放洗澡水,放好了洗澡水,就把她请出去了,搞得她非常郁闷。

因为晚宴上喝了酒,唐迦南沐浴完毕,就睡在自己房里了。

风萍半夜醒来一摸,身边没人。

开灯看一下时间,凌晨三点。

她眯着眼睛起来到隔壁房间,门没落锁,进去一看:唐迦南像死猪一样横在床上,那睡姿连瑜伽高手都自叹弗如。

她摇摇头,转身回房,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又转回来帮他盖好被子。

翌日清晨,唐迦南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声讨风萍:喂,你给我醒醒,醒一醒~~~~一边叫,一边拍打她的脸上,把这个该死的眼罩拿掉——干什么啊?今天中午不要忘记给我送饭,知道吗?知道了。

风萍困极,不管什么全都答应,说完立刻滚进被窝酣睡,看得唐迦南打心眼里羡慕,无限感慨的上班去了。

十点刚过,他就开始看表,直到十二点过半,风萍才姗姗来迟。

进门就见唐迦南呈大字型躺在沙发上,叫他也没反应。

吃饭了。

她打开箱子,往外取食物。

还是没反应。

睡着了?继续没反应。

你没事吧唐迦南?她伸脚踢在他的鞋底上。

唐迦南同学立刻就像触到机关一样坐了起来,哑着嗓子哀呼:我已经饿晕了,我的大小姐~~~麻烦你看一下时间,现在几点了?十二点左右吃午饭很正常啊。

你不识数吗?差五分钟就是下午一点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你还力气说话,不是嘛?风萍丝毫不为所动。

唉——唐迦南没辙,望天兴叹道:怎么都是你有理,难怪圣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现在需要喂养的人是谁?风萍端起饭菜凑到他面前,微笑道:我是女子,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唐迦南张嘴吃下她送过来的食物,笑嘻嘻给予回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我可是只动口不动手的那个。

风萍也不恼,笑道:那我们扯平。

赶快吃饭吧。

唐迦南昨天中午吃的很少,昨天晚上酒会,吃得更少。

今天早晨的牛奶面包,早就已经消化完毕,故而午饭吃得特别多,把风萍折腾得够呛,没生孩子,倒已经体会到喂食的辛苦。

吃完饭,两人一边一个的躺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什么时候起床的?十点。

唉,我什么时候能够像你一样,好好的睡一觉啊?明天不用上班,你睡一整天好了。

明天要回老宅孝敬长辈~~可怜的。

你也要去。

嗯?你是唐家未来的儿媳妇啊,唉,以后有你受的……风萍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了。

正常情况下,除了唐迦南几乎没有人打手机给她,肯定是安悦生。

她掏出来一看,果然是他。

他来电是为了确定晚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风萍自然是听他安排的,一连说了三个好,简明扼要。

唐迦南好奇问一句:谁啊?一个朋友。

风萍扣上手机随口答道。

也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没有主动交代的必要,显得自作多情。

我们约了晚上吃饭。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迦南。

我晚上也约了人……他是经常有约的,风萍习以为常,哼了一声便转回到刚刚的话题:唉,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我受的?唐迦南轻笑一声道:因为我奶奶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她……一语未毕,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起身去接电话,讲了十多分钟,仍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风萍听得非常无聊,起身把餐具收拾一下,提着箱子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他们二人各自赴约。

唐迦南手指受伤,便由唐诗充当司机,她一边驾车一边道:我昨晚给尔阳打电话,他说要去电视台担任什么评委……她没说完,唐迦南也想起来了。

对哦,周末电视台有个模特大赛,怎么办?他有说什么时候结束吗?唐诗似笑非笑地侧瞥他一眼,道:瞧你紧张的,就算我们俩个人,我还把你吃了?唐迦南顿时脸色讪讪:我不是这样意思……唐诗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放荡不羁在学生时代是出了名的,唯有在她面前是规规矩矩的,不会过于放肆。

她曾经很引以为傲,如今影响力正在衰退,令她有些惆怅。

虽然专心开心,嘴边却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她知道自己怎么样笑才最美,最神秘,也知道自己的侧面很好看,她永远懂得拿出最好的一面。

这种本领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至今她尚未在男人身上失败过。

风萍则恰恰相反,她在感情上很失败,安悦生的存在一再提醒她的失败。

她坐在他对面,在情调高雅的餐厅,旋律优美的钢琴声里,精致得像电影里的画面,回忆一定不能是甜蜜的,千疮百孔才更像一出戏。

风萍则恰恰相反,她在感情上很失败,安悦生的存在一再提醒她的失败。

她坐在他对面,在情调高雅的餐厅,旋律优美的钢琴声里,精致得像电影里的画面,回忆一定不能是甜蜜的,千疮百孔才更像一出戏。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就微笑起来。

安悦生问道:笑什么?没什么。

风萍转移目光,看住餐桌的红酒,沉吟片刻道:有一件事,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虽然现在说这个似乎有点儿迟,但是,我……她的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措辞,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安悦生表现得很有耐心:是什么事?风萍看着他,沉默片刻,又低下头去轻轻笑了笑。

这一下,把安悦生搞得心里没底,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欲言又止的害起羞来?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这副样子非常好看。

风萍终于调正好心情,抬头重新看着他,微笑道:嗯~~,你听说过西方的三大强权吗?安悦生一愣,料不到她的思维如此跳跃,忽然岔到这样一个话题,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听说过。

风萍精神一振:那么,你肯定也听说过翠明湖……?安悦生闻言不由得笑起来。

上个世纪,富豪圈里流传过一则有关翠明湖的传说,据说欧洲五分之三的财富都聚积在那个神秘的岛上。

这个故事年代太久,已经严重失真,但圈内偶尔还是有人提起,安悦生也曾在聚会上听过一星半点的传闻。

此时见风萍没头没脑的问起来,心想她八成也是听到了那个故事。

他于是微笑道:当然听说过。

不过,我只是当作故事听听而已……风萍听他这样说,再一次垂下眼皮,端起桌上的红酒浅浅喝了一口,道:这么说,你不相信有翠明湖这个地方?也不是说完全不相信,只是,怎么说呢?感觉太遥远了,不大现实……安悦生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

风萍看见这个动作,心里微微有些刺痛。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通常表示他有些不耐烦了。

果然,他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随便问问。

风萍勉强笑了笑。

你刚刚准备告诉我什么事?呵呵……风萍努力维持笑容,感觉很矛盾,这简直像当面打人耳光,她实在做不出来。

安悦生看着她,忽然发现她此刻的表情非常熟悉。

他们还在一起的那些年,她时常这样看着他,眼神闪烁不定,神情好似便秘,痛苦不堪的样子,搞得他很不理解,继而很厌烦。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这个表情倒是取悦了他,仿若回到从前,她的喜怒哀乐由他主宰。

忽然之间,他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臂已经伸过去握住她的手。

风萍身子一僵,抬眸看他,两人互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旁边有人叫她的名字:风萍?风萍看到来人,立刻甩开安悦生的手,站起身来。

安悦生也吃了一惊,但脸上不露声色,起身微笑道:您好,唐先生!47唐湛对他点点头,然后转向风萍微笑:看背影有点像你,就过来看看。

呵呵,真巧……风萍也笑。

我在这儿,会不会打扰到你们?……?风萍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会,唐先生要是不介意,就请一起坐吧?安悦生说了句客套话。

不料唐湛顺口就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果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服务生眼明手快,立刻快步上前呈送餐单。

于是,唐湛打开餐单点起餐来,风萍和安悦生两人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尤其是安悦生,真是非常郁闷。

他很早就想见风萍,前几天在咖啡馆意外遇到,匆忙之间,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终于有了比较从容的机会,结果刚聊了几句,他的主题还完全没有得到展开,唐湛就出现了。

难道说,他的八字和唐家人犯冲吗?风萍也觉得尴尬。

一个是未婚夫的父亲,一个是分手四年的前男友,这么诡异的情况居然被她给碰上了?真见鬼!她并不打算向谁交代自己的过去,也不希望有人对此感到好奇。

答应和安悦生见面,不过是要做个痛快的了结。

因为他有权知道,曾经和自己交往过的人是谁?原以为告诉他真相,会伤害他的自尊,现在看来,他没准会当她吃错药,或脑子便秘之类。

无论哪一种情况,她都不会开心。

谁都希望自己爱过的男人顶天立地,好借以证明自己昔日的眼光不差,所以知道安悦生事业有成,她是真高兴。

本来,今晚之后,他们就可以不再见面了,谁知道唐湛忽然跑来插一脚。

拜托,任谁都能听出安悦生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他居然真的坐下来了。

他可是一只老狐狸啊,不至于这么没有眼力吧?那么他是故意的?但他既然没有问起安悦生,她也不作介绍。

能够和唐湛共同进餐是很多商人,甚至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事,但是,对不起,此时的安悦生和风萍实在不能够感到荣幸。

唐湛点完餐,把菜单合上交给服务生,不着痕迹地瞥了安悦生一眼,然后看住风萍。

安悦生顿时就产生有一种感觉,好像脸上被针刺了一下。

他不相信有人有这么锋锐的目光,定睛再看时,唐湛的眼睛里分明是充满温暖和笑意的。

抱歉,我今天出门没带钱包,这一餐只好由你们请客了。

……你们继续聊吧,就把我当作是一个陌生人好了。

……他是在讲冷笑话?还是在恶作剧?就凭唐湛这两个字,吃遍圣罂市的所有餐馆都不成问题,哪还需要什么钱包?但是,唐湛并不像在讲笑话,非常专心的用餐。

风萍和安悦生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吃,感觉很魔幻,仿佛不知道这诡异的一幕是怎么发生的,太离奇了!唐湛被称为亚洲最有魅力的男人,就连拿刀叉的样子都比别人优雅,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都叫人赏心悦目。

安悦生在他强大的气场下,等同于无形。

他对风萍这两年的经历有满腹疑问和好奇,已经苦苦忍耐了很久,原想今晚就可以揭开谜底,没想到……唉——他在心里哀叹一声,端起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化郁闷为食量。

只剩下风萍没什么胃口,默默地看着他们吃。

她想不通唐湛此举的用意何在?唐湛吃完饭后一点儿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开始和他们扯起家常,先从餐馆的菜式起头,逐渐铺展开去,恣意汪洋,妙趣横生,完全可以胜任美食杂志的主编,可是等他聊起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又俨然是一位旅游杂志的主编。

风萍听了尚能获得一些共鸣,安悦生则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