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三盒子和二表哥水昌的事情让他感到很沮丧。
一段时间，不但不想往大姨妈家所在的北于家庄去，也不愿往大姨妈家的方向去想。
家里人说起大姨妈家里的事情，他立刻扭头。
而这期间还有一些事情让他心烦。
举例说，县京剧团的人呢，又来了一次，又让他扯着嗓子唱了半日，然后又是议论、讨论、争论了一番，最后集中在圣人脸上的疤痕上。
结果是不录用。
圣人很是气恼，心想你们这伙儿人是干什么吃的呀？要是你们果真看中了我的歌唱才能，脸上有个疤算老几呀？别说一个疤，就是两个疤、三个疤，化妆品往上一抹不就得了？既然能在戏里男的变成女的、女的变成了男的，又何尝不可以把一个小小不然的疤变没了呢？一方面是不理解，一方面心里的抵触情绪，让他十分不快。
但是这个结果似乎对父亲伊叔的影响不大。
在他看来，京剧团肯为了自己的儿子再跑一次，说明自己的儿子之确确不凡呢。
请问呀，还有谁，还有谁家的儿子会摊上如此特殊的待遇呢？想着就自豪，就喜上眉梢，就对圣人道：赶明儿你三姥娘过生日，咱们一家都去吃饭。
圣人注意到父亲伊叔这句话用了对大人说话的口气，这样的口气以前很少有，因此听着就特别入耳。
从把自己视为一个傻子到接受自己成为家庭中货真价实的一员，父亲伊叔也经历了很大的转折，圣人将之视为一个积极的信号。
在圣人看来，父亲伊叔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认同了他的所作所为，不再一味怀疑和打压，他把对儿子的爱与期许，全化作了一种姿态，那就是尊重。
圣人想，这真是不易啊。
12岁的圣人能否经得起父亲伊叔的这一份尊重又作别论，问题是，父亲伊叔姿态的转变，昭示了此后父子俩的相安无事、和平相处。
用现代的、时髦的理论来诠释，父亲伊叔的姿态，恰似一种无为战术，对于一个家庭内部的成员来说，有时的无为可能比有为来得更加有效，这就是说，对圣人这样的孩子，与其采取高压式的教育，毋宁给他充分的自由度，让他随心所欲地成长。
人生中该付出的代价是不必为之惋惜的，就像一面旗帜，惟有迎风招展，才能张扬其本真风采。
当然，这些极富哲学思考的道理，圣人的父亲伊叔是否已有觉悟，是一个很难说明的事情，圣人呢，也很难说就已经深谙此道了。
但是当此之时，圣人的父亲伊叔和圣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相同的方向，这就为日后圣人的前进省却了不少人为的阻力。
三外婆和三外公是圣人心里一直最敬佩的人物之一。
除了前面已经提及的原因之外，应该还有一种，那就是身份不同。
圣人很长时间都把三外婆跟三外公视为公家人，他们为公家服务，也从公家拿到生活的资源。
像三外公这样的老干部，在周围村庄里并不多见，而圣人也的确感受到了三外公的与众不同。
跟其他多数人相比，三外公正直而善良，这有时会使他看上去有些落伍，但是圣人内心里还是非常看重这一点的。
三外公对自己追求并为之奋斗的事业，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眷恋，对他所拥护的领袖无比爱戴，对领袖所指引的方向坚信不移。
圣人还小，对政治上的事情知之甚少，无所谓拥护什么、反对什么，他只简单地从三外公的为人处事上面，领略他的事业和主义。
每当与三外公相距不远的时候，圣人都会产生一种仰望的感觉，三外公高高在上，他自己则匍匐在地。
或者这就是所谓人格魅力吧。
三外公的人格魅力深深吸引着圣人，使圣人对前往缇家庄迫不及待。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也该加以说明。
正如三外婆家跟二姨妈家只一墙之隔一样，圣人愿意到缇家庄来的另一半原因在这堵墙的那边——二姨妈家。
由于个人素质和学养的差异，二姨妈一家虽然跟三外婆家仅有一墙之隔，却似乎没有人像圣人这般仰望三外公。
这就使得圣人把二姨妈一家看低了好几分。
圣人不是以貌取人之徒，但是对二姨父头顶上的那颗瘤子心有余悸，倘若不是为了二姨妈家那一群如花似玉的表姐妹们，要圣人一辈子不到二姨妈家去，也没有什么。
但是正如二姨父头上的肉瘤是货真价实的一样，二姨妈家的表姐妹们的如花似玉也是货真价实的。
圣人常常感到奇怪，二姨父和二姨妈的长相都是再一般不过的了，二姨父不必说，二姨妈的脸上有数不清的麻点，个头也不高，只是肚子显大，从侧面看她站着的时候，很难相信是一个人，更像是，她的衣裳下面藏着一两个人。
她就像变魔术似的，从她的衣裳下面变出了一个有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儿。
这样，仅在二姨妈家里，圣人就可以见到5个有模有样儿的表姐妹。
5姐妹当中，有四个是比圣人大的，只有一个比圣人小，且只小一岁。
二姨妈分别给这5姐妹起了俗气无比的名字：大表姐叫做村芝，二表姐叫做约芝，三表姐叫做水芝，四表姐叫做秀芝，五表妹叫做换芝。
有一阵子圣人记这5姐妹的名字很费劲，翻来覆去念叨村约水秀换、换秀水约村，芝芝芝芝芝，总算记住了谁是谁了。
大表姐村芝是最漂亮的，性格也最是开朗，嘴巴甜死人。
比如见了圣人，她就不断地叫：啊哟族谅啊，又长高了一点儿呢，头越长越黑了，耳轮也大，有福啊。
好话一箩筐。
她不笑的时候很好看，一笑就更好看，牙齿又白净，年龄差不多的男人，谁看了谁都会心动。
二表姐约芝的头没有村那么黑，黄黄的，身体微胖，**宽厚，不喜说话，见了人先是害羞，继而抿嘴笑。
圣人现，约芝在笑的时候也很好看，很耐看，他就曾一眼不眨地盯着约芝的笑容，约芝现圣人在看自己，脸色越红了，笑得更含蓄，圣人就觉得很有味道。
水芝个头儿比村芝和约芝看上去都矮，其实这是错觉，因为水芝长得较瘦，所以看上去矮，她天生就是一副笑模样，笑或者不笑时给人的感觉都是笑，就特别惹人爱怜。
嘴巴也是甜，却与村芝不同，觉得更朴实。
秀芝呢，个头最高，身段最好，但是相对最不好看，只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换芝最小，却最秀气，脾气似乎也最大。
要说二姨妈家这5个名字带芝表姐妹，圣人最喜欢哪个，这个很不好说，圣人实在是在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现了独特的品味。
非要挑选一下的话，圣人只能说这5个都喜欢。
请看下一章：《二姨妈家的表姐妹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