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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长征之痛

2025-03-31 05:28:04

圣人一个人的长征,艰难困苦中开始,撕心裂肺中结束。

由于生了一点意外,我们不得不开始说一些别的事情了。

你就知道,关于圣人艰苦卓绝和有声有色的长征,快要终结了。

这样做基本上不是为了行文方便的考虑,因为除了长征,圣人还有其他若干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叙述。

描述圣人之孤独的长征,也是由于在此过程中有一些不能不说的故事。

长征的经历说不上多么光彩,但是却为圣人后期的性格塑造奠定了异常坚实的基础。

虽然往后的日子里,类似长征还是有的,甚至时间距离更加遥远的也有,但是坦白地说,那越来越与逃学无干了。

既然圣人与生俱来的若干先验的能力已经逐渐丧失,那么圣人要想继续在这个人世间行走,就不能不检讨自己的逃学行为的合理性、正当性,圣人以逃学为宗旨的长征行将结束。

换言之,或许圣人不久之后便重返校园。

曾经提及,圣人逃学的至高境界,大致是将逃学化作了一门艺术。

逃学对于圣人的意义非同小可,虽然不能贸然说,圣人成也逃学,败也逃学,但是完全可以说圣人在逃学中成长了很多。

也必须充分注意,即使圣人越来越俗化了,他在某些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卓越能力也是屈一指的,你将现,哪怕是在从高处坠落的途中,他也跟别人有着不同的姿势,圣人可以说永远是与众不同的。

不然的话,我们在这里继续称呼他为圣人、以及后来延续他的故事,也就失去了意义。

是的,有一天我们会对他直呼其名,但不是现在。

圣人逃学的五角星路线图至今剩下重要的一颗星:大张家庄的大姑妈家。

以前圣人从未独自到达过大姑妈家,现在的独立行动是第一次。

前面说什么来着?圣人被一辆自行车撞到了。

那么,圣人是被撞到的么?圣人也可能是累倒了。

其时恍恍惚惚,没有风,耳朵里面却一片嗡嗡作响,于是他的倒下的过程,更像是蹲了下去,无力地蹲了下去。

所以虽然看起来是撞在自行车的前车轮上,但是力道有限,只是软绵绵的一碰,然后软绵绵地躺在桥面上了。

但,骑车人却是吓坏了,连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上前抱起圣人,关切地问有事没事。

这样,圣人被骑车人抱了起来,这对圣人也是很新鲜的记忆,被一个爷们儿抱着,从前真的没有什么经验,想不到爷们儿的胸怀也是如此温暖。

此时圣人的神智还是清楚的,除了温暖,他还感到了抱他的人的力量,此人的胳膊就像生铁般硬朗,而他的十指则好像钢叉,圣人不由得联想起麦收时节装车的景象:一个个小麦捆——麦个子——就是用钢叉挑起来往大车上掷送的。

圣人不是小麦捆,无从体会小麦捆被钢叉跳起时的真切感受,联想起来这样的景象,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小麦捆,是因为此人的手劲真实太大太猛了,一点点也不温柔。

宁可给女人抱一天,不可让男人抱一秒。

于是,就像一只泥鳅那样,让自己的身体打了一个旋儿,脱离了钢叉的把持,重新回到桥面上站住了。

喂,小兄弟,你没事儿吧?骑车人又问。

刚才怎么有点头晕,不过现在好多了,没事儿了。

圣人说。

小兄弟,你是哪个庄的呀?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呀?骑车人蛮热情的。

我是伊孝家庄的,我要去大张家庄。

圣人说。

哦?你要去大张家庄?骑车人似乎颇感兴趣。

是啊。

圣人说。

是要去大张家庄呀。

啊,是么?骑车人莫名地乐起来。

说说看呀,你大张家庄是什么亲戚呀?我大姑妈家。

圣人说。

你大姑妈家?那你大姑父叫什么名字啊?骑车人说。

张府江。

圣人说。

啊,你说什么,张府江是你的大姑父么?骑车人说。

是啊。

圣人说。

到如今,圣人已经感到自己可能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这个骑车人可能正是大张家庄人氏。

果真如此,那么圣人就可能省去了不少脚力呢。

你也是大张家庄的吧?圣人说。

唔,是的。

骑车人说。

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呀?圣人说。

唔,我想可以。

呵呵。

骑车人说。

圣人大致可以断定,此人不像是一个歹人。

完全可以放心跟他走,而不必再担心遭遇快刀十三十四兄弟那样的情况。

一路上非常轻松、顺利。

说起来这也是圣人的第一次,第一次被人用自行车驮了这么久、这么远。

自己家里没有自行车,父亲伊叔偶尔从大姨父那里借来自行车用,也轮不到圣人坐的份儿。

以前跟随父亲伊叔来大姑妈家,是坐在父亲伊叔的手推车上。

手推车也叫小车,是与畜力拉的大车相对的。

父亲伊叔推着手推车——小车——走这么远的路,是因为只能如此,此外没有其他可利用的交通工具,而伊孝家庄濒临渤海,海边星罗棋布着若干盐场,附近的百姓吃盐、用盐,跟别的地方不同,那是不必花钱买的。

父亲伊叔就用小车装满了盐,然后再推到大姑妈家。

有时候没有那么多的盐,小车就会偏重,因此这边放盐袋子,另一边放一块石头平衡。

圣人基本上就是那块平衡石的作用。

现在有人煞有介事地用自行车驮着他走,而他并不熟悉对方,对方也并不熟悉他,想想真是有趣呢。

人生之中,会有多少这般跟不熟悉的人近距离相处的有趣经历呀。

自行车轮轧在路上的沙子上面,出滋儿滋儿的声音,有点像雨点落在泥土里的声音,又有点像昆虫咬噬草叶的声音。

闭上眼睛,会感到长夜的寂静与寥廓,会感到自己像在夜空中潇洒地飘啊飘。

圣人几乎是在意犹未尽的状态中抵达了大张家庄。

骑车人在一个胡同口外停了下来,对圣人说:进去第二个门,就是你姑妈家了。

我走了,以后还会见面的。

目送着骑车人骑着自行车走远了,圣人敲开了大姑妈家的门。

可能与圣人第一次独自来大姑妈家、圣人还不怎么熟悉大姑妈家的情况有关,所以敲开门之后迎接他的不是大姑妈或者大姑父或者表姐张爱婴和表哥张旭升,表姐17岁,表哥15岁,这些人的面孔以及体态圣人还是有所记忆的,但是他所见到的不是上述任何人,统统不是——如果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也不必如此惊慌失措,如此没有体面。

他就像得了三喜的母亲的真传,立刻激活浑身上下每一条的运动肌,转身就逃,那瞬间爆出的度,简直可以称为狂飙了。

一条凶猛如虎的大黄狗噩梦般蹿了出来。

但是,圣人的度再快,也难以跟这个凶猛的家伙相比。

以前圣人可是没有怎么考虑这个问题,四条腿对于两条腿的优越性,所以即使圣人确实得了三喜母亲的真传,在这个四腿祖宗面前,也是毫无用武之地的。

难怪那么多人愿意吃狗肉,如果没人吃狗肉,这类畜生还不遍地都是?由此凯菊的杀狗看来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不全是霸道。

同样地,圣人由此颇不喜欢狗这个东西,并且很喜欢狗肉。

不过狗肉归狗肉,被狗追归被狗追,圣人没蹦达出两步远,左小腿就传上来一阵钻心的痛。

一共两条腿,哪条跑得快哪条就占便宜,左腿不如右腿快,结果被狗牙咬住了,大黄狗咬住了圣人的左小腿就马上来了个急刹车,它的两条后腿死死钉在地面,**也拼命拽地,这一连串的变化用了不足一秒钟,圣人哪里吃得消?扑通一声摔了个嘴恳地。

可惜两颗为圣人成长育立下汗马功劳的门牙,就这样生生被磕掉了。

这节骨眼儿上,圣人并未怎么注意门牙的得失。

从规模上看,左小腿肯定要比两颗门牙大不知多少倍呢,而且掉齿之痛,也无法跟左小腿的皮肉被大黄狗撕扯相比,圣人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犬牙的厉害。

上下两排锋利的犬牙从相反的方向切入左小腿的皮肉,在尝到血腥味之后迅合拢,刚才未被刺穿的肌肉一下子洞穿了,现在两排犬牙触到了一起,被犬牙刺穿的肉含满了狗的嘴巴。

血肉的味道刺激了每一颗犬牙,它们疯似的作起了切割的动作,只要它的脑袋猛烈地甩动几下,圣人左小腿上的皮肉就算白长了十来年。

圣人想哭、想喊、想挣扎、想把犬牙一颗颗掰下来,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干成——他完全失去了知觉。

准备把圣人的左小腿吞进肚子里的大黄狗没有得逞。

一声断喝从背后响起,那是圣人的大姑父张府江的声音。

本来表哥张旭升在大姑父之前吆喝了一声,但是大黄狗想立功,以为这个不之客肯定不是好人,先咬一口再说,因此没有理会张旭升,也可能正值潜藏的野性作,它又回归祖先狼的嗜血本性了;当大姑父和张旭升的声音想起来的时候,它松了口。

大姑父和张旭升的断喝将它从狼变回了狗。

它立刻耷拉下耳朵,摇着尾巴毕恭毕敬地溜到张旭升身后,勾起眼来看着大姑父。

这些事情圣人自是不知。

他很快就被认了出来,大姑妈哭得丢了魂儿似的,一个好端端的侄儿在自家门口,差一点命丧自家养的狗腹,这事如何向自己的亲兄弟交代啊?大张家庄买了一辆拖拉机,拖拉机手是张旭升的叔叔张建新,虽然拖拉机是生产大队的,但遭遇如此十万火急的事情,偶尔私用一两回也是可以的,要争分夺秒将圣人送医院,这儿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拖拉机了。

圣人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拖拉机手竟是把自己驮到大张家庄的那个骑车人。

当然,骑车人——张旭升的二叔更是没有想到,自己把圣人驮来不过刚刚半个钟头,就又要再次把他送走。

想不到的事情还有第二桩:圣人被送往沙河镇卫生院。

(请看下一章:《太平间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