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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2025-03-25 12:03:33

12月28日 雪爱欲断者。

如四肢断。

不复用之。

秦翠凋拖着箱子在海拉尔走了很久,一边走一边看,好几次试图说服自己留下来,可心里总是空空的,总有离去的欲望。

这里虽然是火车的终点,可却也不是自己的终点。

往北,继续往北,直到不愿意再走。

她挤上了开往额尔古纳的长途汽车,也许在那里自己会找到歇息的终点。

对于额尔古纳这个城市秦翠凋并不陌生,以前做文案的时候她曾查阅过这个地方。

额尔古纳市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大兴安岭西北麓,呼伦贝尔草原北端,额尔古纳河右岸。

它是一个多民族的聚居区,22%的人口是少数民族,主要是蒙古族、俄罗斯族、回族等。

额尔古纳是蒙古人发祥地,境内留有蒙古祖先穴居遗址,室韦部落传说、黑山头古城遗址、三河原、金界壕等。

当地人说,额尔古纳是一条河,是一座城市,也是一段历史。

而秦翠凋却觉得那应是一段回忆,每座城都藏有他人或悲或喜的一段回忆。

额尔古纳离海拉尔并不远,即使是汽车一个多小时便也到了。

然而这里也并不是尽头,也不是最北的终点,秦翠凋又坐上大巴奔向更北的地方,寻找一个接一个终点。

一条路的终点是另一条路的起点,一直走下去,直到无路可走便是终点。

路越走越偏僻,从最初的汽车到三轮车,再到马车,最后只能步行,秦翠凋已经有了迷路的感觉,可是现在不能停下来,要一口气走到最终。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村民指点她,再往前走就是中国与俄罗斯的界河额尔古纳河,河上插红木桩的地方就是两国交界的地方。

秦翠凋向他道着谢往前走去,村民在身后又道,你是想去俄罗斯吗。

她愣住,半晌摇头。

那你不要走过界啊。

告诉你,男的走过界会被抓起来,女的走过去会被留下来。

秦翠凋笑了起来不再说话,拖起箱子往前艰难地行去。

夜里深了,雪花大了起来,扑天盖地往身上打去,秦翠凋的头发上及衣服上沾满了雪花。

气温也已经下降到零下三十度,可此时她的心里却是火般的燃烧起来,脚也变得灵活异常,走起来竟也是步伐如飞。

雪越来越大,路已无法分辨出,秦翠凋摸索着前进,身后一排排脚印,一阵风雪过后荡然无存。

前面隐隐出现了一盏昏黄的路灯,雪里面折射出阳光圣洁的光芒。

秦翠凋精神陡地一震,村民告诉过她,冬天的时候额尔古纳河面上会结一层厚厚的冰,在岸边悬上一盏灯目的是防止路人不小心走过国界。

秦翠凋拖起箱子径直走上冰面,河面并不算很宽,但是走到中间也是相当的费力。

河面上还有些冰层像巨石一样突兀出来,她好几次眼花摔倒在冰上。

越走越远,最后她看见冰上插着的红木桩,这里就是中俄交界的地方了。

她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那红木桩,然后略过红木桩眼神飘向前面,那里也是一望无际的皑皑雪色,同此际自己所处的地方并无区别,可这里就是边境了。

边境,就意味着自己再不能踏出一步脚去,原来自己已经站到了最终的地方,往前已是无路可走。

终点,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不是不必往前走,而是不能,再往前一步也不能。

秦翠凋大笑起来,千辛万苦执着想要寻觅的终点此刻就在脚下,就在这遥远的边境上。

我找到终点了,这里是尽头。

她迎着风雪大声呼喊着,顷刻间泪流满面,但泪水还未滑落面颊便已凝成细冰。

她喊了一阵突然身体一软倒在了冰上,风声,我找到了终点,你可知道。

秦翠凋微笑着,费力地用手指在冰面上划出两个字。

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落下,不一刻将她写下的字覆盖住,她不死心地又划了一遍,然后用手掩盖住。

身体渐渐地冰冷,只剩下心里面微弱的一点热,秦翠凋闭上了眼睛,真的好累,终点,应该是个可供停下来歇息的地方。

何处,凄厉的狗吠声响起,一声一声,宛似狼嚎。

漫天的雪里洇出两个高大的人影,另外还有一只差不多一米高的健壮大黑狗,那狗狂吠着,不停地往前冲去。

秦翠凋也听见了狗吠声,她抬了抬眼睛但终究没睁开来。

过会有两个男人在说话,然后她被抬了起来。

秦翠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闯地府。

耳旁突传来一阵炸雷般的断喝,秦翠凋一吓眼睛便不由睁开了,眼前那有男人在抬着自己走,自己分明站在一处森严的大殿上,大殿两旁都摆放着凶神恶煞的厉鬼塑像,而殿上首正中还安放着一尊青面黑须的阎君。

城隍庙?她记起家乡的城隍调似乎也是这样的。

秦翠凋,你见了本阎君还不下跪。

秦翠凋又是一惊,慌乱四顾,突然大殿上鬼笑声不止。

这里是阴曹地府,你见了阎君大人还不下跪。

跪下,跪下。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秦翠凋捏着自己的脸,不对,脸很痛,有感觉,自己没有死。

禀阎君大人,秦翠凋阳寿还未尽,我们是不是要遣她回去。

当然,本阎君禀公执法,牛头马面速速送秦翠凋回阳世。

秦翠凋懵懵懂懂并未醒悟过来,忽然面前奔来两个兽头人身的人来,两人把她往后猛力地推去,只听她惊叫一声便坠进了深渊。

啊。

秦翠凋大叫着,突然坐起身体,眼睛直直瞪着,不停地喘气。

你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声音很清朗,还带着些笑意,秦翠凋转过脸,顿时满面愕然,床边晃动着一张得意洋洋的脸,那脸歪着打量自己。

又是这个混球。

她暗暗地骂道,摸着脸颊是热的,自己并没死,刚才是一场梦,而自己是被人救了。

她打量着房间,很明显俄罗斯风格的装饰,在墙上还挂着几个鹿头和虎皮。

门外有人挑帘进来,秦翠凋看去却是一个年逾花甲的俄罗斯老大娘,相貌和蔼。

她走了上来,拉住秦翠凋的手道:姑娘,你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可真是吓坏我了。

对了,姑娘你叫名字。

秦翠凋还没答应,旁边坏笑的男人接口道:妮古娜大娘,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你叫她傻姑就可以了。

你才是哑巴。

秦翠凋狠狠地瞪着他,这个叫叶无的男人真是嘴贱得无敌了。

叶无跳下床,故作惊讶地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呀,我还说这么个漂亮女人怎么会是哑巴,还替你可惜了半天。

你你你……秦翠凋差点气晕过去。

妮古娜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姑娘,你别生气,叶无就喜欢逗人玩,其实他心地很好的,昨夜就是他把你从河上背回来的,要不是他你肯定没命了。

他?秦翠凋觉得不可思议,从她见到这男人的时候,这男人就在想方设法地气自己,他会救自己实难想像。

傻姑,你真过份,连救命恩人也怀疑。

叶无小声嘟嚷着。

姑娘,真是他救了你。

昨夜也不知怎么的,院里的狗怎么也栓不住,叫得厉害,我家老头子就想是不是有人想借着大河结冰溜到对面俄罗斯去,便寻思去河上瞧瞧,正好叶无也在,两个人就一起去了,结果就发现了你。

你可知道当时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完全被埋在雪下面了。

谢谢大娘。

怎么不谢我,可是我把你背回来的。

叶无插嘴。

谢了。

秦翠凋冷冷地道。

妮古娜笑盈盈地望着他们,道:姑娘,你再躺一会,我去把饭端上来,你身体很弱就在床上暖和着,不要再冻着了。

谢谢!秦翠凋感激地道。

叶无郁闷,道:为什么对我说声谢谢这么难。

秦翠凋侧过头去。

叶无嬉皮笑脸地凑上来,你叫什么名字?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应该告诉我才对。

秦翠凋仍是不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叫秦翠凋。

你怎么知道。

这次轮到秦翠凋讶异了。

笨蛋。

我把你背回来的时候就检查过你的证件,如果你不小心一命呜呼了,我可得通过你的证件找到你的家人来领尸,总不能让我出丧葬费吧,再说我是个穷光蛋,可没钱安葬你。

叶无说得不无得意。

你去死吧。

秦翠凋气得恨不得跳下床拿刀砍他才好,哪会有人说话口没遮没拦,自己就算不冻死也会活活地被他气死。

呵呵。

叶无笑得更起劲了,会骂人,不错,看来可以活过来,不会挺尸了。

秦翠凋再也忍不住顺手拿过床头的枕头扔了过去,当然力道全无,叶无轻轻地接了起来。

他大笑道,傻姑,你砸不死我的,哈哈。

谁让你在我脸上画乌龟,还说我是傻蛋,让一群人看我这个美男子笑话。

天哪。

秦翠凋终于认命了,叶无是个祸害,最好不要理他。

吃过饭后,秦翠凋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叶无则一直坐在床沿上瞅着她,忽而点头,又忽而摇头,表情时凝重,时轻松,最后他傻呼呼地笑个不停。

秦翠凋在妮古娜家的床上躺了七天,身体才渐复原过来,这其间叶无也过来看她,但通常都是把她气个半死,最后让妮古娜大娘拎着他的耳朵出去。

从妮古娜嘴中得知,自己来到的地方是额尔古纳靠北边境上的一个小村庄,村里原本有一百多户人家,但是政府下达了搬迁令后,村里走得只剩下二十来户人家。

因为地处偏远,平日只有晚上七点开始供电,但也只到九点,用水是自家打的井水,所以这里的生活比较艰苦。

妮古娜的儿子是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搬到市区,但是妮古娜和老公在这个村庄里生活了一辈子,一时也舍不得这个土生土长的地方,她的儿子只得隔上一段时间回来并捎上一些东西。

叶无依旧嘴坏得出奇,秦翠凋时常不理睬他,听妮古娜说叶无并不是当地人,他每年都会来这个小村庄住上一个月,因此村子里的人都认识他。

但是对于叶无真正的来历,却没有人说得上来,似乎也是个神秘的人。

白天里,他跟着妮古娜的老公罗泰去河上凿冰打鱼,或者到山里打猎,晚上就和着妮古娜家一起吃饭。

这个时候,也通常是他拿秦翠凋开玩笑的时候,时间长了秦翠凋也同他熟了起来,他开玩笑秦翠凋也不再生气,不理不睬的,叶无反而过来哄她。

大约二十多天后,秦翠凋搬离了妮古娜家,长期吃住都在妮古娜家怎么好意思,她坚持付给妮古娜一笔钱,妮古娜推脱不过方才受了。

因为村里大部分村民都搬走了,空置了很多房屋,秦翠凋便借了村西头的一处房子安心住了下来。

她将房子收拾了一番后,颇有一股小家浓浓的暖意,叶无吵着要搬到她的这间屋来,秦翠凋坚决不同意,于是叶无借口不会做饭又吵着和她一起搭伙,她拗不过只得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