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 晴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
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
究竟涅盘。
那一张小小的便笺纸摊在床上,只有寥寥的数百字,却也能教秦翠凋的眼眸湿润润地,每个字都饱含了浮若的真诚的一颗心和对她的祝福。
秦翠凋已经看过无数遍,可还是忍不住一看再看,她几乎能把这封信里的每个字都背出来,每个字都在嘴里吐过又在心里嚼上一次,每次,每次禁不住泪水涟涟。
翠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天上和妈妈团聚了,我想那会是我一生最好的结束,所以你无需要悲伤。
不知道为何与你一见如故,后来我才明白了这个原因。
请原谅我偷看了你的日记,其实,我们一样都是孤儿,孤儿的心境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我们才能亲如姐妹。
我常问你,你待将来如何?你总是说将来太遥远,你无法预计也无法安排。
是的,就是短如下刻我们都不能清楚会发什么事,如何能把这总是不断改变着的将来安排得满满地,就像我和你之间今日还在说着话,而明日已经隔着阴阳了。
但是,你永比我幸运,我相信。
嫁给风声吧。
真的,嫁给他。
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不要错过他,抛下你沉甸甸的过去,嫁给他。
风声会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不会看错人的。
所以,我最后对你的要求,请你嫁给他。
我想你不会拒绝一个死去的人,你是不忍心的,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快快乐乐地活着吧,我的好姐姐。
还记得,我夹在你书中的风信子吧,风信子的花期过后,若要再开花,需要剪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
所以风信子也代表着重生的爱。
你会幸福的,相信我。
暂且与你别过,我们下一个轮回见。
信没有落款,但秦翠凋很轻易就分辨出是浮若的字迹,她总是这样每次发来的邮件总不写落款,而这最后一次也是如此。
秦翠凋一只手撑在床上,两眼茫然地盯在那封信上,久久地又是一颗热泪落了下来,浑圆地,像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落在那个翠凋的名字上,那个名字变得好大好大,最后泪珠慢慢地浸进纸中,字迹模糊了,只剩一圈大拇指大小的泪渍。
浮若,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话。
秦翠凋终于擦掉了眼泪,是的,浮若的话让她重新有了勇气,她要坚强地活下去。
她将信件收拾好慎重地放进柜子里,打开门走出门外。
门外赫然站着风声,大概风声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来,讪讪地道:翠凋,你还没睡吗?你不是也没睡。
风声注视着她,她的眼睛红肿肿地显然哭了很久,可是她此刻的表情却又很平静。
顿时他有些不安,道:翠凋,浮若的事你不要太伤心了。
我知道,谢谢,风声。
很晚了,都睡吧。
秦翠凋用逃的速度进了房间,她想起了浮若信中的话,浮若让她嫁给风声,浮若说风声喜欢她。
在以前,秦翠凋从没想过把自己和风声联系在一起,自己比风声大,而且还离过婚,结婚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也许,风声是对自己很好,但是那也仅是很好,自己没有奢望过。
可是现在,自己看见他却感到一丝羞涩,心里竟不能平静下来。
是被幸福那个词打动了吗?风声感到郁闷,秦翠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躲进了房中,他就是怕她伤心所以守在门外,以便随时进去安慰她。
第二日,风声便带着秦翠凋去保险公司办理浮若的身故索赔,在同保险公司纠缠几日后对方终于全额赔付,秦翠凋坚持将风声借给她的钱还给他,并以搬走相威胁,风声推脱不过只得接受了,暗地里他又把这笔钱以秦翠凋的名义给存了起来。
日子和往常一样,秦翠凋依然在菜场摆地摊,但是风声发现秦翠凋的笑容又多了起来,而且她看见他时常会脸红,时不时地躲开他的目光。
只要一开起她的玩笑,她二话不说当场就逃走。
秦翠凋的鞋摊生意变得和最初一样冷淡下来,她不再允许风声出钱让人买鞋。
很快地,这已是九月末,再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国庆。
风声晚上回来的时候,秦翠凋已经比他先回来,刚进门口他就闻到阵阵的肉香。
他换上拖鞋径直往厨房奔去,人还未到声音便已到了,翠凋,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馋鬼。
秦翠凋笑骂着,她没有转过头,锅里的油烧得滚烫,再过一分油太烫,下锅的猪肝就会变得太老。
炒菜就和考试一样,要专心才能炒出好菜。
好多菜,翠凋,今天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回来。
难道今天是什么节日?风声歪着头想着,半晌道:今天好像不是节日,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我们认识也不在这天,国庆嘛还有几天。
不要猜了,你猜不到的,帮我把菜端出去。
秦翠凋笑意盈盈。
风声把菜端了出去,回来后仍是不解,追问道:翠凋,到底是什么节日,你好歹告诉我让高兴一下嘛。
你问题真多,好了,告诉你,不是什么节日,而是我的鞋摊上的鞋全卖完了,就这样而已。
这么快就卖完了?风声满脸诧异。
是的,我全部用很低的价处理掉了。
风声更奇怪了,为什么?秦翠凋终于回过头来,望着他道:在我的房间的窗上有一盆风信子,是我今天买回来的,我会等待它的花期。
哦,我知道了。
风声眉开眼笑,道:忘记过去的悲伤,等待重生的幸福。
呵呵,翠凋,你终于想开了。
秦翠凋不再说话,这心里在慢慢盛出些幸福的感觉。
但风声比她更高兴,他抓住她的肩摇晃着,喜道:翠凋,我们国庆的时候一起出去玩怎么样,你说想去哪里?哪里都不想去,我想好好地睡上几天,从明天开始我要整理一份简历出来。
翠凋,你要找工作是吗?太好了,不如去我的公司怎么样,我们两个可以每天见面。
不要,我要自己找,再说我们已经每天见面了。
好了,帮我把这盘木耳端出去。
秦翠凋笑着将木耳盛到盘子里,然后用布巾将盘子周围的油渍擦净便放到了风声手中。
是的,自己要找工作,但要凭自己的能力,不再依靠任何人。
窗外月光稀疏,星空寂寥,秦翠凋却望着它们笑了。
浮若,你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是吗。
第二日白天,秦翠凋坐在电脑前开始准备简历,为了让简历看起来更有份量,她特意把工作期间所做的每个方案都列出表来。
做好后,她便在人才网上搜索合适的职位投递出去。
但是令她郁闷的是,与文案相关的工作要求经验至少是两年以上,而且有的公司还要求必须有大公司文案工作经验。
于是,她只得随随便便地投了几份简历,当些那些要求不多的职位,其待遇也是相当低的。
也许,自己还可以试试其他的职位,比如文秘等等。
一连两天过去,离国庆还有三天的时间,秦翠凋的简历发出了约有十来份,但是一次面试的机会都没得到。
这天晚上风声回来得很晚,秦翠凋曾经问过他在哪里上班,风声打个哈哈便说在几站远的一个加油站当洗车工人。
这让秦翠凋很是奇怪,加油站的工人至少应该是轮班制吧,为何风声总是日出而去日落而回,上班时间相当的有规律。
不过,秦翠凋并没有把这些怀疑说出来,去追根究底本就是件不道德且无聊的事情。
将锅碗清洗完毕后,秦翠凋便给房间窗上的风信子浇水,据卖花的姑娘说,这风信子的球根必须深埋尽泥土里,且须每日浇水,大约一百二十天后便可以开花了。
翠凋。
风声走了进来。
什么事。
秦翠凋回过头来,瞧见风声手中拿着一份报纸。
这个给你。
风声将报纸递了过去。
秦翠凋忙放下喷水壶擦干净手接过报纸,原来是一份招聘版的报纸,时间是今天的。
翠凋,我给你看好了一家公司,你向那家公司投简历吧。
你看看,就是那个我用黑笔圈起来的那个。
好。
秦翠凋答应着,风声所说的那家公司并不难瞧见,四开的报纸,那家公司的招聘广告就已经占了一半,但是它却只招聘一个职位:文案。
她仔细地看那职位要求,要求很简单,中文专业,本科,不限经验。
秦翠凋心里一喜,这些要求她都具备,只是为何要求会如此宽松呢。
她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那公司的简介,原来这家名为大域地产有限公司其实是家外资公司,是英国开疆集团去年在中国投资的全资子公司。
在职位要求的后面还有薪酬待遇,试用期月薪是7000,试用期后根据情况面议。
怎么样,翠凋,你看很适合你吧,上面有电子邮箱,要不你现在就投简历。
风声似乎比她还心急。
秦翠凋犹豫着,虽说条件不高但只招聘一名,而且还是那么诱人的高薪,竟争的人一定很多,凭自己只怕很难脱颖而出。
翠凋,你发什么呆,这份报纸我可是特意为你买的,还帮你找了半天,你好歹把这份简历投了。
秦翠凋瞧了他一眼,风声看起来有些不悦,她笑了笑只得道:好,我现在就去投简历。
这就对了。
风声喜笑颜开把她推到电脑旁,这个是你写的简历,我看看。
风声一直蹙着眉,秦翠凋奇道:怎么了,是不是简历写得很差。
不好,你的这份简历虽说一目了然,但是你应聘的是文案,至少把简历做得别出心裁点好。
现在这个不行,虽然写得很详细,但是没有新意,要是我是面试官看到这种简历马上删掉。
他自顾说着,全然不见秦翠凋诧异的目光,好久没听到秦翠凋的声音风声才又看向她,怎么了,这样看我。
秦翠凋怔怔地盯着他,道:你刚才说话的样子,让我觉得那不是你。
风声倏地一惊,他下意识地挠了下头,道:那不是我是谁呢,明明就是我嘛。
我不知道,那阵我感觉不认识你。
这么咄咄迫人的眼神,从那眸子里发出来的骇人的气魄,秦翠凋只感到心惊。
风声又抓了下头,道:可能我一时忘形太入戏了。
翠凋,你现在就改简历,我先出去。
嗯。
风声走后,秦翠凋开始潜心修改简历,经风声这么一说她真觉先前的简历一无是处,毫无吸引人的地方。
可是怎么改呢,怎么才能创新呢,这仅仅是一份简历呀莫非就要难住自己。
她挖空心思想着,搅尽脑汁。
许久后风声进来了,在她身后问道:改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秦翠凋摇着头,简历已经改得头大,但似乎越改越差。
我看看。
风声将头凑了过来,他眯着眼瞧了一遍便笑道:翠凋,现在写得不错嘛,干嘛老贬低自己呢。
这简历写得很有诗意,语句优美如行云流水。
不过,我看着像征婚广告,哈哈,翠凋,你是不是打算嫁给那面试官呀。
风声,你又开玩笑,我哪知道人家长什么样子,说不定三只眼睛,两只鼻子。
说不定长得像我这个样子,你嫁不嫁?秦翠凋瞪了他一眼,道:越说越不正经,不理你了。
好,不说了,翠凋,你把简历发了吧,兴许明天人家就会通知你去面试了。
秦翠凋望他一笑,打开126邮箱,添上附件,输入收件邮箱地址,然后点发送简历便算是投了出去。
此时,风声似乎大松了一口气。
翠凋,早点休息。
等风声出去后,秦翠凋便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这本日记本已经随了她几年,有空便拿出来写写记记,几年下来倒也写了大半本。
日记是个适合记心事的东西,一旦翻开那些伤心的、快乐的过往就会沥沥在目,但是在秦翠凋的日记本里,只有血迹斑斑的触目惊心的伤痛和幽怨。
每次写日记的时候她都要翻看前面的内容,但是今夜她直接翻到了新页面上,对着窗外出了一会神,她便提起笔写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奇迹,但不可否认我热烈地期待着奇迹。
我也不知道缘分是怎样,大概就像我和风声一样,在总会相遇的时刻便就遇着了,没有刻意,便就像着我在某处等着他,原不知道是他,只是是他来了便是他了。
可,能知道,风声,这个人,我会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