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襄阳到喀喇昆仑山,路程何止万里,默子轩与宁未央两人并骑而行,路经四川,青海,穿城过镇,越岭翻山,大漠戈壁,风雪扑面,直从中秋走到了来年二月。
一路之上两人相依相伴,情深意长。
这一日,两人终于到了离格尔木百里之外的帕米吉拉,这是距离昆仑山最近,也是昆仑山外的最后一个集镇,举目皆是西域风情。
宁未央左顾右盼,忙的不亦乐乎,默子轩瞧了她一眼,唇角含笑,说:未央,我们到了。
宁未央顺着他眼光望去,只见莽莽群山,气势碲礴,银装素裹,万仞耸立,直插云霄,不禁拍手笑道:我们终于到了么,这便是昆仑山么?默子轩微笑点头,却见宁未央呆呆望着昆仑山,神色间竟有些落寞,奇道:未央,我们终于到了,你不开心么?宁未央笑了笑,说:我只是在想,终于还是到了,要是能这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
默子轩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为这个。
傻丫头,你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么?宁未央飞快的笑了一下,道:那你可要说话算数。
默子轩朝她扮个鬼脸,催马跑了,并没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
两人在集镇转了半天,找到一家饼铺,默子轩下了马,和铺里伙计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伙计喜笑颜开,将铺子里的大饼,炉子里的,灶台上的,一摞摞的装进一只大口袋里,足足装了大半袋子。
跑了来将饼袋系在默子轩的马上,一抬眼看见了宁未央,那伙计张了张嘴,呆呆的盯着她看,宁未央也偏头看他,伙计黑黑的脸膛突然变成了黑红色,说了句:帕若所,让宁吉布独。
转身跑开了。
宁未央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怕热?让你记不住?什么鬼东西?从帕米吉拉出来,默子轩便看到宁未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呢?宁未央看了他一眼,道:子轩哥哥,你知道‘怕热,让你记不住’是什么意思么?,默子轩皱了皱眉,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没从马上掉下来,宁未央狠狠用眼睛白他,也全不理会,直到实在笑不动了,才直起腰来,满眼笑意,看着宁未央说:什么‘怕热,让你记不住’,是‘怕若所,让宁吉布独’吧?宁未央满脸通红,大声的道:是—啊!有什么好笑!默子轩敛了笑容,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正色道:这话一定是个男人对你说的吧?宁未央脸上更红,点了下头。
默子轩深黑的眸子变得更黑,将脸凑到宁未央跟前,这是藏语,意思是,你真漂亮。
是么?宁未央澄澈如水的双眸注视着他,忽然间粲然一笑,于是默子轩就傻傻愣住,待他回过神时,宁未央早已跑得远了。
两人向山而行,只见人烟越来越稀少,地上都是暗绿色的苔藓,附着一层薄薄的冰渣,更觉荒凉冰冷。
沿途多见牦牛野驴,成群结队,饮水觅食。
又走了大半天功夫,终于来到昆仑山脚下。
两人仰头一望,只见山势陡峭,扶摇直上。
宁未央吁了口气,回头瞧着默子轩,道:这山好陡,马怕是上不去了。
默子轩从马上跳下来,将马上所缚物品一一卸下,说道:今天晚了,我们明日再上山,嘿嘿,只是又要委屈你和我睡一间屋了。
宁未央眨了眨眼睛,说:我不觉得委屈啊。
默子轩笑容满面,自去搭帐篷。
这一路上,两人除了在城镇客栈投宿,其余大半都睡在荒郊野外,默子轩随身带了一顶麂子皮的帐篷,两人便一齐钻进去睡,初时默子轩还十分羞赧,深怕宁未央不肯将就,宁未央却浑然未觉,哪管什么礼教大防,往往先钻进帐篷里去,待默子轩钻进去时,已经睡着了。
帐篷狭小,两人挤在一处,相拥而眠。
日复一日,习以为常。
两人吃了干粮,钻进帐子里去。
春寒料峭,在山地更是如此,宁未央紧紧靠着默子轩,听着外头薄冰碎裂的渣渣声,只觉的温暖而安心,过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直到眼前感受到白色天光,宁未央才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感觉默子轩不在身边,忙把眼睛睁开,天色果然已经大亮了。
耳边传来一阵箫声,缠绵悠扬,近近远远,仿佛近在耳边,下一刻却是在数里之外。
宁未央愣愣听了一会,翻身坐起,钻出帐子。
只见如水的晨光之下,默子轩长身玉立,背对着她,箫声正是他所吹奏。
更为奇妙的是,在金光闪闪的小河边,竟然来了无数的牦牛野驴,静静的在河中饮水。
宁未央走到默子轩身边,默默聆听。
薄雾淡淡,流水潺潺,映的两人身形如画。
一曲终了,宁未央偏头瞧着默子轩,笑道:子轩哥哥,原来你还会这个。
这是什么曲子,真是好听。
默子轩微笑道:这曲子名为《流水》。
你若喜欢,以后我教你。
宁未央喜笑颜开。
默子轩抬头看了看,说:我们该上山了。
宁未央点了下头,跑过去牵马,默子轩摇头笑起来:未央,你昨晚不都说了,这山这么陡,马是上不去的么?宁未央秀眉微蹙,道:那么这一大堆东西要我们两个背上去么?默子轩朝水边的牦牛群努一努嘴,说:叫它们驮。
宁未央犹豫了下,点头道:好。
足尖一点,便向牦牛们扑过去。
她跳到一只牦牛身上,双腿夹住它肚腹,稳稳坐住。
这些牦牛都是野生,野性难驯,哪肯为人坐骑,立刻四蹄乱蹬,死命的扭曲跳跃。
宁未央抓住牛角,死死坐在牛背上,被颠的七荤八素,牛却仍是毫不驯服,心头火起,朝着牛颈上一掌击出,那牛头往地上一栽,软软倒下。
一时间野牛四散,地上也横七竖八躺着四五头。
默子轩双手抱肩,笑嘻嘻的看她抓牛,直到宁未央愤愤的向他瞪来时,才坏笑道:未央,你若抓不住,就让我来罢。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宁未央已落到他身旁,双手抱胸,默子轩知她恼了,嘻嘻一笑,将玉箫凑到唇边,轻轻吹响。
只听这次他的箫音和刚才不同,忽高忽低,音域诡异,不成曲调,却让人心神激荡。
只见那些跑掉的牦牛竟又一只只的走了回来,神色安静,慢慢围拢到默子轩身前,静静站着。
默子轩放下玉箫,从袖里拿出一条绳子,向宁未央道:去,牵一头来。
神色间甚是得意。
宁未央眼中全是崇拜之情,选了一头健壮的公牛,颈间套上绳索,默子轩将行囊物品都负在牦牛身上,对宁未央道:走,我们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