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驾,并不等于见驾。
各地官员无数,等着、盼着始皇帝接见的人不计其数,刘阚不过是这许多人当中的一员罢了。
但不管怎样,有了候驾的资格,就说明刘阚已经步入高等官吏的序列之中。
对于这么一个结果,刘阚且惊且喜。
喜的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他不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吏。
这数年的奋斗,终有了成果。
然而,始皇帝又是什么人物?刘阚真的很担心,见到始皇帝的时候,会被他看出什么破绽……哦,破绽!好像也没什么破绽吧。
可刘阚心里就是有一种七上八下的感觉,从得到要前往荥阳的消息之后,就感觉着忐忑不安。
另一方面,刘阚开始疑惑了!始皇帝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挂掉呢?能东来巡狩,说明这位千古一帝身体不差。
根基现在的情况,只要不出意外,等再过个十年八载,整个天下的局势就将完全稳定。
六国后裔到时候再想折腾出什么浪花,可就难了……六国后裔束手无策,天下稳定,大秦又怎可能迅速灭亡?大秦不亡,霸王何在?自己又该怎么办?一辈子做始皇帝的臣子?未来的局势,会是什么样子?该如何走下去呢?数不清楚的问题,纠缠在一起,让刘阚感到无比的困扰。
但困扰归困扰。
他还是要前去候驾。
周昌和苦行者,押送着刘家满门老小去了蜀郡。
楼仓也没什么紧要地事情,于是刘阚让灌婴和钟离昧留在军营中,继续操练兵马;楼仓政务,皆有陈平蒯彻和曹参三人打理。
安期生有心远游,但是在刘阚的劝说下。
又留在楼仓。
韩信司马喜两人,负责打点田庄杂务。
两人都已经过了十六,司马喜略大一些,性情稳重;韩信则兔脱一些,常有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读万卷书,尚需学以致用。
刘阚已着手安排两人参与一些楼仓的政事军务,也算是一种培养。
此次见驾,刘阚原本只想,带贾绍一人足矣。
可是在临出发前。
王姬却登门拜访,阿阚,信眼看着就要及冠,却足不出楼仓,整日浑浑噩噩,只知练武打熬力气。
韩信和喜子。
都已经能处理一些事情。
我实担心,这样子下去,信会越发呆傻。
此次你前去候驾,不知道能否带上他呢?也算是开开眼界,多见些世面。
想想看,这两年刘信(即王信)的确是整日呆在演武场中。
上一次带着他。
本想一起去巴郡拜访秦清。
谁晓得在半路上听说了始皇帝要焚书的消息,于是又急急忙忙地命刘信和韩信返回楼仓。
如今,刘信业已十七岁了,但还是很不通世事。
除了家人之外,几乎不和别人有什么交流。
现在,他算是自己的侄子,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培养一下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想了一想,刘阚就答应下来。
两天后。
他带着贾绍刘信,在二百楼烦骑军的护卫下,和嬴镬赶往相县。
嬴壮已经等得不耐烦。
和刘阚汇合之后,他立刻点起三百甲士,两股兵马汇合一处,浩浩荡荡的开拔,赶往荥阳。
闲言少叙,这一路是晓行夜宿。
十五天,嬴壮和刘阚抵达荥阳城外……这个时候,始皇帝的车驾。
业已离开了咸阳。
向三川郡行来。
被点名前来候驾的各地官员,云集荥阳城。
这荥阳。
北临黄河,是中原要地,素有三秦咽喉之称。
刘阚也不是第一次来荥阳,但之前的几次,全无这一次的忐忑和不安。
对始皇帝此次东巡的主要原因,嬴壮给出了一个答案。
和早先蒯彻陈平等人地猜测大致相同,不过陈平却从始皇帝提前发出的东巡路线中,看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山东经逢三田之乱,今年初又连番进行清剿,使得齐鲁之地的百姓,难免心生恐慌之情。
早先因燕赵方士、齐鲁儒生的几次动荡,陛下曾经发出过山东黔首,不得留驻关中的命令,本来就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山东百姓感到不安。
再加上这两年一连串地变故,百姓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故而,我以为陛下巡狩东方,一方面是为了震慑六国贵勋后裔,令其不敢再招惹是非。
另一方面则有安抚六国百姓的意思……此次巡狩之后,陛下肯定会有所动作,缓和中原之紧张局面。
始皇帝身边有能人!对于这一点,刘阚从来不会予以否认。
若无能人贤士,始皇帝怎可能横扫六国,统一天下?也就是说,始皇帝甚有可能,已经意识到之前所犯下的一些错误,借由巡狩之机进行补救。
巡狩东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刘阚抵达荥阳之后,在当地官员的安排下,并未留住在荥阳城内,而是被安排在了城外。
也难怪,此次候驾地官员,大都以文官为主。
即便是嬴壮这等武将出身的人,也背着一个郡守的官职。
刘阚是为数不多的武将之把他安排在城外,倒也不是歧视武将。
只不过从各方面来考虑,把武将安排在城外最合适。
大秦以法治国,以勇武为根本。
从这点而言,也不可能出现后世那种重文抑武的现象。
不得不说。
始皇帝是一个极有魄力的雄主。
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所以早在出巡之前,整个行程安排,就昭告了天下。
自咸阳出,他将先至三川郡,在三川郡接见候驾地官员。
但在接见之前。
他需要在洛阳停留十日,然后再往荥阳。
在荥阳接见了官吏以后,将南下直奔云梦(今湖北安陆市南),遥祭死在九嶷山的舜帝姚重华。
接着再乘船顺大将而下,过丹阳(今安徽当涂县西北),抵达钱塘。
抵达钱塘的目地,是为了登会稽山,祭祀禹帝。
然后过吴县(今江苏苏州),走江乘(今南京市东北)渡大江而被。
沿大海至琅琊,在去芝罘山。
走平原津(山东省平原县西南古黄河渡口),北去上郡。
最后再由上郡,回转咸阳。
去什么地方,走什么路线。
诏令中写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始皇帝似乎根本就不怕什么六国余孽在路途中寻事。
甚至说。
他很可能想借由这一次巡狩,将那些谋逆份子全部吸引出来,一网打尽。
古往今来,似乎很少有皇帝能如始皇帝这般勇气,让人不得不钦佩一下。
如果能成功,始皇帝可以彻底消灭六国余孽。
如果六国余孽不上钩……那他也可以借此巡狩机会。
令天下苍生心安,彻底断了那些谋逆者的心思。
反正不管是什么结果,始皇帝都不会输。
这也让刘阚对始皇帝越发地敬重起来。
距离始皇帝抵达荥阳,还有大约二十天的时间。
刘阚呆在荥阳,感觉好生无趣。
没办法,来这里候驾的官员,他大都不认识。
除了王恪嬴壮和李由三人之外,整个荥阳城,刘阚再无一个熟人。
而嬴壮三人。
各有各的圈子,也不可能整天的陪伴着刘阚。
开始的时候,刘阚还有些兴趣,可两三天过去后,他可就烦了。
甚至在一次宴会上,看着满堂的官吏。
刘阚甚至不无恶意地猜想:如果天下大乱,这屋子里地人,还有几个能活下来?三川郡地冬季,来得远比泗水郡早。
这一天,刘阚正在军帐里翻看唐厉送给他地那部《尉僚子》。
帐帘突然挑起。
一股寒风涌入。
只见贾绍搓着手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怎地今年的天气这般冻人?刘阚不禁哑然失笑。
绍舍人,你一个土生土长的三川郡人,怎么连家乡的天气都受不了呢?舍人,有两种意思。
一种是豪门大户家中的门客,另一种则是官职。
贾绍如今还是白身,这舍人地身份,自然是头一种含义。
不过,门客也有三六九等,贾绍这个舍人的身份,就类似于刘阚的幕僚。
他顿了顿足,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在刘阚对面坐下。
绍虽是三川郡人,可今天的天气,的确是不寻常。
往年这个时候,虽已天冷,但却不似这般寒意凛凛……呼,今年地冬天冷,可是不好熬啊!说着,他朝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顺手端起书案上的一杯温酒,美美的饮了一口。
主公,还记得何公临别之前,和您说过的事情吗?何公,就是那已去了咸阳,如今在大秦朝中担任博士职务的叔孙通。
刘阚一怔,疑惑的看着贾绍道:甚事?呵呵,绍就知道,主公可能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何公走之前,曾向您推荐过一个人。
啊!刘阚先是一怔,旋即想了起来,若非绍舍人提起,阚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叔孙通去咸阳之前,曾经对刘阚说过:他麾下的人才虽然不少,但是还缺了一个能掌舵的人。
所以,叔孙通给刘阚推荐了一个人,那就是住在大梁城外二十里小王庄的公叔缭。
只不过,刘阚从平阳回转楼仓之后不久,就发生了吕雉那件事情。
吕雉死后,刘阚忙着寻找刘季和刘肥父子地下落,把叔孙通提到的这件事情,几乎给抛在了脑后。
当然了,以楼仓当时的情况,刘阚也不可能轻易的离开。
毕竟他是泗水都尉,怎可能随便就擅离职守呢?而请人这种事情,又不可以随随便便让人代劳。
看叔孙通当时郑重其事的样子,就说明他推荐的这个公叔缭,怕非是等闲之辈。
若是普通人,一纸征召足矣。
但真正有本事的人,却需要释出足够的诚意。
刘阚就算是什么都不懂,也知道后世三顾茅庐的典故。
那些有本事的人,个个脾气古怪,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征召。
如今贾绍提起,刘阚立刻想起了这件事情。
贾绍说:如今陛下才出函谷关,而且还要在洛阳停留些日子。
估计抵达荥阳,也要二十天后。
主公趁此机会,何不走上一趟?反正从荥阳到大梁,快马不到一日地路程。
不如和嬴郡守他们说一声,去大梁拜访一下那位贤人。
左右不会超过三天,不会耽误候驾的事情。
这个嘛……刘阚倒是有些意动。
左右呆在这里,也无所事事。
去那小王庄拜访一下贤人,倒也能打发时间。
可他现在是在候驾,能不能离开,还要另一说。
沉吟片刻之后,刘阚道:不如这样,我明日去问一下李由郡守。
如果他觉得可以,咱们就走一趟大梁城……但实在不可以地话……绍舍人,只好就请你代我走上一趟。
能不能把那位贤人请出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代我向贤人行弟子之礼,向他请教一二,就足矣!先要有个好印象,以后可以徐徐图之嘛!贾绍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于是两人商议下来,决定第二天请教了李由嬴壮之后,再做其他的计较。
下午还有一章,先奉上三千字。
第二更18:00前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