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位老师,曾是苏联空军战斗英雄,退役后进入苏联红旗空军学院学习并任教。
他开了一门课,叫做‘飞机机动学’。
这门课讲的是在敌我双方战斗机高速相对运动过程中,如何通过速度、高度的变换,占据最有利的战术位置。
这里涉及到许多复杂的数学、力学的运算。
这是很独特的学科,完全建立在教授本人的实战经验和理论升华的基础上。
直到现在,我在国内外的各种空军教材中,都没有发现类似的内容。
苏联老师不仅自身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在日常教学的过程中,也极力要求学生们重视实践,关注细节。
对于苏联老师在这方面的严格要求,学习应用科学的中国留学生都有很深刻的体会。
王邻孟[U28]给我讲了一个有意思的小故事:有一位教我们农业机械化的老师,他的实践能力很强。
到新开发的生荒地支援夏收时,生产队的机械坏了,他自己都能够动手修理。
考试时,他会经常跳出书本,问一些需要在实习的过程中用心观察才能发现的问题。
记得有一次,他问一名学生,联合收割机割下的草从上面走还是从下面走,那个同学答不上来。
他就要求那个学生马上出去找一台机器观察。
研究生专业最低考试的过程令陈国藩终身难忘。
在流利地回答了若干问题后,导师突然问道:请你告诉我,各种吊机的司机室位置都在哪儿?面对这样一个实际问题,陈国藩一下子懵了。
在国内多年从事科研和教学工作,自己一直是与书本打交道,几乎没有去过施工现场。
导师只是通过一个问题,便发现了他缺乏实践经验的缺陷。
针对这一情况,导师特地为陈国藩安排了大量的实习。
在喀山桥梁施工现场的漫天大雪中,陈国藩穿着靰鞡鞋,滑着雪橇穿行于住所和工地之间,终于补上了这一课。
陈国藩感叹道:师从于这样的导师,心中怎么可能容得下半点浮躁和虚伪呢?苏联很重视实践能力的培养,这也正是我国教育的薄弱之处。
张开华则是通过大跃进时的一件小事,领教了苏联学者的较真:大跃进期间,国内有的地方放出了亩产万斤小麦的 ‘卫星’,报纸上还出现了小孩子端坐在密密匝匝的谷穗上的照片。
我们留学生们欢欣鼓舞,拿着照片向老师炫耀。
一位乌克兰农学院的老师认为不可思议,他来到基辅工学院找我们了解一亩地相当于多少公顷。
在详细了解了一些细节后,他摇摇头说:‘这不可能吧?这种密植的结果是完全不透风啊?’我们也不太懂农业知识,无法说服他。
没想到,他真的到自己家的田里,按照我们报纸上公布的耕作方法,搞了一小块试验田。
不久,他又找到我们,生气地说道:‘你们的数据严重失实。
中国人不诚实,这样下去对你们是不好的。
’在苏联教师所具有的诸多优良品质中,敬业也成为中国留学生屡屡称道的一点。
一位学长回忆道:有一天早晨醒来,我看到窗外下着大雪,树枝都被压断了。
同室的苏联同学说不会有人去上课了。
作为一个中国学生,我是不会因为天气而缺课的。
我和另一个中国同学顶着刺骨的寒风,踏着齐膝深的积雪赶到教室。
铃声响过,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中国学生,和一位苏联学生。
正当我们议论老师是否会来的时候,教授带着一身的雪花和寒气闯了进来。
他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一边为因交通受阻而道歉。
他显然没有因为只有我们三个学生而失望。
他为我们三个人讲了一节课,一如往常的生动和深刻。
这无疑是我留学期间听得最入神、印象最深刻的一节课。
48对此,我深有同感。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以前,苏联高校教师的待遇颇高,住房条件优越,很多人还买了小汽车。
九十年代初,社会变革到了最痛苦的阶段。
大学教师们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有时甚至连工资都开不出来,以至于要在郊外种些土豆、蔬菜养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