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存,孩子们开始学着自己种菜。
在老师的带领下,孩子们把操场翻耕成了菜地,种下西红柿、胡萝卜、圆白菜。
西红柿还青涩的时候,就被孩子们偷偷摘了下来,藏在枕头里等待它变红。
圆白菜收割了,地下还留下冰冻的菜根。
孩子们把它挖出来,如获至宝地捧到房间里,锁上房门就着冰碴狼吞虎咽。
房间里顿时充满嚓嚓的咀嚼声,如同一群小白兔在会餐。
土豆是最主要的食粮。
孩子们把土豆种下去。
然后就每天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淡绿色的小芽从地下拱出,数着一个叶,两个叶……,直到枝繁叶茂。
不等完全长成,孩子们便迫不及待地把土豆刨了出来,三把两把擦去表面的泥土,把土豆放到铁皮桶里,加水煮熟。
不等冷却,孩子们就伸手从热水中抓出滚烫的土豆,一边在手指间掂着,一边敏捷地剥去皮,沾着盐大口大口地吞进肚里,然后从口中吐出大团大团的热气。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度。
来自莫斯科的煤炭供应早就中断了。
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烧了。
教室和宿舍的墙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早晨醒来被子都冻在了墙上。
孩子们的手脚都生了冻疮,手肿得像胡萝卜一样又红又亮。
儿童院要求孩子们行动起来,自己到树林里伐木,解决燃料问题,并且还定了任务,每人每天要完成一个立方米。
谁也没有伐过木。
可是谁也没退缩。
男孩子们一声呐喊,扛上斧头,就向着风雪的深处出发了。
一斧子砍下去,树干怦然战栗,树梢的积雪簌簌地坠下。
一下,又一下,坚韧的树皮终于慢慢绽开。
孩子们嘶叫着,疯狂地舞动斧头,仿佛在和巨大的敌人肉搏拼杀。
帽子扔掉了,手套甩飞了,棉衣的扣子也全部解开了。
汗水未及流下就冻结在发际,头发上、眉毛上、睫毛上都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洁白的雪花映衬着孩子们亢奋燃烧的瞳仁,一团团的热气在每个人的头顶蒸腾。
夜幕降临的时候,孩子们满载着伐下的木块,唱着豪迈的战歌,如同骄傲的武士凯旋而归。
浓黑的夜色吞噬了万物。
呼啸的风暴夹带着雪块与冰凌,如同一头暴虐的野兽,在空旷的原野上往来奔突。
森林,田野,冰封的河流,在恶魔狂野的淫威下发出低沉的呜咽。
暴风雪嗥叫着,扑打着门窗,抨击着墙壁,仿佛要将房子撕裂。
然而国际儿童院依旧巍然屹立,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房间里,孩子们或搂着书,或抱着心爱的玩具酣然入睡。
从窗口发散出点点柔黄的灯光,在冰晶中漫射开来,又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轮朦胧、圣洁的光环,笼罩着这一方生命的绿洲。
战争终于结束了。
陈祖涛[U1]和其他几个中国学生十年级毕业。
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
按照规定,十年级毕业后,他们就算已经长大成人,不再由儿童院抚养。
刚刚经历战争严重创伤的苏联,物资极度匮乏。
每天政府配给的口粮只有五百克黑面包,其中还搀杂了不少锯末。
作为一年级大学生,每月从学校领到的助学金仅有二百七十卢布,只够在黑市上买四公斤的土豆。
为了填饱肚子,陈祖涛他们白天上课,晚上就去莫斯科河的码头上帮人扛土豆。
五十公斤重的麻袋落在稚嫩的肩头,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孩子们弓着腰,一路小跑,只为多赚回一些酬劳。
深夜,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宿舍,煮熟土豆三口两口地吞下,赶紧躺下睡觉。
明天还有功课和考试。
陈祖涛这样描述当时的窘境:苏联学生遇到困难,可以向家里伸手。
我们真的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
我们买不起新衣服。
大学前三年身上穿的一直是离开儿童院前发的那两套衣服。
我脚上的皮鞋也开了个大口子,脚趾头都露在外面。
⑦艰苦,从来没有击垮青年们的生存意志。
来自国际儿童院的教育告诉他们,要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要像一个真正的革命者那样顽强地与困难斗争。
在他们的心灵深处,更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等到回到祖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