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春水流。
大船起锚,望南顺江而去。
秦霄等人也上了一艘小船正行到江心,此时纷纷出了船舱翘首而望,目送李隆基离去。
李隆基身上披上了一件厚氅披袍,正立在船头微锁着眉头,举目眺望着滔滔湘江与巍巍岳麓山,心中不禁一阵豪气四塞。
此次出巡,南下本来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不过现在看来,长沙一行却是他整个旅程中感慨最多的。
李隆基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秦霄的。
他是一个那样奇特的人,奇特到与见过的任何人都不相同。
他的见解与眼光总是异常独到,心思精巧细密,但又不失豪爽与豁达。
更重要的是,他保证的事情,是那样值得信任!李隆基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些满意而又自豪的微笑,心中暗自道:秦霄,作为兄弟,我虽然在身份上比你高贵,但一直都对你很敬重,很佩服,几乎对你言听计从;作为君王,站在整个帝国的角度上看,你的确是旁人无可替代的顶天柱石,是我的坚实臂膀!此生得与你相识、相知,也算是男儿平生之幸事,君王平生之幸事!江水奔腾,风帆鼓满。
李隆基的大船队与秦霄等人所乘的小船之间的距离渐远。
秦霄也静静的站在船头,眯着眼睛注视着远方即将消失在水平线上的大船队。
他的心中,也如同这江水一般,一刻不曾平静。
离朝三年,韬光养晦不问世事。
到如今,终于又能跃马疆场一逞男儿之志,报效中华!他的体内,就如同被注射进了一支兴奋剂,心潮汹涌澎湃,情绪激动起伏。
身为一个军人,怒马横刀向夷狄。
力斩敌渠扬国威,是一件多么痛快淋漓的事情!谢了,好兄弟阿瞒,好皇帝唐明皇!回到家里的时候。
正逢一阵炊烟升起,薄雾霁霁的岳麓山一阵妖娆朦胧。
左右鸡犬相闻,孩童嬉戏。
男人开始忙活生计,女人动手准备饭食。
乡村里宁静而又温馨的田园生活,已经离秦霄渐行渐远。
心中不由得一阵不舍与依恋。
刚刚进到院子里,大头就飞一般的冲了出来扑进秦霄怀里,稚气十足的叫道:阿爹,皇帝干爹呢?秦霄笑呵呵的将他抱起,看着屋门口正朝自己深情微笑的李仙惠与上官婉儿、墨衣,对大头说道:皇帝干爹去忙国家大事了呢!阿爹要当大将军了么?对呀!哦耶,太棒了!大头激动的手舞足蹈:我长大了,也要当阿爹一般的大将军!骑大马,拿大刀,上战场杀敌!秦霄已经从李仙惠与上官婉儿的眼里,品读出浓浓的眷恋、淡淡的担忧与略略的无奈。
秦霄抱着大头走到三个夫人面前,有些抱愧的说道:对不起,我又要走了。
李仙惠将大头抱来过来,用手捂了捂他冻得有些红了的脸蛋儿,淡淡说道: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每一次秦霄要‘出动’的时候。
李仙惠总是说这样同一句话。
每一次,秦霄都能听出不同的味道来,心中感慨万千。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你生来就是这样的男人,我们以你为荣。
家中之事无须挂心,一切有我们。
秦霄微笑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深情厚意只在一眸一笑之间。
墨衣则是释然许多,颇有些自豪的说道:又能与你并驾同行,驰骋于沙场了。
金梁凤与石秋涧,则是识趣的绕走到了一边,自顾聊天去了。
秦霄道:怎的不见紫笛与玉环呢,莫非还在睡觉么?平王呢?平王还在沉睡。
李仙惠说道:紫笛与玉环昨天晚上之后,就再没见过人,怕是挤在被窝里说了一夜的悄悄话,到现在也没出来。
秦霄不由得暗自发笑:这两个家伙!饭将熟时,李重俊方才起床,找到秦霄才知道,皇帝已然起驾离去。
李重俊知道秦霄过两天就要走后,一拍胸脯应承道:安心走吧,皇帝昨天又交了一些工事给我,我在这里还能留些日子。
你搬来的事情一切交给我来打理就好。
我这个当哥哥的,也难得为妹妹和妹夫做点事情。
秦霄婉尔一笑:你是想趁机多在江南游玩吧?李重俊哈哈的大笑:知我者,秦霄也! 不过你放心,不将仙儿他们在楚仙山庄安顿好,我是不会走的。
那个地方,想来还真是有些回忆啊,哈哈!李重俊粗犷的笑声里,却是饱含着那样多的沧桑与回忆。
眼看着就要吃饭了,紫笛与杨玉环还不见人。
秦霄不由得有些纳闷,跑到了杨玉环的屋外,就听到里面在一阵窃窃私语,听不太清楚。
秦霄上前敲了敲门:你们两个,可以出来了么?要吃饭了。
就听到屋里一阵细碎的声响,脚步与铜铃声音传来。
门打开,杨玉环面色戚戚可怜巴巴地看着秦霄。
秦霄疑惑道:怎么了?侯爷哥哥,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家了?要出去打仗是么?杨玉环满是伤心的说道:我好舍不得呢!秦霄微笑道:昨天你和四娘关在房里,就是在讨论这些么?不是呀,这个我也是刚刚早上才知道的,四娘听三娘说的。
杨玉环呢喃说道:昨天晚上,四娘教了我一整晚怎么当人妻子呢!咦,你这笨蛋!紫笛从里屋蹿了出来,一边扯着身上披的衣服,一边去捂她的嘴:这种事情,如何能够说出来!秦霄不由得一阵好笑:紫笛哟,你自己也是个‘半桶水’或者说半桶浆糊还确切些,现在居然好为人师的跑来误人子弟,教人怎么当‘妻子’。
吓!你能教什么,专业传授行房经验么?杨玉环轻轻地挣扎:有什么要紧嘛,侯爷哥哥又不是外人。
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侯爷哥哥的呢?紫笛连连摇头叹息:终于发现一个比我还白痴的了!秦霄忍住没有发笑:出去了,吃饭。
等我,洗脸刷牙!紫笛连声叫嚷:我还正有话跟你说!秦霄心中一寻思:莫不是还想要拼死拼活跟着上前线?这怎么行!玉环可曾梳洗过了?我弄完了哟,只是四娘一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那我们走!秦霄拉着杨玉环的小手,飞快的跑了出来。
紫笛在后面一阵怨恨地大叫。
杨玉环有些兴灾乐祸的咯咯大笑,脚下一阵蹦蹦跳跳。
秦霄不由得暗自道:还真是个孩子呀,天真无邪,纯真得好自然!杨玉环摆脱了皇帝,心中好不舒畅,但又眼见着秦霄要离开了,又极是不舍,不由得吊着秦霄的胳膊肘儿,怯怯说道:侯爷哥哥,你愿意带我去东北么?秦霄微微一愣,敷衍道:嗯,过阵子,我们全家人可能都会迁住过去。
不是呢。
我是说——现在!杨玉环一边像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一边一字一顿说道:就是两天以后哦!秦霄不由得一阵苦笑:我可是赶着去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哪!去了以后,非但没有时间照顾你,还有可能会有危险,知道么?不要紧呀,你没时间照顾我,我可以照顾你的呀!杨玉环有些激动起来,仿佛找到了说服秦霄带她一起的借口:我不会拖累你的!秦霄不由得摇头苦笑:这孩子,说些什么呢?照顾我?呵呵……也难得她一片好心了。
秦霄道:到了军队,可就不比家里,规矩很严格,不能随便带家眷的,知道么?再说了,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和仙儿姐姐她们一起去东北了么,也不急于一时吧?杨玉环失望之极的站住了,满面忧伤地看着秦霄:真的……不可以么?秦霄无奈的笑了笑:不可以。
说完这三个字,秦霄突然觉得,如此果决的拒绝她,当真是有些残忍了。
但是这种事情,也是不容商量的,自己心里也有些无奈。
杨玉环顿时就将嘴儿撅起来了,眼睛里一阵烟雨朦胧:那玉环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侯爷哥哥呢?放心,不会太久的。
秦霄模棱两可的劝慰起来,生怕惹得她伤心了又要掉眼泪。
杨玉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笑了起来:侯爷哥哥说不会太久,就肯定不会太久。
玉环相信你!我听三娘说,北方好多草原、戈壁和丛林。
在那里还可以骑马打猎,还能打到狐狸和野狼。
侯爷哥哥,等去了东北,你教我骑马好么?好!秦霄暗自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将她哄住了。
于是牵着她的小手儿,朝前宅走去,准备吃饭了。
杨玉环的脸上,却仍然悄悄的滚落了两串儿泪珠。
她很想哭,但又不想惹得秦霄去烦;但眼睛里的泪,却又怎么也忍不住。
秦霄一回头,看到杨玉环在悄悄的抹着脸上的泪珠儿,好一阵心疼……餐桌上,一股淡淡的离愁别绪笼罩。
秦霄为了活跃一下气氛,打趣说道:金先生,你这个酒肉道士,就不怕祖师爷怪罪么?金梁凤笑道:心中有道,一切皆是道,何必拘泥于小节。
李重俊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要不,我负责给金先生物色两房小妾?金梁凤呵呵地笑:平王厚意,贫道真是求之不得!席间总算是有了一些笑声。
紫笛却仍是闷闷不乐,气鼓鼓的只顾埋头吃饭。
墨衣在一旁看得清楚,一阵暗自发笑。
饭后,紫笛急急的就将秦霄拖到了一边,恨恨的怨道:你怎么不跟皇帝说,要带我一起去东北?秦霄正了正脸色,严肃说道:这种事情岂能儿戏乱弹?其他的事情闹上一闹,也就罢了。
行军打仗,事关生死存亡,岂是能够乱来的?你姐姐还是越过了我,直接找皇帝请命压我,我才不得已带上的。
你?专心在家就好,别想这些东西。
时机一到,我会将家人都接去东北。
紫笛原本忿然的脸色,渐渐的变得有些戚戚焉,咬着嘴唇十足失望的说道: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作是你的老婆、从来就没有想过我心里的感受!你只把我当成贪玩的孩子、把我当成可有可无的废物!说罢,一跺脚就跑了。
秦霄不禁有些愕然: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想这些深沉的问题了?不考虑她心里的感受?……我有这样干么?接下来的一分一秒,秦霄都恨不得掰着手指一一数过。
每时每刻,都是那样让人眷恋和不舍。
浓浓的亲情,让他越发的感觉到自己对家人的重要。
与此同时,国家的需要也是那样的强烈。
不管是床头的缠绵还是灯下的细语,无处不尽温柔与眷恋。
三年来,秦霄与这几个妻子每日在一起的时候,倒不觉得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多深的依赖,直到今日才发现,居然会如此不舍。
孩子们都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离愁别绪。
秦霄恨不能将他们都时时抱在身上,感受着他们身上流动着自己血液的那种温情与自豪。
两三天的时间,终是过去了。
金梁凤也将橘子洲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毕了,将秦霄的铠甲披挂取了来。
秦霄脱下了身上的团袍锦服,站在铜镜前,凝神打量着自己的样子。
黄金甲,狮蛮盔,腰间一柄风雪长刀。
一切,仿佛都跟几年前一样。
只是自己的脸上,明显多了一些苍桑与沉稳。
一家人都围到了屋子里。
李仙惠上前,替秦霄披上猩红斗篷,细心的系好。
然后深情的微笑:去吧,到时间了。
家里的事情,交给我们。
到了疆场之上,一定要保重自己。
秦霄点了点头,一一凝视看过家人。
微笑的李仙惠,淡定的上官婉儿,满面复杂神色的紫笛,将欲掉下眼泪的杨玉环,还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谁有丹青妙手,能瞬时画下这一张绝好的全家福?秦霄微微牵动嘴角,轻声道:再见了,宝贝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