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的字符对莘烛来讲, 无异于天书。
他神情凝重、眉头紧锁, 似乎在认真思考, 仔细观察却能从蛛丝马迹发现他双眼已涣散。
狄教授站在讲台上观察台下的同学, 掠过莘烛,浅淡的笑意加深。
我们现在这条代码的写法有两处错误, 平时你们需要注意的一点在这。
狄教授:莘同学, 你觉得这条代码怎么样?莘烛恍惚地起身,抿抿嘴巴, 半晌才中肯地评价:挺长的。
众人愕然地望向精致男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忽然有人捂着嘴笑了出来:哈哈哈。
我们的莘同学好逗啊, 莘同学说的其实挺对的。
老师,您的代码是很长。
狄教授嘴角一抽, 无语地道:好吧,莘同学有什么不懂的要随时提。
莘烛拧眉点头, 双眼无神地瞥了眼黑板。
没有懂的,不知道提问什么。
狄教授:…………狄教授深吸口气:这道代码的另一处问题在结尾, 它使用了错误的符号,效果完全不同。
你们看, 我们如果运行一下,结果将很奇怪。
投屏上一个简单的小人御剑飞行,飞着飞着人哧溜窜出去, 剑在原处闪烁不定。
噗哈哈哈!惯性太大了吗?效果令人瞠目结舌, 学生们拍着桌子狂笑:诶呦笑死我了!莘烛迟疑地观察大屏幕, 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人或妖超脱后,飞行很普遍。
后半堂课知识密集且深奥,莘烛上的颇心累,他抓下迷迷瞪瞪的金乌宝宝揣在掌心慢慢地盘。
朱雀宝宝歪头瞧了瞧,吧嗒落在他的课桌上,拱一拱挤进了他手里。
明显两只是握不住的。
莘烛眼含笑意,一手一个,无处发泄的郁闷消失无踪。
噗叽。
史莱姆宝宝左摇一下右摇一下。
总算挨到下课,莘烛登时起身穿过重重学生往外走,遥遥听见有熟人在招呼他。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莘烛佯装失聪,迈着坚定的步伐,毅然决然地离开囚笼。
推了推眼镜,狄教授的嘴角狠狠一抽。
谁是王八,小混蛋。
莘烛渣的明明白白,也大大方方地表明态度,他吧就是不爱学习。
若是普通高中学渣,老师没准还能管束一二。
这都大学了,人家婚都结了又功成名就,管理着偌大的企业,更拥有和国家叫板的能耐。
来上学就跟富二代进入娱乐圈,纯属体验生活的玩票。
不想学习谁也拦不住。
莘烛,莘烛是真听不懂,下午还有一堂选修,是狄教授帮他选的插花艺术。
因为这科不需要考试,期末交一篇论文就可以,很受欢迎。
莘烛逃的格外名正言顺:回泉山吧。
迎着日光,闫幽玖噙着一抹笑缓步走来,他驼色的单风衣衬得身高腿长,往那一立很是耀眼。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俊美无俦,气度非凡,活像是优雅的贵族在园间漫步。
莘烛一愣,不自觉地咧嘴:啧,闫总很巧。
闫幽玖眼底的柔情蜜意溢出,好笑地拢了拢他的衣服:是缘分。
想不到闫总更能掰扯,莘烛瞥了他一眼:走了吧。
嗯。
闫幽玖牵起他的手揣进口袋。
莘烛侧眸:干嘛?天凉了,我帮你暖暖手。
闫幽玖笑吟吟地递给他一杯热饮:可可味的。
莘烛摩挲下巴,揶揄地道:你应该说,天凉了让闫氏破产吧!他记得哪个文章是如此写的,这句挺火的。
这话有点狠呢。
闫幽玖哭笑不得,无奈地摊手:我破产了,小烛愿意养我吗?我可以雇佣你。
莘烛吸了一口,甜甜苦苦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
闫幽玖半玩笑地道:一辈子?莘烛呲牙一笑:不行,你老了就不值钱了。
闫幽玖:…………人间真实。
万分不想被淘汰,闫总绝对不要破产,他得给莘烛当后盾。
瞥了他一眼,莘烛狡黠地眯眼:龙的寿命长。
没开灵识的妖龙能活八百年,开了灵识学会吸收日月精华,几千甚至上万年不成问题。
闫幽玖觉醒龙族血脉,如果他不糊涂走歪路,闫氏没准能千秋万代。
闫幽玖好笑:学校怎么样?用力咬住吸管吸溜,莘烛鼓着一边的腮帮子,幽幽地道:你不提起来我还挺高兴的。
闫幽玖:…………这是极为正宗的学渣术语,他大概明白小烛的学习状况了。
好好好我们不提,我带你去吃美味。
莘烛疑惑地嗯了一声。
闫幽玖直接驱车,领着莘烛前往海边,在一座木质海滨建筑前停了下来:到了。
整座木头房被侵蚀的几乎泛着青黑,它仿佛经历了风霜看上去很破旧。
挂在门边的牌子洗刷的字迹也不够清晰了。
莘烛诧异地下车:这里?犹疑地斜睨闫幽玖,他生出一股违和感,一身高额定制的矜贵闫总与此地格格不入。
闫幽玖道:我上学时常来,进去吧,大叔人挺好的。
莘烛点了点头,跟着他推开咯吱作响的门。
大叔,我们来了。
出来的是个憨笑的胖大叔:呦,是闫小子啊,你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来了呢?他挂着一条白毛巾,身上穿着连体裤和白体恤:诶这是你媳妇啊?是啊。
一直说带给您看,今天我们过来尝您的手艺。
闫幽玖拉着莘烛找了椅子坐下。
嗯?莘烛好奇地打量闫幽玖,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的语气这般诚恳,像是见了真正的长辈。
哈哈哈,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你这小子也不提前跟我说。
他热情地招呼莘烛,满意地夸了几句。
莘烛微微颔首:嗯。
胖大叔笑呵呵地道:这小子上学时就时常跑海边来,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他一边在台子前忙活,一边跟莘烛讲讲闫幽玖学生时代的糗事。
得知优等生的闫幽玖也会逃课拼酒,莘烛很惊讶。
他瞥了眼闫总:你逃课?嗯。
闫幽玖幽邃的瞳眸闪过一道光亮,他那时年岁不大,也才刚得知自己其实有精神病。
多重人格让他一度以为自己被魔鬼附身,致命的缺陷几乎要压垮天之骄子的他。
他想逃避现实,机缘巧合来到了海边。
认识了胖大叔。
大叔的小木屋因地方偏僻没什么顾客,但他的厨艺确实不错。
高中的他逃离学校与家庭,不需要伪装自己,跟陌生却和蔼的大叔边吹海风边讲人生困苦。
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与众不同,他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受不住就过来。
哪怕一年前,他也依旧因天眼怀疑自己被鬼缠身。
莘烛拎起一只螃蟹腿,想了想递给了闫幽玖:送你吃吧。
闫幽玖一怔,笑的开怀:谢谢小烛。
借花献佛,他也高兴。
一家小两口很温馨,胖大叔掐了根烟叼在嘴里:我看你现在不错也就放心了。
唉,小莘你都不知道当初他像是快要崩断的弓,随时会断掉。
一瞧就是富家子弟,可这小子却像个狼崽子,独自舔|舐伤口的炸毛模样真是又奶又凶的。
闫幽玖:…………闫幽玖笑道:你这是污蔑,你哭的像个孩子。
莘烛并不言语,听胖大叔与闫幽玖插科打诨,目光缓缓落在闫总俊美无俦的脸上。
得知他的过往,莘烛感觉闫幽玖的形象生动许多,对他更了解几分。
海风徐徐,吹起了两人的发丝。
闫幽玖垂下眼帘,认真剥蟹壳。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
也许比起所有人,这个男人本身最在意也最无助自己不是人。
只是他从未表现出任何异样,莘烛也没察觉。
直至今日,莘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闫幽玖并非坚不可摧,他有血有肉,也会伤心难过。
说不出什么感觉,大概就是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
嘴角勾起个漂亮的弧度,他舀了一勺蟹黄递到闫总嘴边:辛苦吗?闫幽玖呆了呆,眼中跳动着愉悦的星光:不辛苦。
小心地吞掉蟹黄,闫总人生圆满。
他的本意是安慰小烛不用太在意学校,想不到获得了意外之喜。
这一趟,值了。
莘烛乐了:是嘛,明天吃饺子了。
闫幽玖:…………闫幽玖哭笑不得:好好好,待会儿回去去超市。
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莘烛满意了。
胖大叔望着两个年轻人的甜蜜互动,咕嘟咕嘟灌了一瓶啤酒:哈,呼,年轻真好。
他双眸恍惚地望向天际,已经陷入了持久的回忆中。
莘烛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
闫幽玖摆摆手,示意莘烛不需要在意,习惯就好:大叔应该是在想他的妻子。
莘烛微微点头,见到了一旁贴着的白纸通知。
愕然地眨眨眼,他道:要拆了?要治理海岸?猛地从回忆中回过神,胖大叔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嗯。
胖大叔摇头嗟叹:我在这里呆了一辈子,想不到还没熬到死,就要物是人非了,唉……摩挲下巴,莘烛起身走近,盯着他从苦涩变得困惑的脸看了一会儿。
胖大叔满头问号,抹了把圆脸:怎么了?莘烛道:你妻子没死。
气氛空前凝滞。
胖大叔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蓦然弹跳起来:你说什么?是臭小子跟你说的?他都说什么了,这事儿唉,我就说你们,怎么就……胖大叔慌乱地摆弄锅铲,已经语无伦次了。
莘烛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死,你的面相显示你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的语气笃定,气势强硬,甚至叫胖大叔不知所措。
喝了一口温水,闫幽玖低低地笑了。
胖大叔张了张嘴,惊慌渐渐沉淀,表情凝重地道:你是真的看出来的吗?你会看相?闫小子说他能看见脏东西,那他老婆会点本事他是信的。
嗯。
莘烛环胸颔首。
倒抽一口气,胖大叔蓦然前倾,紧咬着牙关:她还活着!她在哪里?她过的怎么样……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他为了养家糊口,时常出海捕鱼,一走几天,对妻子照顾的不够,想不到她被混混惦记上。
一次他出海遇到大风暴,延迟了两日回去,回到家正好见到妻子被人……他将那混混打的出气多进气少,又送妻子去了医院。
他既心疼又痛苦,怨恨自己没保护好妻子。
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两个月,妻子总算是对他笑了,他这才放心,也不得不再次出海。
他这一趟大丰收,但回到家却得到妻子跳海自杀的噩耗。
他疯了一般找了几天几夜仍然一无所获,他没找到尸体。
一周后他在码头的角落发现了一块属于他妻子的染着血的碎布。
他抓着布片哭晕过去,再醒过来,胖大叔就再也不敢去找了。
没找到尸体,他起码能欺骗自己她还活着。
莘烛掐指笑道:你们夫妻的缘分还未断,迟早有一日会再相遇。
胖大叔神色恍惚,嗓音沙哑:我能相信你的话吗?声音极轻极淡,一阵风就能吹散,但他的眸底是惊涛骇浪,紧握的拳满是青筋。
垂眸轻飘飘地睇了一眼,莘烛勾唇:可以。
胖大叔呆滞地望着他的脸,好半晌才低声哽道:……谢谢。
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感谢他。
等一下,我有儿子?!胖大叔倏地瞪圆了眼。
莘烛:…………反应迟钝。
我竟然有儿子了,我的妻子为我生了个儿子?!胖大叔嘴唇哆嗦,泪水瞬间流出。
他甚至不敢想象妻子在最无助时是怎么生下孩子并抚养长大的。
她一个女人,人生地不熟,还怀着孕。
他太不是个东西,为什么没发现她的情绪异常,将妻子独自留在家中承受恐惧。
那日他不该走的,不该留下她一人。
懊恼,愧疚,痛苦齐齐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快痛死了。
他太不是东西了,他最该打死自己。
胖大叔又哭又笑,过了半个小时才情绪稳定下来,抹了把脸:见笑了。
莘烛摆摆手:人之常情。
你这里要拆,你的手艺很好,有考虑过去其他地方么?胖大叔手艺的确好,只是道路太糟糕,地方又偏僻。
就以他的厨艺,走出这里早富裕了。
胖大叔的眼底是无尽的惆怅:我在等妻子回来,所有人都搬离这里了,可我还想等她回家。
我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每天打着灯,希望她回来时会看到。
莘烛眸色一闪,嘴角勾起:大叔,你人挺不错。
所有的悲痛被打散,胖大叔哭笑不得地道:谢谢你夸我。
来我的沙滩打工吧,可以给你建个一模一样的木屋,也可以帮你算一下她现在的位置。
胖大叔:…………胖大叔:?!?!莘烛摩挲下巴,道:你觉得海滨的海鲜大排档怎么样?我那片沙滩比这里的环境更美,你妻子如今地位不低,你总不至于混的比她差吧。
同样是十几年,你的感情让人感动,你的成就让人唏嘘,啧。
胖大叔:…………胖大叔:????不是,这真的不是在人参公鸡?莘烛笑眯眯地道:我掐指一算,你妻子应该很有钱,大概上亿资产。
环视一周,他摩挲下巴道:大叔,你丢人不?胖大叔:…………胖大叔觉得自己被驴了,狐疑地道:你真不是安慰我?莘烛很光棍地摊手:随你信不信。
胖大叔:…………见他游移不定,莘烛掐指道:你妻子卧蚕有痣,厚唇杏核眼,年三十八。
你们先有夫妻之实又两年补办酒席……行行行!我信了!胖大叔都快吓傻了,黑着脸忙阻止。
那事儿就他和他妻子知道,这回他是真信莘烛了:我相信你,所以我妻子真的活着!!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真实感,反应过来立马红了眼眶,呜,太好了!活着就好!几乎喜极而泣,胖大叔抹着眼泪,可为什么不来找我,都怪我太没用了。
肚子滚圆,莘烛跟胖大叔挥手:你收拾吧,两日后过来接你。
我知道了,闫小子开车注意安全!胖大叔连连应下,眉眼中充斥着对新生活的向往。
闫幽玖笑着应诺,轿车渐渐驶离海边。
莘烛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沉默半晌,轻飘飘地道:你不用自卑。
多重人格也就那样。
闫幽玖愣了一下,眼中溢出点点笑意:嗯,不会的。
你挺优秀的。
莘烛真诚地道。
想了想,莘烛补充道:我不讨厌你龙模样了,不过还是人形讨人喜欢一点。
闫幽玖的心脏剧烈一跳,…………缓缓靠边停车,他侧头灼灼凝视:你刺激到我了,我刚刚差点直接开进海里边。
咧嘴乐了,莘烛弯着眉眼:我的话很让你难以接受?被小烛温柔对待,闫幽玖受宠若惊。
他的眸熠熠生辉,深深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伴侣:我可以亲你吗?逼仄的空间气氛逐渐甜蜜,莘烛红着面颊:也行吧。
闫幽玖瞳仁一沉,前倾亲了他。
回程时,闫总的心情几乎要飞起来,他时而瞥一眼小烛,满心灌了蜜糖般甜滋滋。
这算是终于得偿所愿?闫幽玖高兴极了,眉眼飞扬地哼起了歌。
莘烛斜睨,不禁有一丝讶异。
值得这么开心?回到泉山还未坐稳,萧石海便兴冲冲地找了过来。
身后跟着一只貔貅宝宝。
想和伴侣互诉衷肠的闫幽玖:…………万恶的资|本|主义。
幽幽叹了口气,在莘烛的唇上落下一吻,闫总任命地去厨房泡壶茶:我马上回来。
萧石海摸了摸鼻子,好像他来的很不是时候。
莘烛心情不错,扬下巴:说说吧。
萧石海也不废话了,道:这是秦荣接拍的剧本,我觉得值得投资。
他从秦荣那得知貔貅意动,询问过他的意见才放心。
谁不知道泉山神兽貔貅认为可行的都是能够赚钱的,他也不敢含糊带了资料过来。
嗯?莘烛没听人说过,略好奇地翻了翻剧本:唔,挺好的。
极为朴实地表达了他看不出好坏。
萧石海险些笑出声: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就约徐导见个面,两方当面谈一下投资的事宜。
投资?莘烛摩挲下巴沉吟片刻,看向貔貅宝宝:你觉得呢?貔貅宝宝的笑甜甜的:老板,金光闪闪。
他也看不懂剧本的好坏呢。
不过有钱途。
莘烛嗯了一声,那定个时间吧,最好在上午。
端着一壶花茶回来的闫幽玖忍俊不禁,佯装不解:上午不是要上课么?莘烛幽幽地瞥他一眼。
萧石海憋不住,笑了:哈哈,行我知道了。
想到什么,萧石海道:对了,您准备投资多少?我听说星火娱乐也想掺和一脚。
莘烛眨眨眼,又眨眨眼,对貔貅宝宝扬下巴:你说说看?貔貅宝宝琢磨了一下:我建议五千万上下。
五千万不算多,也绝对不少了。
跟上亿的大制作没法比,但他们可以租赁设备:我们有最先进的摄像机。
萧石海一怔,立即会意地道:行,我会跟徐导提一下的。
拍摄大片的导演当然会为先进设备心动。
莘烛咧嘴,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投资的电影,绝不准有其他势力,你可以提这个。
如果钱不够可以追加,如果徐导与星火签订合同,那就算了。
他们心火娱乐的大部分艺人都和星火有私人恩怨。
莘烛也瞧不上星火娱乐卸磨杀驴的德行,并不想与之交好。
萧石海拧眉道:星火与我联系过,隐晦地表示想和我们合作共同投资。
莘烛: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