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渊最近很忙。
最忙的时候甚至要一天飞三个城市,连喘口气都觉得费事, 倒也不是瞎忙, 说起来都是正经事。
近年来医疗产业逐渐能在大行业潮流中分一杯羹,池渊正好对这块感兴趣, 恰好肖孟又在做这方面的项目,他就跟着一起去考察了。
肖孟手下有个医疗公司, 肖老爷子亲批的分公司, 虽是挂名在他手底下,但肖孟也只是空有这个名头,公司大部分实权都在肖老爷子指派的副总手上。
他手里算是一点实权也没有, 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
跑项目累到睡在机场, 谈业务喝到吐都是常事,不过好在肖孟也有那个实力,从毕业到现在, 也做成了好几个大项目。
这些都是池渊曾经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他是国外名校工科毕业, 回国后池父暂无放权的意思,他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 也没有什么生活之忧,手下虽然也有公司和产业,但大多都是搬不上台面的小打小闹, 花了人生四分之一时间积攒的学识, 在池渊身上并没有体现出它该有的价值。
除夕那天和池母聊过之后,池渊也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其实都是在荒芜度日,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肆意潇洒, 但比起那些有事业有能力的同龄人,他不过是徒有其表,实则一无所有。
联姻这事给池渊敲了一个警钟,他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不想再当个成天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乐,就等着到了年纪回去继承家业的公子哥。
跟着肖孟在外跑业务的这段时间,见多了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和觥筹交错,池渊深谙自己没了池氏太子爷的名头,不过也是泯然众人矣。
肖孟的新项目是针对失聪儿童的康复治疗,正在全国各地找合作医院和投资方。
半个月下来,有合作意向的医院只剩下平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溪城第一人民医院以及湖城省立医院。
从湖城抵达平城后,池渊和肖孟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见了平医附院办公室项目负责人邓从海。
合作并不是一次就能谈成的。
在饭桌上,邓从海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还要回去和院领导再商量商量。
池渊和肖孟都清楚这只是表面上的说辞,也没戳破。
肖孟拿出随身带着的礼物,笑着说,前两天听说邓总令郎要结婚,我们来得匆忙,只备了一点薄礼,还望笑纳。
肖孟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邓从海不收就是嫌弃他礼物给得廉价,可是收了这礼……犹豫再三,邓从海还是收了礼,但是也没白收。
他从包里拿了两张请柬递了过去,笑道:两位来得巧,犬子的婚礼就定在明日,不知道二位到时候有没有时间过来吃个喜宴?肖孟轻笑,那这时间当然有。
……送走邓从海后,池渊和肖孟回了和吃饭在同个酒店的房间。
池渊窝在沙发上随便翻看着请柬,目光轻掠过邀请词,接连几天的奔波让他的神态有些疲惫,和生意人打交道还真是累。
肖孟中午喝了不少酒,一回来就进浴室洗了把脸,出来听到这话,像是习以为常,是我有求于人家,累一点谈成一个项目,多值当。
池渊抿唇,晃了晃手里的请柬,明天我也要去?不然呢?肖孟挑眉,你不去,到时候婚礼上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多尴尬。
……-闻桨的航班是十二点一刻抵达平城新桥机场,从出舱到取完行李出来花了十几分钟。
江沅在T3出口等她。
这是毕业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也是闻桨第一次回平城。
随着人流走到外边,闻桨看到江沅四处张望的身影,后者显然也很快看到了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桨桨!闻桨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什么时候到的?刚到没一会。
江沅把手里的桔梗花束递给她,发自肺腑道,欢迎回来,闻桨同学。
谢谢。
闻桨忍俊不禁,你的仪式感也太足了点。
那可不,沈漾都没这待遇。
深感荣幸。
……沈漾的比赛在下午两点,他被教练留在基地开会,没能和江沅一起来机场,闻桨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见到他。
还有他的几个队友。
大学时期,闻桨和江沅是王者荣耀的资深玩家,因着江沅的原因,也来现场看过几次比赛,和沈漾的队友都认识。
吃过饭后,沈漾带着队友先去了比赛所在的体育场,江沅和闻桨回了趟酒店放行李。
江沅对于闻桨之前提起的结婚对象十分感兴趣,你和你那个结婚对象相处的怎么样了?还好。
闻桨说,比之前好。
……闻桨看着她,就还是没什么话聊。
有代沟?同龄人哪里来的代沟。
江沅眉眼一挑,我说的是你的心理年龄。
……那确实有代沟。
到酒店放完行李之后,闻桨和江沅又匆匆赶去了比赛场馆,今天是春季赛半决赛,现场氛围很热闹。
比赛开始前,沈漾和队友都在休息室,闻桨和江沅坐在舞台正中央的VIP区,视野开阔敞亮。
江沅拍了两人的合照放在朋友圈。
闻桨留完言,顺势往下划了划,然后又看到池渊发的那条带着定位的朋友圈,犹豫片刻,她抬手点了个赞。
之后比赛开始,闻桨就收了手机。
两点钟开始的比赛,到下午五点钟才结束,沈漾所在战队以三比二的微小优势赢得了胜利。
晚上同学会的地点在闻桨下榻的酒店。
六点钟的时候,班长邓维说他和一部分同学已经到了,闻桨和江沅回酒店收拾了下,也赶了过去。
班上三十二个同学,全员到齐。
快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毕业之后的大家都褪去了学生时代的稚嫩,男生变得成熟而稳重,女生变得更加精致靓丽。
坐在一起时,聊得也不再是游戏和爱豆,大多都是工作和家庭,好像离开了学校这座象牙塔,每个人的生活里都只剩下这两件事。
闻桨前阵子的医闹事件传得沸沸扬扬,当时大部分同学都给她发了消息,但具体情况都不得而知。
这次碰面,免不了被抓着问。
闻桨失笑,真的都处理完了,医院方面也没有为难我。
邓维:那就行,还好事实真相被调查清楚了,要不然你这职业生涯可就毁了。
可不是吗,现在的人啊,对医生这一职业恶意太大了,稍微有一点不对,就能被放大千万倍。
是吧。
……酒过三巡,包厢里氛围热闹,闻桨平时职业性质,鲜少喝酒,但这次也难免被灌了几杯。
她有些不胜酒力,三杯酒喝完就已经开始上脸,邓维再给她倒酒,江沅拦了一下,班长,你看闻桨这脸色,再喝估计就要醉倒在这里了。
那就最后一杯,闻桨,行不?闻桨无奈点了点头。
喝完这最后一杯,闻桨脸红得更彻底了,人也觉得有些晕,江沅扶着她出去透气。
-闻桨和江沅去了走廊尽头的阳台。
四月份的平城气温要比溪城高一点,哪怕是夜晚,风里都带着淡而薄的暖意,隐约能从中嗅到一点夏天的气息。
酒店对面是平城最大的CBD商圈,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街道,交织出这座城市的繁华。
透了会气,闻桨还是觉得头晕,甚至还有些想吐。
江沅又扶着她去洗手间,等她吐完,才问道,我记得你以前酒量没这么差啊?大概是太久没喝酒了。
闻桨抄了把凉水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温度使她舒服了不少。
江沅抽了张纸递过去,感觉怎么样?好多了。
等下你先回包厢,我去吧台给你要杯蜂蜜水。
不用麻烦,我已经没那么晕了。
别废话,走。
……包厢和吧台是两个方向,闻桨揉着额头往前走,脚下踩着软绵绵的地毯,总有种不是踩着平地的不真实感。
白酒后劲太强,她其实还有些晕,眼皮懒懒地耷拉着,没注意拐角处来了人。
下一秒,整个人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
耳边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毯上。
……闻桨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抬眸的同时开口道歉,不好意——话音戛然而止。
走廊处的灯光明亮,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化格外清晰。
从惊讶到平静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池渊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衬衫,下摆被一束黑色皮带扎进裤腰里,衬得腰身精瘦有力,西装裤熨烫妥帖,裤管笔直,质地良好的黑色西装外套被他对折搭在手肘处。
他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手机,放进西装裤的口袋里,随后抬眸看着闻桨,这么巧。
闻桨虽然事先知道他也在平城,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巧碰上,有些没怎么回过来神。
池渊看着她怔愣地模样,又闻见她身上的酒味,以为她是遇见什么坏事,眉头微蹙,闻桨?她回过神,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有些意外在这里碰见你。
是挺意外的。
池渊看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闻桨实话实说,同学聚会。
池渊想起她是在这座城市读书的,没再多问,那你忙,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好。
走了几步,池渊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叫住她,闻桨。
闻桨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怎么了?他往她面前走了几步,眼皮微垂,眼睫卷翘浓密,遮住眼底的情绪,语气淡淡地,伸手。
嗯?闻桨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伸出手,手指葱白细长,掌心的纹路错综复杂。
池渊没多看,伸手从西装外套口袋中拿出什么,然后放到她掌心中,抬眸对上她更加疑惑的视线,轻声解释,解酒药。
闻桨恍然,大概是自己身上的酒气被他闻见了。
她笑了笑,一双漂亮又动人的桃花眼被酒精浸染,水光潋滟,看起来格外多情,谢谢。
-江沅端着蜂蜜水回到包厢,却没看到闻桨的身影。
她放下水杯,问坐在旁边的女生,看到桨桨了吗?啊,没注意诶,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江沅一瞬间以为闻桨在自己走后醉倒在了洗手间,忙不迭出门就去找,却在走廊附近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
靠。
竟然趁人之危。
桨桨!江沅急冲冲跑过去,神色严肃地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又偏头问闻桨,没事吧?这话一说出来,闻桨就明白江沅可能是把池渊当成了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握了握她的手,我没事,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池渊,是我在溪城那边的朋友。
……闻桨又扭头看向池渊,简单介绍了江沅的身份。
池渊应了声,侧眸朝江沅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有礼,你好。
江沅自知刚才是误会了人家,笑容有些尴尬,但也没怎么失礼,你好,刚才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
池渊看着闻桨,声线略低,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
等他走远,江沅挽着闻桨的胳膊,语气有些懊恼,刚刚真的太尴尬了,也不知道你这个朋友会不会介意了。
不会。
闻桨笑着安慰,他不是这么计较的人。
闻言,江沅挑着眉凑过去,语气戚戚,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嗅到了什么八卦的气息。
闻桨也没隐瞒,眼眸微垂,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就是我家里安排的结婚对象。
……江沅喃喃道,是我有眼无珠,竟把正主当流氓,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闻桨没忍住笑了出来。
-池渊回到自个的包厢。
他今晚和肖孟约了平城医大的几位教授吃饭,中年人都喜烟擅酒,肖孟中午才喝过一轮,晚上这顿喝到一半人就有些扛不住。
池渊替他喝了几杯,然后借口去洗手间绕去了酒店外面的药店,买了些解酒药。
回来后,他在桌底把解酒药递给肖孟。
肖孟攥紧,两只手从桌面挪到桌底撕开包装袋,欲盖弥彰般地看着池渊,把桌上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那里,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包厢里空气沉闷难闻,池渊抬手扯了扯衬衫领口,又动手解开袖口的扣子,将衣袖往上卷了几折。
他端着酒杯,修长的指节轻扣,眉眼清俊,神情莞尔,路上碰见个小酒鬼,耽误了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