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晓晓在床上翻来覆去。
双人床,她还保留着睡在左侧的习惯, 右侧却空荡已久。
叶强的气息几乎已经在这家里消失殆尽了。
说起来, 她并不是个鱼死网破的性格。
倒勉强说得上是爱憎分明——但没有恨。
她怪过叶强, 怪过楚莉,怪过当初瞎了眼的自己。
可是,恨一个人, 太费心力了。
叶强说的很对,在感情问题上, 她像是个孩子,根本不考虑世俗牵绊, 全凭心性。
我爱上你,就和你在一起。
你背叛我,那我就离开你。
不质问、不挽留、也不纠缠。
却也不会再让你浪费一丁点儿我的人生。
打击报复、宣之于世, 都太不体面了。
她心底里始终是个清高的大家小姐。
她又翻了个身,看着隐在黑夜里的床头柜:那张小小的卡片就安静地躺上面。
她很清楚楚莉要说的是什么事, 此刻, 却有一种冷漠在骨子里叫嚣着。
跟我无关了, 她想, 你们要怎样闹, 跟我哪还有什么关系。
帮我的话说出来也不嫌牙酸。
半晌后,楚晓晓起身,打开窗子。
她站在窗边,把名片撕得粉碎,一扬手, 白色的纸屑便被夜风卷了起来。
在空中升腾几次后,就颓然落地,变成了明早需要人打扫掉的垃圾,像她的爱情一样。
没想到,很快就出了事。
就在叶成章的照片登上光荣榜后一周,双城下雪了。
近年来冬季气温偏高,双城的初雪已经很久没有来得这么早过了。
早,又猝不及防,连天气预报都没有预测到。
是前一天晚自习时突然降的温。
晚上下了课,一出教室,迎面来的风冰凉又锋利,刮得秦今秦打了个阿嚏。
回宿舍的路上,叶成章还风骚地要把大衣脱下来给她穿,自己身上只剩下件单薄的羊毛衫。
他梗着脖子,控制住自己不打哆嗦,脸颊冻得发僵,还要说着:我不冷,你穿。
只忍了不到五分钟,揣在裤兜里的手就打起了冷颤。
秦今秦好笑,她搓了搓他凉凉的指尖,把大衣拿了下来递给他。
叶成章与她对视两秒,耍帅的心思终于屈服在冬天的寒风下。
他不尴不尬地又套上大衣,敞怀把她裹进去,揽着往前走。
步子越迈越快,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直到一口气跑到宿舍楼下,身上才有了些热气。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番。
叶成章惯例在秦今秦脸上啃了一口,然后吧砸着嘴:冰凉凉的秦小花。
秦今秦的梦里都还是他冰凉的亲吻。
第二天一早,她睡意还汹涌,就听钱蕾一声咋呼:天!下雪了!三个人激动地凑在窗边。
秦今秦强撑着眼皮往外瞅了一眼:天地一片洁白,还有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正往下飘。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手机,一看时间,就清醒了。
叶成章总会提早一些给她电话,习惯了之后,她也就没了定闹钟的习惯。
可今天室友都起了,他还没动静。
她坐起身,揉着眼睛给他打了过去。
嘟了好几声,之后是毫无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之后,一个早自习都没见人。
秦今秦有点慌了,她想起上次他因为家里的事翘了一天考试,而这次,那个女人来过之后,他一直没什么异常。
难道是先攒着,攒够了这再一起闹?她心不在焉了一节课,所幸,课间时再打,电话通了。
叶成章什么事都没有,正常得很,只是昨夜里做卷子时,手机调了静音,睡前忘记调回来了。
他摸索着接起了电话,声音里全是睡不醒的喑哑:怎么了?秦今秦:……一听他这声音,她的担心全变成了没好气。
她凶巴巴地:你知不知道几点了?不知道啊,叶成章懒洋洋的,他眼睛还闭着,成大字型摊在床上。
说完后,才稍微动了动脑子,猛地跳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已经火速穿好了衣服,还对着镜子凹了个造型。
他们家里的窗帘都拉着,一直到出了单元门,才发现竟然下雪了。
这夜雪下得格外大,路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他踩着地上的雪,咯吱咯吱地往外走。
尽管冷得很,还要不惧严寒,边走边调戏秦小花。
他给她发微信:是不是看到雪就觉得特别想我了?温恒刚走进教室,秦今秦的手机就叮了一声。
他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秦今秦窘,立刻按了静音,把手机收起来。
直到课上了一半,温恒正在黑板上板书,她才把手机拿到课本下面,去看他的消息:完了,打不到车。
哎,男朋友决定走路去见你。
冷冷冷冷。
你看这里好可爱——配图是一块没人踩踏过的雪地。
……最近的一条是:老刘没问我吧,感觉会死很惨啊。
她抬头看了眼温恒,偷偷打字:老刘也没来,还没发出去,就又收到一张照片。
他冻得发红的手指捏着一大块冰。
用这个给你打个戒指,好不好?秦今秦删除了打好的字,又打神经病,然后指尖在空中顿了下,没按发送,又删除了。
她看了看旁边空着的位置。
叶成章桌上的书放得齐齐整整,他们桌子相接处,贴了张课程表,是他裁的纸,她写的字,又征用了宋飞的宽胶带,方方正正地粘在那里。
她伸出手来,指尖沿着胶带的边缘滑了一圈。
戒指。
真是一个神奇的名词。
叶成章拍完照片就把冰块丢得远远的。
操,好冰好冰好冰。
他把手拢到嘴巴上,呵了口热气,沿着路边慢慢晃着。
他初时在家门口等了会儿车,没打到,想着边走边等,还敬业地随时往路中央瞅着。
可过了会儿,发现这样走着挺好玩的,即使有缓慢路过的出租朝他鸣笛,他也全视而不见了。
除了有点冷之外,在该上课的时候,这样漫步在雪地里,真是惬意得很。
我可真有情调,他笑着想,旁边就差个秦小花了。
这时,手机接连响起了两声新消息提示。
秦小花说:我要十个。
给我打十个。
叶成章这么晃荡到学校,已经是上午的大课间了。
教学楼下一堆人正在玩雪,你追我赶的。
旁边还垒了几个小小的雪人。
啧,他打量了一眼:这玩意儿可真丑啊。
他面不改色地往前走着,趁人不注意,一脚踢到最边上的那个小雪人头上。
丑雪人惨遭飞来横祸,委屈地趴在地上,坏掉了。
叶成章嘴里哼出声笑。
他上楼时,温恒在和要参加比赛的几个学生交代平时练习时的注意事项。
秦今秦面对着楼梯口,一眼就看到他这幅甚是愉悦的样子。
班里男生跟他打招呼:叶成章,你怎么现在才来?雪太大了,路上没车,走来的。
他说着,拿下背上的单肩包,伸手拍了拍上面的雪,然后拎在手里,朝秦今秦这边走。
剩下几步时,他停了下来,斜倚到墙上,笑着看她。
每次这种目不转睛的样子最要命。
秦今秦心下一荡,淡淡地挪开了视线,继续听老师的吩咐。
好了,就这些了,这段时间不能放松,一定要抓紧练习,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温恒作结。
几个人应了,便散去。
叶成章这才走上前来。
温恒斜了他一眼:路上没车么课代表?班里几十个人,就你一个打不着车的。
运气差,没办法,叶成章坦然地笑。
去收昨天的作业,温恒放弃了教训他,转移话题。
等他走开了,又对秦今秦补充说:我觉得从实力来看,你拿全市第一是没问题的。
这样,在全国比赛时,再拿个不错的名次,说不定高三时能争取一下外语类保送。
秦今秦的眼睛亮了一瞬:咱们学校也能保送吗?温恒道:之前都是外国语中学才行,但有消息说,从这届春芽杯开始,表现优异的也可以参与保送。
所以,你到时候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秦今秦点头。
她进教室时,叶成章已经把作业收齐了,正查份数。
秦今秦心情有点好,难得笑眯眯地走上前,冲他摊开手。
嗯?叶成章看了看她,想了一下,飞快地低头亲了一口。
不是,秦今秦嫌弃地把手在他羽绒服上蹭了蹭,又手心朝上,摊到作业本上,手指动了动:你打的戒指呢?这个啊,叶成章笑:在我口袋里。
说着,扯起左边的裤兜示意了下:里面。
我见过这种套路。
秦今秦想,黄黄的套路,我才不上当。
叶成章见她不配合,索性自己拉住她的手放了进去。
他的手掌在口袋把她的手整个包裹起来,过了会儿,又分开她的十指,交缠上去,没再提戒指的事。
一上午都很太平,老刘并没有跳出来找叶成章的事。
然后他中午和下午的自习都没来。
到了晚饭后,温恒走了进来:刘老师有点事,得处理几天,这段时间我来暂管咱们班。
班里同学瞬间躁动起来,兴奋得很,像是要放大假一样。
但也有窃窃私语的:老刘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好像从没听说他请过假。
第二天,班花带来了个消息。
她爸爸是教育局的纪委书记,晚上聊天时,提到说,刘建民被人举报了。
举报信上写,他凭借着重点班班主任的身份,公然招收不符合入班标准的学生,并强迫学生家长与其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
师德沦丧,毫无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