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章闷声不吭地给秦今秦剥了会儿虾，她吃得慢而精细, 白嫩的虾肉很快就摞成了一个小尖尖。
他便停了手, 翘着二郎腿神游天外。
他在思考车祸的事。
他当然不愿意相信是林强做的。
可林强话里的语气却是明明白白的。
那, 撞人时，目的是把孩子流掉就可以么？还是说，想一次做个干净？但不管是哪种, 牵扯到人命，都绝不是小事。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今秦被辣得吸溜吸溜的, 捧起水杯喝了几口。
又吸溜吸溜地偷看了两眼叶成章，猜测他在想什么。
叶成章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 眼睛淡淡地瞥了过来：我在想我爸的话。
秦今秦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她不动声色：你爸爸说什么了？叶成章轻笑了下：也没说什么。
……什么毛病。
不过她知道，叶成章不是个能憋得住话的人。
也不再问了, 只低头接着吃。
果然，一分钟不到, 叶成章就放下了二郎腿。
他往前移了移板凳, 胳膊叠放到桌子上, 正正经经地侧过头来, 问：秦小花, 你相信遗传吗？信，秦今秦不假思索：这是科学。
叶成章嘴角抽了抽：可真不会察言观色。
不过，秦今秦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又补充了句：但遗传又不是复制粘贴，没人规定你会跟父母一样啊。
嗯, 我也这么想的，叶成章说。
过了会儿，他姿势又懒散起来，但声音里全是认真：我不会跟我爸一样。
嗯，秦今秦应和了声。
我不会变成他那样的人，叶成章又低声强调了一遍。
秦今秦停下筷子，望进他郑重的眼睛里。
又亮又清澈的一双眼睛。
不会，当然不会。
你要相信我啊，叶成章说得很轻。
秦今秦被他弄得心底软软的。
她也认真地点头：我一直很相信你。
然后，话音一转，把消毒事宜提上日程：所以你今天要多做一套卷子，好不好？叶成章答应地很干脆：好。
见他这么乖，秦今秦很满意，把食盒往前推了推：要不要再吃点？好，他又说，却不动，也不接筷子。
秦今秦又把食盒推了推，把筷子摆在上面。
叶成章盯着她，笑：喂我。
……这人的情绪转换速度，真的是很可以了。
秦今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动。
两人僵持的片刻，宋飞回了两次头。
第三次，终于没忍住：你们这不吃啦？，伸手就要过来拿。
滚你的，叶成章一掌把他的爪子拍了回去。
他又带上一次性手套，直接拿手捏了几块肉放到嘴里，然后慢条斯理地再开始剥虾。
边剥边笑：你知道么秦小花，我这种时候想做什么？不知道，谁会知道你的脑回路。
秦今秦的手搁在一边，他剥下新的，她就拿筷子夹过来。
叶成章把手往一旁挪了挪，方便她的动作。
然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想灌你几瓶啤酒。
闻言，秦今秦立刻想起上次自己醉酒后，两人拥在沙发上的那个下午。
她耳尖热了热。
叶成章还在感叹：你说你脸皮这么薄，往后可怎么办？也就我，充满耐心，一步一步地……正说话间，嘴被堵上了。
秦今秦拿筷子往他嘴里扔了一只虾。
叶成章笑眯了眼，闭上嘴巴嚼了两口，再一次给她下评语：闷骚。
小姑娘常有，而闷骚不常有。
他喜欢得很。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班里的几个委员们起身把垃圾收拾到一起，班花则一人给发了张湿纸巾。
宋飞捧了半天，没舍得用，只从同桌那儿拽了两张卫生纸擦手。
好几天之后，叶成章还在他桌斗里看到这张湿纸巾，早就被风干了。
一点四十分，老刘进班。
战场已经被打扫地干干净净，就连垃圾都被远远丢到了一楼。
他在教室中缓步巡查了一遍。
安静，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认真，就连平时小动作不断的几个孩子都在奋笔疾书。
但，总有种哪里不对的感觉。
他嗅了嗅空气，又四处瞅了几眼。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得作罢。
一众学霸们在他身后默默交换了个团结友爱的眼神。
说起来，以后大家也都是共同啃过小龙虾的亲密关系了，同学之情迅速上升到了一个新台阶。
都说趁热打铁，所以下午的体育课上，老师让自由活动后，叶成章第一次和同班男生一起打了场篮球。
他以往总有些偏见，总觉得学习好的普遍是弱鸡。
不过运动会时就见识了一次他们的身体素质，这玩起篮球来，竟也丝毫不差。
一行人在场内大汗淋漓的，打得十分痛快。
散了后，叶成章抹了把汗，走到许晨旁边，坐下休息。
以往两个班一起上课，许晨总是兴致很高，这几次却蔫蔫儿的，只坐在场地边上看着手机发愣。
汪洋呢，叶成章踢了他一脚。
买水去了，许晨回得有气无力的。
叶成章啧了一声，嫌弃道：你别跟我说还是因为宋溪的事啊，瞅你现在的样子。
许晨勉强勾了勾嘴角，没讲话。
半晌后，才说：我是真喜欢她。
叶成章挑眉：人都有男朋友了，你这喜欢还有什么劲儿？许晨静了会儿，摇了摇头：你不懂。
操，叶成章低骂了句，怎么每个人都爱在他面前说这三个字，就你们最懂，你们天下第一。
汪洋拿着三瓶水回来，老远看到他俩坐在一处，都板着张脸。
他把水递给两个人，也坐了下来：我有个事要说。
叶成章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说。
汪洋低着头，索然无味地转着瓶子上的包装：我妈妈不是回来了么，她说，要让我转去她家那边上学。
啊？两人都惊讶。
汪洋说：其实她以前打电话说过这事。
这次爷爷生病，恰好前段时间她丈夫做生意赚了点钱，就又回来跟我商量。
叶成章心口微胀：那你怎么想的？汪洋半笑不笑地：我能怎么想啊。
但是她说马上高三了，我的成绩太差劲儿，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说去了那边，好歹有人管着我。
这话确实说的在理。
叶成章以前不把成绩当回事，可这学期在14班混了几个月后，他才发现，对于学生来讲，成绩确实是很重要的。
并且，与许晨不一样，汪洋家里情况特殊。
高三在即，如果他整天还这么吊儿郎当地混下去，以后的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
他没办法反驳，可是也不想表示赞同。
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其中艰涩，也不必多说。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传说中高三的压力。
三人都沉默下来。
楼上，几个要继续参加春芽杯的女生正围在最后一排讨论比赛的事。
秦今秦心不在焉地听着，本是看着窗外，看着看着，眼睛就放到操场的叶成章那里。
秦今秦？看什么呢？班花笑，顺着她的眼神往下看，目光也落到树底下坐着的三个人身上。
钱蕾她们在宿舍已经开习惯了玩笑，也趴过来往下瞅，嘴里说着：还用问，肯定是看男朋友呢吧。
秦今秦忙收回目光：没。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个女生说：要是我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也要天天盯着看，万一一个看不住，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被抢走？秦今秦看了看她，自然地脱口而出：叶成章不会的。
哟，几人哄笑起来：秀恩爱哪。
之前那个女生笑着说：你真是太自信了。
你没看贴吧吗？外校的都有来打听他的。
秦今秦不爱玩这个，还真不知道。
女生便把那个帖子调了出来，给她看。
是今天上午发的，内容说是，在职高门口看到个打架现场，男生特别帅，据说是一高的，特来打听一下名字和联系方式。
里面配了几张手机拍的照片。
可不正是叶成章么。
他穿着后来破洞的那件白色毛衣，正嚣张地往一个人身上招呼拳头，旁边趴着个惊慌失措的女生。
秦今秦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但她看了半天，也很难把这两个人与小时候的兄妹联系起来。
他们都变了样子，她也早已经强迫自己忘了。
她拿着手机翻了翻，又看回了上面的文字内容。
要联系方式？晚饭后，这个帖子已经翻了好几页。
回帖里已经有人讲了姓名，但联系方式太私人，何况，很多人都知道他与秦今秦恋爱的事，所以没人做这缺德事。
秦今秦笑了下：没人给，我来给。
她注册了个贴吧账号，回复道：叶成章是么，联系方式我有，微信号是XXXXX。
XXXXX，是她自己的号。
她带着耐人寻味的微笑，把自己的微信资料改了性别，等待小鱼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