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有意想解释一下, 却碍于这身份, 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才合适。
近来, 叶成章懂事的程度搭了火箭一般往上蹿，既然出事的不是自己爸爸，楚晓晓又面露难色, 他也就不多问了。
于是便岔开话题：妈，家里还有水果吗？有, 楚晓晓松了口气，放下手机, 站起身来：我给你拿。
叶成章端着水果进屋，坐在桌前做了会儿题，第二天, 心大如盆的他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却接到了叶强的电话。
叶强大概是个信奉父子之交淡如水的, 一向很少给叶成章打电话。
叶成章原本倒是每周都会给他拨个电话, 可自从上次半夜里听见他与楚晓晓的吵架内容后, 这惯例就停了。
叶强不以为意, 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再说了，就算因为这事儿子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也都应该归入楚晓晓的业务范围内。
他每天要工作，还要在女人之间周旋，实在是忙得很。
只有偶尔想儿子时, 才会掏出手机来，言简意赅地问两句。
但这天，他的话却多了些。
正是上午的大课间。
周围吵吵嚷嚷的，班里男生正站在走廊上聊着天。
叶成章倚着栏杆，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听到父亲问：你妈妈这段时间忙什么呢？没什么啊，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叶成章不太想跟他细说这事。
他揉了揉眼睛，敷衍带过：还以前那样。
叶强不尴不尬地笑了下，转了话音：中午跟爸爸一起吃个饭？市中心新开了家私厨，麻辣小龙虾做得味儿特别正，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
说起来，叶强单独这样找他出去吃饭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他抿了抿嘴唇，眼睫垂了下来：好。
挂断电话，他转了个身，看着楼下出了会儿神。
既然妈妈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婚，那不管叶强再说什么，他都不会从中干涉。
不想接受现实，但，这已经是现实了。
他没有权利要求楚晓晓忍气吞声，只为了给他一家所谓的完整家庭。
已经不是孩子了啊，他默默想着。
……毕竟，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做好了早就隐隐成形的决定，微一侧头，就看到女朋友秦今秦同志从卫生间的方向走回来。
叶成章重新朝气蓬勃`起来，冲她招了个手：小花，过来。
秦今秦甩着手上的水，走到他身旁，开口就是：你卷子做完了？还是模拟试卷，她十分尽职尽责，一直记着自己最初的使命，每过段时间，就要给他批改一份。
叶成章僵了一下，很快找回状态，笑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没做完还不继续做，秦今秦皱起眉。
接电话，叶成章说着，伸手去捏她的脸：再皱眉头，我就把你休了。
呵呵。
秦今秦完全没在怕的：休啊。
叶成章笑起来：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新毛病么？他重重戳了下她的额头：恃宠而骄。
一旁的宋飞被这接二连三的小动作嫌弃到：你俩在神圣的校园里就不能收敛点吗？叶成章分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然后长臂一伸，拢着秦今秦的肩膀回座位：中午等我回来，给你带小龙虾吃，麻辣的，可好吃了。
你们去吃小龙虾？秦今秦还以为他是和许晨他们。
叶成章摇头，顿了下：我爸。
秦今秦立刻回想起在他家的那个不太愉快的仓皇照面。
叶成章的爸爸……真是不怎么讨喜啊。
她有些担心，自家男朋友会不会被荼毒。
可转念一想，这么些年，要毒的话，早就毒了。
算了，去就去吧，毕竟是亲爹。
实在不行的话，回来再给他加一份卷子消消毒，彻底净化一下，。
不过这次，叶强并没有怎么释放自己的毒气。
他难得地正经，许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穿西装打领带，人模狗样的很。
店里的服务员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次。
他戴着一次性手套，给叶成章剥了几只虾后，才缓慢进入正题，还从上次两人简短的对话入手：爸爸很快就回家。
叶成章低着头，筷子夹着虾肉往嘴里送，慢条斯理地嚼了两口，不甚经意：不是要离婚了么？叶强哂笑：离什么婚，就听你妈瞎说。
我觉得她不是瞎说，叶成章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也就不再遮掩。
他又喝了口微涩的大麦茶，直接挑明了：爸，你在外面有其他人了吧？叶强愣了一秒，哼笑出声。
男人么，谁没有这毛病，他靠到椅背上，也扯掉了遮羞布，说得坦荡：你现在还小，不懂，你想啊，两人结婚几十年，朝夕相处，免不了有相看两厌的时候，偶尔偷个腥，算什么大事？叶成章执着木筷的手指紧了紧，他按捺住情绪：所以啊，既然相看两厌，那就离婚么。
叶强高深莫测地摇头：家花没有野花香，但终归是家里的。
他想起了什么：你不是也交女朋友了？开荤了吧？开什么荤？叶成章没反应过来，看向叶强。
叶强继续道：开荤了你就该知道，咱们男人骨子全是征服欲。
星辰大海啊，怎么能被一个女人拴住手脚？叶成章花了些时间，才缓慢意会了这个星辰大海的深意。
他觉得，这饭有些难以下咽了。
他放下了筷子。
只听叶强还在说：之前你妈妈气的是那个小女孩怀孕的事，这也怪我，疏忽了，她一直不肯打掉，我这段时间费了不少功夫。
他玩着水杯，淡淡道：昨天，巧得很，出了车祸，孩子没了。
所以你妈妈这边没什么大问题了，你在家也劝劝她，我这些年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压根没长大，做什么都由着性子……他还在说着什么，叶成章的注意力却没再跟着他的话了。
他被其中的几个关键词，激得起了丝寒意。
他轻声打断了叶强的喋喋不休：爸。
嗯？叶强的胳膊支在桌上，看他。
巧得很吗？叶成章看着父亲的眼睛，又问了一遍：车祸的事，是巧合吗？叶强低着眼睛沉默了会儿，然后笑起来：乖儿子，你想什么呢，不是巧合还能是怎么着？你老子我开车撞的？这是否定了。
叶成章对自己说：是巧合，他只是花心，绝不是什么目无法纪的人。
饭是吃不下去了，叶成章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老班要求的进班时间比较早。
老班？叶强玩味了下这两个字：刘建民？叶成章没答，离开座位，转身往外走。
叶强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我这个儿子，真是越长越不像我啊。
服务员终于得了机会上前：先生，要再给您加茶水吗？叶强的眼睛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溜了一圈，身子往后撤了些：加。
没想到，一分钟不到，叶成章又回来了。
他无视以光速眉目传情起来的二人，大咧咧往位子上一坐：再来两份麻辣小龙虾，打包。
说完后，便不再讲话，沉默地玩起手机。
叶强乐了，喝了口茶，对服务员道：四份吧，我儿子爱吃。
晚上还可以带回家。
中午自习时，老刘一般来的比较晚。
于是，叶成章带着四份小龙虾回了教室，又香又辣的味道立刻四散开来。
尽管都刚吃过午饭，但这味道太诱人，班里学生迅速躁动起来，吞着口水往最后一排探头，非要看是什么好吃的才甘心。
叶成章毫无察觉，正贤惠地把盒子打开，把一次性筷子和手套都递给秦今秦，嘴里还在献殷勤：味道很好的，你尝尝。
秦今秦眼睛直直地盯着红红的虾，还保有一份理智，犹豫了一下：我们出去吃吧。
好，叶成章应。
两人收拾好，准备拎着起身，一抬头，才发现好多人正扭着头虎视眈眈。
气氛有些微妙。
叶成章素来是个慷慨友爱的人，他偏了下头，眼睛带笑：要不，一起吃？宋飞嗷地一声就往上扑。
前排的纪律委员咽了咽口水，仅存的职责感在折磨着他：这不太好吧，还是在教室，一会儿老刘过来看到怎么办？叶成章抬了抬下巴，往自己桌里示意了下：我有四份，够吃。
喂我问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
纪律委员纠结的间隙，宋飞已经咬着一只虾啃了起来：这个好吃啊，他含糊地说：哪家买的？见状，有几个相熟了些的男生围了上来，然后更多的同学簇拥过来。
叶成章给秦小花留了半份，大方地把其余三盒半分了出去，热情招呼着：都来吃啊。
于是，这天中午自习，年纪最吊的14班里，应该正埋头书海的学霸们，正围成几团，热火朝天地啃着麻辣小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