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今秦喝完冲剂后,并没有好一些。
她初时只是觉得浑身没力气,脑袋有些蒙蒙的,发烧不严重,所以叶成章拿手背试她额头的时候,没觉得太烫。
可她趴在桌上,越来越不舒服了。
身子发冷,头也疼了起来。
她模模糊糊听到班里同学回到教室的吵闹声,宋飞似乎还关心地问了一下叶成章她怎么了,然后是道刺耳的上课铃声。
她下意识要起身,但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神智飘得越来越远。
是老旧的学校,多少年前了。
难受。
小裙子都脏了。
没哭,我才不哭。
你们走开啊。
小小的自己孤立无援。
不想想起这个,秦今秦冷静地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个。
她听到叶成章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花,小花。
好听的声音,好亲切,好暖和。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掌心,又很快拿开了手。
别走,她迷糊地想着,想去拉他,但使不出什么力气。
叶成章被她手的温度惊着了,他把她背上披着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站了起来。
老刘正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
他进教室时就发现秦今秦趴在桌上,但她素来学习习惯很好,以为她是看书看困了,休息一会儿,便没去管。
叶成章走上来:老师,秦今秦病了,我能不能给她请个假?病了?老刘诧异,放下手里的笔:我看看。
十几分钟后,楚晓晓风风火火赶到了一高医务室。
秦云与秦远山在双城大学任教,恰好晚上都有课,虽然着急,可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叶成章便主动提出先让楚晓晓带秦今秦去医院。
可怜了楚晓晓女士,奔波了一整天,刚到家就被亲儿子给召唤来了。
老刘站在医务室外的走廊上,看她过来,把烟熄了,指了指室内:里面呢。
楚晓晓拢了拢头发,冲他点了个头,当作招呼。
秦今秦已经吃了片退烧药,但还是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
叶成章坐在她身边,不时摸摸她的额头,见楚晓晓进门,立刻催促:走吧,快去医院,这边没什么用,给的药越吃越不行。
医务室的阿姨:……她大概给楚晓晓讲了下情况,说是有点感冒的症状,但吃了感冒药没有减轻,所以考虑,更大程度上可能是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
末了,阿姨说:这边医务室条件有限,你们可以再去医院看看。
叶成章一马当先地就要扶着秦今秦往外走。
等等,老刘叫住他:病的又不是你,回去上自习。
叶成章想也不想:我也病了,被传染了。
秦今秦在心里弱弱地翻了个白眼。
楚晓晓赔笑:他要去就去吧,也就两节课了。
俩孩子关系挺好的,估计也不放心。
医院也是同样的说法,给开了些安神补脑的药,叮嘱平时注意多休息、多放松,就让他们回去了。
秦云与秦远山的课要上到晚上九点五十五分,这一趟折腾下来,才八点半多。
楚晓晓便把秦今秦带回自己家,让她吃了些清淡的粥,先到自己房里睡会儿。
直到秦今秦安安静静躺下,叶成章才放下心来。
他轻手轻脚带上房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思考关键问题:心理压力,秦小花能有什么心理压力?医院里的老医生说了,长时间的紧张、焦虑、恐惧等,都会引起失眠头疼等现象。
她确实说了昨晚上没睡好,但总不可能是为了期中考试紧张吧。
秦今秦的生活很简单,既然不是考试,那就是比赛。
本本,楚晓晓在一旁接了个电话后,叫他:我出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你别去打扰今秦啊。
哦,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继续想:一个演讲比赛而已,至于么?并且,这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始比,我花哪可能这么怂。
这么说起来,上次哭得就很突然,跟汪洋说完话后,情绪也很不寻常。
春芽杯,春芽杯,其中必有蹊跷。
叶成章犹豫了下,走到阳台上,拨通了汪洋的电话。
还管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我不问小花不就行了。
恰好是课间,汪洋与班里的一众男生站在走廊上吹风。
他们班的男生野得跟猴子一样,聚着堆儿打量经过的女生,看到漂亮的,还要吹几个口哨。
这个正,你看那腿直的……诶还往这边看了。
看谁呢。
当然是看我。
看的可能是狗屁。
哈哈哈哈。
汪洋正跟他们一起闹,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接了,声音还带笑:喂。
汪洋,叶成章正正经经叫了声他的名字:我们小花生病了。
汪洋的笑止住了,他走远了些,站到楼梯间,问:怎么了?这是我想问你的,叶成章听到他那边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对面居民楼里的星星点点灯光,又说:是因为英语演讲比赛的事,有心理压力才病了。
是么,汪洋自动屏蔽了前半句,脚尖无意识地轻踢着墙脚:可能这个比赛特别重要吧。
叶成章笑了下:得了吧,我又不傻。
你说不说吧。
最后的话音有些重,汪洋没再打岔,沉默了会儿:这事儿,我觉得你还是问秦今秦比较好。
那我还给你打什么电话,叶成章倚在墙上,伸手在裤兜里摸了会儿,什么也没摸着,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抽烟了。
汪洋还是没讲话,叶成章空落落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第二次问:说不说?又一道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任课老师从楼梯上走了上来,瞟了汪洋一眼:马上上课了,进教室!汪洋看了看老师,轻咬了下嘴唇,转身就飞快地往楼下跑。
老师在身后吼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信不信我告诉你们班主任!叶成章在这边笑了起来。
汪洋下了楼,往田径场走去:他们那群一块儿玩的,如果翘课的话,晚上会聚在操场的男厕所抽烟,既然都跑出来了,待会儿直接加入大本营好了。
他边走边跟叶成章说: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但小学的时候,她好像不能当众发言、演讲这些。
不能,叶成章咬了下这两字的发音:是什么意思?就是,人多的时候,在台上会说不出来话、很紧张,严重的时候还会反胃呕吐,汪洋道。
叶成章的心揪了一下,直觉会听到不太想听的东西,但不得不往下问:为什么?这次,汪洋没有立刻回答,好一会儿,他才艰涩开口:本来是好好的,有次,学校一群人欺负她……好像欺负得比较厉害,然后就,不能了。
欺负?叶成章定定地重复了一遍,像是无法把这两个字与秦今秦联系起来。
他的秦小花,曾经那么高傲、冷漠。
他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怎么欺负的?小学生,汪洋喃喃:能怎么欺负。
能怎么欺负,你他妈问我能怎么欺负。
叶成章忍不住要骂娘了。
他嗓子发涩,左手握成拳,抵在阳台的防护栏上,静了半晌,低低问了句:有你么?汪洋已经走到了田径场。
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遥远的风与月光。
他说:没有。
真的没有?叶成章又问。
没有,汪洋的声音定了下来:你知道我,不怎么骗人。
叶成章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两人各自沉默。
一片静寂中,屋子里响起了动静,应该是秦今秦醒了。
叶成章说了句:我挂了。
秦今秦睡了一个短暂又动荡的觉,头还是有些疼,也有些口渴。
她爬起来找水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叶成章的家里。
她家的厨房在右侧,叶成章家的却在左侧,她出了卧室,习惯性地往右走了几步,没找到,又转过身,然后被吓了一跳。
叶成章站在过道处,静静地看着她。
过道没开灯,只有卫生间与客厅的灯光映着。
他神情莫辨。
秦今秦还没从那个黑暗的梦里完全清醒,一时无言,也怔怔地看着叶成章。
睡眼惺忪,眉色浅淡,短发被枕头压的乱七八糟。
整个人瘦而直,目光澄净,小脸洁白。
叶成章的心口微微发疼。
他张开了手臂:来,男朋友抱。
作者有话要说: 楚晓晓:俩孩子关系挺好的。
嗯,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