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尼先生在毛窝有很多朋友,但是和他最要好的还是那些吃的。
――《邦尼先生历险记》计划是这样的。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连老鼠们,甚至桃子,也不得不承认计划很成功。
每个人都知道鼠灾,魔笛手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魔笛手从一个城镇来到另一个城镇,靠消除鼠灾为生。
当然不是只有鼠灾――有时风琴手、用绳子绑在一起的砖块或者鱼也会泛滥成灾――但是老鼠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正因为这样,鼠灾并不需要很多老鼠――要是他们知道怎么做的话。
一只老鼠这儿冒冒头,那儿探探脑,大声地吱吱叫,在鲜奶里洗洗澡,在面粉里留几颗老鼠屎,光凭他一个人就能形成鼠灾。
这样几天以后,人们见到一脸傻相的男孩和他的魔笛时,那股高兴劲儿简直让人吃惊。
他们惊诧于老鼠从一个个洞里面源源不断地钻出来,随着他出了城。
他们过于惊诧了,结果没怎么注意到,实际上只有几百只老鼠。
要是他们发现老鼠、魔笛手和一只猫聚在城外某个灌木丛里严肃地点着钱,那才真叫吃惊呢。
莫里斯跟男孩进城的时候,糟糕的布林兹城正渐渐醒来。
没有人烦扰他们,虽然莫里斯引来了不少注意的目光。
他并不担心,他知道自己很引人注目,猫走起路来看上去就像他们是一切的主人。
再说满世界都是一脸傻相的男孩,人们可不会拥来看这另一个。
看来今天似乎有集市,然而并没有多少货摊,而且大部分卖的都是,嗯,垃圾:旧锅、破罐、烂鞋子……那种缺钱时搜罗拼凑拿出来卖的东西。
路上经过其他城镇时,莫里斯见过很多集市,他知道集市的样子。
应该有卖鸡肉的胖女人,他说,还有向小男孩卖糖果的、卖彩带的。
玩杂耍的和小丑。
运气好的话,还会碰上骗子。
从没见过这样的,看起来好像几乎没有东西可卖了。
男孩说,你好像说过这座城市很富裕,莫里斯。
嗯,看上去是很富裕。
莫里斯说,山谷里是大片的农田,河上有那么多船……让你觉得每条街上都铺满了金子。
男孩抬头张望着。
有趣。
他说。
什么?城里的人看上去很穷,他说,而建筑的样子却很富丽堂皇。
建筑看上去的确很富丽堂皇。
莫里斯虽然不是建筑专家,但他也注意到了那些木头建筑上精心的雕刻和彩绘。
他还注意到了别的什么。
钉在最近那堵墙上的告示可没有丝毫精心之处。
告示上写着:悬赏死老鼠!一务尾巴50便士!致:受老鼠屋廛托的捕鼠人男孩也在盯着那张告示。
他们一定是铁了心想除掉这儿的老鼠。
莫里斯欢快地说。
还从来没有人出过半英镑一条尾巴的赏金呢!男孩说。
我告诉过你这会是一笔大买卖。
莫里斯说,等不到周末我们就会坐在金子堆上喽!老鼠屋是什么?男孩不解地问,不会是老鼠的屋子吧?还有,为什么每个人都盯着你瞧呢?我是一只帅气的猫呗。
莫里斯说。
可就算如此,这还是有点儿让人吃惊。
人们你捅捅我,我捅捅你,对着他指指点点。
好像从来没见过猫似的。
莫里斯咕哝着,一边盯着街对面的大房子。
那是一座方方的大房子,四周围满是人,门牌上写着:老鼠屋。
老鼠屋嘛只是当地的一个词,相当于……类似于议院、市政厅什么的。
他说,虽然可能有点儿好笑,但跟老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知道的词真多,莫里斯。
男孩敬佩地说。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不可思议。
莫里斯说。
一队人排在一扇敞开的大门前。
另一些人大概已经做完了那些排队的人要做的事,三三两两地从另一扇门中走了出来,手中都拿着面包。
我们也去排队吧?男孩说。
我可不这么想。
莫里斯谨慎地说。
为什么?看见门边那几个人了吗?看上去像是警卫,拿着大警棍。
而且所有的人进去的时候都给他们看一张纸。
我不喜欢那种架势。
莫里斯说,在我看那有政府的味道。
我们又没做坏事,男孩说,至少是没在这儿。
政府的事永远没一个准儿。
乖乖地坐在这儿吧,兄弟,我去看看。
在一座受老鼠困扰的城市中,猫似乎很受欢迎。
莫里斯阔步走进房子时,人们都看着他。
有一个男的还试着想抱起他,但是在莫里斯转身抓了他的手背后便失去了兴趣。
队伍蜿蜒伸进了一个大厅,来到一张支起的长条桌前。
那儿两个女人站在一个盛着面包的大托盘前,人们在把他们手中的那张纸给那两个女人看过后便领到一些面包。
然后他们再移到一个守着一桶香肠的男人那里,领取少得可怜的香肠。
在旁边监督着、时不时对分发食物的人说上两句的是市长,莫里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
自从跟老鼠合作以来,莫里斯已经遇到了不少市长,但这一个跟其他的不同。
他比别的市长个子小,样子也忧心忡忡得多。
市长头上秃了一块,他努力用三绺头发把秃斑盖住了。
比起莫里斯所见到的其他市长,他还瘦得多,看上去好像不是以吨为单位计算的。
看来……食物极其短缺,莫里斯想,得配给了。
看来他们即刻就需要魔笛手,真幸运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莫里斯走了出来,但是比进去的时候快了一点,因为他听到有人在吹笛子。
正如他担心的,是那个男孩。
男孩把帽子放在面前的地上,甚至收到了几个硬币。
队伍打了一个弯,好听他演奏,一两个小孩真的跳起舞来了。
莫里斯只擅长猫的吟唱,他站在其他猫面前两英寸远的地方,一直能尖叫到他们投降为止。
人类的音乐在他听来总是轻飘飘的,太乏味。
但是人们用脚打着拍子,听着男孩的演奏,一时间他们都露出了微笑。
莫里斯等男孩吹完曲子,趁众人鼓掌的时候溜到男孩身后,一边在他身上蹭蹭挨挨,一边轻声嘶嘶说:干得好哇,榆木脑瓜!我们不应该引人注意的!快,我们走。
哦,还有,抓上那些钱。
他带着男孩穿过广场,突然他刹住了脚,男孩差点儿踩在他身上。
哎哟,又来了几个政府。
他说,我们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男孩的确知道,那两个是捕鼠人。
到现在这会儿,他们还穿着他们那个行当灰扑扑的长罩衫,戴着破旧的黑顶帽。
两人的肩头都扛着一根杆子,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捕鼠夹。
两人另一边的肩上挂着一个大包,你肯定不想往里瞧。
两人还各牵了一条腊肠狗。
那两条瘦长的、好吵吵的狗在被拉扯着走过时,冲着莫里斯呜呜地嗥叫着。
一条腊肠狗疯狂地拉扯着绳子,扑向莫里斯。
猫一动不动。
大概只有一脸傻相的男孩听见他低声说道:站住,邋遢鬼!坏蛋!腊肠狗的脸皱成了一团,那是狗试图同时考虑两件事时极度操心的表情。
它知道猫应该不会说话,然而眼前这只猫刚刚说了话。
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
它尴尬地坐在地上,哀鸣起来。
莫里斯洗起了脸,这是致命的侮辱。
自己的狗这么怯弱的表现令捕鼠人非常恼火,他一把拽开了狗。
几根黑带子掉在了地上。
老鼠尾巴!男孩说,他们这儿看来真有麻烦!比你想的还严重。
莫里斯盯着那堆尾巴说,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你去捡起来好吗?男孩等人们的眼睛转向别处时,他弯下了腰,可他的手刚一碰到那堆尾巴,一只亮闪闪的黑色的大皮靴重重地踩到了他的手指上。
好啦,你不想碰它们吧,小伙子,一个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会得鼠疫的。
你知道,老鼠会传染的,会让你的腿烂掉。
是一个捕鼠人。
他冲着男孩咧开了大嘴,但是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笑。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啤酒味。
对啊,小伙子,你的脑浆还会从鼻子里流出来。
另一个捕鼠人走到男孩身后说,可不能用手,小伙子,会得鼠疫的。
刚才我的伙计是老样子直接用了手,小伙子――捕鼠人甲对着男孩呼着更多的酒气说道。
――可你做不了,小伙子,捕鼠人乙说,要是得了鼠疫,你的手指会统统――可你的腿并没有烂掉。
男孩说。
莫里斯发出一声呻吟。
在酒味前没礼貌从来不是一个好点子,但是这一会儿没有任何关系,两个捕鼠人正觉得自己很幽默呢。
啊,说得好,小伙子,但那是因为在捕鼠协会的学校里教的第一课就是不让你的腿烂掉。
捕鼠人甲说。
那真是一桩好事儿,因为第二课就是爬楼。
捕鼠人乙说。
噢,我是一个怪人,是不是,小伙子?另一个捕鼠人拣起那堆黑带子,收起笑容,瞪着男孩。
脸很生呀,小毛孩,他说,给你一点儿建议,擦干净鼻涕,跟人啥也别说,一个字也别说,知道了吗?男孩张开嘴巴,又匆匆闭上了。
捕鼠人又露出了恶心的狞笑。
啊,学得挺快嘛,小伙子。
他说,也许还能撞见你,呃?我打赌你长大了会想做一个捕鼠人,嗯,小伙子。
捕鼠人乙过于用力地拍着男孩的背说。
男孩点点头,这似乎是最恰当的。
捕鼠人甲弯下腰,把麻麻点点的红鼻子伸到离男孩的脸只有一英寸远的地方。
等你长大了,小伙子。
他说。
捕鼠人拖着狗走了,其中一条腊肠狗不停地回头看着莫里斯。
这儿的捕鼠人可真不一般。
莫里斯说。
从来没见过他们这样的捕鼠人,男孩说,样子脏得恶心,好像还挺高兴。
从来没见过哪个捕鼠人这么忙,还能让靴子干净漂亮,莫里斯说。
是啊,真的,没错……男孩说。
可这还比不上这儿的老鼠奇怪。
莫里斯以平静的声调继续说,好像在清点钱似的。
老鼠有什么奇怪的?男孩问。
有一些老鼠长着非常奇怪的尾巴。
莫里斯说。
男孩环顾广场,领面包的队伍依然很长,这让他不安起来。
不安的还有蒸汽。
小股的蒸汽从遍布广场的阴井盖中嗤嗤地涌出,整个城市似乎建在一个大水壶上。
而且,他清楚地感到有人在盯着他。
我看最好还是找到老鼠他们,然后走吧。
男孩说。
不,这个小城闻上去充满了机会。
莫里斯说,这儿出事儿了,出了事儿就意味着有人会发财。
要是有人会发财,我看不出为什么发财的人不会是我――们。
没错,但是我们不想让毒豆子他们被那些人杀死吧!他们不会让人抓住的。
莫里斯说,比脑子好使那些人赢不了。
要我说啊,连火腿都比他们强。
至于毒豆子,他的脑子都从耳朵里溢出来了。
希望不会!别,别,莫里斯说,他总是说别人想听的,我是说我们的老鼠比大多数人都聪明,是不是?记不记得在斯克鲁特那回,沙丁鱼待在水壶里,等老太太掀起盖子时,他竟冲她射了一颗山莓?哈,连普通的老鼠也能胜过人。
人觉得自己厉害只是因为他们个子大,更――等一等,我得闭上嘴巴了,有人在盯着我们……一个挎着篮子从老鼠屋里出来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很有兴趣地盯着莫里斯,然后抬头望着男孩说:是一个捕鼠好手,是不是?一定是,这么大的猫。
是你的吗,男孩?说是。
莫里斯轻声说。
呃,算是的。
男孩说着把莫里斯抱了起来。
给你五镑,卖给我。
那男人说。
要十镑。
莫里斯嘶嘶说。
他不卖。
那男孩说。
傻瓜!莫里斯咕噜道。
那七镑。
男人说,嘿,这样吧……整整四厚片面包,怎么样?这太傻了,一片面包都值不了二十便士。
男孩说。
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刚刚到这儿的是不是?得了很多钱吧?够多的。
男孩说。
你觉得够了?反正钱不会给你多大好处。
瞧,四厚片面包,再加上一个小圆面包,再没比这更多的啦。
十片面包都能买到腊肠狗了,它们抓起老鼠来像发了疯似的……不卖?好吧,等到挨饿的时候,半片薄面包,一抹黄油①,你都会换了,还觉得换得好呢,瞧着吧。
男人大步走开了。
莫里斯扭动着身子挣脱了男孩的手臂,轻轻地跳到卵石路上。
老实说,只要我腹语在行,我们就真能发财。
他咕哝说。
①把黄油抹到面包上,再刮下来。
然后吃面包。
――作者原注腹语?男孩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说。
就是你动嘴,我说话。
莫里斯说,你为什么不卖了我?不到十分钟我就回来了!我听说过一个男人靠卖认家的鸽子发了大财,而且他只有一只鸽子。
你不觉得这样的城市有点问题吗,一片面包卖一镑多?男孩问,一条老鼠尾巴就半镑?只要他们手里的钱还够付魔笛手的就行。
莫里斯说,这儿已经在闹鼠灾了,真有一点儿运气,是不是?快,拍我的脑袋,有个女孩在盯着我们呢。
男孩抬头看去,是有一个女孩在盯着他们。
人们在街上走来走去,一些人从那个女孩和男孩之间走了过去,但是那女孩纹丝不动地站着,定定地盯着男孩,还有莫里斯。
这种把你钉在墙上的眼神让莫里斯想起了桃子。
这女孩看上去就像那种一问起问题就没完没了的人。
而且她头发太红,鼻子太长,还穿了一件黑色花边的黑色长裙。
这种样子出不了什么好人。
女孩从街对面大步走了过来,面对面地站到男孩跟前。
新来的,是不是?来这儿找活干,对不对?我想大概是上次被开除了吧。
也许是因为你睡着了,所以事情搞砸了。
大概就是这样。
或者是你逃跑了,因为师傅用大棍子打你,但是,她似乎又猛地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也许是你该挨的,因为你太懒了。
还有也许这猫是你偷的,你知道这儿的人会出多少钱买猫。
还有你一定是饿疯了,因为你在跟猫说话,每个人都知道猫不会说话。
一个字也不会。
莫里斯说。
你也许还是一个神秘的男孩――女孩闭上了嘴巴,困惑地看了莫里斯一眼。
莫里斯弓起背,说了一声prppt,猫语里是饼干的意思。
那只猫刚才说了一点儿什么?女孩问道。
我想每个人都知道猫不会说话。
男孩说。
啊,可也许你是巫师的徒弟。
女孩说,没错,听上去很有道理,现在说得通了。
你是巫师的徒弟,可你睡着了,让锅里冒泡泡的绿东西溢了出来,巫师吓唬你说要把你变成一只,一只――沙鼠。
莫里斯帮忙说。
――一只沙鼠,于是你偷了巫师的魔猫,因为你非常讨厌沙鼠,而且――什么是沙鼠?那只猫刚刚说了‘沙鼠’?别看着我!男孩说,我只是在这儿站着!好吧,然后你把猫带到了这儿,因为你知道这儿在闹可怕的饥荒,你想卖了它。
要是你开价,你知道,那个人会给你十镑。
再会抓老鼠的猫卖十镑也太多了。
男孩说。
抓老鼠?他感兴趣的可不是抓老鼠!那红发女孩说,这里的人饿坏了!那只猫至少可以吃两顿!什么?你们这儿吃猫?莫里斯说,他的尾巴像刷子一样毛毛地蓬了起来。
女孩带着可怕的笑容冲莫里斯俯下身去,用手指捅着他的鼻子,桃子在争辩中赢了莫里斯时脸上总是带着这种笑容。
抓住你了。
她说,一点儿小计谋你就上当了!我看你们俩最好还是跟我去吧?不然我就叫。
我尖叫的时候人们都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