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一界明城在黑夜里醒来,觉得浑身都在酸痛。
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只是灰堆里还有零星的红光一闪一闪的,不再向周围的人提供什么热量。
北邙山脉,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是无常的地域。
白天的跋涉是在没有由来的酷热里进行的,可是夜晚,冰冷的地气却轻易地通过厚厚的驼皮毯子侵入旅人们的骨髓。
界明城知道自己还没有从昨日的疲劳里恢复过来,但是难以抑止的寒冷让他没有办法继续入睡。
看着周围沉睡中的马帮汉子, 他叹了口气,在北邙山里,即使是他这样久经沙场的战士,也无法和这些吃苦耐劳的普通商人一样应付恶劣的环境。
他把驼皮毯子紧紧裹在身上,眺望着岁正应该闪耀的方向,但是什么都看不见。
山里的夜幕是沉重的黑色,摒绝了一丝光亮的可能。
在北邙山中旅行不能依靠和星辰的指引,当然也没有办法从星辰中获得魔法的力量和神的指引。
这是模糊的地界,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短暂出现的太阳和旅行者的本能。
所以他不必考虑迷失方向的后果,反正他对此无能为力。
离开云中已经一个月了,自从进入北邙山以后就不再有真正意义上的道路,马帮一直在砾石滩和灌木丛里穿行,他们唯一的路标就是去年营地的依稀痕迹。
自然,行进的速度也慢得象蜗牛一样,界明城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走不到前面那座高高的无诺峰的脚下。
不过他也知道他最终会走到那里的,既然马帮的人每年都可以完成这样的一次旅程,那么他当然也可以,并且他也会象马帮中其他的商人一样在传说中瑰丽的地下王国与那些矮小的河洛进行交易,当然,这次他的使命比一般的交易要重大一点。
界明城猜测天亮时分应该不会很遥远了,他拨了拨失去热量的火堆,试图把它重新点燃。
麻木祖克睡得很香,他梦见珍珠端着一大盆烤的热热的黑鼠肉上来,上面点缀着鲜艳的松根菌,还浇过了一点青阳魂,鲜红鲜红的烤肉带着浓郁的青阳魂的酒香势不可挡地向他逼近,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然后他惊醒了。
跳动不定的红色原来不是烤肉的颜色,而是那个人类战士重新升起的篝火,但是青阳魂的酒香是真实的,那个人类战士正拿着一个银质的小瓶子小口地缀饮。
祖克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他打开自己的食物袋,里面只有一些风干的真菌块,他拿了一块放进口中,觉得味同嚼蜡。
几乎被瞬间的一个念头击倒,他忽然想去向那个人类战士要点酒喝。
河洛的文明程度实际上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高的多,人们往往认为河洛唯一的长处是他们绝世无双的工艺水平,其实只是因为人们觉得这一点对他们比较有用。
关于河洛的国家和宗教在整个东陆上都没有什么完整的记载,更不用说他们的军事力量了―――虽然河洛制作的武器总是最精良的。
麻木祖克是一个斥候,他已经跟着马帮走了整整二十九天了,仅仅这个事实就可以让马帮的人吓一大跳。
根据河洛的规矩,发现外人踪迹的斥候要一直跟踪到外人离开北邙山或者到达无诺峰,而其余的斥候则为他补给和传递情报。
尽管北邙山的外围并不是河洛的势力范畴,但是所有进入这个区域的人都会立刻被河洛的斥候所跟踪。
河洛们并不愚蠢,即使他们的思维和人类有所不同,他们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工艺能力对于外界是个巨大的诱惑,所以深邃的北邙山里到处都是斥候的眼睛。
有时候评议会的长老对于把这样巨大的人力分配在这种工作上也会发点小牢骚,可是谁也没有真得怀疑过这样做的必要性。
三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使河洛完全放弃了山区以外的生存空间,河洛们的传说说得很清楚。
可是祖克现在就怀疑自己工作的必要性。
北邙山是河洛魔法控制下的一个骗局,从平原到无诺峰,是河洛们半个月的脚程。
但是对于无知的人类商人来说,他们必须在这山里来来回回地绕上三四个月才能到达无诺峰脚下的创造之门。
想到自己还要无聊地跟这些人绕上两个多月的圈子,祖克就不能不从心底里觉得绝望,尤其是,这已经是他近几年来第三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好彩,老是让他碰见人类商队。
他想到这里不由恨恨地呸了一声,然后才恍然大悟,自己犯了怎么样的一个错误。
他惊恐地握住袍子里的钢钎,发现那人类战士忽然从火堆前消失了。
界明城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这样的山野怎么会出现猫打喷嚏的声音呢?但是战士的本能在发挥作用,他在听到那一声喷嚏的同时,已经跃入了岩石后的阴影里,他的弯刀悄无声息地脱出了刀鞘,青色的斗篷裹住了幽蓝的刀锋。
他屏着呼吸,目光仔细搜索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沉静地弯腰站着,继续盯着黑暗的岩石,因为他已经感到一种奇怪的气息隐隐约约从那里发散出来。
麻木祖克知道的事情比大多数河洛都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好学。
但是在遗忘这点上祖克也是同样的出色。
他发现了那人类战士站在黑影里,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很奇怪,这个人即使持刀也并没有给他一点点杀气的压力。
这个时候祖克忘记了人类的眼睛不适合黑暗的环境,作为一个优秀的河洛战士,他认识到对方控制了他所有变化的可能。
祖克的好处是他从不执着,这是他保持快乐的秘诀。
所以他把钢钎往腰带上一插,撅着嘴拍了拍手,解除了障,我们来做个交易。
他不甘心地说,用力吸了一下青阳魂的香气。
界明城看见那石头裂开,一个难看的小个子走了出来。
重新点燃的篝火跳动不定,在小个子的脸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看上去小个子的身高只到界明城的胸前,脏乎乎粘满灰尘的小脸是扁平的,细小的五官却是线条精致。
与他充满精力的黑色眸子相比,小个子的脸色即使在火光里也显得苍白。
他穿着一件臃肿的大皮袍子,但这丝毫不妨碍他敏捷的行动,在篝火里那皮袍子的毛尖反射出华丽的光彩――竟然是一件极昂贵的锦鼠皮袍。
鲜明的相貌特征再加上身后背着的小巧复合弓、短短的没羽箭还有腰间的钢钎,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这是一个河洛了。
界明城知道有些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过他和祖克一样没有意识到,这是北邙之盟的开端。
二史家们把北邙之盟看作河洛再次介入东陆乱世的里程碑,不管这种介入在不同的历史记述中获得的评价如何,所有人都不能不同意,河洛使乱世的时间起码缩短了二十年。
甚至有人认为:不是这个盟约,野尘军不至于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横行荆扬,也不会那么快就陷入分裂。
而天驱武士的荣誉,在对盟约的守护中赢得了各种族的尊敬,虽然这荣誉很快就象流云一样的消散了。
也是从这个盟约开始,东陆的所有其他种族都开始重新看待以前被他们仅仅看作工匠的奇怪的小个子。
界明城对于这样的后果并没有准备,共王二年七月,在宛州南部北邙山的暗夜里,他只是打算对付黑暗中未知的威胁。
这种威胁被证明来自马帮营地边的一个河洛斥候,因此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界明城看着麻木祖克嘟囔着走进了火光里,苍白的小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的声音又尖又脆,嘴里蹦出来的词清晰流畅,而且在界明城四次呼吸之间都没有停顿过。
麻木祖克觉得很生气,不象他得其他同胞,他从不介意和其他种族交流,但是和这样呆头呆脑听他说了那么久都没反应的人类面对面实在是件很气闷的事情,他完全忘记自己是在用河洛语说话。
界明城觉得这生气的小家伙看起来并不象有恶意,可他还是很提防。
从10岁开始,他一直在东陆流浪,战斗和旅行就是他全部的生命。
他并不是没有接触过河洛,但是他确实没有想象过一个河洛居然可以有这样好的身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暗示这一点,而且这个河洛显然掌握魔法的力量。
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松菌干,要是你愿意和我分享青阳魂的话。
祖克再次重复,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彻底用完了。
界明城在努力听他说话,这个河洛说的是一种古代河洛语,和他所学过的完全不同,他记得5年前在龙渊阁看过的记载:河洛没有方言,他们有两种语言,通用语和古代语。
古代河洛语只在王族和祭司中使用,我们完全不了解这种语言,但是显然它和同样神秘的河洛魔法有关。
现在界明城可以确定两件事情:1、这个河洛不是个普通人。
2、他想要青阳魂。
尽管他听不懂祖克的话,但是青阳魂的发音在所有的语言中都不会有太大差别。
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界明城自己不是一个酒鬼,可他总认为爱喝酒的人不会太坏――-他们起码不是时刻活在警觉当中。
他掏出那个银质的小酒壶,扔给祖克,反手把弯刀插回柔软的皮鞘中。
你的刀很好。
祖克开心地抿了一口青阳魂,大大咧咧地评价道:很可惜不是我们的制作。
他终于记得用人类语言说话了,虽然说的是蛮族方言。
界明城并不感到吃惊,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河洛。
他用通用河洛语回答:是啊!是很好的刀。
人类也有非常好的铸剑师呢!界明城这次的使命就是为野尘军定制一批装备,但他不说,他还在猜测这个河洛的来意。
真是活见鬼!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河洛是怎么来的?你是什么人,会说河洛的话?马帮头子一头雾水的样子。
这么一折腾,马帮的人大部分都醒了,他们吃惊地坐在毯子上,看着祖克得意洋洋地坐在界明城对面喝着酒。
就算是每年冒着生命危险在北邙山中穿梭一次,他们中的多数也不曾这样近地接触一个河洛。
河洛是戒心很强的种族,他们只允许他们熟悉的少数马帮头目在他们地下王国的门口进行交易,毫无疑问,交易带来的暴利大部分也是被这些头目获得的。
界明城看了马帮头子一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来了那么多次了。
马帮头子的脸有点红。
界明城装作没看见,接着说: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这不一定是坏事情。
能够带队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求利的人当然不简单,他马上明白了界明城的意思。
几乎是没有任何转折地,他就腆着脸问祖克:要不要烤点驼肉?祖克吃着喝着,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支支吾吾地问界明城:你真得不尝尝我们的松菌干?很有咬头的。
界明城忍不住又笑了,他觉得这个小个子实在是很可爱。
界明城笑起来得时候非常讨人喜欢,他有一张没有被岁月侵蚀的脸和一双看不出年龄的眼睛,他微笑的时候就不再是黯然的战士而是那个热情的行吟者了。
祖克看着他,越发觉得这个武士不像其他人一样讨厌,直到他听见界明城说:当然,我们要尝的,不过你也该看得出来,我们还有一些其他的交易要作要是你不想陪我们继续在这山里绕圈子的话!他忽然想起来了,他是三百年来头一个被被跟踪者发现的河洛斥候。
他本该继续跟着这些人类绕圈子,直到两个月以后确定他们完全迷失了方向才把他们暗暗领到无诺峰的脚下。
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河洛不想被看见,就没有人会看见他们,这是他们的领土。
而现在,祖克竟然成了一个失败的斥候,他开始疯狂地想象自己被那些晚辈嘲笑的情形。
即使在这个时候,祖克也不曾想到其他的后果,而只是自己的面子。
没有这样的祖克,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这场莫名其妙的会盟吧?祖克若有所思地放下了酒壶,开始考虑怎么和其他斥候沟通。
这个祖克不能不沉吟起来。
也许问题是,要不要和他们联系。
跟踪者对整个行动负有绝对的主导权,祖克也还是可以继续领着这些人在山里转。
问题是祖克并不觉得这样的行动本身可以给河洛带来更多的安全。
说到安全,祖克刚才面对界明城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安全,他知道界明城看不见自己,但是他也知道界明城清楚自己在哪里,即使界明城那奇怪的斗篷完全裹住了弯刀的杀气,祖克也没有对抗那一刀的把握。
妖艳的一柄刀。
你的刀给我看看?祖克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走神了。
界明城毫不犹豫地把弯刀递给祖克,爽快得连祖克都有点吃惊。
弯刀很长,三尺一寸,柔软的鲨鱼皮鞘已经磨得泛出灰绿的颜色,看起来很稳重。
刀背厚七分,刀刃游动着龙行纹,幽蓝幽蓝的,甚至有点妩媚的感觉。
这样一把刀捧在祖克的手里显得很夸张,可他捧着不愿意放。
它叫八服赤眉,界明城说,很好看吧?他并没有沾沾自喜的意思,八服赤眉不是名刀,但那只是因为使用它的人总是非常谨慎,就刀本身而言,一向保守的界明城也毫不怀疑这是东陆最出色的兵器。
祖克细小的手指轻轻在刀刃上游动,他努力抑制着,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界明城凝视着那刀,轻声问祖克:拿着它感觉怎么样?踏实。
祖克老实地说,我觉得天下谁都不可怕。
一柄安全的刀,握在祖克的手里,安全就是祖克的了。
这只是因为他握着那柄刀吗?祖克是个聪明人,他马上明白了界明城的意思。
他想了想,觉得这种安全不是错觉。
要是一切都是由河洛安排的,他们始终掌握主动权,那有什么问题呢?要是无诺峰并不是好的地点,那河洛自然可以安排别的地点,哪里对河洛来说还不都是一样?这里有一点区别。
我可以把刀给你是因为我要的是交易而不是掠夺。
怎么判断这一点是你们的事情。
下一步我们可以讨论信任,这个问题的代价要高得多!界明城解释说。
天快要亮了。
沉默的天空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
麻木祖克眺望着东方厚重的云层,那里正散放出橘红和金色的线条,把天空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分别点燃。
火一样燃烧的云层很快变得炙热,祖克已经不能直视东方了。
他把两块黄晶的镜片盖在眼睛上,继续贪婪地看着日出。
在别人地眼里,祖克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可笑的怪物了,越来越强的光线让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祖克身上沉重的鼠皮袍子,他脏呼呼的小脸,嘟着的嘴和眼睛上两块大大的黄色水晶。
但是没有人想笑,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明白界明城和祖克之间的讨论,可是大家都感觉到了那种发生重大事件的气氛。
谢谢你的酒。
祖克站起来,还有你的刀。
我要离开一阵子。
也许还会再回来。
界明城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塞在胸口的图纸,画在白绫上的图纸已经捂得热乎乎了。
三这一天马帮没有继续前进。
界明城向马帮头子解释了他和麻木祖克之间的交谈,他的期望显然符合所有人的意愿。
不管祖克到底会不会回来,这种可能性本身就值得他们等上一两天―――他们本来打算走上好几个月,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
对于这种长途跋涉,马帮头子自己也早就心生疑窦。
来回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在衡玉城和天启之间走上好几遍,可是他们却要在这没有月光的北邙山里走个没完,要不是河洛的工艺所能带来的超乎普通人想象的暴利,没有人会选择与河洛交易。
马帮所携带的给养远比交易的商品要多,如果这旅程可以缩短一半的话。
想到这一点,马帮头子的眼睛顿时亮得象一盏灯。
同样是时间问题,界明城考虑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方面。
野尘军从沁阳突围是上月初的事情,可是他仅仅在北邙山里就已经走了一个多月。
要是真象马帮头子说的那样,得花半年时间和河洛作一次交易的话,那他可能要在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再次带人来取他定制的装备。
一年多的时间,还不知道野尘军是不是能在强敌环伺的东陆生存下来。
在沁阳的战斗中,初建的野尘军表现出了鲜明的优势和同样鲜明的缺陷。
如果他们的对手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时间就是完成整编之前的野尘军的最大敌人。
界明城自己并不怀疑对手的智慧,他的上司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起码姬野和项空月都在提到楚卫将军白毅的时候都忍不住要皱一皱眉头。
野尘军还在不断吸纳新鲜血液,但是整编已经展开。
这个工作的核心主要是兵种和装备的重新配置。
作为一支没有根据地的流浪兵团,野尘军必须在某些方面获得一些绝对的技术性优势。
界明城关于野尘军编配的建议得到了乱世同盟的一致认可,实际上大病初逾的吕归尘也有一个类似的方案。
吕归尘望着这个相貌平平的年轻武士,略为意外地问:你。
过去在哪支军队里呆过?界明城摇了摇头:我只是走过这个大陆地很多地方,他停顿了一下,所以看见过许多的征服。
让吕归尘感兴趣的不仅是他们想法的巧合,界明城对于整个方案显然有过细的认识,具体到了兵器的设计和马种的选育。
几乎在界明城的演说结束的同时,野尘军的领袖们就开始发布相关的命令,而其中最艰难的一项工作大概就是与河洛的兵器交易, 姬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工作分配给了界明城。
我们只能给你授权,但是我们没有钱。
既然你已经想过了,就应该知道怎么办。
姬野的口气温和但是不容抗拒。
界明城手按胸甲,恭敬地说:领命。
他扭头往营帐外走去。
姬野和吕归尘一同叫住了他:你的名字?我叫界明城。
我是今天的卫兵。
姬野向吕归尘投去了一个惊异的眼色,吕归尘微微摇了摇头。
界明城不是吕归尘带来的蛮族武士,那就只能是一名天驱了。
从大陆各个角落汇聚而来的天驱武士是一股连姬野都还不能完全了解的力量。
如果不能完成交易,项空月插口说, 务必确保别人也不能作成交易。
现在去找河洛的人一定比我们能想象的多得多。
界明城的眼神不为人觉察的暗了一下,点了点头。
对于他的首领们来说,他的建议都是已经考虑过的因素了。
毫无疑问,即使界明城不能完成他的使命,也会有替补的人选和措施。
可界明城固执地认为,河洛的兵器是这次整编的关键所在,他充满信心地走出了中军帐。
项空月目送着界明城走出帐幕,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会马上去查一下这个人的资料。
真奇怪,我还不知道我们有这么一个人呢!龙襄促狭的笑声在角落里响起:也许该去问问羽然,这孩子进了帐篷唯一没有看的人就是羽然了,呵呵。
在界明城的这次旅程开始的时候,他所拥有的除了信心就是紧迫感。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一个毫无意义的天驱武士称号有那么强的归属感,要把自己紧紧地绑在野尘军这辆摇摇欲坠的战车上。
界明城希望能够尽快把兵器带回去,希望这些兵器可以改变同僚们所处的环境,他那时候也没有想得更多。
没有风是可怕的事情。
界明城明明白白的看着水袋口上的一滴水珠掉在地上,兹的一声化作青烟从干燥的地面升起,那地面似乎连颜色都没变一下。
升起来不只是水汽,还有热气。
人们看见的世界是扭曲的,周围的环境都在不停的蠕动着,马帮、灌木、红色的沙岩,只有远处顶着白冠的无诺峰是庄严恒久的。
静悄悄的山岭上只有太阳的影子悄悄走动的声音。
一天的休息对马帮来说反而是一种考验。
在烈日下面行走的时候,大家都放弃了思想而只是漠然地迈动脚步,冒着汗一直走到黑暗来临。
反正要那么走上好多天,谁也没有从幻想里获得什么安慰。
可是这一天就不一样了,大家把毯子搭在马身上给自己制造一块荫凉,可是马也很快跑到岩石的影子里去了。
他们试图在岩石地缝隙里躲避阳光,但是阳光走得那样块,总也不肯给人一点安睡得时间。
要是那个河洛回来,也许一切就结束了。
所有的人都那么想,他们不停地眺望无诺峰,似乎麻木祖克会忽然从那个方向地某一块岩石里跳出来。
眺望是无效的,人们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焦虑就象虫子一样开始孜孜不倦地啃他们的心。
总是有人跑过来问界明城:你和那个河洛到底说了些什么?界明城觉得自己已经热得象一条死狗了,所以他回答说:我问他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他妈贵姓。
看着那些汉子先是愤怒而后失笑的表情,界明城痛快了点。
只有一个小伙子例外,他问的是:你觉得交易对河洛来说是好事情吗?是吧?!界明城望着热腾腾的世界,抹了一把汗心不在焉地回答:谁也不会拥有一切吧?你是哪里人?那小伙子是本地口音。
云中啊。
小伙子说,他微笑着解释名字的由来,因为镇子在山上,经常有云海把镇子淹没。
云海?界明城吃了一惊,他不知道云中居然有这样的来历,有云海?为什么这里连条云丝都看不见?不知道,只要一进北邙山,白天就没有云了,晚上才有。
哦,界明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觉得交易是好事情吗?交易本身倒无所谓,小伙子说,我只是觉得河洛也应该和我们一样地生活, 象我们一样在东陆地平原和森林旅行,象我们一样认识各地的人,认识夸父羽人和魅。
象我们一样的争斗不休?界明城忍不住为这个小伙子的理想主义微笑,你见过夸父还是羽人?小伙子的脸红了:都没有,我只见过河洛。
他们救过我的命。
我倒是见过魅。
界明城想起了在霍北格杀的那个年轻女孩,那女孩长得真好看,她红色的眸子在界明城的脑海里漂浮,和他羽然的眸子融合在一起,界明城的心里重重的。
第一次见到羽然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整整五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埋藏了那双红色的眸子。
我也见过羽人,不过那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们决定南下宛州,认识认识他们的河洛邻居,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南疆之战。
战争的结果是河洛全面撤出了他们无法掌握的肥沃平原,退入了宛州越州之间的高山。
你觉得他们还想认识其他的种族吗?界明城的讽刺让那小伙子张口结舌,可是他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被触动着。
我是说,小伙子情急之下,有点口吃:我认为河洛是很好的,所以,他们,总之。
界明城用他的眼神表示理解:我也这么希望,柳静清。
既然你说你被他们救过,也许你可以跟我讲讲他们的宗教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直到界明城把他绣着绿色小字的腰带头拾起来拿给他看。
等到第四个没有月光的黑夜来临,麻木祖克也没有回来。
马帮的人围着篝火默默不语,就连驮马们也似乎嗅到了不安的气息,它们此起彼伏地嘶鸣,用蹄子把地面刨得尘土飞扬。
界明城在手里把玩着那个小小的银质酒壶,膝上横放着他的弯刀。
马帮头子比界明城紧张得多,他一遍一遍的巡视着营地,防备着一些他也说不明白的危险。
奔走的夜风在穿过灌木丛的时候发出奇异的呼啸,让那些高高低低的黑影跟着雀跃不已。
只有柳静清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界明城招呼他:给我们唱一支河洛的歌听吧!大家都惊奇地望着柳静清,望着他清了清喉咙用一种奇怪的低音开始歌唱。
那是通用河洛语的歌,马帮中有不少人都听得懂。
伟大的快步捷拉啊,走在雷眼的胸膛;她的眼泪啊,象熔岩一样地流淌;她的爱人休斯啊,沉睡如黄金的雕像;想要再听见爱人的歌声,她要获得混沌的力量;哦,混沌的力量,创造真神的力量!……四这个夜晚马帮甚至没有指定夜间的守卫,突然出现的河洛斥候把大家的心神都搅乱了,连一向精明强干的马帮头子也忘记了安排属下的工作。
人们围着篝火坐成一圈,听着柳静清悲伤的歌声,等待着麻木祖克的归来。
界明城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他的要求会得到河洛们什么样的回应还是一个未知数,可是马帮的汉子们却从这期望里衍生出巨大的幻想来。
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幻想,可这幻想里多少有点真实的可能吧?当北邙山的秘密被悄悄地揭开一角的时候,人们曾经拥有的坚韧和耐心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想想恶劣的天气和艰辛的道路,枯红的群山和让人窒息的黑夜,再也没有人觉得可以继续剩下的旅程了。
界明城觉得这有点讽刺:希望反倒让人们变得如此脆弱。
没有守卫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大家都醒着,他们都希望在下一个瞬间就能看见那个看起来有点滑稽的小河洛,接着就能立刻抵达伟大的地下王国,然后是回家与亲人团聚,当然也少不了丰厚的报酬。
但是北邙山的夜晚是空洞而枯燥的,焦急不但不能帮助他们等待,反而让他们觉得更加疲惫。
睡意在被人们察觉之前就一个接一个地征服了围在篝火边的人。
界明城也没有能够逃脱夜的包围,他在昏昏沉沉的那一刻紧紧把八服赤眉握在胸前,期望借助这弯刀的力量保持一点点的警醒。
麻木祖克在黑暗中注视着这支焦急的商队完全陷入了昏睡,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出下一步该怎么办?也许应该过去检查一下那个人类武士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可以作为凭据的东西,但是他不确定界明城是不是真得被 安所覆盖。
安对于所有的种族都同样有效,因为它是从对创造神的祈祷里获得的平安和放松,是不具备威胁的魔法,不会遭遇抵抗,即使是对最强的秘道家也是一样。
对于自己的魔法能力,祖克也很有自信,尤其是在北邙山中。
可问题出在那个人的刀上。
那把刀叫什么赤眉?祖克知道那不是寻常的刀,刀里面蕴藏着他完全不熟悉的东西,是他所不能捉摸的,但肯定是魔法的力量。
真象是一道安静的赤眉,可是随时都会在长眉下流出明亮的目光来。
对于界明城的那个建议,祖克觉得转达给评议会和阿洛卡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实在看不出现在的做法到底有多大的好处。
不管有没有界明城地出现,人类都不会永久地被河洛魔法所蒙蔽。
但是在提交人类建议之前,他得首先向评议会说明他为什么会违背规定与被跟踪者进行了接触。
这样一来,他将无法回避自己被界明城发现的事实,多大的耻辱啊!祖克为自己策划了五种以上的解释,但他灰心地发现没有一种解释能够解脱他的耻辱,尤其是作为北邙山河洛的王族。
他是如此心烦意乱,一路往回狂奔的时候都没有去联系接应的斥候。
祖克的重担是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得到解脱的。
他走到议事厅门口,还没有撞击那块黄金云板,就看见长老们已经坐在了长桌周围。
祖克的好奇心立刻战胜了他的包袱,他象没事人一样地询问卫兵发生了什么事情,得到的回答让他吓了一大跳:除了祖克跟踪的这支传统的马帮商队,同时还有两支人马跟着商队进入了北邙山,而跟踪那两支队伍的七名河洛斥候都已经被俘虏了。
相比之下,祖克全身而退竟然显得很光彩。
七名斥候被俘虏的消息震撼了整个地下王国,对于河洛们来说,他们从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开始,都不曾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即使在过去的战争中,河洛也只是战死而不会被俘获。
在这样的情形下,界明城的建议当然不再有任何的积极意义。
长老们在叽叽咕咕的紧张讨论以后一起把视线转向阿洛卡,这位已近垂暮的高贵女性生气地揉着她的耳朵,她的年龄已经带来了巨大的听觉障碍,除了麻木祖克响亮的汇报,长老们的讨论她一句也没听见。
可是作为一个种族的首领,她还是表现出足够的果断和智慧:祖克!带上你们部落最优秀的战士,去把那支马帮抓回来,他们拥有和我们贸易的特权是作出了保守秘密的承诺的!现在祖克的身边就有二十个才完成成年试练的河洛战士,他们斗志昂扬,跃跃欲试,更多的则是好奇,因为大多数河洛在他们的地下王国终老, 并没有机会接触别的种族。
尽管年轻的河洛战士没有什么经验,祖克却并不为此担心。
这项任务并不复杂,他自己有着足够的魔法力,加上经过严格训练的河洛们手中的复合弓,在北邙山的夜色里已经可以在短兵相接前完成突袭了。
河洛使用的复合弓小巧而强劲,配用射甲箭在五十步的射程里足以贯穿骑兵甲,熟练的射手在一次呼吸间就可以发出四支箭。
然而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屠杀,所以河洛们使用了射巨鼠的麻醉箭,他们把箭搭在弦上,对于祖克没完没了的等待和观察已经很不耐烦了。
祖克还是不能确定界明城的刀是不是一个威胁,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再等待下去,这将是没有尽头的等待,他的钢钎和背后的射手们将为他提供胜利的保障。
他直起身子,冲射手们作了一个准备的手势,就要拍手解除障的魔法。
八服赤眉不安地在鞘中跳动,皮鞘是柔软的,所以不曾发出声响,可这颤动足以唤醒界明城。
他睁开眼睛,感受到了黑暗中逼人的杀气。
当八服赤眉清啸着从鞘中弹出来,界明城的身形跟着刀光一起飞掠而起,在麻木祖克眼里,那清浅的刀光真是美得如同少女的眼波。
然而在界明城对面的黑衣人眼里,八服赤眉 却炽烈如同掠过天空的流火,让他的呼吸也为之停顿。
他努力要冲破这刀光,双手剑狠狠地劈入火焰,耳边听见了同伴的吟唱,他知道自己可以成功。
微笑还没有从他嘴角溢开,双手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麻木祖克目瞪口呆的看着界明城在照面之间就用弯刀把那个黑衣人卷入了黯淡的光之漩涡,他也听见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吟唱。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帮的营地已经被黑衣人包围了,而所有的河洛竟然都没有发现。
他觉得自己面对一个巨大的判断难题,而且要在一刹那间解决。
吟唱地声音却让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让他没有办法作出决定。
他不无恐惧地认识到,那是一个魂术师!名词解释:成年试练,河洛们在12岁时通过一件自己的工艺完成成年礼,在此后的2到3年中,他们将接受一系列的训练和学习,主要是关于社会、宗教和军事知识,完成这个阶段的学习,他们需要通过长老设定的考试。
考试结果将决定他们在河洛社会中的发展。
屈指可数的优秀河洛可以获得学习神学和哲学的权利,并有希望进入评议会,对绝大多数河洛而言,这只是一项成年的责任。
五双手剑是蛮族使用的兵器,可善用者在蛮族中也并不多, 多数人都没有办法把那么重的兵器给悠起来。
七尺的长剑架在肩上,右手发力左手在剑锷上助推,长剑一发动就有了比主人更强大的力量,足以把铁甲的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对付这样的一剑,界明城不能不感到吃力。
在刀剑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八服赤眉传来的巨大反震就让他的虎口一酸。
通常对付双手剑的做法是闪过第一击―――要是可能的话,因为双手剑的长度和重量都决定了剑手改变攻击方向会很迟钝。
当然剑手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有那些有足够自信在一击内粉碎对手抵抗的战士才选用这种兵器。
界明城并不打算避开双手剑的落斩,他掠起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周围的形式,面对完全的劣势,他需要用强横的攻击来震慑对手,所以他握紧了弯刀,气势汹汹地往双手剑上砍去。
即使是在这样的暗夜了,淡淡的刀光布成的华丽光幕也让河洛们看得心摇意动,他们完全不能看见界明城的攻击,只是听见一连串紧密而清脆的撞击声。
一直到界明城停下手来,麻木祖克才看见那柄大得吓人的双手剑已经支离破碎,剑手呆滞的眼神停留在鼻尖前的刀尖上,一缕细细的血从他的头顶流了下来。
界明城对自己的攻击基本满意,尽管也是一个天驱武士,他的经历使他的格斗技巧更适合于这样的场合而不是战阵。
行云流水的攻击完全在掌握之中,尽管刚才硬碰硬的20多刀已经说明对方是个非常有力而熟练的剑手,他还是顺利地克服了抵抗, 把刀架在了敌人的头上。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感到欣喜,心就猛地沉了下去,对方秘道家的吟唱还在继续,没有人把那蛮族剑手当成人质。
唯一可以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吟唱效力发生得那样慢!他举着被战斗唤醒了的八服赤眉,这弯刀正放射出幽暗但却炙热的红色光芒,守护着他。
对于魂术师的吟唱没有发生效果这个事实,麻木祖克也觉得有点困惑,但是他立即就明白那是因为他的安还在发挥作用。
黑衣人的队伍很显然有着强大的魔法守护,以至于他们不仅没有被唤入梦乡,甚至还可以悄悄包围上来。
可是安是不具备攻击性的魔法,因此也没有办法被抵抗,它的覆盖范围以内绝大多数不安分的力量都陷入了放松和休眠的状态,直到这平衡被破坏。
现在那个魂术师的魔法还在尝试突破安的领域。
很显然,他们将马上做到这一点,因为连他身边的河洛战士也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杀气了。
界明城现在可以看清楚,对方起码有两个魂术师,十一名人类武士,还有几个看起来象高阶秘道家一类的角色。
对于马帮的协助界明城不抱希望,这些汉子虽然粗壮而耐劳,在战场上却近于无用,何况他们到现在也还在昏睡当中。
就算是再练上二十年,界明城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击败这样一个武力与魔法的强大结合。
他忽然很后悔当初没有在魔法上多下点功夫,而只是一味依赖八服赤眉的保护,否则现在他起码可以知道对方在使用哪一系的魔法,可以为逃跑做点准备。
在下一个瞬间,他知道了三种魔法: 炎击,风裂和显然是高阶秘道家才能使用的返空离魂。
呼啸的火球竟然象铁球一样的沉重,砸得他的刀光一阵动摇,而呼啸的风声有着尖锐的牙齿,把他的衣袂撕成了碎片。
界明城知道自己不能继续依靠弯刀的力量支撑下去了,他大吼了一声,带着不知何处飞来的火球和风箭扑向最近的一个魂术师,要是能在一刀之间结果了那家伙,也许可以从这里冲出去。
得先逃出去才能找机会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界明城的速度和威势一样惊人,让冲上来的两名黑衣武士不由为之气馁,脚下一滞。
魂术师不是好的战士,不过他们起码可以挥动兵器。
只是这个魂术师的钉头锤在界明城面前未免显得过于脆弱,白木的锤杆被干脆利落地切落,然后是黑袍里的胳膊。
界明城掠过失去战斗力的魂术师,反手荡开身后劈来的战斧,左拳干劲利落地打在斜刺里冲过来地那个剑士脸上,那黑脸剑士听见自己脸上传来清脆的鼻梁破碎声,仰天就倒。
界明城的面前是现在一片黑暗再无阻拦,逃进去就是生路,界明城的逃亡和反追踪的技术大概不次于他的上司龙襄,那也是拜托十多年来乱世中的流浪日子。
可是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力量都随着那声大吼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脚步虚浮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背后有弓弦的声音,界明城觉得背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扑倒在地上,没有来得及感受碎石割开他的面颊的疼痛,就把一切都忘记了。
射击的是河洛战士。
他们突然现身让黑衣人也吓了一跳,随即而来的密集箭雨对于没有携带盾牌的武士来说是过度攻击。
那几个秘道家只是暂时维持了一会儿他们群体的防卫,但是连珠箭很快摧毁了他们的抵抗意志,首次作战的河洛战士在短短四次呼吸之间就射空了满满的箭囊,祖克也觉得他们表现惊人。
魂术师和秘道家掩护着受伤的武士们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留下三四个被射得象刺猬一样的同伴,还有被惊醒吓得不能作声的马帮。
虽然胜利是在转瞬间获得的,祖克还是保持了冷静的判断。
黑衣人只是没有提防这些石头的快速攻击而已,他们的真实战斗实力是远在河洛战士之上的。
更何况,情报中提到的是两支人马,另一支还不知道悄悄潜伏在何处。
带上那些人!我们马上走。
祖克说。
打发马帮上路的所消耗的时间足够让黑衣人们回味刚才的这场战斗,他们会明白突袭者的实力并卷土重来。
祖克需要安排后卫和伏击的事宜。
我们需要援兵。
他说,一个河洛飞奔着消失在黑暗中。
六黑夜里的这场战斗发生的实在太快,在冲突爆发前的一瞬间麻木祖克还在计划着捕捉马帮,但当界明城被法术击倒的时候他却当机立断地指挥河洛们向黑衣人射击。
他还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一直到现在为止马帮的汉子们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更不用说抵抗了。
可祖克并没有因此觉得轻松,袭击马帮的黑衣人身份不明,他们强大的实力暗示着他们多半就是俘虏了河洛斥候的人马。
祖克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打算做什么。
袭击河洛的同时他们也偷袭了马帮,虽然他们的武士优秀同时还拥有强大的秘道家队伍,要在河洛的领地发动战争却未免是异想天开。
很可惜,被射倒的武士都没有穿戴铠甲,河洛们用的是射击巨鼠的毒木箭,但在二十来步的距离里也足以穿透武士们的身体。
这是许多年以来河洛们的第一次战争杀戮,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感到震撼就开始撤离战。
祖克只是觉得遗憾:不能从武士们的身上问出什么消息来。
真正被吓坏了的是马帮的人。
能够走这条路线的马帮汉子并不是没有见识过风浪的人,在荒凉北邙的长途跋涉原本就是生死的考验。
不过,在充满希冀的等待中迎来的却是两次袭击,这中间的反差实在是太巨大了,何况神秘黑衣人的魔法攻击和河洛的暴烈箭雨对任何人都是难以抗拒的打击。
柳静清在河洛武士的监督下往驮马背上装载货物,他的视线却不停在营地边插满了箭翎的尸体上逡巡。
被杀死的武士仍然维持着攻击的姿态,倒是被界明城摧毁了战斗力的几个人全身而退了。
在柳静清的记忆里,河洛与这样暴力的战争行为很难挂起勾来,把他从狼群攻击中救出来的那个河洛甚至连一头狼都不愿意伤害,他如此清楚地记得那河洛安详的眼神,这是他对河洛信心的来源。
这个夜晚的一连串战斗却整个地颠覆了他的认知。
收拾尸体的工作是由马帮头领和他的副手进行的,相对来说他们的意志更加坚强一些。
他们没有时间埋葬尸体,只能祈祷夜袭者会前来寻找他们失踪的伙伴。
河洛也没有要求他们这么做,死亡的河洛总是被奉献给巨鹰,因为河洛们一生都在地上生活,死后的身体应该交付给天空。
马帮头领向界明城走去,心里觉得很遗憾。
界明城是个不错的伙伴,虽然他和马帮中的粗俗汉子有着说不清的区别,他的歌声和故事却给寂寞的旅程带来了意外的快活,即使没有和那个河洛的意外相识,他也总能把人们聚集在他周围。
马帮头领才不相信界明城是他自称的行吟者,不过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在无数艰险旅程中锻炼出来的直觉告诉马帮头领:界明城对马帮没有危险,何况他还支付了一笔不菲的佣金。
界明城无疑是个厉害的角色,在所有人还没有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潜伏的危机并立即发动了反击。
早年马帮头领也有过一段不短的军旅生涯,他看得出界明城的身手超过了他所见过的任何高手,可那又有什么用处?要是他迟钝一点,也许不至于在强大到夸张的敌手面前丧失生命。
和祖克一样,马帮头领也想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要发动夜袭,马帮只不过是去和河洛做买卖,他们甚至没有携带多少金钱,因为河洛不需要。
如果是想让马帮带路去和河洛做些特别交易,他们也蛮可以象界明城那样交钱入伙嘛!袭击马帮会有什么好处?对于马帮来说,更大的危机从来都是恶劣的自然环境, 只有在离开北邙山返回葙城的路上,才可能有毛贼觊觎价值高昂的河洛工艺,这其中敢于无视马帮的商会背景而贸然出手的人还没出现过。
所以马帮头领的头现在有点大,他一手捧着脑袋,一手去翻界明城的身体,然后立刻被界明城沉重的呼吸吓得倒退了两步。
还没死呐!他忍不住低声喊到,黑暗中,所有的目光都转到他身上来了。
他定了定神,把界明城扶起来,界明城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是沉重的和死人一样。
返空离魂消耗秘道家的大量精神力,其结果也非常致命――对手的意识会被完全驱除出身体。
如果他本身没有精神防护力,就可能永远也不会从昏迷中醒来。
界明城对魔法并不陌生,但是突围中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地保护自己,只是想快点逃走。
被击中以后,界明城的强韧精神力维持了一点点的意识,这点意识没有办法立即把他从昏迷中唤醒,但却没有让他彻底失去自己。
旁观者很难看清楚刚才的战斗中界明城到底是受到了怎么样的打击,祖克知道他是被某种魔法击中,但也不知道是什么魔法。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界明城没有死,他心里涌现出安慰和轻松,也许这个和黑衣人正面作战过的人类武士可以帮助解开所有的谜团吧?他高兴地命令两个河洛战士接替马帮头领抬着界明城上路。
之所以让河洛抬着界明城是因为所有的人类都被蒙上了眼睛。
在惊恐之余,马帮头领也感到了一点安慰:河洛们有一些东西不想给人类看见,这意味着暂时没有人会丢掉性命。
从现在的位置到河洛地下王国的某个入口大概只有半天的路程,祖克不想冒着暴露路线的危险,尽管行军是在暗夜里进行,他还是要马帮都蒙上眼睛拽着马尾巴前进。
人类不知道河洛的地下王国有多么庞大,他们总是以为所有的河洛都住在无诺峰里面,那里实际是只有阿洛卡才可以自由出入的神殿。
神殿的入口巍峨壮丽,雕刻着精美树木和动物的大门足以让两个夸父那么高的生物进出。
河洛们每年的秋天在神殿外的草地上举行一年中最重大的祭祀仪式,他们把自己最骄傲的作品都拿出来展示给创造神,然后。
跋涉良久的马帮商队就会到来。
夜色开始退去的时候,祖克觉得更不放心。
他在队伍的后方放出了两队战士,交替掩护后卫,同时负责清扫痕迹。
一直到天光大亮,后卫也没有发现跟踪者,这让祖克觉得很奇怪,也许自己真是高估了黑衣人的实力,不过他也清楚的记得那些人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所以也可能是后卫们没有发现跟踪者的本事。
不能视物的马帮行进速度非常的慢,走到中午时分才走了一大半的路程,仍然没有发现跟踪者的事实让祖克心烦意乱,他决定让疲劳的马帮好好休息一下,同时河洛们要就地展开一个伏击的阵势。
唯一的好消息是:差不多有三十多名斥候援兵从各个方向赶来,加入了祖克的队伍,他们是有经验的战士,比祖克的小伙子们更了解人类对手。
唯一没有蒙上眼睛的人是界明城,大家都把他当死人处理了。
界明城受到的返空离魂的打击相当沉重,他一直挣扎在昏迷和清醒之间。
所幸抬着他的河洛战士身材矮小,他们觉得抬着那么长的担架走路实在是不方便,尤其是在转弯的时候,后面的河洛根本看不清方向。
天亮以后他们就想出了更好的办法,他们把界明城绑在担架上,一起在前面拖着担架走。
虽然界明城会经常撞到石头上,可河洛们觉得好走多了。
经过某一条小溪的时候,界明城身上那些被石头划破的伤口开始剧烈疼痛,他还被大大地灌了一口水。
在窒息和疼痛里,界明城苏醒了。
他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面。
荒芜的蒸腾着热气的红色和灰黄山岭突然在某一条山岭处终止,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绿色,非常新鲜的绿色。
河洛们走在山坡上,一侧是幽深的峡谷,要是界明城可以直起身来,他可以看见谷底奔腾的清澈的激流。
山岭的颠峰已经看不见了,因为头顶上有厚厚的白云迅速流动,偶尔有巨大的鹰从白云里掠出。
峡谷的那一边,是同样淹没在白云里的险峻山峰,每隔不远,就可以看见一条细细的水流从极高的山峰上坠落下来,喷吐着白色的泡沫砸在谷底的巨大岩石上,汇入激流。
就算是被蒙着眼睛的马帮,也能听见水流的声音,嗅到脚下踩碎了花朵和青草时散发出的清新气息,感到大地由坚硬变得柔软。
人们的心里也忽然失去了负担。
一道欢快地冒着白花的小瀑布在山坡转弯处拦住了队伍的去路,河洛们抑制着痛饮解渴的欲望,听祖克分派他们的任务,伏击将在这里进行。
七整整半天的空洞等待,让马帮都觉得无聊,他们仍然被蒙着眼睛。
唯一的好处是,他们坐在凉爽的树荫下面,可以呼吸到空气中野花的香气。
在荒野中跋涉了一个月,不管是青草还是花香都是鲜美无比的,他们贪婪地呼吸着。
直到太阳开始偏西。
河洛们把他们安置在伏击阵地后面一千步远的地方,即使是那么远,也不该妨碍他们听见厮杀的声音。
但是他们没有听见任何东西,关于伏击的讨论也因此陷于无聊的停顿。
河洛的生命要比人类短暂,所以界明城认为这半天的等待对河洛是更大的浪费。
好在河洛们在乎的事情没有人类那么多,否则他们也许真的会感到沮丧。
现在感到沮丧的是界明城,他被放在麻木祖克身旁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绑的象一个粽子。
因为祖克觉得把界明城放在身边才比较放心,这个武士的实力太过强劲。
可要是黑衣人真的突破了河洛的防线,毫无机会的界明城将引首就戮。
尤其要命的是,他的八服赤眉正被祖克抱在怀里。
而且祖克一点也没有流露出要把刀还给他的意思。
界明城到现在还是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祖克好像是帮助他们击败了黑衣人的突袭,可是回过头又俘虏了马帮。
河洛对抢劫是很不以为然的,所以马帮从来不曾担心河洛的袭扰。
他对黑衣人的来历也没有什么头绪。
和马帮一起旅行的时候,他不曾因为自己那行吟者的伪装而放松对环境的观察,但始终没有察觉黑衣人的踪迹。
想到这一点,他对自己引以为傲的追踪和反追踪技能颇感不安。
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麻木祖克。
他今天已经不止一次动摇了对自己判断的信心。
派出去的两队斥候已经扩展了两次搜索范围,却一直没有什么发现。
当然,为了防止单个的斥候被黑衣人俘虏,他要求斥候们必须集体行动,这会很大影响河洛们隐蔽接近对手的能力。
但是,完全有可能的是,黑衣人并没有跟上他们。
祖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伏击的必要性那么肯定,他只是觉得威胁的阴影在黑夜里跟上了他们就一直没有离去。
年轻的河洛们很重视他们的头一次正式战斗,他们的手指紧紧捻着射甲箭的雕翎,不停悄悄做着引弓的动作,复合弓的弹性是需要不断的使用来保持的。
对于持久的等待,他们还没有觉得厌烦,毕竟这比他们完成一项工艺所需要的等待要短的多。
他们只是有一点焦躁不安。
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实力,祖克的小心态度让他们觉得有点紧张。
他们不时回头看一下他们的首领。
那个陷在皮袍里的小个子抱着那把人类武士的弯刀,不声不响地坐在石头的阴影里。
祖克打算做一个决定,实际上是两个:首先他要派人先把马帮送去安全的地方,这样耽搁着总不是个事;其次,他要把侦察的范围扩大到马帮昨天的营地去。
他很不喜欢目前这种两眼漆黑的感觉,一直以来,只有外来者在北邙山两眼漆黑,而不是河洛。
第一个决定比较容易执行,祖克并没有打算把马帮带进地下王国去,而是带去和风谷。
并不是所有的河洛都居住在地下,在北邙山许多山谷里面都有河洛的村镇,他们不仅负责守护地下王国的入口,也要采集在地下不易获得的资源提供给生活在地下的同胞。
第二个决定就复杂了,因为他还是没有想清楚是否应该撤销这里的伏击,也许主动出击更容易扭转现在的困境。
十名河洛战士接受了押解马帮的任务,进入和风谷以后他们将解除蒙在马帮眼睛上的黑布。
这一路下来,祖克已经完全相信马帮还是过去的马帮,除了界明城,马帮里的任何人对河洛都不构成威胁。
至于界明城,祖克在心里还是保留了一些好感,他本能地把黑衣人当作了真正的敌人。
在执行第二个决定之前,他想问问界明城的意见。
发生了一些事情,祖克揉着鼻子说,所以你先前所说的交易要晚点再谈。
你也知道,昨天晚上那些人很不一般。
这次他使用了正确的语言。
我知道。
界明城说,不过我们这样交谈是不是不太公平? 还是先放开我吧。
祖克挠了挠头:这可不行,你太厉害。
你们这些人类是怎么回事我也还不清楚,放你出来我不放心。
我们还是先谈谈那些黑衣的夜袭者。
我觉得他们在跟着我们,可已经半天了,他们还是没有进我们的圈套,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界明城苦笑,他无奈地就接受自己的处境。
好吧,要是你觉得这对你有帮助。
那些黑衣人。
界明城也皱起了眉头,他们的实力虽然很强大,但是最可怕的还是他们掩藏自己气息的能力,完全不易觉察。
可是你发现了他们。
祖克插嘴说。
不是我啊,界明城老老实实的说,是我的刀,那是很奇妙的兵器。
他用嘴示意了一下祖克手中的八服赤眉。
祖克吃惊的摊开手,看着磨旧了的鲨鱼皮鞘。
八服赤眉安静的躺在鞘里。
忽然,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看见那刀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祖克才眨了一下眼,就听见界明城压抑的声音:他们来了。
祖克没有细想就点了点头,发出了作战的指令。
河洛战士看见祖克的手势都不由精神大震,他们无声无息地把射甲箭搭在复合弓上,拉得满满的瞄准前方。
一阵微风贴着地皮翻卷而来,夹杂了草地上的落花。
可是青草和花香里面,河洛们嗅见了一点熟悉的气息,还没等他们仔细辨认,转角处就走出来八个黑影,除了一个高大的武士,其余都是河洛斥候。
马帮汉子被解除了蒙布以后都不由眼前一亮。
他们知道自己来到了有鲜花和树木的地方,但他们还是没有办法想象莽莽北邙山里竟然会有这样美丽的山谷。
河洛们望着马帮汉子们震撼的神情,也微微流露出一点自豪来。
穿过人们汗腻的头发的清爽微风里面,还依稀流淌着清亮而甜美的歌声。
不象柳静清唱过的低沉歌曲,那歌声是柔软而欢快的,充满着期盼。
一行人走在厚厚的草皮上,那青草软得象熊皮的垫子,柳静清忍不住惊奇地低头去看,想弄明白这是什么样的青草。
树木高耸而挺拔,但是并非密不透风,总是有一缕一缕的金色阳光穿过树枝的缝隙,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人们的肩膀上, 于是整个树林就变得通体透明。
林间一小块一小块的草地上,除了怒放的鲜花,还有一圈一圈肥美可爱的小蘑菇,不用搜索自己的记忆,柳静清也知道这是安全的美味。
不知道河洛们一天需要吃几次饭,对于马帮来说,整整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早就空了,队伍中忽然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喉咙声。
河洛们也会饿,马帮的汉子们在幻想蘑菇炖小鸡的时候,他们想到的是烤鼠肉,而且他们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吃到,因为和风里飘动着的正是珍珠卡拉的歌声。
珍珠卡拉坐在溪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把自己雪白的双足浸在清澈的溪水里。
她眺望着遥远的山尖,唱颂着照耀初始神山的光明。
一头驴子大小皮毛灿烂的锦鼠温顺地伏在卡拉身边,享受着她的抚摸。
阳光跳跃的水面衬托着她裹在灰色袍子里的窈窕身段,让她亮得令人目眩。
卡拉没有看见队伍的到来,她只是坐在水边轻轻唱着,直到她身边合抱粗的山红木后边转出来一个持弓的河洛战士。
和风之谷的河洛战士和来自地下王国的河洛装备明显不同,他穿着染成树叶颜色的轻皮铠,背后十字交叉背负着箭囊和重剑,手中的红木弓差不多等同于他的身高。
他的行动轻盈,即使是快步的行走,紧缚的装备也没有发出碰撞的声音。
可卡拉还是感觉到了他行动带起的气流,那气流散发着紧张的味道。
她停下了歌声,扭过头来问河洛战士:怎么了,苏?卡拉转过头来的一刹那,也嗅到了树林里传来的陌生气息,她细长的眉毛惊异地扬了一下,接着就笑着问苏:是祖克带着朋友回来了吗?苏也是一脸的困惑,这样大群的的人类来到和风之谷,在他的记忆中还没有出现过,他一边迎着带队的河洛斥候走去,一遍回答卡拉:是啊,祖克的战士回来了,还有好多的……人。
所有的人在看到卡拉的一刹那都吃惊得合不拢嘴。
一直以来,穿梭在北邙山中的马帮都是一个自豪的群体,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旅程艰苦卓绝收入令人羡慕,能够和东陆上最封闭的一个种族交流也是一种了不起的经历。
马帮中懂一点河洛通用语的人通常在他们的家乡都受到尊敬和仰慕,要是象柳静清这样有着关于河洛的故事和歌曲,那他们自己都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
可是在深入北邙山那么久以后,从荒凉的山岭走到这样一个美得和传说一样的山谷以后,他们听见的最美的歌声竟然是来自一个人类的姑娘。
不错,这姑娘并不比河洛高大,可是她婀娜的身材和轮廓清晰而柔美的面容说明她一定有着人类的血统。
而从她和河洛们说话的态度来看,她俨然就是河洛的一员。
这一天里面,马帮汉子们所承受的震撼实在太多了。
柳静清和其他的马帮汉子一样吃惊,他的吃惊不在于这唱歌的姑娘竟然是一个人类,既然他自己都和河洛生活过一段日子,在这个地方出现类似的例子并非难以接受。
从柳静清的位置望过去,可以看见卡拉完美无暇的面容,她披散在袍子上丝一样光滑的长发,及那双黑闪闪却没有焦点的眸子。
他心里忽然被说不出的感动所填满,忍不住朝卡拉那边走了两步,自己也不明白想做什么。
不要动!带队的河洛战士闪电般抽箭搭弓瞄准了柳静清,认真而严峻地命令道。
是是!柳静清一下清醒过来,背上密密冒出来一层冷汗,我只是……。
他结结巴巴地说,然后发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也许是反差太大的关系,他一时有点失态。
柳静清垂头丧气地走回队伍中,可还是忍不住和大家一样,一边不断扭头望着卡拉,一边前行。
从两句紧张的对话里面,卡拉也明白了些面前的局势。
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动,只是淡淡地说:原来不是朋友。
当微笑从她的脸上退去,珍珠卡拉看起来不再象一个稚气而美丽的小女孩,她那宽大而柔软的灰袍在山谷的微风里轻轻飘动,显得说不出的高贵。
她向着马帮走过来,所有的人都不由摒住了呼吸,没有人觉得自己是在俯视一个小女孩,倒是卡拉深黑的目光在检阅他们的形象。
卡拉一直走到队伍末尾的柳静清面前,才回头对那个带队的河洛战士说:我没有觉得他们是坏人啊,蒙塔?蒙塔被她问得不由一咧嘴,不知道如何做答。
我们不是坏人啊!柳静清说,小心地用眼角瞟了一下蒙塔和他的弓。
睡着觉就被抓过来了。
卡拉对柳静清熟练的河洛语感到吃惊了:你的河洛语说得很好啊,人类。
她这么说的时候,所有的马帮汉子都忍不住泛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这让押解他们的河洛很不舒服。
在你们面前的是和风之谷的长老,尊敬的珍珠卡拉。
苏沉静地说,可透过他没有没水晶镜片遮蔽地目光,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微微怒意和不惜代价捍卫卡拉的忠诚。
虽然没有人能明白一个人类女孩怎么会成为一个河洛的长老,但是这样的情形下没有人会傻到不合时宜的刨根问底。
人们都沉默了。
珍珠卡拉对自己下属的恭敬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抱歉地微笑着,人们的目光顿时又被光彩溢满。
没有什么啊,他们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呀!别吓唬他们。
她对河洛战士们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到村子里去吃点东西吧。
我看你们都饿坏了呢!不管是马帮还是河洛,都忍不住发出了一下短促的欢呼,卡拉的笑意更浓了。
柳静清看着卡拉跟着苏,轻盈地走在队伍前面,而那头五彩皮毛的锦鼠兴奋地在队伍前后奔走。
这真是一幅奇妙的景象,最特别的是,柳静清相信卡拉并不是依靠着视力避开前面的障碍。
当卡拉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可以确定那双美丽而深邃的眸子是没有焦点的。
同时他也感到,卡拉的确是看清楚了马帮中的每一个人,就象她看清楚了她的河洛战士一样。
一切正变得越来越不寻常。
所有到达和风之谷的人都会惊叹于河洛伟大的建筑艺术。
这个小村镇并不壮丽,和地下王国的气势磅礴完全是两回事,可是每一间房屋每一寸街道都是精心雕砌的,而且完全融合在这闪耀着金色阳光的森林里。
沿着洁净无尘的云白石街道一直走下去,就是和风之谷的中心广场。
广场并不大,大概可以容纳一百多人,地面铺的是打磨光滑的黑髓晶岩,亮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广场的中心是个青金石造的喷泉,汩汩的喷涌着清亮的泉水,泉水会从广场上流出去,经过村子里每一幢房屋的门前屋后,最后汇入溪水。
队伍就停留在这广场上,马帮的汉子们在泉水边清洗自己肮脏的面容,来到这样的地方,谁都会自惭形秽的。
河洛斥候们把一把装满了黑莓汁的大壶互相传递着,一边向他们的山谷同伴讲述那场夜袭的故事。
珍珠卡拉和几个山谷河洛在火塘边烤着巨鼠肉,铁锅里炖的蘑菇汤不时传出让人失神的浓香。
柳静清简直快要忘记自己在一天前经历的故事了。
他轻轻跟着卡拉的歌声哼唱,心下却是一片迷惘:明天会是怎么样的呢?在前面伏击的河洛们,和黑衣人交手了吗?他想起界明城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凌,似乎看见那把优美的弯刀正悄悄接近这渐合的暮色中来。
九从浓重的暗夜里走出来的马帮再一次看见了星光,璀璨的夜空中到处是闪烁的光芒,让天边斜斜的新月都显得黯淡了。
这可比他们手中喷香的鼠肉更让他们觉得振奋。
也许是太久没有看见星辰的关系,人们似乎都忘记了星光也可以这样明亮。
他们围坐在广场的地面上,谈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即使离着火塘那么远,彼此也能看清楚对方的神色。
就连马帮的头领也不再挂着那张死人脸,他用目光默默地清点着货物的数量。
河洛的诚实本来是有口皆碑的,只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没人有心情关心他们的货物是否有缺失。
每个人都相信情况正在好转。
他们还是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可他们并不是头一次与河洛打交道,而卡拉表现出的正是他们所熟悉的河洛的善意。
要是马帮是被看作了战俘的话,和对方的战士吃着同样香喷喷的烤肉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柳静清躺在凉爽而光滑的地面上,遥望着浩瀚的星空。
对于那些遥远而明亮的星星,他知道的不比童年时候多多少。
他听说过这大陆上有很多了不起的人可以从星辰的运动里面看出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也目睹过战士和法师在向某些星辰的祈祷中获得强大的力量,但这些从来都没有引起过他太多的好奇。
只要象现在这样躺着,凝视着深邃的星空,柳静清就可以忘记时间的流转,他脑海中转动的念头就会超过他自己的认知。
柳静清最熟悉的也许就只有北斗群星,那是把他从旷野里救出来的河洛在这样一个夏夜教给他的,沿着北斗所指的方向一直走,就是我们的神山。
那个时候柳静清还不知道北邙山里看不见星辰,当然更不知道深入北邙山的这些美丽山谷里又能重新看见它们。
十几年前的北斗和现在的多少有些不同吧,不过柳静清不知道那些星象家是不是也能从变化中看出发生过的事情。
他轻轻哼着快步捷拉的歌谣,幻想着红发的女子在星光下奔跑。
奇怪的是,想象中那红发女子的面容看起来和卡拉一样。
歌声在广场上流淌,即使人声嘈杂,大家也能听见他讲述的那个古老传说。
柳静清沉溺在自己的星空里,并没有意识到河洛和马帮都渐渐安静了下来,最后的一丝紧张和戒备在这个空间消弭无踪。
珍珠卡拉悄悄走到柳静清的身边,象和风之谷的其他河洛一样,她并没有听过这支歌,爱情从来都不是河洛歌谣的主题,可这支歌是。
所有的河洛都相信这歌曲来自他们的祖先,虽然这故事并不象他们经常听到的。
卡拉把手放在柳静清的肩膀上,这让柳静清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吃惊地看着自己肩头。
卡拉的手不象他想象的那么柔软娇嫩,皮肤因为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但那仍然是白皙好看的手,并且充满了温暖和安慰。
过去现在和未来,珍珠卡拉说,她说话的声音也象歌唱一般,在星空中都有记载。
只不过人们不太会关心过去的事情,以为他们已经知道了。
柳静清吃惊地张大了嘴,不明白卡拉怎么看见了他心中的疑惑。
卡拉抱歉地笑了一下:我有阅读心灵的能力,这对你们人类来说应该并不陌生。
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你从那里学会的这支歌曲,它是我们的,但是我以前没有听到过。
是一个河洛教的,很多年以前,柳静清结结巴巴地说,因为过于靠近卡拉,他的心被喜悦充满,以至于不能准确地组织自己地言语,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很好,我记得他的箭囊上画着一头火焰里的熊。
火焰舒拔。
苏震惊的说。
我们以为他早已经死了。
他毫不掩饰的惊讶与广场上忽然响起的私语呼应着,显示出火焰舒拔这个名字的巨大影响力。
这个近百年来最伟大的河洛工匠,要不是置疑评议会的教诲而离开北邙山的话,本来是很可能成为北邙山河洛的国王的。
他的疑问是如此严重,连他的王室身份也不能为他提供保护。
评议会专门为他召开聆讯,可他却在聆讯那一天悄悄离开了北邙山。
叛国者舒拔。
蒙塔皱着眉头纠正苏,议会早就裁定他是三百年来唯一的叛国者,因为他擅自离开北邙山。
你也知道那是个陈旧的裁定,苏忍不住为舒拔辩护,在我们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个英雄。
山谷河洛的英雄吧?蒙塔不服气地说,我的家族中可没有这种说法。
别象孩子似的。
卡拉教训这两个明显比她年长许多的河洛战士,裁定是议会作出的,评价却要由时间做出。
不管怎么样,创造之门上还保留着舒拔的杰作。
两个斗嘴的河洛战士尴尬地彼此看了一眼,不作声了。
能把自己的工艺安置在创造之门上是河洛们莫大的荣誉,在场的河洛都没有这样的资格,即使是麻木祖克这样自诩天才的河洛也一直在他的小工房琢摸他的作品,不曾提出过评议的申请。
河洛们的争论让人类觉得茫然,柳静清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个善良的河洛竟然是一个著名的人物,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学到了这支特别的歌谣。
说实话,柳静清没有觉得这歌谣本身有多么的特别。
如果一定要说什么的话,就是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女子,为营救她的爱人经历种种磨难。
在人类世界里,这样的角色由男子承担会更合适一些。
故事甚至没有说明捷拉最后有没有找到混沌。
柳静清喜欢的无非是这歌曲忧伤中带着希冀的曲调。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为什么河洛们会被这歌曲吸引,又为了教授这歌曲的人争论。
年轻的卡拉在教训河洛战士的时候,充满了威严和权威,但当她转回头来看柳静清的时候,微笑的面容又带上了一些稚气。
等有空把这首歌教给我,她请求说。
可我们还是囚徒。
马帮头领不失时机的说,这样的身份不合适。
卡拉迟疑了一下:这是议会和阿洛卡的决定,我们没有权力修改。
有一些你们不清楚的事情在发生,但是我们能够控制。
事情会好起来的,只要你们等一等。
要是下午卡拉说出这样的话来,马帮的汉子们还会半信半疑,现在他们却充分信任卡拉的权威,没有人知道这转变是怎么发生的。
河洛战士也觉得很自豪,因为他们能够控制。
对于马帮,河洛们本来并无恶感,他们带来的总是河洛们喜欢的东西。
现在卡拉这样说了,河洛们觉得更踏实,卡拉说的话,即使在议会里也是很有份量的啊!也许他们明天就可以看看驮马身上背的到底有多少美酒和丝绸了。
传递军情的办法有许多,战鼓肯定是其中最古老的一种。
山那边的鼓声传过来的时候,广场上的河洛战士都站了起来。
最着急的是蒙塔,尽管他明白静默是埋伏的需要,可是他离开伏击现场已经有半天了,音信的断绝总是让人担心。
他扶着自己的复合弓,侧耳倾听,表情慢慢松弛下来。
卡拉说得对,局面肯定在河洛们的控制之中。
祖克和他的战士们正在返回和风之谷,带着十几个人类。
鼓声虽然没有说明战斗的过程,但也没有传达任何一个河洛伤亡的消息,毫无疑问,祖克们的战斗是完全成功的。
唯一特别的讯息是:祖克要求在和风之谷召开紧急议会。
蒙塔暂时不能了解政治的意义。
他是一个好的斥候,一个好的战士,也是一个优秀的工匠,他不会把精力放在更大的事情上。
长老们都象珍珠卡拉一样了不起,也许更了不起,他们知道过去和未来,他们的决定一定是最好的。
对于麻木祖克的要求,卡拉没有觉得特别诧异,星象早已经说明变革将要来到河洛的王国,卡拉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开端。
对卡拉来说,阅读星辰的能力不是象阅读心灵那样与生俱来,她没有别人一样的视力,却能够通过不同人的眼睛来观测星空。
卡拉也许不是这世代最伟大的星象家,但是她能看见的比别的星象家更多,不同的人总是看见星空中不同的地方。
柳静清就总盯着北斗,那些星辰的偏移说明巨大的肉体力量就要改变九洲的走向。
幸运的是,卡拉并不是个真正的星象家,她关心的从来都不是大势。
比如现在,她应该离开广场去安排祖克要求的紧急议会,可她犹疑不定地从柳静清身边走开一步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谢谢你。
卡拉小声说,觉得我那么漂亮。
我很高兴。
和风之谷的人都很爱我,可他们从来不会说我漂亮。
我知道我长得和大家不一样。
她神态忸怩,一脸小女孩子按耐不住的欢喜模样。
她空洞的目光垂在地面上,没有和柳静清的眼神交会。
星光下,柳静清看见她雪白的脖颈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心里不由怦然一动。
界明城轻抚着胁下的弯刀,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知道这样不对,流浪的经验告诉他兵刃给人的安全感有很多虚假的成分,可和旁边这些沉默的黑衣武士和秘道家走在一起,握着八服赤眉的感觉要好得多。
他也被蒙着眼睛,麻木祖克在他前方走着,用脚步声提示障碍。
虽然看不见道路,他能感觉这是一个有光线的夜晚。
从上一个夜晚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十这是一个奇怪的队列,矮小精悍的河洛战士和人类一起在星光照耀下的密林间穿行。
高大的蛮族武士和浑身散发著神秘气息的秘道家,执仗的魂术师和带刀的吟游诗人,甚至连河洛战士都是不同的:从地下王国出发的战士们仅仅背负著弓箭,增援的山谷河洛却是甲胄鲜明、全副武装。
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他们这样沉默地行进,步履飞快,即使那些人类都 [被屏蔽广告]被蒙上了眼睛,也并没有因此迟滞整个队伍的速度。
靠一块单薄的黑布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蒙蔽这些人类的知觉?麻木祖克对此并没有抱著太多的幻想。
能深入到北邙腹地的这些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固然不了解秘道家和魂术师的力量,蛮族人在旷野中追踪和辨认方向的能力他却早有耳闻,更不用说身后这个交过手的奇怪武士了。
黑布是个障碍,它也许能干扰人类记忆他们走过的路线,但更多的只是一种仪式。
决定把这些人带向和风之谷的时候,祖克已经放弃了河洛们在北邙山建立的第一道防线。
这第一道防线足以防止人类接近河洛的领地,不过眼下的情形并不那么简单。
筹备以久的伏击没有奏效。
河洛们的埋伏相当隐惘M盗σ沧愎磺看螅群蟾系降某 蛎呛蜕焦日绞孔芗朴幸话俣嗳耍谀茄欣牡匦蜗录 鷚徽 犹灼锉膊焕 眩慰鍪鞘锤龈站裾降娜恕N侍馐牵庑╙谝氯瞬 挥写蛩阌牒勇遄髡剑腔钩晒Φ厥贡环驳暮勇宄 蛳嘈帕苏庖坏恪? /p>真正的战斗发生在黑衣人和另外一队人类武士之间,正是这场战斗耽搁了黑衣人进入伏击圈的时间。
跟著马帮脚步进入北邙山的第二支队伍是一队骑兵,黑衣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战斗结束以后他们才从骑兵们的甲胄上辨认出休国禁军的徽纹。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那些骑兵痛下杀手。
骑兵中一定也有精于追踪的武士,他们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黑衣人的队伍后面,直到突然遭受刀剑和法术的攻击。
被俘的河洛斥候们不知道这二十多名武士和秘道家是怎样伏击同等数量的精锐骑兵的,反正他们作到了,虽然损失惨重。
训练有素的骑兵在黑衣人的伏击中表现镇定,他们的第一次反扑就杀伤了三分之一的黑衣武士,只是他们根本没有得到第二次反扑的机会,对于秘道家的攻击他们毫无防御能力。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因为黑衣人对他们的袭击比对马帮的袭击更加彻底,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从他们的精良装备和强悍的战斗力上,被俘虏的河洛斥候得到的印象是:他们不是带著善意来的。
这正是黑衣人想要说的。
他们是敌人。
黑衣人的头领说,他是一个秘道家。
我们杀死了你们的敌人,所以我们应该是你们的朋友。
这个推断肯定有一些地方不太对劲,但是斥候们一下子想不出问题在什么地方,他们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想起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抓起来。
我们也很不好意思啊!秘道家真诚地说,时间紧迫,我们想尽早和你们的阿洛卡取得联系,所以希望你们为我们指点迷津。
只是。
你们谁也不肯,我们只好接二连三地寻找下一个机会。
斥候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自己的忠诚竟然会是同袍被俘的原因。
他们的思维方式并不适合这样急剧的逆转,所以他们很久以后才想起来问下一个问题:那你们到底想作什么啊?秘道家一直在等待这个问题:帮助你们阻止其他人类的进犯!我们的世界正在发生一些变化,乱世就要再次来临。
河洛虽然不再拥有让人类垂涎的富饶土地,但你们伟大的冶金能力就要成为众矢之的,这些骑兵只是第一队到来的人马,以后这样的队伍会越来越多。
我们想帮助你们更彻底地封闭北邙山。
乱世的消息从来都不确切,但是或多或少地,也曾传进过河洛们的耳朵。
再次讨论后,他们认为秘道家的解释是合理的,所以出现在祖克射程以内的首先是这七名河洛斥候。
黑衣人其实已经丢掉了河洛和马帮的踪迹,骑兵的追踪能力实在超越了他们的意料,他们不得不立即解决这问题,以至于失去了河洛。
被俘的斥候们通过缥缈的战鼓声知道了麻木祖克正在召集援兵的消息,他们于是赶了过来。
要是外界的变化真的象秘道家所说的那么大,斥候们认为议会和阿洛卡应该尽快知道。
对于黑衣人的说法,祖克有著本能的怀疑,他倒是宁可相信界明城的交易愿望。
他也说不清原因,那些黑衣人身上有种他不喜欢的味道,他们的善意好像没有根据。
那个秘道家羊角安看出了他的怀疑。
我想你应该记得,羊角安说,也许我们在你们的领地中做的事情让你们感受到威胁,但是没有一个河洛因此丧失生命,倒是你们昨天晚上射杀了我们的使者。
我们不想报复,因为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要比我们的生命重要的多。
这是事实,昨天晚上的行动中,黑衣人针对的仅仅是马帮,而且界明城本身也是一个很可疑的角色,他表现出的实力显然不是一个吟游诗人所能拥有的,到现在他也还没有说明他想作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交易。
祖克对于前一个夜晚的冲突没有太多的不安,他愿意相信自己当时的判断。
不过羊角安现在提出的建议是一个很大的事情,祖克没有擅加判断的权力。
都带到和风之谷吧!祖克最后这样决定,让议会和伟大的阿洛卡来做出判断。
祖克没有说出来,他想就算有问题的话,河洛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完全控制和风之谷的局势,而且这也符合阿洛卡的要求,他确实是把人都带来了。
所有的人都被要求蒙上眼睛,作为回报,他们被允许保留自己的武器,反正在和风之谷里,武器的作用比人们想象的要小得多。
羊角安和他的人走在界明城身后几十步的地方,隔在双方中间的是十几个山谷河洛。
隔著那么远,界明城还是能感觉到羊角安隐隐约约的敌意。
这是种不干净的感觉,他觉得背上的汗毛都要立了起来。
黑衣人对休国骑兵的屠杀在界明城看来问题多多,他相信黑衣人俘来的驮马上有著答案。
忽然间,他想起了项空月对他说的话务必确保别人也不能作成交易。
那个英俊的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坚定而从容,他对局势的预见比界明城要更加明确。
界明城也明白这句话的份量,野尘军在东陆势力中实在显得过于弱小,任何一点局势的变化都足以让它象泡沫一样的粉碎。
但他没有打算把一整队的骑兵都干掉,他也做不到。
就算他有整个本事,后面的人马正如羊角安所说的那样会一队一队到来的。
实际上黑衣人要对付他要容易的多,现在为他支撑保护伞的正是蒙上他眼睛的河洛。
而他要争取的,也是时间。
从这个角度来说,羊角安倒是帮了他的大忙。
很快他们就会获得接触河洛首脑的机会,界明城紧张地在脑海中回忆所有关于河洛的知识,八服赤眉暂时派不上什么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