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凡尔纳,一个给作家带来种种麻烦的儿子;如何对待这个异想天开、放荡不羁、只凭自己的高兴办事的儿子呢?购买游船给这位小说家带来的欢乐,只能掩盖他那日渐增多的忧虑。
给他造成最严重忧虑的当然是他的儿子。
他儿子是1861年8月3日出生的,这时已满16岁,正处于使青年人面临各种危险的转变时期。
幼年时,米歇尔便是个难以管教的顽童,他的哭喊常常骚扰作家的工作。
将教养儿子的事交给他妈妈来管,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她意志薄弱,显然是个平庸的教育者;至于父亲,他终日躲在工作室里,尽可能摆脱这些家庭的烦恼。
一天,小家伙大吵大闹,儒勒·凡尔纳怒气冲冲地从他的隐蔽所里钻出来,质问干嘛吵吵嚷嚷。
奥诺里娜坦然地回答说,他要一只钟。
这位一心扑在写作上的孤独者大声地说,他要一只钟,给他得了,别让他吵!这孩子从来没遇到过什么阻力;他的任何怪念头,都会得到容忍,甚至鼓励。
父亲对此从来不闻不问,而母亲常常觉得挺开心。
有一次,在散步的时候,他们给小家伙买了一把小木剑,这是当时流行的一种玩具。
小家伙刚遇着第一个地窖的气窗,便连忙把小剑塞了进去;他们不得不请求这户人家让他们到地窖里把小木剑找回来。
母亲嘱咐小淘气别再干这种事,但口气大概没带什么威胁性,碰上下一个气窗时,这个小顽童照样把木剑塞进去了,他们又不得不去把它找回来。
奥诺里娜非但没摸他一顿屁股,反而哈哈大笑,她觉得这种固执着实滑稽。
这个年仅5岁的孩子竟跪下来注视着她,对她说,啊!你实在漂亮!面对这种情景,怎能不教做母亲的心慈手软呢?父亲也不得不承认,他儿子有时挺可爱,有时挺恼人。
他觉察出这是孩童最调皮的行为吗?总之,他决定将这难似管教的孩子交给职业教师。
但当米歇尔进入阿贝维尔学校当寄宿生时,无疑已经为时太晚了。
因孩子身体素质太差,问题变得更复杂了。
他写给赫泽尔的信常常谈到:米歇尔还在害病,又发起烧来了。
为此我曾到过阿贝维尔学校。
这孩子的身体状况有时使我们日子很不好过。
我承认,他没受到很好的教养,但对待一个天天发烧的孩子,究竟应采取严惩的手段还是应遵循一项不变的规则?体质很差,这说明许多问题。
不少父母就曾遇到过类似的麻烦。
如今,人们一定会想,那就将这样的孩子送到山区防瘠疗养院得了;可在那时,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防痔疗养院;过了好几年,米歇尔才终于摆脱这种转变不顺利所造成的后果。
善良的父亲所采取的严厉的教育方法,必然要遭受失败,而且决不能使不听话的孩子一下子转变过来。
看来,造成这种状况的唯一原因是神经质,那就只好求助于精神病医生了。
他们去找过著名的布朗歇大夫。
1873年至1874年,病人在疗养院住了一些日子,身体状况似乎有所好转。
但这种好转并没持续多久。
为了克服性格障碍,父母甚至采取了最严格的方式。
他们去找过梅特拉伊少年教养所的所长布朗夏尔先生。
在这家教养所住了8个月,反而使症状有所恶化,病情变得使人越发不安,而且会有导致变疯或自杀的危险。
强制手段只能加重这位少年的精神障碍和反抗。
布朗夏尔先生明智地建议要发挥家庭因素的作用。
他们作了这种试验,但希望委实不大。
从1874年至1878年,儒勒·凡尔纳住在南特絮弗朗街1号的一套住宅里,他儿子上中学念书。
他在信中这样说过:对米歇尔,没啥严重的事可值得指责的,不过,他挥霍无度,不晓得金钱的价值,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但从其它方面来说,他的确有了一些好转。
在这里的家人都觉察出来了。
然而,他的交往很令人气愤。
他欠了不少债。
他无法很好利用他自己要求的或自己容许自己的自由,这就不可避免地会使家里人作出反应,但他却蛮不讲理地进行反抗。
像他这类型的人实在司空见惯。
赫泽尔企图用说理来劝导这个小伙子,可他决不会接受不符合他心意的道理,而且巧言善辩地维护唯一能满足他个人乐趣的法则。
这属于青春期古怪性格的发作。
这种发作包含性格上的各种冲动反应;属于无论如何要使大人陷于尴尬境地的神经质。
这种持续性的偶发症状很难彻底根治,这可从儿子在父亲面前要作出肯定自己的尝试得到解释。
父亲越是神奇古怪,这种症状就越发加剧。
我们今天可以接受这种见解,但对于1875年的为人父母者,以这种方式解释持续性的偶发症状无疑是难以接受的。
这位倒媚的父亲给赫泽尔写信说:您那封令人赞叹的信使我深受感动,但米歇尔肯定不会理解。
他的虚荣心简直难以对付。
他对应该尊重的绝不尊重,对任何批评充耳不闻。
可是,我将银家人配合,采取最为有效的方式。
倘若他不愿意服从,就将被关押几年。
他不晓得自己正朝这个方向迈去,但必要时,他是会知道的。
家里的人,包括叔伯表亲都在以这种方式对他施加影响。
他或许终于明白,必须打掉自己那种自命不凡的傲气。
我并不抱什么希望,这个14岁的孩子简直像25岁的青年,过早地形成心理反常。
我将履行我的责任,直至最后时刻。
父母一直无能为力,十分恐慌。
司法和行政当局只能向惘然不知所措的儒勒·凡尔纳建议采取最后的解决办法:在实施拘押以前,先进行父亲惩罚形式的监禁①。
这道命令签署后,米歇尔便被带到城里的监狱。
正当儒勒·凡尔纳得以考虑此事的时候,他跟一艘即将开往印度的三桅帆船的船长进行了协商。
米歇尔听到被遣送的消息,感到格外高兴。
他满怀热情地接受这种惩罚。
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别人将他父亲的作品给他送来!可以肯定,他父亲比他还要痛苦。
儒勒·凡尔纳没有勇气将他带到波尔多并为他送行。
他将此事委托保尔·凡尔纳去办。
2月4日米歇尔上了船。
他将变成什么样子?儒勒·凡尔纳独自思量,我不晓得,但这里的医生一致认为,这孩子处于病情发作状态,他对自己的行为不负任何责任。
大海会不会使他的智力健全起来?惩罚不算十分严厉;米歇尔被聘为见习舶工,跟船长同桌吃饭;这次旅行变成了一次巡航。
4月26日,航船到达莫里斯岛②。
这位名作家的儿子在船上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当天晚上,一个种植园主为他举行了一个有200人参加的宴会。
但这位种植园主实在是给他帮了倒忙(指助长了他的傲气——译注)。
这件事是德·罗维尔先生讲述的,后来又被德·拉·菲伊太太引用过。
我所能说的就是,我父亲对这次奇妙的中途停靠一直保留着一种美好的记忆。
三桅帆船终于到达印度;这位年轻人冒着烈日,竟身穿礼服、头戴礼帽上岸,当地人不禁愕然咋舌!事隔40年,他谈起这件事时依然哈哈大笑。
用一种年轻人所喜欢采用的方式,他佯装在这次旅行中没得到任何乐趣,并情不自禁地开罪他父亲,好让别人替他打抱不平。
1878年11月28日,他从加尔各答给儒勒·凡尔纳寄了一信。
这封信为他提供了一个报复的机会。
我们应感谢夏尔—诺埃尔·马丁的坚韧不拔的研究工作。
正是他怀着极大的兴趣,查阅了国立图书馆所保存但未加整理的有关赫泽尔的大量资料;他将这些资料中涉及儒勒·凡尔纳的部分摘录下来,发现并发表了这封信。
在我看来,这封信可以清楚地告诉①法国以前的法律规定,法院院长可根据父亲的请求,下达对犯有过失的儿子实行监禁的命令。
这项法律到1935年才取消。
②位于印度洋马达加斯加以东,原为法国殖民地,1810年被英国占领。
我们凡尔纳父子之间当时的关系。
今天只写3行,我原先已动笔给你写过一信,但跟别的信一样,因旅行路线发生不幸的变更,我不得不将那封信毁掉,代之以这短短的三言两语。
正如我在前几封信所告诉你的那样,有人告诉我这艘满载货物的船要开往勒阿弗尔和波尔多。
可是,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船长向我们宣布说,计划全打破了,不必再去考虑它。
我既感到痛苦的失望,又觉着强烈的希望,因为事情已正式告诉我了。
看着自己被迫地、既无法作出任何努力、也无法作出任何事情地被带走,远离了家人,远离了故乡,远离了他所爱的一切,这教人多么悲伤。
这毕竟是我的过错,我没啥好说的。
可是,这难道不是思想和情感,亦即理智和心灵所产生的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横在作祟么?这是一个会思维的动物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可恶的东西。
我不得不忍受这种专横,不敢有半句怨言,因为我这是罪有应得(米歇尔·凡尔纳原先在此处写的是罪不当罚,后来涂去了)。
可是,要是我能冲破这种专横,我完全可以通过使用我在物质上的自由,去证实我是值得享有精神上的自由的。
说实话,我在这里能对我的思想作些什么呢,我能否问一问你!使思想受到教育?得到锻炼?没这回事!通过观察伟大的事物以提高思想境界?我始终认为,这种言辞无非是作家们混杂到他们所写的美好事物中去的一句空话。
就我看来,这无异于江湖骗子使用的大鼓。
声音挺响,意义不大。
我从来不相信人们在海上航行时所产生的那种激情,不相信那种深渊的恐怖和大海的忧虑。
我是有道理的!所有这些,全是文字游戏!你知道,我的这种想法一直在发展,甚至发展得太远;你知道,我对商旋风光绝对地无动于衷。
我承认,我不该这样,但我根本不是艺术家。
然而,我晓得,一位漂亮的伴侣、高山、野石,当然会使我产生某种印象,但决不会向我提供一丝儿激情。
人们觉得这些东西赏心悦目,如此而已。
我在海上航行了10个月,我从来没觉得大海可爱。
风平浪静时,大海使我感到厌烦;波翻浪涌时,大海使我感到恐惧。
海水、海水、海水,我实在觉得单调。
但我听说,伟大的诗人正是从这儿获得美妙的灵感……不,肯定不是这样;对人们称之为美的事物进行观察,这只能触及眼睛而无法到达心灵,而诗歌是从心灵产生的!缨塞是在一个野谷里觅得他抛洒在诗歌和小说中的令人悲痛欲绝的号呼吗?我不相信这一点。
他是在探测他自己的心灵时才找到这样美的音韵和学会描写他人的痛苦的;在他的忏悔录中,当他谈到跟皮尔逊太太在林中漫步的时候,不管是真是假,倘若这发生在巴黎最狭窄的一条胡同里,你以为他不会表达得同样淋漓尽致么?美、美、美,这说来容易;但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别人认为是美好的东西,我却觉得可憎可恶,这又作何解释呢?这只能基于一种相当流行、但并非普及的见解,这种见解具有普遍性,但决不是绝对的。
我扯得太远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反正,直至目前,我无需去培养和发展我的精神,对于一个17岁的人来说,这已经有点过头。
如今,我所需要的是学习知识,我在内心里向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否到这里来才能学到东西?我的情感需要这样做,但这仅仅是从某种意义上说的;我的心灵可以接受各种印象,但我需要培养的是我的想象力,因为,我的想象力有时阻碍着我对你的爱。
这种结果已经获得了;但你以为是在掌舵和冲洗甲板时获得的吗?我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10个月过去了,这就是秘密之所在!当然,这不包含任何辩解的成分。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这次旅行有一定好处,时间在流逝,但没发生任何精神障碍;所需要的无非就是这个。
尽管我并不认为需要对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进行医治,但我并不要求你把我召回去,因为第一,你会为此而感到忧愁,第二,你肯定会拒绝这样做。
不管怎样,我很可能弄错;说不定疾病还要继续!说不定这个疯子还得服用神经镇静剂!我担心的是我过于固执。
但直到如今,还毫无表现,我甚至根本没看出我将来会变成这么一个人。
我们只是希望这永远不会发生,不管怎样,请相信我对你们的爱。
米歇尔—儒勒·凡尔纳1878年11月28日于假定的加尔各答亲吻妈妈,请把你们的情况告诉我。
每星期天都有1名信使从布林迪西出发。
请你利用这个机会。
你只要每星期一往邮局发一封信,上面注明经布林迪西和孟买的字样就行了,这样,我将可以得到你的消息。
向在南特和亚眠的我姐姐和姐夫,以及所有的人表示我的友谊。
请代我向船长表示感谢。
向你们俩表示挚爱和亲吻。
这封信转给了赫泽尔并由他保存。
儒勒·凡尔纳在给他那位朋友写信时曾这样暗示过:我收到了一封父亲所能收到的最可怕的信。
这指的是否就是这封信?夏尔—诺埃尔·马丁认为,这是很可能的;果真如此,儒勒·凡尔纳所作的反应就未免有点过分。
对文艺的一般性评论——尤其是针对他的——固然刺人,但这些评论只能在职业范围内触及他的父亲,而且只能使他发笑;既然是可商榷的,那就不能认为是可怕的。
儒勒·凡尔纳感到愤慨,兴许还有别的原因。
我认为,使收信人理所当然地受到震动的只是该信的末尾部分。
米歇尔说,他的精神无需培养,无需发展,因为这对17岁的人来说已经过头了,他需要的只是接受教育。
关于第一点,儒勒·凡尔纳跟他儿子的见解是一致的,他曾向赫泽尔谈到过这种见解;关于第二点,他大概有所疑问。
这种指责使他发觉,在这一点上,他不是无懈可击的。
他原先并不理解这位比他更敏锐的儿子;这封信之所以可怕,乃是因为它使他认识到自己在推卸责任。
当他发觉自己企图使用强制手段去改变儿子的性格而走错了路时,他内心似乎感到痛苦。
他肯定会觉得儿子的信可怕,因为他从信中发觉,他只注意这个小青年的健康而忽视了对他的培养。
他作出的努力使他俩日渐疏远,因此,只好将教育儿子的责任托付给别人。
后来,那是过了很久以后的事了,当儒勒·凡尔纳同意双方交谈时,他觉察到亲密所带来的好处。
这种亲密性使他看到了一个与他如此亲近的人所具有的精神力量。
在上面那封信的末尾,奥诺里娜曾亲笔添了几句:这是米歇尔写的一封信。
这个可怜的孩子感到非常失望。
他尚未踏上归途。
请你给他写封信,提高一下他的情绪。
我担心他会放纵自己,一味任性。
我的身体在继续好转,但我非常希望那个剧本过了圣诞节以后再演出。
再见,热烈地拥抱你。
奥诺里娜·凡尔纳这段文字说明,这对夫妇的关系是温存的,但也明显地反映出父母对儿子所作出的反应全然不同;奥诺里娜想到的只是这个可怜的孩子所感到的惶惑,因此,她希望采取温柔的手段;至于儒勒·凡尔纳,他却大动肝火。
毫无疑问,他要借助大海以平息这个倒相的米歇尔给他造成的痛苦。
他怀着郁郁寡欢的心情,跟他弟弟、他弟弟的第二个儿子莫里斯、拉乌尔·迪瓦尔和小儒勒·赫泽尔等人,乘坐圣米歇尔III号到地中海作了一次远航。
年轻的见习舵手所作的这次远航,并没像他父亲原先所威胁的那样,要持续好几年,而只是持续了18个月。
1879年7月他便回国了。
10月份,全家在亚眠相聚。
他父亲发觉:这对米歇尔并不适用,虽然他的老师告诉过他,他可以参加明年4月份的中学会考,但他已不再钻研功课了。
他挥霍无度,负债累累,作为一个年轻人,却满口令人惊恐的奇谈怪论,力图以各种可能的手段去获得金钱,常常进行威胁,等等,等等,这一切又死灰复燃了。
在这个倒相的孩子身上,表现出一种您肯定不会相信的令人气愤的厚颜无耻。
在这种僵颜无耻中,还渗杂有一点不容置疑的疯狂,这是一个可怕的堕落分子……只要他有事可干,我全都能忍受下来;而当他一旦无所事事,就得打定主意。
什么主意?把这倒桅鬼从我家里撵出去。
这是肯定无疑的。
这么一来,他17岁半就会投入巴黎,为所欲为……前途实在令人担忧,一旦撵出家门,我就永远不再见他……哎,我可怜的赫泽尔,我多么不幸,这一切真该结束了!您要是面临我这种处境,您会怎么办呢?把他撵走,永远不再见他?最后终究要采取这种手段。
我内心的痛苦实在无法令人相信!正如一位南特女人所说的,这个可怕而迷人的米歇尔故意放弃学业,成天价只顾玩乐、借债。
他父亲犯了一个灰心丧气的错误:在发生几场越来越激烈的争吵之后,儒勒·凡尔纳终于把他撵出了家门。
米歇尔并没走远。
他在城里吃、城里住。
医生们说,他是个小疯子,堕落并不能解释他的行为。
必须承认,这种人是难以管教的。
总检察长、市长和警察局长都答应密切监视他,一有机会就采取行动。
再次动员权力机构,这显然有点过分,但机会一直没出现,因为这个小疯子纵然违反道德,但毕竟没违反法律。
他不可能作出应受指滴的行为,但他却以另一性质的胡作非为损害自己的前途。
我们不难发现,他坚持在亚眠居留而不去巴黎,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爱上了市剧院的迪加宗。
赫泽尔了解到米歇尔的计划,凡尔纳对他说:昨天,我不得不当着警察局长的面跟他谈了一次。
这里有个叫迪加宗的女人,他正为她而借新债。
他要求解除对他的监护,并明确表示,一俟演出结束便跟她出走的意图,毫无疑问,他要跟她结婚。
话说回来,她的确是个迷人的姑娘。
这位女歌唱家本来满可以作一位娇妻,米歇尔忘了自己不稳定的处境,打定主意要娶她。
他父亲认为,这只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念头,因而极力予以反对;至少,他写给赫泽尔的信表明了这一点。
我只说一句,等他服完自愿兵役和长大以后,我自有主意。
到那时,他早已把这个妄举忘得一干二净而投入另一种妄举。
但可以肯定,这个倒媚鬼当前迷得很深。
到月底,当追加宗随剧团出发时,他肯定要跟她走的。
我只能采取监禁的方式去处理这种事。
我已经采用过这种手段,但这只能使事情进一步恶化。
监禁!以这种方式对待谈情说爱的儿子,的确太过分了!这只能说明当父亲的内心混乱。
结果出人意料。
过了几天,赫泽尔收到他这位朋友的一封信,因而不得不千方百计地安慰他。
米歇尔八天前离开了亚眠,把那位小妞儿也带走了。
如今,他俩到了勒阿弗尔,她正在那里演出。
既然她肯定作了他的情妇,我并不认为他会到英国去结婚,虽然他让人在亚眠公布了结婚预告。
来自各方面的讨债书和申诉书纷纷而至,我实在毫无办法。
他正踏着贫困和羞耻之路,向着疯人院迈进。
这里使用的言辞未免有点过分,因而不能照字面去理解。
事实上,米歇尔一意孤行,使本来只不过是一种男女之间的暧昧关系合法化了。
上面的那些非难指责并没有使他受到感动,反而产生了一种有害的作用,那就是促使米歇尔摆脱招致那种非难的暧昧关系,将其婚姻看作是暂时性的。
儒勒·凡尔纳认为必须采取的态度显然是不合逻辑的。
他一方面发出威胁,要惩罚儿子,一方面又要求赫泽尔给他儿子每月寄1000法郎的生活费!这在那时可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他大概认为,这样他儿子便不会轻易借债了,这是一种相当普遍的错误。
难道他不知道他是在鼓励他原先一直认为的那种胡作非为?不知道手头宽裕的米歇尔可能跟生活的各种现实相接触?这对年轻人到了尼姆;我们完全可以预料,这位少妇虽然作出了自己的努力,但实在难以使这位阔少接受漂泊的生活,而对需要作巡回演出的抒情艺人来说,这种生活简直是命中注定;况且,米歇尔大概也有他自己方面的过失,于是,两人产生不和。
当她登台演唱时,她那位见异思迁的丈夫便骑着马到处踢跄,去追逐另一位牺牲者了。
他早就看上了一位年轻的女钢琴家。
这位钢琴家一面拜一位巴黎教授为师以提高自己的演奏技艺,一面非常艰难地维持破了产的一家子的生活。
这位历岁的少女肯定认出经常在她窗前经过的这个风度翩翩的骑手。
很快地,他俩就促膝倾谈起来。
米歇尔发挥他通常那种口才,天晓得给她胡吹了些什么啊!他使得她和她母亲心花怒放,不过她母亲仍有些迟疑不决。
1883年,他非常浪漫地把她拐走了。
这位不幸的女人得知他已经结婚时,实在太晚了;她母亲气得发疯,到处搜寻这个诱拐妇女的家伙,一天,恰好撞到儒勒·凡尔纳的门上。
儒勒·凡尔纳态度非常恶劣地接待了她,这是颇合传统的。
最为精彩的是.他居然把那位他曾经不以为然的迪加宗接到家里来;他发觉这位年轻女人不仅很有教养,而且具有各种优秀品质;他向赫绎尔说:家里人人都喜欢她。
他为什么不早点觉察出来啊!假如他同意这桩亲事,气氛肯定大不一样,而且结合肯定会持久。
只因轻率,他竟钻入到一条死胡同中。
米歇尔打算再次结婚,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有两个儿子,相隔才不过11个月,而他居然宣称,他要一打孩子!儒勒·凡尔纳极为失望,支持那位被遗弃的女人,并关照她获得一份抚养金。
好在这位年轻的艺术家非常明智,并表现出高尚的灵魂,当她知道继她之后的那位女人比她还要幼稚无知时,她为她的处境所感动了。
她通情达理,自动退隐,并同意离婚。
米歇尔因此得以娶让娜为妻。
这位新娘从她的遭遇中吸取教训。
她贤慧而有逻辑头脑,她打算此后只凭理智去解决遇到的各种问题。
在巴黎安家的米歇尔经常上黑猫俱乐部,他妻子认为,这种交往是有益的,但她觉察到了丈夫的弱点,并不赞成他以文学为借口去投机钻营。
她时时警觉着,不断地劝告他,引导他。
他原先不愿意干活,如今也开始钻研学问了;他生性聪颖,具有很强的记忆力和不容忽视的理解力。
他是个好学的人,对任何事物都极感兴趣。
他妻子是个音乐家,因此,他甚至研究起和声学来,并且写了一出歌剧。
这部歌剧尽管十分拙劣,但毕竟还是让一个乐队演出了!让娜渐渐把他稳住。
虽然他直到此时仍经常大发脾气,但她决不轻易让自己动感情。
他有了一个家室;他的儿子一个个都正常地成长。
儒勒·凡尔纳终于能喘一口气了,他非常感激他的儿媳,是她照料和制服了他那位桀骛不驯的儿子。
家庭关系恢复正常。
他很快便发现,这个儿媳是一位天意神授的同盟者。
第三个儿子出世时,关系变得更为亲密,以致他跟在布列塔尼的奥诺里娜一同前往福尔贝里,米歇尔在那里租了一所房子避暑。
他在那里觉得挺舒心,原先只打算呆一个星期,后来竟住了一个月;家庭又恢复了团结。
1885年前后,米歇尔创办了一个企业。
他所作出的努力使他父亲大为惊讶。
不幸,由于对商界缺乏经验,他竟遇到麻烦,使家里损失了3万法郎。
此后,他在报界摸索过,也在文学界闯荡过。
他父亲和赫泽尔高兴地发现他很有才华,但又痛心地发觉他毫无耐性。
然而,在好几年时间里,他一心扑在矿产研究上。
在这方面,他获得了一种真正的本领。
他曾去俄罗斯、西伯利亚和罗马尼亚探矿。
参加了1900年世界博览会的管理工作之后,他又重返工业界,开办了一个造纸厂。
后来,他致力银行业务,但又出了一次事故(他是完全清白无辜的),最后因拒绝为不正当的交易作出担保而辞职。
他父亲死后那几年,他试图去当电影制片商,摄制了《蓓根的五亿法郎》、《让·莫雷纳斯、《南极星》和《黑印度》,那正是刚刚开始摄制电影的年代,所需的流动资产超过了他的能力所及。
晚年,他致力于发表他父亲的遗作。
1925年,他离开了人世。
他是个非常正直的人,这是他一生的主要方面。
他尤其很有学问,富于想象,能在许多个领域从事活动。
他易于接受宽容的思想,是激烈主张为德雷福斯平反的首批人之一。
他是个20世纪前后的人,特别喜欢花钱。
我母亲紧紧地勒住缓绳,终于制止住了他的过火行为,并让他平安无事地走完了布满艰难险阻的路程。
在1875年至1886年这段期间,儒勒·凡尔纳因无法估计到事情会获得妥善解决,对儿子的混乱生活感到无比痛苦。
我们知道,他是偏向于过分夸大他儿子的越轨行为的。
他失去了冷静,这就暴露了他那容易激动的性格,同时揭示出损害他身心健康的深愁重虑的原因。
多卡涅并没弄错,他说,他了解这种愁思的根源,那就是他儿子和侄子。
至于他的侄子,我们往后还要谈到。
如同对付躯体的疾病那样,为战胜心灵上的疾病——愁思和忧虑,我们这位作家只晓得两种药物:大海和工作。
他是有道理的;当风帆将我们带到波翻浪涌的茫茫大海时,我们通常的种种焦虑便都烟消云散;工作迫使我们潜心钻研,因而使我们排除各种颓丧的情绪。
他的心灵被他过分夸大了的一系列事件骚扰着。
他企图让自己置身于人类的烦恼不再有任何价值的天字之中。
倘若一场大灾能刮走我们在上面饱受挫折的地球的一块土地,并将我们和这块土地一起抛到恒星世界里,那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呢?他想到了他的一位表亲乔治·阿洛特·德·拉·菲伊。
乔治一直盼望潜逃,却被迫龟缩在阿尔及利亚的一个角落里,过着一种平淡无奇的生活;而即使他呆在大都市里,也同样会感到生活平淡无奇。
在儒勒·凡尔纳的头脑中,驻守在阿尔及利亚的这位尉官的身影,跟潜逃到太空之中的念头掺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