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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悲剧。第七章 珀尔古的朝圣者

2025-03-30 09:04:36

贝阿尔即是从前的马加达王国,在佛教盛行的时代,它曾被视为一片圣土,至今仍能看见当年修建的庙宇和寺院。

但几个世纪以来,信奉菩萨的僧侣逐渐被婆罗门取代,他们靠佛主的信男信女从四面八方带来的贡品维持生计,慢慢地,他们垄断了恒河的圣水,贝纳勒斯的朝圣以及杰格南特的宗教仪式,最后,整个地区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这是一片富饶的土地。

一望无垠的稻田,漫山遍野的罂粟,一座又一座的小镇掩映在茂密的棕榈、芒果和椰枣林中,像是被大自然洒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藤网。

一路上都是满目葱翠,湿润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照着地图行驶积极的作用,但总的说是一种反科学的学说。

②一种哲学学,我们是永远都不会迷路的。

大象的轰鸣中夹杂着一阵阵刺耳的鸟啼和猴群乱哄哄的叫嚷。

田间的不死鸟和香蕉树被笼罩在火车喷出的螺旋上升的圆圈中,那金色的香蕉像是薄雾中闪烁的星星。

而行驶的火车惊起一大群正在田间啄食稻米的小鸟,它们白色的羽毛在火车喷出的白色蒸汽中变得模糊不清。

时而我们还能看见一丛榕树或柚子树,一米高的树干支撑着巨大的树冠,显出不负重荷的样子,它们点缀着远去的风景。

但景色虽美,天气却酷热难耐!没有一丝凉风从挂在窗边的香根草间透进来!一股股热浪——风在穿过西部平原时,受热而形成的——铺天盖地地涌来。

六月季风来驱散酷暑的时候到了。

这火一般的太阳随时都有让人窒息而死的可能。

所以,田间空无一人。

即使印度庄稼汉早已习惯了日晒,此时也不得不放弃农活。

车只能在林荫道里行驶,而且我们全都被迫躲在屋内。

至于司炉工卡鲁特,我不认为他有铂金的身躯,因为连铂金也有熔化的时候,他肯定是用纯碳锻造出来的,只有它才能耐得住蒸汽炉边的高温。

但不!这位正直的印度人具有难以置信的耐高温能力。

除了纯炭以外,他似乎是自然界中第二种能够忍受这种高温的物质!五月十九日这天,悬挂在饭厅墙壁上的温度计标明气温高达一百零六华氏度(41℃)。

晚上,我们没有照往常的惯例到列车宿营地附近去做一次阿瓦卡纳式的散步,这个词本身的意思是吃空气,也就是说闷热了一整天之后,我们去呼吸一下夜晚温热而新鲜的气息。

但这次,屋外的空气足以把我们窒息死。

莫克雷先生,马克·雷尔中士对我说道,我回想起那个三月末,乌格·罗兹先生指挥仅有的两门炮猛攻詹西,想在城门上打开缺口,十六天前,我们渡过了贝特瓦河,在这段时间中,死了许多的马匹。

我们就在高大的花岗岩城墙间作战,墙壁如同高炉的炉膛一样滚烫。

部队里有专门的士兵背着装满水的羊皮袋,我们一开火,他们就往我们的头上浇水,否则,我们只会像遭了雷劈一样突然倒地。

听着!我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我已筋疲力尽,头像要炸裂一样。

我快支持不住了……这时,莫罗上校看见了我,他立即抓起一名士兵手里的羊皮袋,把水浇在我头上……那是剩下的最后一袋水!……您知道,这些是永远忘不掉的!忘不掉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即使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的上校,也偿不清我欠他的恩情!马克·雷尔中士,我问道,您难道没发觉莫罗上校自从旅行一开始就显得比平日忧虑吗?似乎每天……是这样,先生,马克·雷尔不等我说完就急忙打断我的话回答道,但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因为我的上校正一步步地向勒克瑙、坎普尔,这些被那纳·萨伊布血腥屠杀过的地方靠近……啊!我一谈到这些就无法不激动!或许走另外一条路线会好些,我们就不必经过这些遭过劫难的地区啦!毕竟可怕的事实近在咫尺,我们的内心怎能平静得下来?为什么不换条路线呢?如果您愿意的话,马克·雷尔,我这就去告诉邦克斯和奥德上尉……已经迟了,中士答道,在我看来,上校执意要再去看一眼,或许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那些血腥的战场,他还要到莫罗夫人被杀害的地方去,她死得太惨啦!马克·雷尔,照您的意思,我们最好顺从上校的心愿,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到坟墓边去悼念我们心爱的人通常也是一种对内心痛苦的安慰……我答道。

对!到坟墓边去悼念!马克·雷尔大声说道,但能把坎普尔那口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受难者尸体的枯井当作坟墓吗?难道它也和我们鲜花锦簇,树影婆娑的埃科斯墓园一样,上帝照料着每一位死去的人吗?啊!先生,我担心上校会痛不欲生!但是,我仍然要说,目前已来不及阻止他了。

谁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拒绝继续跟我们同行呢!好吧!顺其自然吧!上帝会指引我们!显然,说这些话的马克·雷尔对爱德华·莫罗先生的计划一清二楚。

根据他的所言,难道上校是为了去坎普尔才决定离开加尔各答的吗?不管怎样,他可怜的妻子不幸遇难的地方仿佛是一块磁石在吸引着他!……所以,必须放任他去做他想做的事!当时,我很想问中士他本人是否已经不再存有报仇之心,换句话说,他是否认为那纳·萨伊布已经死了。

没有,马克·雷尔一口答道。

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依据,但我不相信,也不能相信那纳·萨伊布杀了这么多人而可以不受任何惩罚地就这样死了!不可能!但现在,我并不知道真情,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无所获!……只是有一种本能的感觉在推动着我!……啊!先生!要知道正义的报复是一生中的大事!愿上帝保佑我的预感是对的,总有一天……中士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手势却将他欲言又止的话表白得清清楚楚。

主仆二人的思想绝对一致!当我把这次交谈的大意告诉给邦克斯和奥德上尉时,他俩也认为目前我们不应该而且也不可能改变旅行路线。

况且,坎普尔一直也没处在这条路线上。

在贝纳勒斯渡过恒河之后,我们将径直往北穿过乌德和罗伊尔坎德王国的东部地带。

不管马克·雷尔想些什么,毕竟他并不清楚爱德华·莫罗上校是否真地想重游勒克瑙或者坎普尔,那两个会让他有无限痛苦回忆的地方;但如果他真地愿意这样做,我们也决不会说半个不字。

至于那纳·萨伊布,既然他是个众所周知的人物,那么如果公布他已经来到孟买的那张告示所言属实的话,我们早该又听到关于他的风声了。

但自从我们离开加尔各答以后,没有任何关于这位头人的消息,这不禁让人怀疑官方是否弄错了。

不管怎样,万一那张告示的所言有一定的真实性,而且莫罗上校确实有隐瞒于心的意图,那么令人奇怪的是知情者会是马克·雷尔中士,而不是上校最亲密的朋友邦克斯。

正如邦克斯自己说的,这大概是因为他曾竭力阻止上校冒着生命危险去徒劳无获地追踪那纳·萨伊布的下落,相反中士却可能与他志同道合!五月十九日中午时分,我们已经开过了吉特拉小镇。

这时蒸汽屋总共的行程有四百五十公里。

第二天,即五月二十日,钢铁巨兽经过了一天的酷热之后在傍晚时到达格雅附近。

车队停靠在朝圣者熟知的圣河,珀尔古河畔。

美丽的河岸绿树成荫,距城有两英里远,这一夜岸上多了两座流动的房屋。

我们准备在这个地方停留三十六个小时,也就是一天两夜,因为这实在是个奇特的地方,非常值得一游。

我在此也就格外多说几句。

次日,为了避过正午的酷热,邦克斯、奥德上尉和我在早晨四点时就和莫罗上校道了别,径直去了格雅。

据说每年都有十五万名虔诚的信徒蜂拥而入这座佛教的圣地。

这绝非谎言。

进城的每条路上都成群结队地挤满了前来朝圣的男女老幼。

为了履行神圣的宗教义务,他们在漫长的朝圣途中已历尽千辛万苦才赶到这里。

邦克斯曾在对一条铁路做勘探工作时,游览过贝阿尔的这座城市,目前这条铁路尚未动工。

所以他很熟悉这个地区,我们自然也有了一位最好的向导。

临行前,他还让奥德上尉把随身携带的全部猎具都留在车上。

所以也不用担心半路上会因打猎而耽搁时光。

这座城市被人们称作圣城。

就在进城前,邦克斯让我们在一颗圣树前停下,那里已经围满了各个年龄不同性别的朝圣者,显然,他们十分崇敬这株树。

那是一颗树干粗壮的菩提树,虽然不少枝桠都已枯死,但不难猜出它不过只存活了两三百年,路易·卢塞雷先生两年之后在他的印度之旅中应该也看到了这一点。

很久以前,这里曾有一片圣树林,其中最老的一棵种于公元前五百年,而今只剩下这最后一株作代表了。

对拜倒在它跟前的虔诚信徒而言,这株树就是菩萨的化身,树下的平台破旧不堪,旁边还有一座砖砌的庙宇,虽然年代已十分久远。

混杂在成千上万的印度人中间,三个欧洲人仍被一眼识破。

但人们并没有对我们说长道短,只不过我们既无法挤上平台,也不能钻进破庙。

毕竟到处都是人山人海,从中挤出一条通道是十分困难的。

要是庙里住了个婆罗门,我们的参观就完美无缺了,我们或许可以把这座庙看个够。

邦克斯对我们说道。

怎么这样!我的心中不无疑惑,难道僧侣会没有他自己的信徒严格吗?我亲爱的莫克雷,邦克斯答道,在卢比面前没有任何严格可言。

不管怎样,婆罗门也得生活!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奥德上尉说道,但他并未断然表示欣赏印度人的道德观念,他们的成见、习惯以及崇拜物,而他的同胞们对这些却总只是予以适当的宽容。

印度对此时的上尉而言,不过是一大片宽阔的禁猎区,与印度人相比,无疑他更喜欢树林里的那些凶猛的食肉动物。

在圣树前观摩一番之后,邦克斯把我们重新带到去格雅的路上。

随着我们一步步临近圣城,朝圣的队伍愈来愈壮大。

不久,我们透过林间的空隙就望见了一座环绕在优美的佛教建筑中的岩顶,那就是格雅。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维什努庙。

几年前,霍尔卡女王曾下令将它重新修建,所以眼前的这座庙属于现代建筑。

它的不同凡响之处在于当年维什努为与魔鬼玛亚作战而来到凡间后,曾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脚印。

神与魔鬼之间的争战自然很快就见了分晓。

魔鬼战败,在维什努·帕德墙上,能看见一块独特的石头,上面有神踩的深深的足印,这证明魔鬼确实遇上了自己的劲敌,只得甘拜下风。

说那是块看得见的石头,并不准确,我应该立刻补充说只有印度人才看得见它。

事实上,欧洲人根本看不见什么石头上的脚印。

或许要想看见这些神的奇迹,必须对神有十分的信仰,但这对欧洲人来说已是不可能的事。

这次,邦克斯真地捐给寺庙一些卢比,但没有一位僧侣愿意接受这笔亵渎神圣的钱。

我不敢妄自以为钱没有打动婆罗门的心。

总之,我们没能进到庙里去看看。

至今我仍想知道庙堂内那位面容英俊而温和的年青人到底有多高,他的皮肤呈天蓝色,穿得像个古时候的国王,以他的十个化身著称,与凶残的毁灭者西瓦相反,他正是守护者的象征。

维什努神的崇拜者们都认为在印度多神论神话里的三亿三千万位神灵中,他排在首位。

虽有不如人意之处,但还没有必要为这次到圣城及维什努—帕德庙的观光感到后悔。

要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层层叠叠的庙宇,绕过一个接一个的庭院。

阿里亚娜的儿子泰泽也未必能走得出这座迷宫!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向岩石上的格雅告别。

但奥德上尉却一直愤愤不平地想找那位不让我们参观维什努—帕德庙的波罗门算帐。

奥德,您想怎样?邦克斯将他拦住,难道您不知道在印度人的眼里,他们的神父,这些婆罗门全是高贵无比的人,而且生来就胜人一筹吗?当我们来到格雅山岩下面的珀尔古河边时,壮观的朝圣队伍尽收眼底。

层层叠叠,挤来挤去的人群中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和小孩,有城里人、乡下人,也有阔佬和最穷的流浪汉,有瓦伊克亚斯,商人和农民,有卡特利阿斯,高傲的军人,有苏德拉斯,可怜的手工业艺人,还有帕利阿斯,违法的罪人,连他们的眼光都是肮脏的,——总之,印度各个阶层,各个种姓的人都混杂成一群,粗壮的拉德茹普人用胳膊肘推着瘦弱的孟加拉人、旁遮普人背抵着斯坎德的伊斯兰教徒。

有乘轿来的,也有赶牛车来的。

有人躺在他们的骆驼旁边,蝰蛇般的骆驼头在地上伸得长长的,也有人一路步行而来,半岛上四面八方的人都云集在这里。

到处是搭起的帐篷,卸下的马车,供朝圣者作临时住所的茅屋。

人太多啦!奥德上尉不禁感叹。

今天傍晚,珀尔古河里的水一定难喝极了!邦克斯告诉我们。

为什么呢?我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条河里的水是圣水,所有遭到怀疑的人都要到河水里去洗澡,就像恒河边的人到恒河去洗澡一样。

我们是在下游吗?奥德用手指着我们宿营地的方向,大声问道。

不是,您放心吧,我们在上游。

工程师宽慰地说道。

赶快,邦克斯!我们千万不能让钢铁巨兽饮这种不干净的水!但这时,我们已和成千上万的印度人挤在一块不大的空地上。

首先听到的是铁链和铃铛传来的不协调的响声。

原来是一群乞丐在当众乞讨。

在这里,规模宏大,遍布整个印度半岛的乞丐帮会把形形色色的乞丐汇集一堂。

其中大部分人都像中世纪的克罗潘—特卢伊弗一样带着假伤口。

但如果说大多数以行乞为生的人都把自己伪装成残疾人,那些狂热的宗教信徒却并非如此。

这或许让人难以置信。

一些全身沾满灰尘,几乎一丝不挂的僧丐也混在人群中;一个的胳膊僵硬得不能动弹;另一个的手掌被自己的指甲穿透了。

还有一些乞丐一路上用自己的身体丈量着行程。

卧倒,起来,再卧倒,他们就像用土地测量员的尺子一样按这种方法量出了好几百里。

这里,一些吸食了液体鸦片和大麻混合物之后变得神志不清的信徒,被人用铁钩穿透肩膀悬挂在树枝上。

他们就这样吊在那里不停地打圈,直到肩上的那块肉脱落后,他们才会掉进下面的珀尔古河里。

那里,一些西瓦的信徒,双腿和舌头都被利箭穿透,正让蛇舔着从伤口流出来的血。

这些情景对一个欧洲人来说实在是过于触目惊心。

我正急于离开时,邦克斯突然拦住了我。

仪式开始啦!他对我说。

这时,只见人群中的一个婆罗门用右手指向一直躲在格雅巨崖后面的太阳。

光芒四射的第一束阳光就是信号。

几乎一丝不挂的信徒们投入圣河水中。

开始时他们和西方人受洗礼一样,只是浸泡在水中,但我不能否认的是,不久这种简简单单的浸泡就变成了真正的水中游戏,几乎看不出其中还包含什么宗教的意味。

我不知道水中的人嘴里念着僧侣们口授给他们的经文到底是想清洗灵魂,还是更想清洗身躯。

事实上,他们掬起一捧水,往东南西北四方各洒几滴,然后就把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和在海滨浴场上与涌向海滩的浪花相嬉戏的人并无两样。

另外,我要补充的是朝圣者们为自己犯下的每桩罪都要至少拔掉一根头发。

那该有多少信徒本应秃着头从圣水中出来啊!信徒们在水中尽情嬉戏,一会儿猛地跳入河中使水花四溅,一会儿又像个游泳健将似地用脚后跟拍打水面。

惊恐万分的钝吻鳄急急忙忙地逃往对岸,在那里排列成行,用青绿色的眼睛盯着霸占了它们家园的人群在水中闹成一团,不时还发出磨动双颚的声音。

但朝圣者就像不害怕软弱的蜥蜴一样,对它们面无俱色。

而后,这些奇怪的信徒该准备进卡伊拉斯了,也就是婆罗门教中的天堂。

我们重新登上珀尔古的河岸,回到宿营地。

大家聚在一起吃过午饭,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个炎热的下午。

傍晚时,奥德上尉到附近去打猎,带回来几只野味。

在这期间,斯托尔、卡鲁特和古米又往车里补充了些水和燃料。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晚上九点时,我们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浓浓的夜色非常静寂。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天空上的星星,也使空气变得更为凝重而沉闷。

日落后,气温并未降低。

令人窒息的空气让我很难入眠。

透过敞开的窗户,我只能感觉到一阵阵滚烫的热浪迎面袭来,我想这一定不利于肺部健康。

到午夜时,我仍一分钟也没有睡着。

我非常希望能在出发前睡上三四个小时,但想控制睡眠实属错误。

它始终可望而不无及。

意志在这时变得全然无用。

大约在凌晨一点时,我似乎听见一阵低沉的声音沿珀尔古河岸传来。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我首先想到的是可能有一场暴风正从西边刮过,或许一点也不凉爽,但至少可以推动大气运动,使空气不再那样让人窒息。

但我错了。

因为宿营地四周的枝叶纹丝不动。

于是我把头探出窗外,仔细听着。

远处的声音再一次被听到了,但我什么也没看见。

珀尔古河面上一片漆黑,而且波澜不兴。

看来,那声音既非来自水面也非从空气中传来。

不过我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迹象。

于是我又重新躺下,终于在疲倦之中昏昏欲睡,不时,仍能听见那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声音,但最后我彻底地睡着了。

两小时后,黑夜中有了一线黎明的微光,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我听见有人在叫工程师。

邦克斯先生?什么事?您过来一下。

我听出从走廊里传出的是邦克斯和机械师的声音。

我立刻起身并离开了房间。

邦克斯和斯托尔已经站在前面的阳台上了。

莫罗上校赶在我的前面,奥德上尉也很快来到我们中间。

发生了什么事?工程师问道。

先生,您看那边。

斯托尔答。

借着黎明的微光,我们能看清珀尔古河岸和前面的一段路。

让我们大吃一惊的那里居然匍匐着好几百个印度人。

他们是昨天的朝圣者,奥德上尉说。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道。

大概是在等日出,然后又跳到圣河里去!上尉回答。

不可能,邦克斯不同意上尉的说法,难道他们不能呆在格雅净身吗?他们来这里一定是因为……因为我们的钢铁巨兽再一次引起了轰动!奥德上尉高声喊道,或许他们得知一头从未见过的巨形大象,一头巨兽停在附近,所以特地赶来欣赏一番!但愿他们对它只是欣赏而已!工程师点着头说道。

邦克斯,你担心什么呢?莫罗上校开口问道。

我担心这些狂热的宗教分子会挡住去路,不让我们通行!总之,小心为妙!必须小心对付这帮疯子似的教徒。

没错,邦克斯回答。

接着,他对司炉工叫道:卡鲁特,火准备好了吗?先生,准备好了。

那就点火吧。

对,点火,卡鲁特!奥德上尉兴奋地喊道,加火,卡鲁特,让我们的大象喷那些朝圣者一脸的烟雾和蒸汽!这时正值凌晨三点半。

把整个机车发动起来只需半个小时。

火已点燃,木柴在火炉里噼啪作响,从大象鼻子里喷出一股黑烟,向上升腾,消失在高高的树枝间。

这时,只见一些印度人向我们靠近了一些,接着,所有的人都动了一下,他们离火车越来越近。

前几排朝圣者朝大象这边举起手臂,鞠躬,跪下,最后拜倒在灰尘中,显然他们对我们的钢铁巨兽崇敬到了极点。

莫罗上校、奥德上尉和我就站在阳台上,我们不知道这种狂热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为此都感到焦虑不安。

马克·雷尔也和我们呆在一起,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邦克斯则到大象背上的转塔里和斯托尔一起工作,在那儿他可以任意控制车队的行驶。

四点时,蒸汽炉里的炉火已经呼呼作响。

听到这种响亮的声音,那些印度人肯定会以为是这头超自然的大象在愤怒地吼叫。

这时,气压表显示出五个大气压的压力,斯托尔任由蒸气从气门溢出,好像它自会透过大象的厚皮一样。

气压够了,莫罗!邦克斯大声喊道。

出发吧,邦克斯,上校回答,不过小心点,别压着人!此时天已大亮。

珀尔古河边的这条路上挤满了虔诚的信徒,几乎是水泄不通。

在这种情况下向前行驶而又不压着人,绝非易事。

邦克斯鸣了两三声汽笛,那些朝圣者听见后发出疯狂地叫声。

散开!散开!工程师一边大声喊道,一边让机械师把调节阀打开一些。

这时汽缸里的蒸汽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车轮一转,机车跟着震动了一下。

象鼻里吐出一股浓烈的白烟。

人群顿时散开。

调节阀半开着。

钢铁巨兽咆哮着终于开动起来,那些印度人挤在火车两旁,似乎并不愿意让它离开。

邦克斯,小心!我突然喊了一声。

刚才在我把身子探出阳台时,看见十来个狂热的信徒横躺在路上,显然是想让机车的重压把自己活活压死。

当心!当心!往后退,莫罗上校对那些印度人说道,并示意让他们站起来。

这些傻瓜!马德上尉喊道,居然把我们的机器当成雅盖尔诺的车啦!他们想让这头圣象的脚把自己踩得粉身碎骨!机械师按邦克斯的指示关掉蒸汽,但横卧在地的朝圣者似乎根本就没有重新站起来的打算。

围在他们四周的人也狂热地大声乱叫,打着鼓励他们的手势。

我们的车最后只得停下来。

邦克斯也束手无策,显得非常着急。

突然,他有了主意。

这下子可有好瞧的啦!他拧开汽缸的放气旋塞,强烈的蒸汽顿时贴着地面迸发出来,同时耳边又响起尖利的汽笛声。

好哇!好哇!好哇!邦克斯,教训他们!奥德上尉兴奋地大声喊道。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那些狂热的信徒碰到蒸汽后立刻像遭了开水烫一样叫嚷着站起身来。

被压死,很好!被烫死,不行!人群被迫后退,让出了路面。

于是调节阀被重新大打开,车轮辗着路面向前行驶。

前进吧!前进吧!奥德上尉拍着手,开心地大笑。

钢铁巨兽飞也似地在道路上直行,像一头烟雾缭绕的神怪动物一样,很快就从那些惊得目瞪口呆的印度人眼里消失。

第八章 贝纳勒斯游记现在,我们的蒸汽屋可以在宽阔的马路上畅行无阻了,——这条路通过萨斯拉姆,可以一直把我们带到恒河的右岸,对面就是贝纳勒斯。

火车开出宿营地一英里后,速度更是慢而又慢,每小时大约只行驶2.5古里。

邦克斯计划这晚就在离格雅25古里的小城萨斯拉姆附近宿营,安安静静地过一夜。

一般说来,印度的道路总是尽可能地避开河流,因为在这种河流冲积平原地区,架桥的耗资是惊人的。

即便如此,在许多地方,仍有道路被前面的河流阻挡,不得不在河面上修筑桥梁。

当然有一种古老而简陋的渡河工具:渡船。

但毫无疑问,它肯定载不动我们的火车。

幸运的是我们自己可以过河。

这一天我们确实要过一条大河,索内河。

它在罗塔斯的上游与两条支流科皮特和科伊尔相汇合后,将在阿拉和皮纳普尔之间注入恒河。

没有比它更方便的河运工具了。

大象摇身一变成了一艘轮船。

沿着一个平缓的斜坡滑到河岸边,然后开进河中,浮在水面上。

它宽大的脚掌像机动车头上的桨叶片一样拍打着河水,慢慢地,它拖着后面的车厢朝对岸驶去。

奥德上尉禁不住又高兴地大声叫喊:好一座流动的房屋!又能当车又能当轮船!插上翅膀还能变成飞行器在空中任意飞行!奥德,总有一天这会变成现实,工程师认真地说道。

我很清楚这点,邦克斯,上尉脸上的神情也十分认真,一切都会实现的!但唯一不能实现的是两百年后,我们仍将活着看到这些奇迹!虽然生活并不是每天都很快乐,但我还是非常愿望活上六个世纪,——仅仅是出于好奇心!晚上,当我们通过了距索内河面八十尺高的圆管铁路桥时,已经离开格雅十二个小时了。

车队在萨斯拉姆附近停靠下来,而且也只能在这个地方安顿一下,重新加满木柴和水以便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赶路。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第二天一早,即五月二十二日,午前的炎热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上路了。

一路的景色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给我们的印象始终是富饶而多产。

和美丽的恒河河谷基本相似。

在这里我也不愿再啰里啰嗦地重复描述那些掩映在一望无垠的稻田,茂密的棕榈林、芒果树还有许多又高大又漂亮不知道叫什么的树林间的村庄。

况且,列车始终一刻不停地在行驶。

随时会有步履缓慢的牛拉车挡住前面的去路,但只消鸣两三声汽笛,它就会自动退到路边,于是我们的火车便在路人的目瞪口呆之中扬长而去。

这一天中,尤其令我高兴的是看到了大片的玫瑰园。

看来我们确实离玫瑰香水尤其是香精的制造中心加齐布尔不远啦。

于是我转身询问邦克斯,看他是否能告诉我一些关于这种香水精品的情况。

我告诉您一些数据,亲爱的朋友,邦克斯回答道,您就会知道制造这种玫瑰香精的代价是多么昂贵。

第一步先把四十磅玫瑰花用温火蒸馏,可以得到三十磅玫瑰香水。

把这些水和另外四十磅玫瑰花混在一起再继续蒸馏,直到只剩下二十磅的混合物,然后将混合物放在夜晚凉爽的空气中晾上十二个小时,第二天会发现混合物的表面凝结着什么东西,什么?一盎司的香油。

于是,从八十镑的玫瑰花中——至少有二十万朵花,——最后只能提取一盎司香精,这实在是真正的屠杀!因此即便在生产地,一盎司的价格也高达四十卢比或一百法朗,这一点也不奇怪。

啊!要是酿一盎司烧酒也需要四十磅葡萄,那掺了糖水的烧酒该有多贵啊!奥德上尉听了邦克斯的话也不免咋舌。

这一天,我们还要渡一条河,它就是恒河的支流卡拉姆纳卡河。

印度人早把这条无辜的河流看成是不宜于航行的鬼河,它和约旦河以及死海一样为世人诅咒。

人们把尸体扔进河里,河水会把它们一直带到婆罗门教中的地狱。

我不想对这种信仰妄加评论。

但要说这条鬼河的水发臭而且对胃有害,我却不同意。

河水清澈而干净。

晚上,当我们在一片片广袤的罂粟和稻田中穿过这个宁静而祥和的地区后,我们来到恒河的右岸并安顿了下来,对面就是印度人以前的那路撒冷,圣城贝纳勒斯。

我们将在这里停留二十四个小时!邦克斯告诉我们。

现在我们离加尔各答有多远?我问工程师。

有三百五十英里,他答道,亲爱的朋友,您不得不承认我们既没感觉到路途遥远也丝毫没有旅途的劳累!恒河!这个名字本身就蕴含着无数充满诗意的神话故事,难道它不就像是整个印度的化身吗?世界上有第二条宽达一百五十古里,两岸有不下一亿居民的恒河河谷吗?地球上还有一个地方自从亚洲的土地上开始有人生存以后比它创造过更多的奇迹吗?曾无比自豪地讴歌过多瑙河的大作家维克多·雨果会怎样颂扬恒河呢?是啊!他可以高声朗诵:……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像蛇一样蜿蜒曲折,它从西方一直流向东方!但恒河上的巨浪和狂风却比那条欧洲的大河凶猛得多!它也像蛇一样在世界上最富有诗情画意的地方蜿蜒曲折地流淌!它也从西方一直流向东方!但它的源头可不在随便哪一座低矮的山丘里!它是从世界的屋脊,从西藏山脉上奔流而下,一路上又注入了无数支流的涛涛大河!它是从喜马拉雅山上流下来的河!第二天,即五月二十三日,日出时分,宽阔的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在白色的沙滩上,几群肥大的钝吻鳄似乎也在享受着晨曦的沐浴。

它们一动也不动地面向光芒四射的太阳趴在沙滩上,好像它们才是婆罗门教最虔诚的信徒。

但几具漂浮在水面的尸首很快夺取了它们的注意力。

据说这些随波逐流的尸体中,背朝下的是男人,背朝上的是女人。

但在我看来,这纯属无稽之谈。

不一会儿,沙滩上的那些魔鬼就扑向印度半岛上的河流定期提供的祭品,并把它拽到河底独享。

加尔各答铁路在安拉阿巴德分成两条,一条往西北方向通往德里,另一条往西南方向通往孟买,但在分叉之前始终沿着恒河右岸,只不过取曲代直而已。

在距我们只有几英里远的莫居尔·瑟拉伊车站,一条分叉铁路穿过恒河,直达贝纳勒斯,而后沿古姆蒂河谷蜿蜒六十来公里到达江布尔。

贝纳勒斯就在恒河左岸,但我们并不在此地而是要在安拉阿巴德才渡过河去。

钢铁巨兽还停在前一天,即五月二十二日晚上选定的地方。

几艘刚朵拉船停泊在河岸,准备把我们带到对岸的圣城,我十分希望能有时间细细地将它游览一番。

对经常光顾这些城市的莫罗上校来说,自然没有什么好了解,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了。

但在这天,他突发奇想要陪陪我们,不过琢磨一下之后,又决定和马克·雷尔中士一起到河岸散散步。

两人在我们出发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蒸汽屋。

至于曾随部队在贝纳勒斯驻扎过的奥德上尉则只想去看望几位战友。

所以邦克斯和我,——工程师想做我的向导,——才是唯一被好奇心带进贝纳勒斯的人。

对于奥德上尉曾随军在贝纳勒斯驻扎过这一点,我们必须知道皇家军队的各个兵团并不总是驻在这些印度城市里,而是驻在自己修建的军营区,实际上,这些军营倒成为真正的英国城。

所以,无论在安拉阿巴德,在贝纳勒斯,还是其他一些城市,不仅有大量的士兵,而且还有成堆的官员、批发商和靠定期利息或年金生活的食利者。

每一个这样的大城市都被一分为二,一半是现代的欧洲,舒适豪华,另一半却保存着浓厚的地方色彩,各种印度习俗完好无缺!贝纳勒斯附带的英国城就是塞罗尔,那里的房屋、街道、基督教堂以及游客所需的旅馆自然对我们来说毫无趣味可言。

塞罗尔属于那种可以被英国制造商们成箱装卸的城市。

所以我们不打算去这个平淡得出奇的地方。

邦克斯和我坐了一条刚朵拉船,为了能先睹为快,饱览一番贝纳勒斯高高地矗立在陡峭的河岸上,活像一个古罗马圆形剧场的全景,我们斜穿过恒河。

贝纳勒斯是印度最负盛名的圣城,邦克斯对我说道,它就是印度的麦加,只要是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哪怕只有二十四小时,也会得到终生的幸福。

现在您该明白这种信仰能带给朝圣者怎样的影响,在婆罗门庇护下的这座城市该有多少居民了吧。

据传贝纳勒斯已有三十个世纪的历史。

那么大约在特洛伊文明濒临衰落的时代,它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长期以来,作为最具权威性的佛教中心,它从精神上而不是从政治上对整个印度半岛的影响都是非常巨大的。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九世纪时。

一场宗教革命结束了这个时代。

婆罗门教摧毁了原来的信仰。

贝纳勒斯成为婆罗门统治的中心,信徒们向往的圣地,据统计每年都有三十万从四面八方来朝圣的人。

这座神圣的大都会里还住着一位印度王公。

虽然英国发给他的俸禄不丰,但他坐落在恒河边上朗纳盖的宫邸却富丽而堂皇。

他是货真价实的卡西王国(贝纳勒斯的旧名)国王的后代子孙,但如今他已无权无势,只要还有十万卢比的俸禄,——大约相当于二十五万法郎,还不及旧时头领口袋里的钱,这位王公就心满意足了。

和所有坐落在恒河河谷的城市一样,贝纳勒斯也曾受到一八五七年大暴动的触及。

当时,本地驻兵有三十七步兵团,一支不正规的骑兵队伍和半个印度锡克教徒组成的兵团。

而皇家军队却只有半个欧洲炮兵连。

这么一小撮人岂敢扬言解除本地部队的武装。

所以当地政府只得焦急地等待带着皇家军队第十兵团赶往安拉阿巴德的雷尔上校到达贝纳勒斯。

虽然这位上校只带来了二百五十名士兵,但仍立刻在练兵场上进行了阅兵式。

当印度兵被召集在一起时,却拒绝接受放下武器的命令。

于是战争在雷尔上校率领的步兵和违抗命令的印度兵之间展开,而且本地部队中那支不正规的骑兵以及锡克教徒兵团都自认为受了遗弃似地纷纷加入暴动队伍。

英军手里的那半支炮兵连也不甘示弱地炮轰暴动兵,很快他们就淹没在炮火之中。

最后,英勇奋战的印度兵全部覆没。

当这场暴动的枪声在城外打响时,城里却只有穆斯林士兵还高举起他们的绿旗,显示出一点暴动的苗头,——而这苗头很快就被扑灭了。

从这一天开始一直到整场暴动结束,贝纳勒斯始终风平浪静,连暴动在印度西部如火如荼的那段时候也不例外。

当我们乘坐的刚朵拉在恒河上缓慢行驶时,邦克斯给我讲了这些关于贝纳勒斯的故事。

亲爱的朋友,他告诉我,我们就要到贝纳勒斯了,好极啦!虽然这是座古老的大都市,但您在城里却找不到一座超过三百年历史的建筑。

您也不用为此感到奇怪,这全是历史上的那些宗教战争造成的不可挽回的遗憾。

不过贝纳勒斯仍不失为一座独特的城市,您绝不会枉此一行!不久,刚朵拉特意在距对岸适当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可以慢慢地欣赏在那片和那不勒斯海湾一样美丽的蓝色港湾深处,一座层层叠叠地堆砌着房屋的山丘,远看就像一个风景优美的古罗马圆形剧场,时刻被河水侵蚀着的基石稍有弯曲,上面那些一层叠一层的宫殿就有全部倒塌的危险。

其中醒目的是那座带有中国建筑风格的尼泊尔佛塔以及那些不计其数的高塔,清真寺和佛院的各式尖顶,尖塔和方尖碑顶的方尖塔。

在这片塔顶的海洋中,西瓦庙的金塔尖和奥朗·泽布清真寺那两个细细的塔顶最为夺目。

它们使美丽的港湾显得更为迷人。

我们没有在连接河岸和山丘的阶梯处立即下船,邦克斯让刚朵拉沿河堤继续行驶,河堤的基石全淹没在河水里。

在那里,我又看到了在格雅目睹过的一幕,只不过四周的景象迥异罢了。

背景是圣城而不是珀尔古河的绿色森林。

但内容却基本一致。

成千上万的朝圣者挤满了河岸上的陡坡、平地和阶梯,三排四排地往河里跳。

当然要想免费河水浴是不可能的。

缠着红头巾,挂着腰刀的卫士把在最后的几级台阶上,向朝圣者索要捐税,而站在卫士旁边的婆罗门则熟练地向信徒们兜售着佛珠、护身符一类的信教用物。

在到圣河来洗澡的队伍中,除了一心为自己的朝圣者外,还有一些商人。

他们做的唯一的买卖就是把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河水运到半岛上的偏远地区去贩卖。

为了取信于民,每瓶水上都加盖了婆罗门的印章。

但我们应该知道在这大量出口远销的神奇液体中有多少是骗人的假货。

或许恒河里所有的水也不能满足印度信徒们的需要!邦克斯对我说。

于是我问他既然几乎没有采取任何的防范措施,那些洗澡的人是不是经常在河里出事。

毕竟根本没有懂游泳的行家阻挡那些毫无水性的冒失鬼到急流中去冒险。

事故确实经常发生,邦克斯答道,但信徒肉体的死亡就意味着灵魂得救。

因此,人们并不太在意这些事故。

那他们不怕水中的鳄鱼吗?我又问道。

那些鳄鱼通常都离人远远的,大概是被朝圣者的喧哗声吓坏了。

令人害怕的倒不是这些野兽,而是那些潜入水中四处游行的坏人,他们抓住在水里洗澡的妇女和孩子,把他们拖走,抢他们戴在身上的首饰。

据当地人说,有一个坏家伙头戴假面具,长期以来一直扮装成一只假鳄鱼,靠这个危险而又有利可图的职业,他确实发了笔小财。

但一天这个家伙被一只真正的鳄鱼吃掉了,人们只看见他蒙着皮面的脑袋漂在河面上。

另外,确实也有心甘情愿到恒河来寻死的宗教狂人,而且死法颇为讲究。

他们往自己身上套一串开着口的空瓶,河水渐渐涌入空瓶,他们也慢慢地在岸边信徒的一片欢呼声中沉入河底。

刚朵拉很快把我们带到享有盛名的曼芒卡石阶前。

那里,层层迭迭的摆放着焚尸用的柴堆,上面焚烧着那些对未来生活抱着各种顾虑的虔诚信徒的尸体。

在这个神圣的地方,信徒们狂热地崇拜着火化,焚尸柴堆日夜不息地燃烧着。

边远地区的富贵人家一旦感到自己患了重病,不再有治愈的可能就会让人把自己抬到贝纳勒斯。

这是因为在印度人的心目中,贝纳勒斯毫不异议是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的最佳出发点。

如果这个死人生前只犯了一些可以宽恕的小错,那么他的灵魂会被曼芒卡上空的烟雾一直带到极乐世界里。

相反,如果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那么他的灵魂首先必须投生到某个即将出世的婆罗门身上。

另外还应知道的是在他的第二生中,如果他一直恪守规范,那么就不会再有第三次化身,从此他可以被获许分享婆罗门天国里的幸福。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我们都呆在城里,游览主要的建筑和阴暗而且装饰得怪里怪气的阿拉伯式店铺。

里面通常卖的是用料考究的平纹细布和一种叫做坎科布的金绣丝绸,它是贝纳勒斯主要的工业产品之一。

街道非常整洁,但和所有热带地区的城市街道一样,十分狭窄。

然而即使到了阴凉处,空气也同样热得令人窒息。

于是对我们的那几个似乎没什么抱怨的轿夫,我很是同情。

不过,这些穷鬼可以借此机会赚几个卢比,这足以使他们的勇气和力量都倍增。

但有一个印度人,或许是个孟加拉人,却显得与众不同。

他的目光十分锐利,从面容看上去很狡诈,而且在整个游览途中,一直肆无忌惮地跟在我们身后。

在曼芒卡台阶下船时,我曾在与邦克斯的交谈中,不留意地大声说到莫罗上校的名字。

这个目视着我们的刚朵拉靠岸的孟加拉人,听见后不禁全身发抖。

我本没有太注意这件事,但当我发现他像密探一样始终紧紧地跟踪我们之后,我突然回想起那个情景。

不时,他的身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但不一会儿,他又重新出现在我们的身前或身后,他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呢?我不知道,但他无疑是对莫罗上校这个名字很有感觉的一个人。

我们乘坐的轿子不久就停在宽大的台阶旁,一百级台阶从河岸一直通向高高的奥朗·泽布清真寺。

以前的信徒全都模仿罗马的教民,跪着爬台阶。

维什努庙就是修建于那个时代,而后又被征服者的清真寺取代。

我本想爬上这座清真寺的一个尖塔俯瞰贝纳勒斯,那两个高达一百三十尺的尖塔,直径却还不足工厂里一根普通的烟囱,圆柱状的塔身上环绕着一条螺旋形的楼梯。

不过如今它们已禁止攀行也是不无道理的。

因为两座尖塔明显地已经偏离垂直方向,比比萨斜塔倾斜得还厉害,总有一天它们会倒塌落地。

离开奥朗·泽布清真寺后,我又发现那个孟加拉人在门口等着我们。

这一次,我双眼死盯着他,他在我的直视下垂下了目光。

在让邦克斯注意到这事情之前,我想先看看这个人的诡秘行迹是否还会持续下去,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在贝纳勒斯这座奇妙无比的城市里耸立着成百上千的佛塔和清真寺。

而在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当中,最漂亮的一座毫无疑问属于那格浦尔国王。

事实上没有多少印度人会不来圣城走一遭,而且他们总是把来贝纳勒斯的日期定在隆重的梅拉宗教节日期间。

在可供支配的这几个小时中,我不可能野心勃勃地想游完所有的建筑。

于是我有所选择地参观了供奉着西瓦神位的比凯什瓦庙,庙里有口井上盖着一块不成形状的石头,它被看成印度神话中最为凶残的一位神仙的部分肢体,据说井里的水有奇迹般的功效。

另外,我还参观了曼卡尔尼卡,即通常说的圣泉,在泉水里洗澡的信徒是婆罗门的最大财源。

接着,我还去了曼·芒迪尔,那是两百年前由阿克巴尔皇帝修筑的观象台,像大理石般的仪器其实都是用石头做成的。

我还听说在贝纳勒斯有一座游客们不会放过的猴宫。

一个巴黎人自然应该想到他会在那座植物园里的笼子前看见自己原来的模样。

但事实并非如此。

猴宫其实是坐落在近郊的一所寺庙,即杜尔加·库恩德。

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九世纪,属于城里最古老的建筑之一。

那些猴子并不像传闻的那样被关在用铁棍围起来的笼子里,而是在庭院里自由地游来荡去,从一座墙跳到另一座墙,爬到高大的芒果树顶或者是争食游人带给他们的炒货,那是他们非常贪吃的食物。

那里和别处一样,婆罗门充当着杜尔加·库恩德的卫士,从游人身上捞取钱财,这无疑使婆罗门成为印度非常赚钱的一个职业。

炎热的天气自然使我们感到疲惫不堪,傍晚时分,我们打算回自己的蒸汽屋。

午饭和晚饭我们都是在塞克罗尔这座英国城里最好的一家旅馆吃的,但那里的饭菜使我们非常想念帕拉扎尔德先生的手艺。

当刚朵拉又来到台阶前准备把我们带回恒河右岸时,我再一次看见那个孟加拉人站在离刚朵拉两步远的地方,一个印度人划着一条小船在岸边等他。

他上了船。

难道他想过河一直跟着我们回到宿营地吗?这实在是太可疑了。

邦克斯,我再也按捺不住,指着那个孟加拉人低声对他说,这个密探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已经看出来了,邦克斯平静地答道,我想是您无意之中说出莫罗上校的名字,引起了他的警觉。

那么,我们是不是……?我说道。

不!让他去吧。

最好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已被觉察……何况,他已经不再那里了。

邦克斯对我说。

确实如他所言,那个孟加拉人乘坐的小船已经消失在阴暗的恒河上川流不息的各种船只间。

接着,邦克斯转身问我们的船工:你认识那个人吗?他假装无所谓地问道。

不,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船工回答。

夜幕终于降临了。

成百上千艘飘着彩旗,挂着五彩灯笼,满载着歌手和乐师的船只在同样也花枝招展的河流上交错而行。

左岸的天空中闪耀着绚烂多姿的焰火,这使我想起我们与天国近在咫尺,这些焰火是何等荣耀。

总之,眼前这番无与伦比的景象实在难以描绘。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夜晚举行这样一个所有阶层的印度人都参加的节日,它看来似乎是临时安排的。

当节日的焰火熄灭时,刚朵拉已经停在了河对岸。

一切宛如梦幻。

它和昙花一现的火焰一样,只在顷刻间照亮天际,便稍纵即逝。

我在前文中已经提到过信仰多神教的印度人供奉着大大小小的神仙圣人共三亿位。

那么即使把一年分成小时,分钟和秒,也不够给每一位神仙祝圣的。

当我们赶回宿营地时,莫罗上校和马克·雷尔已经回来了。

邦克斯于是问中士在我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马克·雷尔干脆地答道。

你们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吗?没有,邦克斯先生。

您是否是怀疑……我们在游览贝纳勒斯时一直被人监视,工程师解释道,我可不喜欢被人监视!那个密探是……一个孟加拉人,他听到莫罗上校的名字后就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

他想干什么?我不清楚,马克·雷尔。

但我们一定要保持警惕,小心行事!我们会的,中士答道。

第九章 安拉阿巴德从贝纳勒斯到安拉阿巴德的公路长约一百三十公里,夹在铁路和河流中间,几乎始终沿恒河右岸而行。

斯托尔不知从哪儿搞到一些煤砖,把煤水车填得满满的,我们的大象于是有了够好几天吃的储备食粮。

它的全身上下被仔细地冲洗过,——我本想说用铁齿尉梳刷,——所以干净得跟刚从加工车间里开出来一样,它急待出发。

或许它不是在焦急地蹬前蹄,但车轮的几下震动无疑表明在他的铁皮肺里,蒸汽的压力已足够了。

二十四日早晨,我们的火车又重归旅途,时速大约为三至四英里。

一夜里平安无事,我们没有再见到那个孟加拉人。

在此我想稍微提一下旅途中每一天的作息计划,包括起床、睡觉、早中晚三餐和午休的时间,它们全部像在军队里一样被严格地执行。

蒸汽屋里的日常生活和在加尔各答平房里的一样井然有序。

眼前的景色虽在不断变化之中,但我们居住的环境却始终如一。

和那些坐船横渡大西洋的乘客一样,我们也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新生活,——而我们又并不像他们那样总是被闭塞在同一片海域里,因此我们的生活肯定比他们的要丰富多彩。

这天上午十一点,我们在平原上看见一座奇特的蒙古式陵墓,它是为纪念伊斯兰国家的两个圣人卡西姆·索里曼父子而修建的。

半小时之后,又望见了高大的久纳尔堡,风景如画的城墙环绕着恒河岸边一块高达一百五十尺,而且几乎与地面垂直,根本无人敢攀登的岩石。

它是坐落在恒河谷里最大的城堡之一,地势极为险要,在抵御敌人进攻时,能节省许多火药和炮弹。

事实上,任何一支企图攀上围墙的突击队都会被从上面扔下来的一阵石头雨砸得粉碎,城墙上码放的那些石头正是为了这个用场。

但我们并没有必要专门为了参观这座城堡而停下车来。

城堡的脚下坐落着与它同名的城市,漂亮的房屋掩映在一片青葱翠绿之中。

在贝纳勒斯,我们已经看见好几处被敬若神明的圣地,印度人把它们视为世界上最为神圣的地方。

要是仔细数数,就会发现在印度半岛这片土地上拥有好几百处这样与众不同的地方。

久纳尔堡也是其中之一,这座城堡里有一块大理石板,据说某位神仙每天都要到这石板上睡午觉。

当然这位神仙是肉眼凡胎看不见的。

因而我们也不用费劲一定要看见他才罢休。

晚上,钢铁巨兽停在米尔扎布尔附近,并准备在那里过夜。

这座城市不仅建有大量的庙宇,而且还盖了一些工厂以及一个棉花装运码头,这里是棉花的盛产地。

总有一天它会发展成为一个繁华的商业化大都市。

第二天,即五月二十五日,大约在下午两点左右,我们趟过了通萨河,此时,这条小河水深不足一尺。

五点时,我们又越过了从孟买到加尔各答的大分支铁路与主干线的汇合处。

大约就在亚穆纳河注入恒河的地方,我们欣赏到了壮观的高架铁路,十六个六十尺高的桥墩浸在这条美丽的恒河支流中。

接着,我们还算顺利地穿过了连接恒河左右两岸,长度为一公里的浮桥。

到了晚上,我们终于在安拉阿巴德的一个郊区安顿下来。

二十六日这天,我们当然要好好地游览一番安拉阿巴德这个重要的城市,它是印度半岛上铁路干道的交通枢纽。

处在亚穆纳河和恒河的怀抱之中,它的地势优越,土质肥沃而富饶。

安拉阿巴德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成为英属印度的首都,政府的统治中心以及总督府的所在地。

如果在加尔各答仍有飓风作乱的话,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某些聪明的人已经猜测和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

在印度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安拉阿巴德处于心脏位置,就像巴黎位于法国的心脏一样。

虽然伦敦和它们不一样,没有处在联合王国的中心,但它与英国的其他大城市,如利物浦、曼彻斯特和伯明翰相比较不也正具备巴黎相对于法国其他城市的明显优势吗?从这个地方开始,我们就将径直北行了吗?我问邦克斯。

对,至少也是几乎径直北行。

安拉阿巴德是我们第一阶段旅行的西界。

邦克斯答道。

算了吧!大都市确实不错,但宽阔的平原,茂密的丛林更好!要是继续这样沿着铁路边走,我们迟早会跑到铁路上去的,那样的话,钢铁巨兽还不成了一辆普通的火车!实在是大才小用!奥德上尉大发议论。

您放心吧,奥德,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工程师宽慰他道,我们很快就会进入您最喜欢的地区啦。

邦克斯,那我们绕过勒克瑙直接开往印度与中国的边境吗?我想我们最好是避开这座城市,尤其是坎普尔,毕竟那里有太多让莫罗上校痛苦的回忆。

您说得对,我插了一句,我们永远也不要去那儿!邦克斯,奥德上尉问道,在您游览贝纳勒斯时,没听到什么关于那纳·萨伊布的消息吗?没有,工程师回答,或许孟买的总督已经不止一次地受骗上当,那纳根本就没有在孟买露过面。

这确实很有可能,上尉不无赞同邦克斯的推断,否则的话,那些叛乱分子的遗党早就把他吹嘘得沸沸扬扬了!不管怎释,邦克斯补充了一句,我想尽快离开这条恒河河谷,在印度兵暴动期间,这里曾发生过太多的灾难,从安拉阿巴德一直到坎普尔无一幸免。

尤其应当多加注意的是,在莫罗上校面前不要提到那纳·萨伊布其人,同样也不要谈及这座城市!让他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二天,邦克斯同往常一样又愿意陪我到安拉阿巴德去游览一番。

要想游遍这座由三部分组成的城市,或许需要三天的时间。

但虽然它也同样被尊为圣地,却不如贝纳勒斯有特色。

对于印度城,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值得一提。

总的感觉是一片被狭窄的街道划分开来的低矮居民区,到处栽种着漂亮的罗望子树。

而英国城和军营区也同样平淡无奇。

整洁的林荫道,富丽的住宅区,宽阔的广场,一切成为一个国家首府所必备的各种条件在这里都应有尽有。

整座城市坐落在一大片平原上,北面和南面分别以亚穆纳河和恒河为界。

人们给这片平原取名恩惠平原,因为印度的王公贵族总要不时到这里来慷慨解囊。

卢特莱先生曾在他的书中引用过《生活在约南特桑》的一段话,在这个地方施舍一枚硬币比在别处给十万枚更为人称赞。

基督徒的上帝或许并不能给贫苦的人带来钱财,但他的无私奉献,却能在我心目中激起更多的信仰。

在此我要对还值得一游的安拉阿巴德堡略作陈述。

它坐落在恩惠平原的西部,红色砂岩砌成的围墙十分醒目,按当地人的说法,从墙顶上发射的炮弹能把下面的两条河截肢。

城堡中间有一个宫殿,它过去曾是阿克巴尔苏丹最偏爱的一座别墅,如今则被当作军火库使用,——城堡的一角,矗立着费罗泽·夏克的纪念碑,一根颇为壮观的高三十六尺的巨石栏,上面还顶着一头狮子,——不远处有一座小庙,虽然它也被看作是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之一,但连城堡的大门都不准进入的印度人根本无法拜祭这个圣地:这些就是城堡中主要的几个吸引游客的景点。

邦克斯告诉我安拉阿巴德堡也有像圣经故事一样的关于重建那路撒冷所罗门庙的神话传说。

传说当苏丹想修建安拉阿巴德堡时,那些修堡用的石头却似乎极不驯眼。

刚刚修好的墙立刻就倒掉。

人们于是求神降示。

和任何时候都一样,神谕仍然是必须有一个人甘愿自我牺牲才能驱魔避邪。

有个印度人自告奋勇担当此任,他成了祭品而城堡也终于修好了。

这个印度人的名字叫布罗格,因此这座城市后来也被叫作布罗格—安拉阿巴德。

邦克斯接着又把我带来享有盛名的库斯努花园,而它确实名副其实。

那里栽种的罗望子树无疑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树荫下坐落着好几个伊斯兰陵墓,其中就有一个是库斯努苏丹陵,这座花园正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

在用白色大理石砌的一面墙上清晰地留着一支大手的手掌印。

人们得意洋洋把它指给我们看,而这份得意正是我们在格雅的神仙脚印前所不具备的。

当然,它并不是一种神仙留下的脚印,而是马奥梅的小侄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留下来的手掌印。

在一八五七年的大暴动期间,安拉阿巴德和恒河河谷里的其他城市一样遭受了血的洗礼。

英国皇家军队在贝纳勒斯的练兵场上与印度暴动兵展开的战斗使更多的本地部队投入到暴动的行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孟加拉军队第六兵团的暴动。

他们首先杀掉了八名教官;但很快就遭到了几支由舒纳尔残废军人组成的欧洲炮兵连展开的强硬反攻,最后,印度暴动兵只得缴械投降。

军营区的暴动更是厉害。

印度兵纷纷起义,释放了监狱里关押的囚犯,抢劫了码头仓库,还纵火烧了欧洲人的房屋。

在这期间,雷尔上校刚平定完贝纳勒斯的暴动,又急忙带着他的部队外加一百名马德拉斯军团的射击手赶到安拉阿巴德。

他重新架起浮桥,在六月十八日那天夺取了被暴动兵占领的郊区,解散了由一个穆斯林组建的临时政府成员,重新当上了统治者。

这次在安拉阿巴德游览时,邦克斯和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我们是否和上次在贝纳勒斯一样被人跟踪了。

但这天,我们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不管怎样,工程师对我说,必须时时保持警惕!莫罗上校在这个省的当地人中实在是太出名了!傍晚六点时,我们赶回蒸汽屋吃晚饭。

也曾离开过宿营地一两个小时爱德华·莫罗先生赶在前面,已经坐在屋里等着我们了。

至于去城里的军营区探望几个老战友的奥德上尉则几乎和我们同时到达。

我注意到莫罗上校显得不是比平日里忧愁,而是更为焦虑不安。

我似乎感觉到在他的目光中燃烧着一团长期以来被泪水淹没着的火焰!我问邦克斯他是否也注意到上校的异样表情。

您说得对,邦克斯回答道,是有些异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您去问问马克·雷尔?我说。

对,马克·雷尔或许知道……于是工程师起身离开客厅,向中士住的那个房间走去。

但中士不在屋内。

马克·雷尔到哪里去了?邦克斯问侍候我们用餐的古米。

他不在宿营地,古米答道。

什么时候走的?大约在一小时前,莫罗上校让他走的。

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不知道,邦克斯先生,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没发生过什么事吗?没有。

邦克斯重新走回来,告诉我中士不在而且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在,然后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等等看吧。

晚饭开始了。

通常,莫罗上校在用餐时总和我们一起聊天。

他喜欢听我们讲游览的情况,对我们白天里做的任何事情都很有兴趣。

我总是谨小慎微地从不谈及那些能使他回忆起印度兵暴动的东西,哪怕是稍微触及到它的内容也尽量避免。

我想他已经有所觉察;但他是否在意我的这种保留呢?何况当谈话涉及到贝纳勒斯或安拉阿巴德这些曾被卷入暴动的城市时,我的这种有意识的保留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所以在这天的晚饭上,我一直担心不得不谈到安拉阿巴德。

但这份担心纯属多余。

对这一天的游览,他既不问邦克斯也没问我。

整个晚饭期间,他一直沉默着。

而且他显得越来越焦虑不安。

他不时地朝通往安拉阿巴德军营区的那条路上张望,我甚至觉得好几次他几乎想从桌边站起身来瞧个仔细。

爱德华·莫罗先生肯定是在焦急地等马克·雷尔中士回来。

这顿晚餐的气氛十分低沉。

奥德上尉用目光询问着邦克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邦克斯却并不比他知道得更多。

晚饭结束后,莫罗上校并不按他平时的习惯留下来休息片刻,而是走下阳台的台阶,在那条路上又往前走了几步,朝远处最后眺望了一眼,接着转过身来对我们说:邦克斯、奥德还有您,莫克雷,你们愿意陪我去趟军营吗?我们立刻离开餐桌,跟在一言不发步履沉重的上校身后。

百余步后,爱德华·莫罗先生停在马路右边的一根木桩前,上面贴着一张告示。

念念上面的字,他说道。

正是两个多月前那张悬赏那纳·萨伊布的人头而且宣告他已经在孟买地区出现过的告示。

邦克斯和奥德掩饰不住一脸的沮丧。

直到那时,无论在加尔各答还是在旅途当中,他们始终没让上校看见这张告示。

但他们的一片良苦用心最终却毁于一旦!邦克斯,爱德华·莫罗先生抓住工程师的手对他说,你知道这张告示吗?邦克斯没有答话。

两个月前,你就已经知道那纳·萨伊布在孟买被人告发了,上校接着说道,但你却什么也没告诉我!邦克斯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错,我的上校,奥德上尉大声地为邦克斯解围,对,我们确实已经知道,但又何必告诉您呢?谁能保证这张告示上说的东西就是真的,而且让您回忆起那些痛苦的往事又有什么用呢?邦克斯,莫罗上校的脸已经变了形,大声地说道,看来你已经忘了应该由我,由我而不是别人来还给这个人公道!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同意离开加尔各答,那是因为这次旅行能把我重新带到印度的北部,因为我没有一天相信过那纳·萨伊布已经死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讨回公道的责任!和你们一起出来旅行,我只有一门心思,只有一个希望!为了早日实现我的目标,我只得求助于在旅行中碰碰运气,求助于上帝的帮助!我做对啦!上帝把我指引到这张告示面前!不该到北方来找那纳·萨伊布,应该到南方去!好吧!那我就去南方吧!我们的预感没有欺骗我们!简直与他说的一模一样!这个私下的打算,确切地说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仍困扰着,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困扰着上校。

刚才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们。

莫罗,邦克斯终于知道自己该对上校讲些什么了,我之所以什么也没告诉你,是因为我本人并不相信那纳·萨伊布曾在孟买地区露过面。

要知道官方已经不止一次认假当真了。

而且这张告示标明日期为三月六日,在此之后,却没有任何新的线索来证实大头人曾经出现过的这则消息。

听了工程师这席话,莫罗上校并没有立即开口说什么,而且又往路上看了一眼,才说:朋友们,我会弄清楚真相的。

马克·雷尔带着一封给总督的信去了安拉阿巴德。

过一会儿,我就将知道那纳·萨伊布是否真地在西边的那个省里又重新出现过,他是仍然呆在那个地方还是又失踪了。

如果他确实在那里被人看见过,消息确凿无误,莫罗,你会怎样呢?邦克斯抓住上校的手,问道。

我立刻就出发!爱德华·莫罗先生回答,为了崇高的正义,我会去任何我的职责要求我去的地方!莫罗,您已经决定好了吗?是的,邦克斯,完全决定好了。

我走后,你们继续旅行吧,朋友们……到今天晚上,我已经坐在去孟买的火车上了。

好吧,但你总不能一个人去啊!工程师答道,和我们呆在一起吧,我们陪你去,莫罗!对!对!我的上校!奥德上尉也大声说道,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好吧,我们不打褐毛兽啦!去打坏蛋!莫罗上校,我也加入说话者的行列,您一定要答应让我和上尉以及您的朋友们呆在一起!对,莫克雷,今天晚上,我们就全部离开安拉阿巴德……没用啦!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们转过身,发现马克·雷尔中士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站在面前。

上校,看看吧,他说,这是总督大人让我交给您的。

爱德华·莫罗先生念道:孟买地区的总督公告三月六日那张关于当杜·庞特大头人的告示应被视为作废。

昨天,那纳·萨伊布的军队在他们藏身的索特普拉山区遭到袭击,那纳·萨伊布本人在战斗中已被杀死。

目前,他的身份得到了坎普尔和勒克瑙两地居民的确认。

我们都知道那纳·萨伊布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亡,自残过一根左手指,还举行了假葬礼。

印度王国再也不用担心这位残忍的大头人还会继续造祸于民,他的罪孽行径已经得到了血的报应。

莫罗上校读报的声音十分低沉,报纸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我们全都一语不发。

那纳·萨伊布的死这次终于成为铁一般的事实,不可辩驳,它使我们从对未来的担忧中解脱出来。

沉默了片刻,莫罗上校用手捂着眼睛,像是为了让自己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

接着,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安拉阿巴德?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工程师回答。

邦克斯,莫罗上校接着说道,我们能不能在坎普尔停留一下?你想吗?……是的,邦克斯,我想……我想再看一次……最后一次坎普尔!再过两天,我们就到那儿啦!工程师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然后呢?……莫罗上校又问。

然后?……邦克斯答道,我们往印度北部旅行去!对!……去北方!去北方!……上校的声音感人肺腑。

看来,爱德华·莫罗先生对最近这次发生在那纳·萨伊布和英国政府军队之间的战斗仍心存疑虑。

对这件已经确定无疑的事,他居然仍不相信,是否有些过于固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