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 路菀菀的小日子每天都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有声有色。
这不只是因为靳承乾每天将她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神棍皇叔靳蒙逆搬到宫里来小住了一个月。
靳蒙逆是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但实际上极为有生活情趣的男人, 他的到来给路菀菀的生活带来了不少的乐子。
…当然,也给靳承乾带了不少烦恼。
这天早上, 二人正在桌上用早膳。
靳承乾的心情本还是不错的,笑眯眯地给路菀菀夹了块酸黄瓜, 哄着她多吃些。
路菀菀点点头, 也礼尚往来地给他回夹了筷豆腐,摆摆筷子示意他用快些。
什么事这么急?见路菀菀急匆匆地喝着粥,靳承乾有些纳闷,但还是柔着声音问着。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虽然他并不愿意相信。
因为今天叔父说要来看臣妾呀。
路菀菀放下筷子, 伸舌舔去嘴角残余的粥渍, 眼睛里晶晶亮亮。
陛下, 您快些吃快些走。
待会叔父来了,你们再吵起来就不好了。
…朕就知道是他。
不过这老家伙怎么又要来。
靳承乾闷闷地呼出一口气, 筷子在面前的碟子里拨来拨去, 最后还是啪的一声撂在了桌上。
乖宝,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因为叔父长得好,风趣幽默,还会算卦。
最重要的是他很疼臣妾呀…路菀菀本还摇头晃脑地列举着靳蒙逆的优点,察觉出靳承乾的不悦, 忙噤了声,握住他的手左右摇晃着安慰。
陛下,叔父是叔父呀,就像是臣妾的父亲一样的。
…那朕呢?靳承乾转头看向路菀菀,眼神幽深如墨,声音里满是怨念。
你说叔父也真是的,那么大年纪了,封了国公,有自己的府邸,却还非要住在宫里,这本来就不合规矩。
他竟然还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仗着朕赐的腰牌每天出入后宫如无人之地,你说他该不该罚?靳承乾越说越起劲,伸手拍了下桌子,不顾路菀菀眨得快要抽筋的眼睛,继续抱怨着对靳蒙逆的不满。
还有啊,他竟然还心安理得地穿着你给他做的袍子,哪儿来的脸面!…偷偷瞄了眼站在桌前的靳蒙逆越来越阴沉的脸,路菀菀实在是没忍住,一把捂住了靳承乾还在喋喋不休的嘴。
叔父,您来啦。
来了。
靳蒙逆笑着挑了个位置掀袍坐下,淡然地对上靳承乾错愕的眼睛。
菀菀有心了,还知道叔父疼你。
谁让你进来的?靳承乾拉下路菀菀的手放在腿上,眯着眼朝靳蒙逆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
擅闯宫闱,其罪当诛!那又是谁让你骂我的?靳蒙逆微微偏头,一缕银白的发丝从不算整齐的发髻上落下来,堪堪悬在耳边。
衬上那莹白的耳垂,更是显得他有股仙风道骨之感。
吃完了?赶紧去上朝吧,大臣们都还在等着。
你…靳承乾挑了挑眉,刚要开口骂回去,就觉得袖子被轻轻拽了下。
他疑惑地侧头,正对上路菀菀水润润的眼睛。
陛下,叔父是长辈,还帮过咱们很多忙,您别欺负他。
路菀菀担忧地看了眼面上波澜不惊的靳蒙逆,柔声劝着。
乖宝?听见路菀菀这样说,靳承乾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嘴里酸酸。
你帮他?陛下,您别气了。
等您上朝回来臣妾给您下面吃好不好?路菀菀叹口气,拍拍他的手背,用着哄小孩子般的语气。
…靳承乾默然。
轻轻把路菀菀的手放回她的腿上,推开了凳子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见着他散发着浓重郁气的身影,一直不发一言的靳蒙逆终是开了口,可那冷冷淡淡地语气却更是气得靳承乾心肝俱疼。
才吃这么些就不吃了?看见你朕便觉得没胃口。
靳承乾回头,看着靳蒙逆微微挑起的眉尖狠狠咬了咬牙,再不留恋地出了门。
死老头,不好好在山上等着孤独终老,总下山来转悠什么?把朕的菀菀弄得鬼迷心窍,发配边疆都是轻饶了你。
叔父,您别生气,陛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路菀菀尴尬地摸摸鼻子,给靳蒙逆斟了杯茶,轻声道着歉。
确实。
靳蒙逆笑着敲了敲桌子,眼睛弯起个漂亮的弧度。
至少他以前对我的不满从没有说的这么明显。
没关系,男人只有在全心信任着的人面前才会表现的像个小孩子。
看着路菀菀羞囧的神色,靳蒙逆不在意地摆摆手。
像他那样的男人,也就只有在你的事情上才会有这样的一面了。
叔父怎么会在意,只会为你们感到高兴。
毕竟,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路菀菀启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首,心里却是美滋滋地冒了个泡。
叔父,您今个怎么来的这么早?你的好夫婿看我不顺眼,让我去南方治水,明日便启程。
我得早些过来再瞧瞧你啊。
靳蒙逆淡淡抿了口茶,抬眼打量了下路菀菀惊愕的神色,了然地点头。
我就知道他不会告诉你。
嗤,真幼稚,连亲叔叔的醋都要吃。
还好他是皇帝,能把你圈在这个没男人的后宫里,要不然啊,迟早要被自己酸死。
路菀菀思考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她思索了会,茫然地看向靳蒙逆。
可是,还有快两个月才到汛期,陛下现在是想让您去哪里治水?随便哪里,离京城越远越好。
靳蒙逆拍拍袍子站起身,无奈地看向路菀菀。
他让我夜观星象,好防患于未然。
…路菀菀眨眨眼,说不出话来。
她真不敢相信,下这个命令的人会是她英明神武的陛下。
好了,不说这个了。
靳蒙逆慢悠悠地往门口走,挥挥手让路菀菀跟上。
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咱们的这顿离别宴可得好好张罗张罗。
走,跟叔父去小厨房,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路菀菀本还对将要到来的离别有些伤感,可等看到了厨房里面的情景,却是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所有的失落都被对鱼真的无奈给一扫而空。
鱼真的腿好了一多半,可还是不能打弯。
但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能下地走动了就开始满院子的乱跑。
现在她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支着腿半蹲在案板前用筷子夹着包子吃。
见路菀菀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鱼真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抹嘴巴,讪讪笑了笑。
菀菀,宁国公,你们来了啊。
…你蹲这干嘛?怎么不让人拿到屋里去吃。
路菀菀回过神来,忙走过去将她搀起来。
嘴里不满地念叨着,手上却是麻利地给她拍着裙摆上的土。
其实我是来监工的。
鱼真歪歪斜斜地站起来,羞涩笑笑。
但是包子有些香,我没忍住,就找了个借口把他们都撵了出去,自己偷吃了几个。
哟,好主意,咱们今日便包包子吧。
靳蒙逆倒是习惯了鱼真时不时就要搞出些乱子的本性,见着她现在狼狈的样子,也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好好好。
鱼真不知道靳蒙逆今个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个事,但刚才那香味还留在她嘴里,唆使着她不住地点头应是。
国公爷要是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尽管开口。
靳蒙逆朗声大笑,抬手摩挲着下巴,眼里神色不明。
放心,用得着的。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大家都参与才有意思。
娘娘在做什么?见符延进来,靳承乾忙搁下朱笔,抬头看向他。
宁国公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国公爷没走…符延叹了口气,将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蹙着眉不知该怎么用合适的语气跟靳承乾传达这件事。
嗯…他在带着娘娘包包子。
什么?靳承乾猛地拍了下桌子,瞪着眼将手上的奏折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怎么敢!见靳承乾动怒,符延倒是挺高兴。
陛下您越生气越好,最后立刻发威将国公给撵出去。
谁让他老不正经,非要带着我们鱼真玩泥巴…只不过,国公爷好像还不只是在包包子这样简单…什么意思?靳承乾阴沉着脸,面色不虞。
奴才回去的时候,正见着一群宫女蹲在地上抓蚯蚓,国公爷在拿着刀给仙人球削刺…娘娘呢?靳承乾越听越气,转悠了几圈,干脆把剩下的几本奏折也给摔到了地上。
这个疯老头,他又在搞什么鬼?!娘娘在和面。
符延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娘娘没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跟陛下交代。
陛下,娘娘还抽着空给您做了碗疙瘩汤,说是叫珍珠翡翠白玉汤。
让您别太操劳,注意身子。
靳承乾睨了眼桌上的食盒,心里的不悦稍稍散了些许。
还行,没玩疯了把朕给忘到天边去。
轻咳了声,靳承乾又慢悠悠地坐回了凳子上,沉声吩咐。
给朕盛一碗来。
是。
符延上前一步,一边盛着汤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靳承乾的神色。
陛下,您要不要回去看一看?朕不回去。
靳承乾眼神一冷,嘴角不悦地向下弯。
她又不想见朕,朕为什么要回去碍她的眼?宁国公不是把她哄得很开心嘛,用不着朕。
瞥了眼还站的笔直的符延,靳承乾不满地呵斥出声。
还留在这干嘛,回去看着娘娘啊。
符延抽抽嘴角,把地上的奏折捡起来放在桌上摆好,躬身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看着碗里软糯的面疙瘩,靳承乾抿着嘴用勺子泄愤似的使劲戳了戳,直到那面团被碾成了面糊糊才心满意足地盛起来喂进嘴里。
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让你撵朕出去。
朕就偏不回去,看你不悔死。
嚼着嚼着,靳承乾又有些心酸,放下勺子悠悠地叹了口气。
朕竟然被撵出来了…菀菀,叔父走了后,你可得好好照看自己。
靳蒙逆掀开锅盖,将包好的包子一个个放上去,侧着头叮嘱。
尤其要记得听陛下的话,千万别在关乎性命的事上使小性子。
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凡事多留个心眼。
菀菀知道的。
路菀菀笑着颔首,帮着靳蒙逆把笼屉摆好。
叔父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许是年纪大了,就总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
靳蒙逆垂眸掩去眼里的担忧,自嘲地笑笑。
最近朝政有些动荡…不过也没什么大事,你当心些便好了。
见靳蒙逆不欲多言,路菀菀便不再追问,只是甜笑着应了声。
菀菀,德妃来了,说是来看你。
路菀菀正无所事事地看着灶里跳跃着的火苗,就听着鱼真在门口唤她。
她来干嘛?听着这话,路菀菀有些诧异。
她们的关系很好?许是被我这包子香给引过来的也说不定。
靳蒙逆把锅盖扣上,笑容满面地接过话头。
来者是客,我倒是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德妃娘娘好奇得很。
请进来吧,正好让她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那缓缓冒着蒸汽的笼屉,路菀菀眼角抽了抽。
不过见着靳蒙逆那满含期待的神情,还是颔了首。
那便请进来吧。
妹妹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国公爷请安。
月余不见,德妃仍是那副名门闺秀的样子,端庄大气。
她搭着翠蔓的手,娉娉婷婷地施了一礼,抬眼时脸上却带着些踌躇和不安。
这…臣妾没想到宁国公也在,要不,臣妾晚些再来?德妃娘娘要是说不知我在这,我可是第一个不信。
既然如此,又何必假惺惺地故作姿态,演给谁看?靳蒙逆摇摇头,跟着路菀菀的脚步落了座。
你这踩着饭点来,要是现在回去了,还不让人嚼舌根子说贵妃娘娘苛待妃嫔?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臣妾没那个意思。
德妃牵强地笑笑,趁着每人注意狠狠地瞪了靳蒙逆一眼,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的后背给烧出个洞来。
好个牙尖嘴利的宁国公。
路菀菀,你好本事。
德妃娘娘今日面色红润,两颊丰腴,这气色属实不错。
靳蒙逆坐在德妃的对面位置上,细细打量了番她的脸色,笑着夸赞。
我自在惯了,说话便就直了些,娘娘别介意。
国公心直口快,本宫自是不会介意。
哪个女人不喜欢听人夸漂亮?听着这话,德妃心里的不悦也散了些,抚着唇轻轻笑了声。
可这笑意还没落下去,就又被靳蒙逆的下一句给冻僵在了脸上。
只是在气运上差了些。
靳蒙逆勾了勾唇,也跟着笑了两下。
我猜着,娘娘最近肯定会遇上些烦心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届时还望娘娘放宽心啊。
德妃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面上还和善地笑着,声音却是沉了下来。
国公说笑了,本宫每日在这深宫里安安分分地待着,哪能有什么让本宫烦恼的事。
安安分分?真的?靳蒙逆挑挑眉,故作诧异地望向德妃,见她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才摆了摆手。
许也是我学艺不精,误看了娘娘的卦象,娘娘可别生我的气才是。
本宫哪是那样小肚量的人。
德妃垂首抿了抿茶,掩去眸里几欲喷发的火焰。
别以为本宫是傻子,不就是想帮着路菀菀在言语上得几分厉害?随你去好了,等到本宫入主中宫那天,欠了本宫的通通都要还回来!路菀菀安静地在旁边坐着,看着不再说话的德妃还有似笑非笑的靳蒙逆,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德妃没来时,靳蒙逆来北辰阁陪着她,她倒是没什么别的感觉。
可现在德妃也在。
一个国公爵位的皇叔,两个妃位的妃嫔,陛下还不在,这三人共用一桌的情景是怎么看怎么觉着尴尬。
路菀菀思索了会,刚想起个话头让气氛活泼些,就听见门开了的声音。
鱼真偷偷从门口探入了个头,挑着眉跟她悄悄比了个剪刀手,声音恭敬有礼。
娘娘,要摆膳吗?路菀菀心里一乐,点点头算作回应。
不错,时机掌握的刚刚好。
得了首肯,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将手中的菜肴一道道摆在桌上,再无声退下。
菜上齐了,咱们便用膳吧。
路菀菀莞尔一笑,伸筷给靳蒙逆夹了片牛肉,冲着德妃点头示意。
这…不等陛下了?德妃皱皱眉,却是没碰筷子。
陛下今个该是不会回来了,咱们先吃着。
路菀菀暗笑一声,将包子盘往德妃那推了推。
就知道你不会没事闲的来我这陪我说话,果真是冲着陛下来的。
不过啊,你怕是要失望了,我家陛下他今个有小情绪了,不回来吃饭了。
原来陛下也不是天天儿在这用午膳啊。
听了这话,德妃慢悠悠提起筷子,斜了路菀菀一眼,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
还以为你有多得宠,原来也不过如此。
怎么样?再好的容貌被瞧久了也就腻了吧,你也是时候尝尝这失宠的苦了。
是啊,没见着陛下,让德妃娘娘失望了。
路菀菀弯了弯眼睛,也懒得跟她解释,寻了个话头刺了回去。
见德妃还想再说些什么,靳蒙逆有些不耐烦地用筷子头敲了敲桌子。
贵妃娘娘脾气直爽,德妃娘娘就忍着点吧。
来,吃个包子,这可是我亲手包的,陛下都还没尝过我的手艺。
靳蒙逆把话说成这个样子,德妃也只得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象征性地弯了弯唇,夹起包子咬了口。
谢过国公了,本宫今个可真是有好口福。
味道如何?路菀菀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德妃的筷子尖,见那团黑漆漆的馅进了她的口,急忙去问味道。
…国公做的,自然是好的。
顶着路菀菀和靳蒙逆期待的目光,德妃握了握拳头,使劲将嘴里那块包子给咽了下去。
嘴里笑着奉承着,胃里却是翻江倒海地想把那团莫名其妙的东西给吐出来。
翠蔓见她脸色不对,忙端了杯茶给她漱口。
德妃端着茶杯喝到快见底才把那股土腥味给从嘴里冲没,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再说句话,就见面前的碟子里又多了个小巧玲珑的汤包。
那白嫩嫩的皮子上隐隐透着些绿莹莹的光,看起来味道不错的样子,但却总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德妃再尝尝这个,本宫亲自和的面,好吃的。
路菀菀笑意盈盈地看着德妃,热情地又给她添了些茶。
看着面前的包子,忆起刚才的那股怪味,德妃只觉得脑门上的筋狠狠地蹦了几蹦。
可转念再一想,这包子是由路菀菀包的,那如果自己吃了,不就是说明是路菀菀伺候了自己吗?她以前是美人的时候,就得恭恭敬敬地给自己布菜。
就算现在是贵妃了又如何,还不是那个伺候人的命。
这样想着,心里的那种不情愿也淡了几分,德妃痛痛快快地咬了口那包子。
怎么样?靳蒙逆一直就没动过筷,现在细细地观察着德妃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个大大的弧度。
…有些刺嗓子。
德妃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味道不错的话了,不等翠蔓伺候就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抚着额头喘了口气,回想起那黏腻又恶心的口感,又不由得狠狠往下咽了口唾沫。
嗯?牙缝里好像塞了些什么?德妃用舌尖舔了舔后牙的缝隙,不出意外地触到了根尖尖细细的东西。
这东西里面是硬的,直直塞进了牙缝里。
外面却又是软的,让她想用舌尖把它挑出来都使不上力。
看着德妃蹙得紧紧的眉毛,靳蒙逆了然地笑了笑,冲着有些小失落的路菀菀眨了眨眼。
德妃难受了,路菀菀自然是高兴的。
虽然不太理解靳蒙逆到底想跟她传达些什么,也还是回了个笑。
德妃不死心地悄悄用舌尖挑着那个塞进牙缝的不知名的东西,看着面前互相使着眼色的两人,眯了眯眼。
嗯?她怎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桌上的三人心思各异,路菀菀左瞧右瞧,见还是无人说话,便也就担起了女主人的责任。
思索了会,挑起了个话头。
嗯…德妃最近过得可好?承蒙陛下惦念,妹妹过得还不错。
见路菀菀提了这个话题,德妃也就暂时搁下了身子的不适感,专心地想着该怎么扳回这一局。
挑衅地睨了路菀菀一眼,伸手缓缓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看着德妃的神情和动作,路菀菀心领神会。
唔,这是显摆呢…只不过,这口头上的痛快我也不能让你得着啊。
陛下惦念你什么了?…德妃没想到路菀菀会这么直白的问出口,一时间也有些愣住。
她的本意是模棱两可地说几句陛下对她的好,勾起路菀菀的火气。
可这在夏高丽的身上屡试不爽的招数,怎么现在却出了岔子?再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德妃忍住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敛起眉眼淡淡笑了笑。
妹妹哪比得上娘娘得宠,偶尔得着句关心也是好的。
噢…路菀菀抿抿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的就觉着胃里一阵泛酸。
酸水顺着喉管涌进了嘴里,刺激地她差点吐出来。
皱着眉咽下喉口的那阵恶心感,路菀菀不再搭话,只是伸手给自己盛了碗肉糜粥。
这包子的腻味怎么那么大,隔着这么远都闻得她想吐,也不知德妃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陛下以前最喜欢妹妹穿鹅黄色的衣服,没想到现在也喜欢娘娘穿鹅黄色的。
见这情景,德妃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挑了挑眉提高了音调乘胜追击。
也不知陛下是喜欢这颜色,还是喜欢穿着这颜色的人。
靳蒙逆从路菀菀干呕了声后便一直观察着她,现下见她面上的血色慢慢褪去,也没了心思再去逗弄德妃。
不管陛下喜欢什么,反正不会是你。
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靳蒙逆懒得去看德妃那一脸便秘的表情,直接伸手搭上了路菀菀的脉。
没过一会,靳蒙逆眉梢猛地一动,缓缓呼出一口气,又慢悠悠地坐回凳子上,若无其事地吩咐宫人将路菀菀扶回床上歇着,再遣人去请陛下,传太医。
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有大碍?德妃的心在看到靳蒙逆悠哉悠哉地喝汤时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攥着衣袖,忍不住问出了声。
这事可不该由我说出口,最先知道这件事的,也绝不该是你。
不再理会德妃的追问,靳蒙逆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口汤给喝完,微微笑着靠在椅背上等着靳承乾回来。
可靳蒙逆表现得越淡然,德妃的心就悬得越高。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里。
翠蔓在旁边安静陪侍着,心里的不安愈发重了起来。
可千万别是那样,千万别是…靳承乾是从御书房一路狂奔回来的,这点从他被风吹的散乱的发髻上就能看得出来。
顾不上喘口气,靳承乾一把拽住了靳蒙逆的衣襟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贴着他的耳边怒吼出声。
靳蒙逆你他娘的对她做了什么?靳蒙逆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被这声音吼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挣扎着想坐下,却发现靳承乾跟打了鸡血似的,手劲大的他掰也掰不开。
无奈之下,靳蒙逆只得让靳承乾提着他的衣襟,抬手拍拍他的肩。
陛下,臣的母后可是你的皇奶奶。
老子管你是谁!看着靳蒙逆这幅无所谓的样子,靳承乾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气得他快要疯掉。
你他娘的把那些蚯蚓和仙人球给她吃了?你他娘的真以为老子不敢揍你?见靳承乾红的好似点了火就能窜上天的脸,靳蒙逆也收了和他玩笑的心思,无辜地眨眨眼,手往德妃的方向指了指。
没有,我哪儿敢。
都让她吃了。
顺着靳蒙逆的手指望过去,德妃正一脸怔愣地看着手上的小尖刺。
她刚才趁着没人,实在没忍住就让翠蔓挡着,自己把牙缝里的东西给抠了出来。
本还纳闷着这是什么东西,听着靳蒙逆的话,忽然就恍然大悟。
…这东西是仙人球上的刺。
这么想着,德妃只觉胃里一阵的恶心,不由干呕一声捂住嘴,恨不得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贱人…卑鄙…德妃一边呕着,一边在心里把能想到的词都给骂了个遍。
再出声就割了你的舌头!给老子滚!听着德妃一声连着一声的呕声,靳承乾更觉怒火中烧。
提起一脚便就踢飞了凳子,觉着不解气,更是伸手将桌子也给掀了。
满桌的汤和菜正正好好地都被泼到了德妃的身上,她的脚边还停着个圆滚滚的小包子。
也不知是什么碰破了它的皮儿,里面那褐黑色的馅就这么大剌剌地露在了外面。
要是不知那是什么东西还好,现在德妃看着那包子,只觉得好像有一条条的蚯蚓正从里面弯弯延延地爬出来。
喉咙里那股咸腥的土味和嘴里还残余着的湿滑口感更是让她吐得天昏地暗,痛不欲生。
靳承乾嫌恶地看了眼弯着腰呕得翻了白眼的德妃,甩了甩袖子转身进了内室。
朕的话不说第二遍!靳蒙逆整了整自己被扯乱的衣领,垂首轻轻笑了声,便也目不斜视地跟了上去。
德妃瘫软地蜷在椅子脚,望着靳蒙逆洒脱离去的背影快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宁…国…公!本宫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然这样谋害本宫!娘娘,咱回去吧。
陛下心情不好,咱别再惹陛下动怒了。
翠蔓小心翼翼地拂去德妃裙上的菜汁,搀着她的臂弯扶她起来。
没事的,您放宽心,咱们还有小皇子呢。
德妃狼狈地站起身,狠狠地一脚撵上那个破了皮的包子。
回去换身衣服,咱们去寿康宫。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路菀菀或许不是病了…若是她也有了孕?不行,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大祁的皇长子必须是出自她的腹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太后。
就算现在太后失了势,可她再怎么也是陛下的母后,与她结盟至少没有坏处。
而且若是她计划成功,除掉太后自然也就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没有理由不是朋友。
皇叔,要不您今个晚上便启程吧,别等到明天了。
靳承乾站在屏风旁边,背着手望着被太医簇拥着的路菀菀,话语里散发着森森寒意。
现在便回去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靳蒙逆挑挑眉,诧异地问出口。
你媳妇可不是我害的,再说了,我可是一直在帮你。
马氏那么算计你,叔父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恶气不是。
谢谢叔父了。
靳承乾回头,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
请回吧。
…罢了,反正菀菀记着我的好就够了,你就是个白眼狼。
靳蒙逆撇撇嘴,转身快步离开,只留下个淡雅清俊的背影。
不过你放心,我很快便会回来的,至少在我的侄孙儿满月之前。
就算他爹再不喜,我这个做叔爷爷的,怎么也不能错过这个大日子。
靳承乾像是没听到似的木然转身,眨眼之后却又猛地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冲着门口喊。
给老子回来!靳蒙逆你刚才说什么?!靳蒙逆没回头,章太医却是颤颤巍巍地抖着胡子凑了过来,雪白的眉梢乐得一颤一颤的。
陛下,国公说的对啊。
贵妃娘娘她有喜了,已是快两个月了。
嗯?你说什么?靳承乾缓缓转回身,表情凝固的像是尊雕像。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章太医领着另外两位太医跪下,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喜悦。
贵妃娘娘有孕了!我的天哪…靳承乾闭着眼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直到痛得微微打了个颤才敢相信这不是个梦。
他的宝贝,有了他的孩子!绕开地下的三人,靳承乾不顾腿上的痛,踉踉跄跄地就往床边跑。
可到了离路菀菀还有两步的地方却又猛地刹住了脚步,伸把眼角的泪水抹去,委委屈屈地蹲下,伸手勾住了路菀菀的手指。
乖宝,朕还以为你出了事,你要吓死朕了。
是啊,也吓坏了臣妾了。
都怪叔父,大喜事却非要弄得那样神神秘秘的。
路菀菀使力往上拉着靳承乾,笑着责怪他。
陛下您怎么还坐地上了,快起来。
朕不敢。
靳承乾轻轻把路菀菀握着他的手指掰开放到被子上,自己则往前蹭了两步,坐得离她更近些,趴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巧笑倩兮的小姑娘。
朕不敢碰你,朕怕轻轻一碰,你就碎了。
什么嘛。
路菀菀捂着唇笑出声,伸开双臂冲着靳承乾挥了挥。
臣妾要抱抱。
靳承乾缓缓爬起来,颤着手把路菀菀的手握紧掌里,见她不耐烦地蹙眉,才又慢慢顺着她的臂将她搂进了怀里。
直到能感受到怀里小人温热的身体,靳承乾才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僵硬的关节终于又能动弹了。
两世了啊,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最心爱的女人为他孕育的孩子,他的孩子啊。
将头埋进路菀菀的肩窝里,靳承乾咬着牙把眼眶里的泪给逼了回去。
从大悲到大喜,这感觉,真刺激!陛下,臣妾有孕了,您怎么都瞧不出高兴来呀?见肩上的男人半晌都没有反应,路菀菀不高兴地去戳他的腰眼。
您不喜欢这个孩子?听着这话,靳承乾慌乱地抬头,不出意外地看见那张阴沉如水的小脸,大有一番你敢承认我就扑上去咬死你的架势。
宝儿,朕高兴,朕这辈子就没这么高兴过。
不对,不是高兴,是狂喜。
拉着路菀菀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靳承乾一遍又一遍地低头亲吻着她的眉眼。
没有情欲,只有爱意。
你听,它跳的多快。
宝儿,朕要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没有你,朕就是具行尸走肉,到死也体会不了这样的快乐,朕…闭嘴。
路菀菀挣脱出来,一把掐上他的胳膊,呲着小牙狠狠拧了拧。
这种日子你还敢说这样的话,还想不想跟我好好过日子了?媳妇,媳妇,我错了。
靳承乾笑出声,把路菀菀圈进怀里轻轻摇晃着。
朕该笑的,该大大地笑出声来。
让整个大祁都知道,朕捧着掌心上的贵妃娘娘就要给朕诞下小皇子小公主了。
朕的心肝宝贝就要给朕生出个小心肝来了,不对,是一群!不行,这样笑还不够,朕还可以笑的更大声。
靳承乾松开路菀菀,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弯着腰笑出了眼泪。
宫人们见着帝王笑,自然也不敢在那傻站着。
一时间,北辰阁的笑声此起彼伏,远远地传到了殿外。
路菀菀半靠在床头,捂着耳朵看着靳承乾领着一群宫女太监笑的像是个傻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至于嘛,不就是个孩子,又不是最后一个。
一个人故作淡定地在那绞了半天的手指,听着殿里的笑声,路菀菀最终也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有孩子了,陛下的孩子,我最爱的男人的孩子。
符延,传朕旨意。
贵妃有孕,朕心甚悦。
为皇嗣祈福,大赦天下!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个收藏和订阅!顺便谢谢狸子宝宝的营养液!------菀菀她终于怀孕了,我等的好辛苦!-----emmmm总是种田会腻的,新剧情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