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承乾是个好夫君, 因为他对路菀菀从未食言过。
昨日在宽窄楼,靳承乾说小梁河人多,要带她去碧波湖冬钓, 路菀菀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
却没想到,他还真是将此事上了心。
早膳时破天荒没见着靳承乾, 问鱼真,她也只是支支吾吾神秘兮兮地不说话。
直到被拉去湖边, 她才知道, 靳承乾竟是一大早就来了这里。
碧波湖,碧波湖,夏天时是碧波万顷,冬天则是冰封万里。
路菀菀到的时候,靳承乾正拿了个小凳坐在个冰窟窿旁边,一旁的桶里已是有了三尾鱼。
见着路菀菀来, 靳承乾将手里的钓竿递给符延, 笑着迎上来, 朕的乖宝竟是难得没赖床。
路菀菀仰着小脸撇撇嘴,臣妾什么时候赖过床。
嗯, 朕想想。
靳承乾摸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 朕晚上太卖力的时候?陛下!路菀菀惊得瞪大眼, 忙去捂靳承乾的嘴,这么多宫人在呢,您乱说什么。
朕哪里乱说了。
靳承乾挑着眉邪气地笑,牵着路菀菀往冰窟窿边走过去, 大实话都不让人说,乖宝怎么如此霸道?路菀菀暗暗掐住靳承乾的手背上的肉,轻轻一扭,听到旁边的吸气声才拍拍手松开。
得意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学着靳承乾的样子挑挑眉,就是这样霸道。
靳承乾哑然,无奈笑笑。
看着手背上的小指甲印摇摇头,晚上回去该给她剪剪指甲了。
总喜欢留长指甲染蔻丹,要是划着自己留下疤可怎么办。
陛下,您钓了这样多呀。
路菀菀惊奇地望向靳承乾,是不是从厨房里拿了鱼来充数?胡说八道。
靳承乾屈起食指去弹路菀菀的额头,朕以前是太子时,最喜欢钓鱼,钓了十年才有现在的技艺。
再说了,朕堂堂一国天子,去厨房偷鱼作弊,传出去丢不丢人。
臣妾知错了,再不说了。
路菀菀踮着脚去圈靳承乾的脖子,不好意思地笑,陛下,您教教臣妾嘛。
简单得很,其余的你也不用学,去把那根钓竿拿过来。
坐在这,别动,别说话。
看着路菀菀茫然的眼神,靳承乾卷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手里轻轻把玩,安静等着鱼儿上钩便好了,感觉手里重了,就提竿。
路菀菀眨眨眼,就这样?冬日里鱼儿慢,你也不能急躁,否则便是一无所获。
所以啊,冬钓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法子。
靳承乾解释着,眼角撇过站着的鱼真,话音一顿。
符延,你再放根杆子,让鱼真也试试。
看着鱼真错愕的神情,靳承乾的眼神意味深长,整日里毛毛躁躁的,是时候收收心了。
谢陛下,奴婢定安心垂钓,不负您的期望。
鱼真强笑两声,不情不愿在路菀菀身边坐下,连拿着杆的手都是僵硬的。
靳承乾抿抿唇,却是没搭话。
伸手将路菀菀的头发理顺,刚想说什么,就有个小太监跑来,行了一礼,陛下,慕廷尉进宫了,正在书房外等着您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靳承乾皱皱眉,让慕廷尉再等会儿,朕待会便去。
是。
小太监应了声,行礼退下。
陛下,慕言哥哥还好吧?听着小太监提起慕言,路菀菀有些担心。
那日爹爹那样生气,别是失手将慕言哥哥打出个好歹来。
没事,你放心。
靳承乾摆摆手,就是眼睛青了,额头肿了,其他的都还好。
没别的了?路菀菀有些吃惊,爹爹的火气那么容易就消了?岳父是个文人,哪会动手。
靳承乾失笑,不过他好像把慕言给赶出去了。
…这还叫没事?你别担心,岳父将慕言当作亲生子一样对待,过个几天,气就消了。
看着路菀菀骤然僵住的脸,靳承乾摸摸唇,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臣妾没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慕言哥哥主意多着呢,肯定有办法讨爹爹欢心的。
路菀菀托着腮,她着急也没用,虽然道理她都懂得,但还是免不住担心。
亏岳父还是两大儒士之一,就把你教成了这个样子?靳承乾捏了捏路菀菀的耳垂,还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说出来也不嫌害臊。
哎呀,您就别挑臣妾的错处了,快去书房吧,国事要紧。
路菀菀推推靳承乾的腰身,慕廷尉还等着您呢。
说好了陪你冬钓的,怎么能你刚来朕就走,朕再陪你待会。
不差这一时,冬日还长着。
靳承乾的话深深取悦了路菀菀,惹得她笑出声,您有的是功夫陪臣妾,陪着慕廷尉的时间就少得多咯。
朕陪他干嘛,靳承乾蹲下身贴贴路菀菀的脸,那朕先走了,你冷了就回屋去,别逞强。
还有,千万小心,别掉进去。
你要是冻着了伤着了,朕明日就填了这湖。
臣妾知道了,您快走吧。
路菀菀装模作样地捂住耳朵,晚膳早些回来,臣妾给您做干烧鱼。
靳承乾颔首转身,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这种老夫老妻的感觉,还真是不是一般的好。
心里想着慕言的事,再加上本来就是个安静的性子,路菀菀拿着钓竿坐的稳如泰山,魂儿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坐了快一个时辰,鱼真手都酸了,悄悄放下了钓竿,在一旁活动筋骨。
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罚你?路菀菀换了只手拿竿,声音闷闷。
你还活着呀。
看着路菀菀都发现了,鱼真也就放开了手脚,做了几个蹲起,捶捶背才坐下,菀菀,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钓上条鱼啊。
要不是你乱折腾,我的鱼早就上钩了。
听着路菀菀沉郁的声音,鱼真识时务地噤声,耸耸肩,怪我喽…请贵妃娘娘金安。
一道轻轻柔柔又矫揉造作的女声突兀的传来。
楚康时由着几位宫女前护后拥着走过来,娉娉婷婷在路菀菀身前施了一礼。
何人?路菀菀心情本来就不算明朗,楚康时又生生挡在她眼前,弄得她更是烦躁,语气就有些冲。
太后娘娘是康时的姑母,娘娘唤康时名字便好。
楚康时笑的张扬,丝毫不在意路菀菀的冷淡。
后宫里怎么这么多自来熟…路菀菀抚了抚额。
唉?楚康时?太后侄女?楚楚昭仪?路菀菀眯了眯眼,没错,就是那个半日昭仪。
受了那么大的辱还能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回来,这个楚康时,脸皮够厚。
楚小姐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本宫,不太好吧。
听着路菀菀的称呼,楚康时抿了抿唇,那康时…?没凳子了,你是想本宫站着陪你聊,还是委屈楚小姐蹲一会?在路菀菀的潜意识里,跟靳承乾有过关系的女人,都不是善茬。
一定要趁着自己有优势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娘娘您…楚康时错愕地愣住。
看着路菀菀带笑的眼睛,缓缓蹲下身去,娘娘,您认为这样可以么?自然是好的。
路菀菀将手上的鱼竿递给旁边的宫女,换了个方向正对着楚康时。
楚小姐是来看太后娘娘的?是的,姑母近来身子不好,康时便趁着年节来尽尽孝道。
那你不好好呆在寿康宫,怎么出来了?还偏偏来了这么远的碧波湖。
路菀菀伸手将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笑的妩媚动人。
楚康时眯了眯眼,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就只剩了条缝,宫里药味浓重,康时身子不好,受不得那味道,便出来透透气。
宫里景色好,便走远了些。
你不是来侍疾的吗?身子这样弱,怎么照顾得好太后娘娘?楚康时攥了攥拳头,姑母说这个元宸贵妃平素文文弱弱的,和陛下一起去的那几次也是不言不语,安安静静。
怎么今个却这样咄咄逼人?姑母看康时辛苦,便让宫女带康时出来转转,也散散心。
哦。
路菀菀重新接过钓竿,看着冰窟窿继续钓鱼,不再理楚康时。
…看着路菀菀的冷漠脸,楚康时重重呼出一口气。
悄悄给压麻了的腿换了个位置,绞尽脑汁想着话题。
娘娘,您真是天生丽质,您平日里都是擦什么胭脂的?皇家御品。
路菀菀空出只手托着腮,瞄了瞄楚康时的脸,笑道,楚小姐也不差。
…楚康时狠狠咬了咬牙,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阴阳怪气地嘲讽我。
就是这料子,是去年的吧?楚康时摇了摇头,现在京城里都流行…这衣服是昨个陛下亲自挑的,陛下说了好,楚小姐不喜欢?路菀菀偏着头看着楚康时,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个半日昭仪的话,也忒多了些,还句句都没有她爱听的,烦。
用胳膊肘悄悄戳了戳鱼真,路菀菀暗中使了个眼色。
陛下挑的,康时自然是喜欢的,等回去了,康时也…放肆!鱼真猛地扔了钓竿站了起来,手指着楚康时的鼻子怒喝出声,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随意评判的?简直不识好歹!楚康时被吓了一跳,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康时嘴拙,还请娘娘恕罪。
她的身子有些粗壮,这一跪的动静可是不小。
装着鱼的水桶被掀翻在地,鱼儿吐着泡泡扑腾到了水里,一地狼藉。
鱼真忙拽着路菀菀到了干爽的地方,斜着眼瞄着楚康时,瞧瞧你干的好事。
惊了娘娘,你担得起吗?请娘娘恕罪。
楚康时咬着唇给路菀菀磕了个头,发髻浅浅沾了水,湿漉漉的,看起来狼狈得很。
罢了,罢了。
路菀菀摆摆手,怎么着你也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本宫也不好重罚你。
桶里共有三条鱼,你放了它们,便再钓上三条来吧。
钓鱼?楚康时张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不愿?路菀菀的手搭在鱼真的臂上,居高临下地挑着眉。
康时谨遵娘娘懿旨。
看着路菀菀袅袅远去的背影,楚康时眉毛拧得死紧。
没关系,还有下一次,下次,丢脸的定是你!阿鱼,干的不错。
路菀菀贴着鱼真的耳边笑的开心,奖励你一个么么哒。
别弄那些虚的。
鱼真推开她的脸,有时间想想正事。
楚康时才被废多久,又腆着脸跑回来,目的肯定不单纯。
像这种厚脸皮的女人最难对付了,那几乎就是刀枪不入,越挫越勇。
路菀菀蹙着眉沉思了会,你说她是不是来帮太后重整旗鼓的?无论她是做什么的,留在宫里就是百害而无一利。
趁她还没兴起什么大风浪,赶快掐断这颗幼苗。
鱼真捻了捻手指,你懂得?路菀菀抿着唇点点头,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