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路菀菀一睁开眼就看见鱼真那笑的新月似的眼睛,里面还流淌着璀璨的光。
嚯。
路菀菀吓了一跳,伸手将鱼真的脸推到一旁,躺在床上懒懒的伸了个腰。
眼里带着些审视的意味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我说,你今个怎么这么高兴?是官场得意,还是情场得意?我这叫双丰收!鱼真得意地挑挑眉,将早拿出来的衣裙递给路菀菀。
怎么回事?路菀菀被她挑起了兴致,将衣服往旁边一拍,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脸兴味地看着鱼真。
以后啊,你得叫我一声鱼姑姑啦。
鱼真掐着腰骄傲地扬起下巴,连头发梢都带着喜意。
鱼姑姑?路菀菀眨眨眼,语调也带着明显的兴奋,陛下升你为掌事姑姑了?那可不是,谁让咱的差事办的好呢!陛下昨天还说要打你来着。
路菀菀看着像只小公鸡一样的鱼真,眨眨眼,小声提醒着。
小公鸡蔫下来了,一屁股坐在脚凳上,嘟嘟囔囔地抱怨,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跟陛下说。
路菀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陛下怎么还升了你的位呢?因为我的才华。
鱼真一脸认真。
昨天你睡着之后,陛下狠狠训斥了我,还将我的古董花瓶给砸了。
想起这事,鱼真有些感伤,那可是我屋子里最值钱的物件啊。
瞧你那怂样儿,路菀菀被鱼真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我送你十个好不好?你快往下说。
鱼真给了路菀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等你这句话呢。
然后,我诚恳地检讨了自己,并做出了保证,最后硬着头皮对陛下说了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让我鲤鱼跃龙门。
什么话?鱼真嘴角挑起了个自以为最邪魅的笑,一脸的高深莫测,娘娘很想看焰火。
路菀菀呆了一瞬,笑着跳起来打鱼真,好哇你,借着我上位还来找我哭穷。
小心些,鱼真忙抱住路菀菀的腰让她坐下,我这掌事姑姑的位子可还没坐热乎呢。
路菀菀喘着气掐鱼真腰上的软肉,姑姑又怎样,我可是娘娘。
别,别,痒的。
娘娘,鱼真姑姑知错了。
鱼真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贵妃娘娘,您知道今个是什么日子吗?又来,今个是大年初二,你还真当我是傻的?路菀菀左手扣住鱼真的手,右手动作不停。
那大年初二该干什么?鱼真不敢使劲挣扎,只能边笑边躲。
我怎么知道?我说,我说,你别闹了。
鱼真反握住路菀菀的手腕,深深喘了口气,大年初二要归宁。
路菀菀果真瞬时安静下来,归宁?你是说今天有归宁这个习俗,还是说,今个我要归宁?马车都在外头候着了,侍卫也都集合好了,在东门处守着。
鱼真趁着路菀菀不注意赶紧起身往外走,你先高兴着,我去给你打水。
快着些哦。
啊!几个呼吸之后,路菀菀终于回过神来,抱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兴奋地大叫。
闭上眼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心中雀跃着,鼻尖却是一酸。
爹…娘…牛儿…马车哒哒哒地走着,又快又稳。
靳承乾这次出行的规模空前浩大,整个仪仗光算护卫便有千人之上,再加上三百乐工,浩浩荡荡绵延了半条街。
乐声轩昂,百姓跪在两侧山呼万岁,仪仗两侧的护卫拿着满筐的金银瓜子,洒向人群。
其实后宫嫔妃是没有归宁这个说法的,先帝极宠宁德贵妃,也就只是下个恩典,让她在父亲死后回家半天探望母亲。
像靳承乾这样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整个大祁都知道他要带媳妇回娘家的帝王,还真是开国以来头一份。
听着马车外鼎沸的人声,靳承乾心里也有些激动。
其实他很想掀开帘子,指着外面对着路菀菀骄傲地说一句,乖宝,这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这些是朕与你守护的子民。
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一是因为这样太幼稚,有些不符他在路菀菀心中成熟稳重的形象,二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让其他人见到他的贵妃。
菀菀的美,他知道就够了。
路菀菀有些近乡情却,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咬着嘴唇搅袖子,心事重重的样子。
靳承乾也有些紧张,他怕耿直的路父记恨他。
毕竟他掳走了他的宝贝女儿,苛待了三年,还打断了他的腿,污了他的名声。
这实在不是个好女婿该做的事。
乖宝,待会见了你爹娘,替朕美言几句。
路莞莞奇怪地看了靳承乾一眼,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下,嗯。
回家了,好好和爹娘说说话,别拘束。
靳承乾有些尴尬,清咳了两声。
听了这话,路莞莞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了两下,抿着唇蹭进靳承乾怀里,陛下,臣妾有些怕。
臣妾三年多没回过家了,这三年里,家里发生了太多事,臣妾的身份又有了这样的变化…臣妾怕父母见了臣妾,不像从前那样亲近。
靳承乾笑着将路莞莞搂进怀里,朕懂得,朕的乖宝心肝脆得很。
既然是回家省亲,就该和和美美的,别让那些君臣之礼坏了兴致。
进了门,你便唤朕夫君,朕唤你夫人,再省了那些啰嗦的自称,咱们就像一对回门的普通夫妻一样,你说好不好?陛下?路莞莞抬起头,拉开和靳承乾的距离,有些不可置信。
望进靳承乾那双含笑的温柔眼眸,路莞莞瘪瘪嘴,捧住靳承乾的脸,陛下,您真是太好了!靳承乾将路莞莞按进怀里,继续笑道,你也不用有什么离别伤怀,不就是回家嘛。
以后呀,你什么时候想家了,咱就什么时候出宫一趟,就当做是微服私访了。
你说好不好?陛下,您迟早会将臣妾宠成个嚣张跋扈的小疯子。
路莞莞贴在靳承乾胸前,笑的艳若桃花。
朕甘之如饴。
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了?靳承乾看着随着怀里小人儿的笑颤抖着的胸脯,有些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口水。
嗯?路莞莞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发稍,看着靳承乾愈发深沉的眼眸笑出声,有的。
手扶着靳承乾的肩膀抬起身子,闭着眼睛轻轻覆上他的唇。
陛下,臣妾一定会好好吃药,不碰冷水不吃辣,快快地养好身体。
臣妾想给您生很多很多的小孩子,到老了,咱们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靳承乾眯起眼,捂着路莞莞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朕定会尽力而为。
路家现在的府邸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不大,但宽敞明亮,一家子住进去绰绰有余。
路阜言升任尚书时,靳承乾给他准备了几个府邸任他挑选,他却只选了最小的一座。
又另请了个牌匾,上面是靳承乾御笔亲提的三个字,不言堂。
按着路阜言的意思,这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少说多做。
马车停在不言堂的门口,靳承乾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将路莞莞抱了出来。
鱼真眨眨眼,讪讪缩回伸出的手。
路家三人和慕言早就在门口等候着了,见二人下车忙齐齐下拜。
路菀菀见着已有些皱纹的母亲和双鬓斑白的父亲,瞬时泪目,急急去将路母拉起来。
娘,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靳承乾也急走了几步,将路父搀起,岳父,都是一家人,何必行如此大礼。
路母在路菀菀的搀扶下站起身,拉着她的手双目含泪说不出话来。
路父却是惊得瞪大双眸,看着靳承乾带笑的双眸吓出了一身冷汗,陛下,使不得,这于礼不合。
哎,岳父哪里的话。
进了这道门,就没有君臣了,我就是个带着妻子回来探望父母的丈夫。
靳承乾搀着路父的臂弯踏进门槛,满脸笑容。
路菀菀也勾着路母的胳膊踏进门,回头冲着还跪着的慕言和路阜言挥挥手,听见我夫君说的话了没,还不快起来。
听见了,听见了。
慕言笑着蹦起来,冲路阜言伸出手,起来吧。
路阜言温润笑着,不着痕迹避开慕言的手,撑着地站起来,我起得来,不劳烦大哥了。
慕言也不恼,自然的收回手,似是对路阜言的疏离已经习以为常。
路菀菀看着路阜言一瘸一拐的步子有些担心,牛儿这是怎么了?慕言跟在路阜言身后慢慢走着,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听见路菀菀的问话,笑着摇了摇头,牛儿过年的时候去捉鸡,反倒是让鸡给啄了,摔了一跤,不过没什么大事。
路菀菀皱皱眉,没有厨子么?咱们家什么时候养了鸡?路母眼神就没离开过路菀菀的脸,三年前出了那事,家里就拮据了些,便遣散了仆人,自己养了些鸡鸭,种了些菜。
这田园的日子,看着是苦了些,却是最快活的。
现在日子好过了,这习惯也改不过来了。
就只请了几个粗使婆子,其余的事,都是我和你爹亲力亲为,也很有些乐趣。
路菀菀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路母的手,娘的手都糙了,可别累着自己。
路母像小时候逗路菀菀玩儿时一样,轻轻挠了挠路菀菀的掌心,笑意盈盈,你现在泡在蜜罐子里,自是不懂这农家的乐趣。
看着那小鸡小鸭从颗蛋,长到自己会下蛋,其实是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情。
娘自己有分寸的,不会累坏了身体。
路菀菀痒的直笑,轻轻靠在路母的肩上,娘开心便好。
一家子在屋里坐了会,靳承乾就将路菀菀撵出去和路母唠家常了,说是男人家的话题,女人家不懂。
路菀菀乐得离开,她懒得听那些文邹邹的词,更何况,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跟路母说。
路母带着路菀菀和鱼真到了正房,亲手倒了两杯菊花茶。
路菀菀将鱼真拉到面前,笑眯眯跟路母介绍,这是女儿宫里的掌事姑姑鱼真,也是女儿的患难之交。
可以说没有鱼真,就没有女儿的今天。
我和她之间啊,比孪生姐妹还要亲上三分,好得恨不得穿一件衣裙,半天不见,就想的很。
路母听了这话,忙去拉鱼真的手,眼里噙着泪花,真是太谢谢鱼姑姑了,鱼姑姑您快坐。
看着路母动容的脸,鱼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时也有些伤感。
吸吸鼻子回握住路母的手,是我该谢谢菀菀才对,菀菀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我们一路相互扶持着,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遇见菀菀,是我的幸运。
您要是不嫌弃,便和菀菀一样唤我阿鱼吧。
好,好阿鱼。
路母擦擦眼泪,一手牵着路菀菀,一手牵着鱼真上了炕坐好。
娘,这瓜子是新炒的吧?路菀菀整好裙摆,看着盘中油亮亮的瓜子两眼放光。
特意给你炒的,还做了关东糖和炸春卷,等会给你们拿来。
路母笑着抓了两把瓜子放在两人面前,宫里锦衣玉食固然好,但这家里的小吃也有自己的味道,娘就料到你肯定会想。
玉盘珍馐也比不过家里的炒土豆丝呀,您说是吧?路菀菀剥了粒瓜子送到路母嘴里,笑着逗趣。
鱼真见状也剥了粒喂给路母,逗得路母哈哈大笑,那是当然,就像走路捡到张一百万两的银票,也不及你们两个陪娘说说话来的高兴。
乖宝,路母撵撵手上的瓜子皮,有些担忧地看向路菀菀,你在宫里,过得可还顺心?顺心得很。
路菀菀咯咯直笑,您放心,陛下对女儿呀,比爹爹对女儿还好呢。
你过得舒心,娘也能睡踏实了。
路母笑笑,但你也不许胡闹,恃宠而骄可是要不得,你得知足。
陛下忙于国事,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你可别使小性子。
说完,路母又指了指路菀菀的肚子,想着点正事,别总忙着吃。
路菀菀安安静静听着路母说完,皱皱鼻子扑到路母怀里撒娇,娘,你好啰嗦。
还不是为了你。
路母点点路菀菀的小鼻子,闭着眼抱着她轻轻摇晃着。
桌子的另一侧,鱼真笑着瞄了那对如胶似漆的母女一眼,手下不停剥着瓜子。
瓜子仁白白胖胖,整整齐齐被分成了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