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文俱乐部里听到的尽是些想像不到的话题。
这里集中了爱好科学的人,大多是科学的真正献身者,严肃、腼腆、精确,尽管他们的身份是生物学家、工程师、探险者、公务员、专利律师、犯罪学家、作家,甚至艺术家等。
在那间吸烟室里,几乎什么话题都可以谈,但显然对报纸上的话题他们不感兴趣。
当戴维斯先生踏上俱乐部大门台阶时,他定了定神,试图将压在他头脑的那些模糊的阴影甩掉,从而使自己显示出一副生性乐现的姿态。
可是,他从存衣室穿过大厅一直走到餐厅时仍不能决定是坐在一张小桌子前继续他那心神不安的恍惚状态呢,还是在一圈圈交谈的人群中找一席之地?他选择了独处,但决定一做出就后悔了,于是独自吃完午饭后,他做出了一个社交的真正努力,加入窗户和壁炉中间那十几个人的圈子,在福克斯菲尔德身旁坐下。
福克斯菲尔德是一位毛发浓密不修边幅的生物学家,戴维斯对他有一点好感。
谈话几乎由一名俱乐部的新成员国会律师操纵,此人可能会在几年后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此时就给人以踌躇满志的感觉。
人们推举他发言之后才认识到他比俱乐部所有其他人都自以为是那么一点,并有意要把这点表现出来。
他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与别人交流倒不如说是盘问别人。
告诉我,他会说,甚至用手指头指着别人。
我一点不知道这些事倩。
告诉我……告诉我,除了独裁者、王室继承人、美国总统,这样的说话态度按照俱乐部的标准是极为恶劣的。
但一直没有人向这位新成员指出。
虽然迟早会发生,但至今还没有。
此刻他正以一种法庭辩论的语气批评当代物理学,想要显示一个经过了牛津大学学位考试并接受过正宗法律政治教育的大脑有多明智和实际。
原子和力对卢克莱修来说已经了不起了,对我小时候的自然科学课老师来说也是了不起的。
现在你突然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一切。
因为伟大的发现出现了,空气中充满了电子、中子和整电子。
正电子。
有人纠正道。
对我们来讲都一样。
正电子。
还有光子、质子和核子;阿尔法射线、贝它射线、伽玛射线、X射线和Y射线。
它们像太阳系里所有的一切一样四下飞舞。
我们亲爱的曾经坚固稳定的老宇宙开始伸伸缩缩——就像上帝在拉六角手风琴一样。
告诉我——说实话吧。
我想提醒你的是——那是吓唬人,是无事生非。
这不过是向我们兜售贴了科学标签的魔瓶。
我问你呢。
他就像给别人出了一道难题,停下来等待回答。
一位身体埋坐在扶手椅里,看上去瘦弱衰老,但仍不失机敏的老绅士,虽然那根手指并未指向他,此刻也伸出自己那瘦长的手指,用细弱但具穿透力的声音开了口。
他的话似一柄长剑,那浓浓的苏格兰口音就像是剑的锋刃:你说告诉我——告诉我。
那么在我告诉你的时候你能耐心听吗?能不打断我吗?当这位颇有些自以为是的俱乐部新成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老人抬手制止道:听着,我告诉你。
我刚才说过了。
这个势头正旺的家伙,脸微微发红,显出怀疑和不以为然的样子,眼光四下转了转,想在他认为将要进行的斗智中寻找支持。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因为他突然感到自己好像面对的是十几个对他深恶痛绝毫不留情的陪审员。
天文俱乐部给他的第一次教训让他刻骨铭心——不要太张狂。
于是,他不声不响、恭恭敬敬地让自己一变而为课堂里最听话的学生,仿佛知道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明白不能命令别人告诉他而是要去聆听。
有关这些事情,老绅士说,我做了好几年讲座,内容随变化而变化。
人老了就不得不把话说得简洁些。
好在我已经有了一些经验。
但我还是需要五分钟时间。
我尽可能对你说清楚些。
你那些牛津的教授们——你是从牛津出来的——也许会使你的数理概念比你刚从英国公学毕业时更糟——如果那里不讲公式的教师确实给了你什么数理概念——这样我可能很难给你解释清楚。
就像你说的,有些东西我必须告诉你。
其实都是些在过去二十五年里发现的非常简单可信的东西。
年轻一点的人认识它们没有一点困难。
接着,他开始用最浅显的话语解释现代时空观和物质在其中的运动。
别问我什么是电,他说,因为我们目前已了解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所有其他东西。
它们一点不像你想的那么复杂,也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他非常清晰简洁地从核说起,从原子到围绕中心质子的电子、中子,再说到跳跃闪动的光子世界。
然后,他的手比画着顺着谱的六十奇数倍频程,从比无线电波波长还要长的百码数量级电磁波,到热辐射、光线、X和伽玛射线;然后描述将几个原子合在一起,撞穿氦原子所产生的结果;最后又用一句话简单明了地解释了高速的迅原子——宇宙射线。
总之,这一点不复杂。
他说道。
确实,他那带有苏格兰口音,极具说服力的话语在听众大脑中描绘了一幅具有音乐感的画面,那里有潺潺流动微波荡漾的溪流,船舷边跳动的倒影,水面薄膜上的一轮轮的同心彩圈,各种美丽的图案和令人赏心悦目的装饰。
他使毫无生气的东西舞蹈旋转,结伴交友,发光闪亮,光彩夺目且充满神秘的力量。
我们父辈所认识的原子,相比之下,就如同被遗忘在雨天泥泞广场角落里的游戏弹子。
甚至在说到年轻的中微子时,他也生动地描述成到原子聚会的舞会上寻找舞伴的最后来者。
听众中有一两位这一领域的专家,很高兴听到他们专业的基本常识被如此清晰明白地表述出来,其他人则愉快地将自己对这些变幻莫测的现代理论上的模糊概念整理清楚。
那么,我们是从哪里进来的?有人发问道。
在这些东西中精神和灵魂又位于何处呢?那就像透过一层膜,也就是电子与星球之间那么大范围的那层薄薄的反射带。
2戴维斯不同往常,十分入神地聆听那番简明论述。
他觉得这番话像一杯好茶让人感到脑目清新,且一点不拖泥带水。
就连那位新会员也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全不顾及自己的面子。
不过,他仍然觉得自己有责任说话。
你说的那些宇宙射线,他说,是你所说的东西中最难理解的部分。
它们不是辐射也不是质子。
它们是什么呢?它们日夜不停,如雨水雪片一般穿过宇宙,来无踪去无影,对我来说简直难以想像。
它们一定是有来处的。
一个文静的小个子说道,好像要给这番讨论作个特殊总结。
我们注意到它们的存在,老绅士说,虽然我们在观察,但还不能过早下结论。
它们是些无穷小的颗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转着,从外层空间的四面八方飞来。
我们知道的就这些。
如果我这样伸出手指一秒钟,就会有一打之多在这一瞬间穿过它。
不会造成任何损伤。
这还算好。
在我们上方大气层外有更多。
不过幸运的是它们都被大气层反射和吸收了。
你知道我们的地球周围有一层过滤层,一层电子外衣,可以阻止任何射线的进入。
那是重边层①。
一个红脸壮汉插话道,显然他刚才一直在睡觉。
那是什么东西?律师问。
是科学术语的一个美妙例子。
红脸壮汉仍然睡意未消地说道。
这个重边层,就我所知,是这个叫法,因为一它没重量,二它没有边,三它几乎像一层风湿寒或愤怒之光。
继续说吧,教授。
他那睁开了一半的眼睛又闭上了。
你刚才说,满腹疑云的律师说道,幸运的是它们被挡住了。
我是否可以问,为什么说是幸运的呢?我的这个说法可能不太有根据,老绅士说,但这些宇宙射线,就它们的大小来讲,能量非常大。
当它们碰到原子时就会撞毁它。
人类和所有其他物质都是由原子组成的。
宇宙射线太多会导致各种人体组织疾病,矿井爆炸,衣服口袋里的火柴起燃。
但事实上,它们很少碰上哪怕一个原子——从数量上来说,它们甚至没有地球上镭所产生的极小射线的作用大;因此大自然可以清除出现的任何一点麻烦。
①重边层:英文为HEAVISIDE LAYER,中文一般译成海氏层或正电离层。
即高出地面一百公里的反射电波的大气层。
此处系根据上下文需要而译。
也不尽然。
福克斯菲尔德突然说道。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福克斯菲尔德先生,老人说,你指的是有关染色体的看法。
那就告诉我,律师又故态重萌,以前我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
我听说这些宇宙射线会影响——你们把它叫什么来着——基因的变化?我一点不怀疑。
福克斯菲尔德说。
你会发现没有物理学家支持你的看法。
老绅士说。
他们也不会反对我。
福克斯菲尔德说。
是啊,是啊,老绅士兴致勃勃地说,那是无法证明的事。
那是什么?戴维斯问,你是说这些——这些宇宙射线会影响遗传?我得说它们一定会。
福克斯菲尔德说。
但是,为什么只是它们?律师问道。
因为我们已经排除了其他所有可能改变染色体的情况。
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事。
红脸壮汉慢慢醒来,并立刻从睡意矇眬变为清醒敏捷地说道。
染色体,福克斯菲尔德说,基因的基本咸分,是由非常复杂、数量庞大的分子组成。
它们受到完善的保护,能抵御大多数种类的干扰。
它们具有一种母体的独立性,有自己的行动方式。
物质的性质是绝不会改变的。
有人插话道。
好像是这样。
不过X射线、伽玛射线,尤其是那些宇宙射线可以穿透它,所以,我想,它们穿过去之后一定会导致新的变化。
既然总是有新事物产生。
现在轮到福克斯菲尔德来回答问题并作简要讲解。
他像老教授讲解原子那样头头是道地对过去二十五年有关基因变化及生存的认识进行了总结。
他解释物种是怎样逐步地不为人所察觉地发生着变化,就像达尔文早就指出过的那样,现代进化论又增加了对频繁出现的大量自发突变和基因转化的认识。
但动物物种变化还没有能够用来解释这些情况的。
所以这才使得福克斯菲尔德想到是某种外来力量的进入所为。
为什么不会是上帝?一文静的男子说。
因为大多数变化是没有目的,没有用处的。
福克斯菲尔德答道。
这么说,既然排除了其他所有因素,律师说,你就把基因变化的原因——事实上造成物种进化的全部责任——归结为这些小小的宇宙射线喽?多得数不清的射线飞过来错肩而过,一旦有一个碰上——砰!砰!——一个双头牛或一位超人便出现了。
宇宙真是变幻莫测啊!有人感叹道。
3这时,那位红脸壮汉突然被一奇妙的念头触及。
他早已睡意消失,精神奕奕地坐在那儿。
听着!他说,我有个想法。
假设……他停住口。
假设两个字被他说得像是一个举在空中的充满蜜汁的水果,就等着他挤出果汁那香甜四溢的一刻。
假设这些宇宙射线来自火星!我告诉过你,它们从四面八方飞来。
老教授说。
那也包括火星。
是的,火星,地球的兄长。
那里的智慧生命已经高度发展到我们地球人无法想像的地步。
它正在被冻结,被消耗殆尽。
你们中可能有人读过一本名叫《世界大战》的书——我不记得作者是谁——朱力斯·凡尔纳、柯兰·道尔,反正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书中讲述火星人怎样入侵地球,企图统治地球,灭绝人类。
但一切俱是徒劳!因为他们根本就无法忍受不同的大气压力和地心引力;最后细菌消灭了他们。
故事中惟一不可能的事就是想像火星人会傻到去做这种事。
不过……他举起手,摇动着手指,为自己的看法而得意。
假设他们在火星上说:让我们来改造地球上的生活,使地球发生变化,将地球人的性格和大脑改变成火星人的。
我们将不再在这个又老又脏的火星上生育后代,而是改造地球的人类直到他们实际上成为我们的孩子。
让我们在那里得到精神上属于我们的孩子。
你们明白了吗?火星人的头脑地球人的躯体。
于是他们开始向我们发射这些宇宙射线!很快地,红脸壮汉激动地嗓音嘶哑地说道,当他们将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都火星人化时……我从没听过这种胡扯。
老教授说着起身打算离去,我说过这些宇宙射线来自各个方向。
难道他们不会用类似榴霰弹的东西?红脸壮汉冲着他的背说,在弹壳里装满宇宙射线,发射时反程运行。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是吗?老教授的背没有任何反应,但却传达了某种意思。
可能一开始,基因改变是杂乱无章的,静默了一会儿,有人提出看法道:后来就越来越精确。
这也许要进行相当长一段时间。
文静的小个子依旧想提供援助。
当然,你是认为火星人了解我们比我们了解他们多得多。
年轻的律师说。
这难道不是很可能的么?红脸壮汉反问道。
火星比地球年代久远。
在进化上远远超过我们。
我们知道的与他们肯定知道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文。
他们看我们也许就像我们看显微镜下的阿米巴虫。
当他们将地球完全火星化,制造出具有火星人大脑和适应在地球上生存的地球人身体的新人种时,当他们真地进入我们的生命,淘汰我们的血统时,他们就会带来他们的财富,他们的机构设施——将他们的生活移植到我们身上。
地球人将变为他们的后代、继承人。
我这是无稽之谈吗,福克斯菲尔德?我说的有道理吗?今天的笑话也许就是明天的事实,福克斯菲尔德说,这样说吧,目前来说是无稽之谈。
我开始相信自己的说法,壮汉道,再听你这样说,太好了。
可是,告诉我,律师也被这个想法打动,是否有什么可以用来证明它的?到底有没有证据?比如:这几年地球上出现的怪胎或怪物是不是增多了?直到最近才有人对怪胎等异常现象做统计,福克斯菲尔德说。
怪胎总是秘而不宣的事,尤其是人类的怪胎。
就连动物也会因此感到羞耻,它们会立刻弄死怪胎。
任何一种生物都希望正常地出生。
但从果树和,些植物那里我们可以看到,变异现象每天都以难以想像的巨大数量出现。
是否大多数是劣种变异?律师问。
百分之九十九,福克斯菲尔德答道。
没有生存的价值。
完全是机遇。
就像最没目的的试验。
4这种话,对处在焦虑中等待着做父母的人来说,是最不应该听到的。
可是最伟大的科学发现和对自然发展过程最深刻的揭示不就是从事故、灾难和大脑中产生的新奇想法中来的吗?长期未被怀疑的东西也许一个笑话就会真相大白。
今天的笑话也许会成为明天的事实,就像福克斯菲尔德说过的那样。
当约瑟夫·戴维斯离开俱乐部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他好像听见和看见那些宇宙射线在他的四周像流光弹闪亮,像划落的星辰隐隐烁烁。
老教授说过,即使你用坚硬的铅裹住自己,它们仍然会穿透你的身体。
第三章 约瑟夫·戴维斯先生受到奇怪念头的折磨1产科医生是否应该对产妇的丈夫无所不言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赫德曼·斯代玎大夫也许有些失言了。
如果他早一些意识到约瑟夫·戴维斯正陷子困惑之中,他也许应该小心地避开使他更加困惑的话题。
然而,需要说明的是,挑起这个关于神秘射线的话题的是戴维斯先生自己,而惊诧子这个奇异观点的倒是赫德曼·斯代玎大夫。
斯代玎大夫也是个富于想像力的人,喜欢新奇怪异的想法,正是这点科学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使他不那么拘谨。
斯代玎大夫身材魁梧,大头阔面,金发微带些红色,有点气喘吁吁,脸上总带着少许惊讶的表倩。
他喜欢逗乐,嘴总是微微张着,好像随时准备大笑一顿。
他业务极其精通,有着一双强劲而又灵活的手。
从没见他惊慌失措过。
戴维斯从前拜访过他,那是为了了解妻子的健康情况。
她是否有足够强壮的身体生养孩子?赫德曼·斯代玎大夫的回答是,她健壮得像一匹年轻的母马。
戴维斯认为妻子的情况不太对头,他对此的询问让这好大夫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不肯定的回答更能被他接受。
好像由于某种模糊不清的或潜在的原因,戴维斯不想要这个孩子。
同每一位富有经验的产科医生一样,赫德曼·斯代玎大夫完全明白任何堕胎的暗示,知道如何打消这样的想法。
为人父之前的那种紧张往往没有被意识到。
它总是以满腹疑虑的方式显示出来。
戴维斯当时不满地离开了,这就是他那时的情绪状态。
但此刻,他又来到这里。
我想,玛丽一切都正常,是吗?他紧张兮兮地走进会诊室,问道。
好得不能再好了。
做过第二次检查了吗?应你的要求做了,但没有必要,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戴维斯换了个问法,你肯定那孩子,胎儿,与其他时间差不多的孩子没有两样?它生长得很好,绝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么,母亲怎么样?身体和精神上。
你肯定她能承受这一切?因为,你知道,不管你怎么说,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请坐。
大夫说着,走到地毯中间,将客人引到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在客人面前,你不认为,戴维斯先生,你对你妻子有点儿想入非非了吗?那么,戴维斯坚持道,她是正常的么?在她这种情况下很少有女人像她这样清醒健康。
如果那就是不正常的话。
她的头脑就像她的身体一样好极了。
你不认为女人会神智非常清楚?我承认,斯代玎大夫,我并不总能懂得我妻子。
她头脑中有一种顽固的怀疑论。
你是否认为一个女人太聪明了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呢?真是的,戴维斯先生!到底是什么使你烦恼?她有聪明的头脑,你有文学的天赋,你们的孩子会非常了不起的。
那正是我烦恼的原因。
事实是这样,大夫,我最近听到一种说法……不知你是否知道福克斯菲尔德和他的作品……我对他和他的作品既有来自对科学的兴趣又有来自个人的兴趣……问题是……2他让大夫等了一会。
问题是,根据你的经验,你是否觉得近来——我该怎么说?——异常儿童出现的比过去多得多?异常的?还是超常的?是的,超常的。
某些情况是这样。
还有——怎么说呢?——非正常?嗯!大夫饶有兴趣地对过去的经历做了个简要回顾,确实有一些非常让人吃惊的孩子。
不过,我想,这样的事总有发生。
一样的程度吗?戴维斯追问道,一样的程度?也许不。
这很难说。
一般来说,在伦敦这个地方,有像我顾客这样的人,总会有与众不同的父母。
我的印象是,当然这个印象是未经检验的,在我熟悉的这个世界里,母亲死亡率非常低,婴儿则都很聪明。
有些孩子的头很大。
不过这都属正常,没有怪异的例子。
如果你担心怪胎——那没有必要。
特别聪明的孩子根本不需要为他们担心。
如今剖腹产也许比过去多……那可能是因为妇科的进步而不是异变增多……两人一时无话。
我想对你说得再荒诞些。
戴维斯突然说道,我考虑的不光是我妻子。
别以为我这样说是疯了,就当我把自己的想像找个机会说出来吧。
很好。
赫德曼·斯代玎大夫道,他像当今大多行医者一样,具有一种业余心理分析家的性倩态度,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吧。
嗯,戴维斯先生说道,思忖着如何解释那奇特而又艰涩难懂的观点,生物学家——那天我同福克斯菲尔德谈到——生物学家说当一物种为生存而斗争到了一个困难的阶段时——一我想没有谁会否认这正是人类目前的真实状况——就会不断产生想改变一切的倾向。
就会——福克斯菲尔德怎么说来着?——不再坚持习以为常的东西。
就好像物种开始试着各种方式寻找新的生存的可能性。
不错。
大夫说,语气中带有赞许。
就好像更加能够接受异常的事物,并将它们视为自己命运的组成部分。
是的,大夫评价道,这与当前的一些现点是一致的。
作为一个勤奋的历史专业的学生,戴维斯说,你知道吗?我已经写了一两本书。
谁不知道啊?我两个侄子上学期获得的奖品就是你的《亚历山大,或年轻的征服者》和《西班牙本土的故事》,不瞒你说,我自己也很有兴趣地读了它们。
是吗?在我看来,人类生活长久以来一直在弹一个调子,虽然有变化,但几乎是一样的。
那就是我们称为人性的东西。
大众行为方式,常规反应体系都是一样的。
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
不正常的人总是被管制起来。
大夫,你不认为这种人类经验的一致性将会受到破坏吗?我希望你能再作些解释。
假设有火星人。
那又怎样?假如在别的星球上有像我们一样的生命,真正的物质的生命,但比我们要智慧得多,发达得多。
假如它们能看见我们,了解我们——就像我们了解显微镜下那些对我们毫不设防的小生物一样。
告诉你,这不是我的观点。
我只是复述在俱乐部里听到的东西。
但是,假如这些更古老,更聪明,更了不起,更有组织的智慧生物真的能够以一某种方式影响人类生命。
怎样影响?它们也许试过了各种方式。
它们也许做了很长时间的试验。
就像我们会把试剂涂抹在显微镜载片上一样……如果你想的是类似星际遥感那样的东西,我不敢苟同。
即使在非常相似的大脑之间,比如双胞胎,我也怀疑有这种可能。
我顶讨厌什么遥感。
这是两码事。
是吗?假如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它们一直在做人类遗传基因的试验。
假如它们在试着通过改变人类基因而在某些方面改变地球人种。
可是,怎样才能做到呢?你听说过宇宙射线了吗,大夫?大夫仔细地想了想,那是个非常异想天开的念头。
他等了一会儿说道。
可是它既有可能也可信。
有些事倩人们说得太离谱了。
但有些事情不可能说得太离谱。
你是想告诉我你相信……?不。
但是我不拒绝面对一种可能性。
哪一种?那些火星人……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有火星人!我们也不知道没有火星人。
不知道。
那些宇宙射线有可能不是来自火星——当然可能性比较大。
那么,就让我们称之为发送者……发送者?好吧,不管它们到底是谁,还是称它们为火星人——为了避免再新造一个名字……很好。
那么,你的看法是……?这些火星人以不断增加的精确度和有效率向我们的染色体连续发射射线——也许已经很久了。
关于这个想法,这个怪想,如果你愿意这样说,我想用什么办法来测试一下。
历史上常有奇异人物出现,如孔子、释迎牟尼;还有记忆奇才、数学奇才,有特异功能的人。
他们大多是超越了自己所处时代的人,就像我们说的,与他们所处时代不合拍。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大夫?可这是一个纯粹的幻想!或者说是对一个幻想事实的认识。
可是……!3赫德曼·斯代玎大夫左思右想。
应该让这样的谈话继续下去还是就此打住?他心想,当代的混乱思想至少有一半促使了对宇宙射线的错误认识。
这种奇思怪想大大取代了过去用遗传疑雾的胡扯来满足妄想狂们的那些精神想像和内心呼唤。
这是危险的事。
戴维斯的思想,从轻处说,已经处于这种状态。
不过这个观点也有一点似乎合理的地方——一种神话故事般的似是而非——这一点恰恰抓住了大夫想像力中非职业的那部分。
于是他严肃地将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
什么样的验证是可行的呢?他若有所思道。
这正是问题所在。
这正是我来请教你的原因。
你认为如果对过去和现在的人类出生情况做某种检验——当然要找到足够的记录是很难的——就可以发现……?我们是否受控于火星人。
但你并不相信?一点也不。
哦,不!我来不是为了证明它!我只是提出某种假设。
我是以纯科学的态度来做这件事的。
我提出假定某样事情正在进行的理论。
你听我说,如果类似这样的事确实正在发生,那么,对我们人类来说,这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如果我的理论成立,在做出假设之后,我们就可以试着判断出这个外星影响过程所导致的可能后果。
是否可以在现在出生的孩子中发现非地球人的特征,或者超人特征,这些非地球人特征是否在增长?是否有——我该怎样称呼他们?——‘超凡脱俗’的人?是否有像你我一样头脑清楚但行为怪异的人?也许我们可以对他们进行特殊的智力测试。
我们可以仔细查看教育部的报告。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计划好如何进行这项调查。
这是我最新的想法。
不过,你认为这种调查是否合法呢?你需要找个天才来实施这个计划。
每一项研究都需要天才。
不过按照我的理论,我认为,还属简单。
我的理论是外星的影响体现在新生人类身上。
为研究方便起见,我把影响源称作——火星人。
如果我的怀疑得到证实,那么,这些火星人——出于我们目前只能猜测的目的——正在迫使我们地球人基因发生改变。
他们在设计人类的突变。
所以,很快我们的孩子可能就不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当戴维斯先生说完最后几个字,赫德曼·斯代玎大夫完全被这番轻率的言论激怒了。
你扯得太远了!他叫道。
太没边了。
我们是在拿伪科学的胡拉寻自己开心哪。
戴维斯先生完全明白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大夫,对我说这话太迟了。
这个想法已经抹不掉了。
我决心投身这项调查;我感到这项使命的召唤;我也希望你对此有兴趣,如果这个假设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它就值得被引起重视。
即使可能性如此之小,我们也应该让观察家们、研究者们,以及行星轨道巡逻队,姑且称之,来从事这项工作。
我们必须弄清、衡量、判定这种外来射线的性质,在还不至于太晚的时候将它收集回送。
哼。
赫德曼·斯代玎大夫带着无限困惑的表情瞪着他这位奇怪的客人。
我没有一点幻觉,戴维斯说,我同意我在谈几乎绝对不可能的事。
你应该明白我对此是完全清楚的。
我是沿着绝对不可能的边缘行走,正常而清醒。
但有时候也存在直觉。
有多少发现一开始不就是漫无边际的猜测?也许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使我的想法朝向一个目标。
这无关紧要。
我自己并不认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就是这样简单——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没有别的。
这就是我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