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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救生艇里

2025-03-30 09:04:34

关于虚荣女士号的失踪已有过许多报道,这里我不再赘述。

大家都知道,虚荣女士号驶离卡亚俄港之后的第十天,撞上了一艘弃船,十八天后,载着七名水手的大救生艇被皇家炮舰长春花号救起,他们死里逃生的故事,便像美杜莎号那更加耸人听闻的遭遇一样,流传开来。

然而我还是要为已经家喻户晓的虚荣女士号的故事增加一段同样可怕,但却更加离奇的片断。

迄今为止,人们一直认为小救生艇里的四个人都淹死了。

事实并非如此。

我有最好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我,就是那四个人当中的一个。

然而,我必须首先说明,那小船里从来就不曾有过四个人:只有三人。

1887年3月17日的《每日新闻》称,船长看见一个人跳进小救生船。

那人是康斯坦斯,他没能跳进船里,这是我们的这气,对他则是不幸。

他从撞断了的斜桅底下乱成一团的绳索里溜下来;他松手往下跳的时候,脚被一些小绳缠住了,头朝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然后摔下来,落水时撞在水中的圆木或是方木上。

我们朝他划过去,可是他再也没有浮上来。

我说过,他没能上我们的船是我们的运气。

似乎也可以说,这也是他本人的运气。

因为救生船里只有一小桶水,一点儿发了潮的水手饼干――警报发出得很突然,船上的人对灾难根本无所准备。

我们以为救生艇上的食品和淡水会多一些(尽管那里好像也没有),就朝他们大声呼喊,但他们听不见。

第二天上午,细雨停止后――雨一直下到中午――救生艇已无踪无影。

小救生艇晃来晃去,我们站不起身来观望。

海浪很大,很难将我们的小船划向救生艇。

当时同我在一起逃生的另外两人中,一位是像我一样的乘客,名叫赫尔默;另一位是水手,身材矮小粗壮,说话带点儿口吃。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在海上漂流着――先是饥饿;淡水用光了后又是难以忍受的渴。

我们总共漂泊了八天。

第二天之后大海慢慢平静下来,海面像镜子一样。

一般读者无法想像那八天的苦难,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任何相似的经历能够让他想像得出那种情形――这对他是幸运的。

第一天过去了,我们相互很少说话,只是躺在船里,眼睛盯着天边。

一天天过去了,我们的眼睛显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憔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伙越来越痛苦,越来越虚弱。

太阳也变得无情。

第四天淡水用完了。

我们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彼此用眼神转达那些荒诞不经的想法;我想那是在第六天,赫尔默说出了我们都在想的那个主意。

我依然记得我们的嗓音――干涩细弱,我们聚到一堆,说话时好少用些力。

我坚决反对那个主意,宁可凿穿船底一起坠海喂鲨鱼。

鲨鱼一直在跟着我们。

但是赫尔默说如果我们接受他的建议,我们就有的喝了,水手转而同意了他的主意。

但我不愿抓阎。

夜里,水手和赫尔默嘀嘀咕咕,我手握折叠式小刀坐在船头,心底下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足够的胆量去搏斗。

到了早上我同意赫尔默的建议。

我们拿出一枚半便士来决定谁该是那个多余的人。

阎落到水手头上。

但他是我们三人之中最健壮的。

他不服,同赫尔默动起手脚。

他们扭成一团,都快站起来了。

我朝他俩爬过去,打算拖住水手的腿,好帮帮赫尔默。

船身摇晃起来,水手一个趔趄,两人倒在船舷的上缘,一起翻进海里,石头般沉入海底。

我记得当时自己对此哈哈大笑,却不知为何而笑,好像身外有股力量忽然让我笑了起来。

我躺在小船里的坐板上,不知过了多久。

我一直在想,倘还有力气,就喝海水,就让自己发疯,这样能死得快一些。

就在我躺在小船里的时候,我看见水天线上有一朵白帆向我驶来,可我对它兴味索然,并不比看到一幅这样的画更兴奋。

我当时一定是思绪紊乱,但我还清楚地记得所发生的一切。

我记得我当时的头随着海涛晃荡起伏,漂着白帆的天水线上上下下地跳荡。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救援的人来迟了一小会儿,而我的灵魂刚刚飘然身外,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恶作剧!我头枕着坐板躺在船里,觉着过了很久很久,望着上下起伏的木船从海面冒出来――那是一条双桅小帆船,船头和船尾都装备有风帆。

因是逆风行驶,木帆船左左右右地变换着方向,绕着大圈儿航行。

我绝没想到应当引起他们的注意。

看到木帆船舷靠过来之后,我什么也记不清了。

后来我发现自己在木船船尾的舱室里。

我依稀记得有人把我抬上舷梯;记得有一张大脸盘,红红的,长着雀斑,周围满是红色发须,在舷樯上边盯着我。

我还断断续续地记得一张黑面孔,眼睛大得出奇,凑到了我的眼前。

但我一直以为那是个噩梦,直到后来我真地看见了那张脸。

我觉得我还能记起有人向我紧闭的嘴里喂了些汤水。

我能记起来的就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