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30 09:04:30

本和我要到医院去了,尼柯尔大声说。

其他人还在吃早饭。

尼柯尔,请坐下,埃波妮娜说。

起码要把你的咖啡喝完呀。

无论如何,要谢谢你,她回答说。

但我答应了蓝医生今天要早一点去,昨天的轰炸伤亡很大。

但你太劳累了,妈妈,帕特里克说,而且睡眠也不够。

忙一点有好处,尼柯尔说,我一忙,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咱们走吧,妈――妈,本走进来,把尼柯尔的大衣交给她说。

本站在那儿等妈妈,一边微笑,一边向双胞胎挥手告别。

这对兄弟今天特别安静,伽利略扮了一个鬼脸,本和开普勒都笑了。

她甚至不让自己为凯蒂的死而忧伤。

尼柯尔走了一会儿,奈才说。

这叫我很担心,迟早……她害怕,奈,埃波妮娜说,也许害怕心脏病复发,也许为了心智健全……尼柯尔还在否认。

得了吧,法国妞,又来你那一套该死的心理学理论了……麦克斯说,别担心尼柯尔……她比咱们谁都坚强。

等她有了准备,会为凯蒂而痛哭的。

自从心脏病发作以来,妈妈再也没有去过录像室。

蓝医生告诉他中村遇刺和凯蒂自杀的时候,我觉得妈妈理所当然要去看几段录像……去见凯蒂最后一面……或者至少去看看艾莉的情况如何……你姐姐真干了他妈一件最棒的事,帕特里克,麦克斯评论说,宰了那个混蛋。

尽管有人对她说三道四,她可真够勇敢。

凯蒂有许多突出的品质,帕特里克伤心地说,她聪明,有魅力……那就是她的另外一面。

餐桌边,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埃波妮娜正要说什么,大门口突然亮光一闪。

啊呀,她说,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到隔壁去抱马利乌斯,空袭又开始了。

奈转身对伽利略和开普勒说,快吃,孩子们……咱们马上到麦克斯叔叔给咱们修的房子里去。

伽利略的脸蛋都变了样子,哦,不,又得去呀?他牢骚满腹地说。

第一颗炸弹落到这破烂不堪的天幕上时,尼柯尔和本还没走到医院。

每天都在狂轰滥炸,翡翠城的大半个天幕都给炸没了,城里的各个地方都吃过炮弹。

蓝医生迎上前来,马上把本派到下面的接待地区。

太可怕了,这位八爪蜘蛛医生对尼柯尔说。

从昨天开始,已经死了两百多人了。

新伊甸园的情况如何?尼柯尔问道,在此之前,我应当想到这一点的……微生物的作用比预计的要慢,蓝医生回答说,但已经发挥作用了。

总优化师说,再过一天,最多两天,空袭就会停止。

她和她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安排下一步的计划了……肯定殖民主义的战争不会继续下去了,尼柯尔说。

强迫自己不要过多考虑新伊甸园发生的情况,特别不要跟中村的死联系起来。

我们觉得应当为应付任何突发事件作准备,蓝医生说。

但我当然希望你是对的。

她俩并肩走在走廊上,另外一位八爪蜘蛛医生朝她们走来。

本把这位医生叫做硬币,因为她身上右边的圆形记号很像新伊甸园的一种硬币。

硬币向蓝医生讲述了当天一大早她在选择者领地外面目睹的可怕场面。

硬币的话,尼柯尔大多能看懂,不仅因为她反复讲了好几遍,也因为她使用的色彩语言非常简单。

硬币告诉蓝医生,要救援选择者领地的伤员,必须马上补充医务人员和医疗器械。

蓝医生极力向硬币说明,就连对付医院的伤病员,现有的人手都不够。

今天早上我可以跟硬币去几个钟头,尼柯尔主动提出说,只要能帮点忙。

蓝医生看了她的人类朋友一眼,你肯定自己吃得消吗,尼柯尔?八爪蜘蛛问道,我知道在那儿会很累。

我一天天好起来了,尼柯尔答道,哪里最需要,我就想到那儿去。

蓝医生告诉硬币,如果她能负责亲自护送尼柯尔返回医院,尼柯尔可以到选择者领地去帮助她,但最多呆小半天。

硬币同意了,感谢尼柯尔主动提出帮助。

她们一上车,硬币跟尼柯尔讲了选择者领地发生的情况。

伤员被送到还没炸坏的任何屋子,在那儿检查,如果需要,进行急救,再安排车子送到医院……情况一天比一天更糟糕,许多选择者都放弃了希望。

另外。

交通情况同样令人不安。

在萤火虫稀稀落落的照明下,尼柯尔看见到处都遭到了破坏。

为了打开南大门,警卫只得把二十多个选择者推到一边,他们当中有几位受了伤,吵吵闹闹要进城。

车子进了大门,里面的破坏情况更糟。

尼柯尔和她的朋友们曾经观看过道德剧演出的剧院,现在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地方,艺术区附近大多建筑已经夷为平地。

尼柯尔开始感到恶心。

我不知道情况有这么糟糕,她正想着,一枚炸弹突然落到车顶上。

尼柯尔给震出车子,抛到街上。

她头昏脑胀地挣扎着站起来,车子给炸成了两截,硬币和另外一位八爪蜘蛛医生埋在瓦砾下。

尼柯尔挣扎了好几分钟,想设法够到硬币,但最终意识到毫无办法。

又一枚炸弹在附近爆炸了。

尼柯尔的小急救箱掉在身边的地上,她赶紧抓住急救箱,跌跌撞撞拐进一条小巷,去寻找藏身之处。

一个八爪蜘蛛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巷子当中。

尼柯尔弯下腰,从袋子里拿出手电筒。

八爪蜘蛛的眼睛不动了。

她把蜘蛛侧身翻到一边,马上看到它后脑袋上的伤口。

大量白色的粘液汩汩向外直淌,流到大街上。

尼柯尔感到毛骨悚然,差一点就窒息了。

她飞快地四下一瞧,想找点什么东西把死蜘蛛盖起来。

一颗炸弹击中了不到两百米外的一幢屋子。

尼柯尔站起来,又朝前走去。

她在巷子右边找到一个隐蔽处,但已经给五六个小香肠那样的动物占据了。

它们把她赶了出来,其中一个咬住她的鞋跟,追了她二三十米远。

最后,那东西走了,尼柯尔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她花了几分钟检查自己,发现没有重伤,只是零零星星擦伤了几个地方。

空袭之间有一个空隙,选择者领地出奇地安静。

尼柯尔前面一百米远的大街上,一只萤火虫在一幢大楼上空盘旋,看来这房子还没有炸坏。

尼柯尔看到一对八爪蜘蛛进了大楼,其中一个显然是受了伤。

那一定是家临时医院,她自言自语地说,便动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几秒钟之后,尼柯尔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就在她的听力范围之内。

最初投有引起她的注意,但第二次,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尼柯尔立刻在大街上停住了脚步。

一股凉气从背心直往下冒。

那是婴儿的哭声,她一动也不动地想。

后来几秒钟,她什么也没听到。

可能是我的想象吗?尼柯尔问自己说。

尼柯尔集中视力,在昏暗中往右看,朝她想象可能是哭声的方向张望。

只见40米外的交叉路口处有一道铁丝网,几乎全给炸塌了。

她又看了看附近的大楼。

那里的八爪蜘蛛一定需要我帮忙,尼柯尔想。

但我怎么能……哭声在黑夜中回荡,这一回清晰多了,一下高,一下低,完全就是典型的人类婴儿凄惨的啼哭。

她匆匆跨过倒塌的铁丝网,铁丝网前面的地上,有一个破碎了的色彩文字招牌。

尼柯尔跪下拾起碎片,认出八爪蜘蛛文字动物园几个字,她的心跳马上就加快了。

理查德在动物园的时候,听到过哭声,她想起来了。

一公里外传来了爆炸声,在她的左面,随后,又是一声,更近了。

直升飞机又返回来进行轰炸了。

婴儿哭个不停。

尼柯尔竭力向哭声的方向靠拢,但行动很慢。

要在一片爆炸声中辨清婴儿的啼哭声非常困难。

一颗炸弹在她面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爆炸了,随后,在寂静中,尼柯尔什么也没听见。

哦,不,她的心叫了起来,现在可别。

不要在隔得这么近的地方。

远处又是一声爆炸声,接着又安静了一下。

也许是其他动物,在宇宙的什么地方,也许有某种动物的叫声,就像婴儿的啼哭。

尼柯尔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她问自己说。

继续寻找,希望……还是转身回去……她的思路又给凄厉的哭声打断,尼柯尔尽快朝前奔。

不,她不断对自己说,一颗母亲的心给这绝望的哭声撕碎了,不会有错。

不可能有其它声音会像这样。

一道破碎的篱笆横躺在小巷的右边。

她跨过篱笆,在前面的阴影中,只见什么东西在蠕动。

啼哭的婴儿坐在地上,旁边是一个一动也不动的大人的身影。

可能是婴儿的母亲。

那个女人脸朝下躺在泥地里。

大人的下半身浸透了鲜血。

尼柯尔马上断定女人确实已经死了,她小心翼翼地弯腰下去。

把那个黑头发的孩子抱了起来。

孩子受了惊,又打又闹。

尼柯尔把孩子贴在肩膀边,轻轻拍着它的背。

好啦,好啦,她说,孩子还在尖叫,一切都会好的。

昏暗的灯光下,尼柯尔看到孩子奇异的服装,是两层厚厚的布袋,只在恰当的地方剪了几个洞而已,而且也浸透了鲜血。

尽管孩子闹个不停,尼柯尔还是匆匆给它作了检查。

除了腿上伤了皮肉。

全身沾满污垢以外,小姑娘看来还挺好。

尼柯尔估计她大概有一岁左右。

尼柯尔从急救箱里找出一块白布,格外小心地把小女孩放到白布上。

在给孩子搽身上的尘土、血迹的时候,她感觉到每当附近发生爆炸,小姑娘都会吓得抽搐,缩成一团。

尼柯尔哼着婆罗门的摇篮曲来哄她。

给她包扎腿上的伤口时,小女孩暂时停止了哭泣,一双又大又蓝的眼睛直瞪瞪望着尼柯尔。

尼柯尔取出一团湿湿的纱布,给她擦去身上的泥土,她也不再乱扑乱打了。

但刚过一会儿,尼柯尔掀开孩子的衣服,给她搽洗,在她小小的胸口上发现一个绳子打的同心结,正暗暗称奇,孩子又嚎叫起来。

尼柯尔抱着孩子站起身来。

她肯定是饿了,尼柯尔一边想,一边四下张望。

想找一个小房子或者栖身之处。

附近一定应当找得到什么吃的。

在十五米开外的地方,有一个隐蔽之所,头顶上有一块大石头,很显然,在空袭之前,这是个封闭的地方。

尼柯尔在那儿找到一大锅水,几件不知道作什么用的东西,一个床上用的垫子,还有几个袋子,孩子和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这种袋子做的。

但是没有找到吃的东西,也没办法让孩子从锅里喝水。

后来,她想到一个办法。

回到那已经死去的母亲身边,尼柯尔认为她乳房里一定还有奶,因为她显然是刚刚才咽气。

尼柯尔搬起女人的身子,把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女孩放到母亲胸前,看着她吸奶。

孩子贪婪地大口大口吃奶,在她吃奶的当儿,一枚炸弹爆炸了,照亮了这位故去母亲的面容,这正是尼柯尔在艺术家广场八爪蜘蛛的绘画中见过的那张脸。

看来并不是我的想象啊,尼柯尔想。

吃完奶,女婴睡着了。

尼柯尔拿一个袋子把她包起来,轻轻放到地上,这才第一次认认真真来检查这位已经死去的母亲。

女人下半身和右边大腿上的大口子里,尼柯尔找到两大块弹片,她是流血过多而死的。

检查大腿伤口时,尼柯尔在女人的右臀部上摸到一个奇怪的包块。

出于好奇,她把女人从地上稍稍抬起,用手指头反复触摸那个包块,好像是什么硬东西植入皮下而形成的。

尼柯尔找到急救箱,用一把小剪刀,把包块的一边剪了一个小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

此物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呈银色,其大小形状与雪茄类似,长12到15厘米,直径约两公分。

尼柯尔大惑不解,把那东西拿在右手直转,竭力想象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非常光滑,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任何缝隙。

也许这是动物园的某种标志,她正想着,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把小姑娘震醒了。

翡翠城那边,炮火越来越密。

尼柯尔一边哄孩子,一边考虑自己下一步怎么办。

一颗大炮弹坠地,爆炸得更厉害,平地升起了一个大火球。

火光中,尼柯尔看清她和孩子正在一座小山顶,隔选择者领地的发展地区很近,往西不到300米,就是中央平原。

尼柯尔把女孩儿抱在肩上站了起来,她差不多疲惫到了极点。

咱们得出去,到炮弹炸不到的地方去,她指着中央平原的方向,大声对孩子说。

尼柯尔把圆柱体东西放进急救箱,又抓起两条干净口袋。

天冷的时候也许用得着,尼柯尔边说边把沉沉的口袋扔到肩上。

尼柯尔花了一个钟头,才扛着孩子和口袋到了中央平原的一个地方,她想这儿可以躲过炮弹了。

她仰面躺在地上,把孩子靠在胸前,并用口袋把两人紧紧裹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孩子扭来扭去,把尼柯尔弄醒了。

她当时正在梦中跟凯蒂说话,但尼柯尔记不清说了些什么。

她坐了起来,并用急救箱里的干净纱布给孩子换了尿布。

孩子用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尼柯尔。

早上好,小姑娘,不管你是谁,尼柯尔春风满面地说,孩子头一次笑了。

天也不再是漆黑一团,远处一团团的萤火虫照亮了翡翠城,拱形天幕上的大口子漏出光来,把拉玛附近的地区都照亮了。

战争一定结束了,尼柯尔想道,至少是轰炸停止了。

否则城里不会那么亮。

好啦,我的新朋友,尼柯尔说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放在一个干净口袋上,伸着腰说,咱们看看今天会有什么奇遇。

小姑娘立即从口袋上爬到中央平原的尘土中,尼柯尔将她抱起来,又放到口袋当中,但她再次朝尘土中爬去。

唷,小家伙,尼柯尔笑着说,第二次把她抱起来。

尼柯尔手里抱着孩子,要把她们的东西捡起来可真不容易,她最终办到了,就慢慢朝文明社会走去。

她们离选择者领地最近的建筑有300米,尼柯尔边走边考虑,决定先到医院去找蓝医生。

估计自己的猜测――战争已经结束,至少是暂时停止――没有错,尼柯尔打算利用整个早上来寻找有关婴儿的所有东西。

她的父母是谁,尼柯尔头脑中在问,她们从新伊甸园给绑架到此有多久了?为此她很生八爪蜘蛛的气。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翡翠城还有其他人类?尼柯尔打算问总优化师。

你们这样对待这个孩子和她的母亲又如何解释?小姑娘已经完全清醒,在尼柯尔怀里再也安静不了。

尼柯尔累了,决定停下来歇一歇。

孩子在尘土中玩耍,尼柯尔望着面前的残垣断壁,选择者领地里的,远处的,在望不到的翡翠城里的,突然感到十分悲哀。

这一切到底为什么呀?她问自己说。

她脑海里又涌上了凯蒂的模样,但尼柯尔竭力将它推开,坐到地上,逗孩子玩。

五分钟之后,她们听到了呼啸声。

声音来自天空,从拉玛号来的。

尼柯尔跳起身来,心跳立即升高。

她感到心口微微作痛,但什么都挡不住她内心的激动。

看哪,她对小婴儿喊道,看那边,南边!在天穹的南边,一道道五彩光柱围绕大号角的喇叭口旋转,大号角是沿圆柱体宇宙飞船向上旋转的巨大的螺旋体。

光柱在螺旋体顶端附近合为一体,又过了一会儿,这一巨大的红色光环沿拉玛号轴心慢慢向北扫去。

大号角四周跳荡着更多流光异彩,形成了一个桔红色的光环,跟红色光环一样,最终也消失在拉玛号北部天空。

呼啸声还在继续,那不是一种嘶哑或尖厉的声音。

对尼柯尔来说,差不多是一种音乐。

要发生什么事了,尼柯尔激动地对小姑娘说,是好事!小姑娘对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尼柯尔把她抱起来往天上抛。

她开心得咯咯直笑。

对她来说,光环非常吸引人。

现在一个黄色的,一个绿色的光环正在横穿拉玛漆黑的天空,而那红色光环才刚刚到达圆柱体海。

尼柯尔又把孩子往天上抛了两三次,这一次,小姑娘的同心结从衬衫下滑出来,差一点从头上掉出去。

尼柯尔抓住孩子,紧紧拥抱她。

我都快把你的同心结忘了,尼柯尔说,既然有这么漂亮的光照,我可以看看吗?尼柯尔从孩子头上取下同心结,小姑娘咯咯直笑。

同心结下面吊着一块直径四公分大小的圆木片,上面刻着一个双手高举的男人形象,四周围着熊熊的火焰。

尼柯尔多年前见过类似的木刻,是在牛顿号迈克尔・奥图尔的屋子里看到的。

锡耶纳的圣米伽勒,尼柯尔自言自语地说,一面把木刻翻了过来。

木块的背面,用小写清清楚楚地写着玛利亚三个字。

一定是你的名字,尼柯尔对小姑娘说。

玛利亚……玛利亚。

小姑娘没有反应,正要皱眉头,尼柯尔哈哈大笑,又一次把她抛到空中。

几分钟之后,尼柯尔再次放下蠕动不已的孩子,玛利亚马上又爬进尘土中。

尼柯尔一只眼睛盯着玛利亚,一只眼睛看着拉玛天空中的五彩光环。

现在可以看见八个大光环,圆柱体南面天空上蓝色的,棕色的,粉红色的,紫色的光环,而原先那四个却在北部天边流荡。

一个红色光环在天空的北面消失,大号角的顶部又会形成一个。

正像多年前那样,尼柯尔暗想。

但她的思路并不全在光环上,她在回忆,竭力回想在新伊甸园失踪的人员。

她想起莎士比亚湖上的几次船舶失事,阿瓦伦精神病院的病人不时失踪……但一对夫妇怎么会那样就失踪了?玛利亚的父亲又在何处?尼柯尔有许许多多问题要问八爪蜘蛛。

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环还在她头上旋转,尼柯尔想起凯蒂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时,有一天,天空的五彩光环使凯蒂兴奋得高声大叫。

她一直是我最任性的菝子,尼柯尔情不自禁的回想。

她的笑声是那么开心,那么真诚……凯蒂的潜力很大。

尼柯尔热泪盈眶,她擦干眼泪,以极大的毅力集中在玛利亚身上。

孩子坐在地上,快快活活地往嘴里塞中央平原的泥土。

不要,玛利亚,尼柯尔轻轻碰了碰孩子的手说,那很脏。

女孩儿美丽的小脸一扭,哭了起来。

就像凯蒂一样,尼柯尔马上想。

我一说不,她就受不了。

有关凯蒂的记忆一一涌上心头,尼柯尔首先看到作为婴儿的女儿,然后是在诺德号那个早熟的少女,最后是新伊甸园那个年轻女人。

失去女儿的痛心把尼柯尔完全压垮了。

眼泪顺脸颊滚滚落了下来,身子也随着抽泣而抖动。

哦,凯蒂,尼柯尔大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她把脸埋在两手中,玛利亚不哭了,奇怪地看了尼柯尔一眼。

好啦,尼柯尔,身后一个声音说,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

尼柯尔以为自己的脑袋出了毛病。

她慢慢转身一看,鹰人正伸出双手朝她走来。

第三个红色光环正在北部天空消失,大号角周围也不再有流光溢彩。

那么说,光环消失之后,就会大放光明了?记性真好,他说,也许你说得对。

尼柯尔又一次抱起玛利亚,轻轻地在她脸上吻了吻,玛利亚笑了。

谢谢你给我这个孩子,尼柯尔说,她真棒……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鹰人面对着尼柯尔,你在说什么呀?他说,我们跟这孩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尼柯尔用眼睛在鹰人那神秘的蓝色眼睛里搜寻。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双表情丰富的眼请,但她最近也没有机会观察鹰人目光里表达的东西。

他以为玛利亚跟她开玩笑呢?凯蒂刚刚自杀就发现这个孩子,肯定不是出于偶然……你的想法过于机械了,尼柯尔想起在诺德的时候,理查德跟她说过。

并不因为鹰人跟你我不同,不是生物,就说明他没有生命。

不错,他是机器人,但他比我们聪明得多……也更难于捉摸……那么说,你一直躲在拉玛号什么地方吗?过了一会儿,尼柯尔问道。

没有。

鹰人回答说,但没有进一步说明。

尼柯尔笑了。

你跟我说过,我们还没有到达诺德号,或者什么类似的地方。

你肯定不是偶尔路过,顺便来访……你会告诉我为什么到这儿来吗?这是第二阶段调停,鹰人说,我们已经决定终止观察。

好啦,尼柯尔又把玛利亚放到地上说,我懂得这个概念……但到底会出什么事呢?大家都会休眠了。

鹰人答道。

等他们醒来以后呢?……尼柯尔问道。

我能告诉你的,只是大家都要睡了。

尼柯尔朝翡翠城的方向走了几步,举起双手,伸向天空。

现在只剩下三种颜色的光环,而且飘得很远很远,到北圆柱体那边去了。

只是出于好奇――我不是埋怨,你了解的……尼柯尔以讽刺的口吻说。

她住了口,转过身来对着鹰人。

你们干吗不早调停呢?在这一切,她挥手指着翡翠城,发生之前?在许多人还没有死之前……鹰人没有立刻回答,你们不能二者得兼,尼柯尔,他最后说。

不可能既有自由又有仁慈的高级权威来保护你们不受自己人的伤害。

对不起,尼柯尔满面疑惑地说。

我无意中错问了一个宗教问题吗?并不完全如此,鹰人答道,你应该明白,我们的目的,是建立银河系这部分地区星际旅行生物们的全部档案。

我们不是仲裁者,而是科学家。

我们并不关心你们的本性是否喜欢毁灭自身,但却关心我们这个项目的人员将来回归的时候,是否依然说明我们具有充分的理由派他们出去。

哦?尼柯尔说,你是说,你们进行调停并不是为了制止流血,而是为其它理由?是的,鹰人说,但我得变变话题了,因为时间非常有限。

两分钟之后灯光就会大亮,再过一分钟你们就会入睡……如果你还有什么话跟这个女娃娃交流……我们会死吗?尼柯尔问道,她突然害怕起来。

不会马上就死,鹰人说,我可不能保证大家都能渡过休眠时期。

尼柯尔一下子跌倒在地,坐在女婴身边。

玛利亚嘴里又有一块泥土。

嘴唇边糊满了湿湿的尘土。

尼柯尔轻轻地擦干净她的小脸,又拿一个杯子给她喝了水。

看到玛利亚这样一口口地喝,水顺着下巴直往下流,尼柯尔还真吃了一惊。

尼柯尔哈哈笑了,玛利亚也嘻嘻直笑。

尼柯尔把手指伸到小姑娘下巴底下挠她的痒,玛利亚的嘻嘻声变成了哈哈大笑,那是小女孩的一种单纯、无拘无束而又具有魔力的笑声,笑声是那么美妙,深深地震撼了尼柯尔,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如果说这是我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她想,这就行了……突然,拉玛大放光明,这是一种可怕的景象。

大号角及其四周的六个用巨大的飞旋的支撑物连在一起的卫星。

占据了他们头顶上的整个天空。

45秒钟吗?尼柯尔问鹰人说。

那个似人似鸟的鹰人点了点头。

尼柯尔伸手抱起女婴。

我明白,玛利亚。

最近在你周围发生的一切对你来说简直毫无意义,尼柯尔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说,但我要你知道,你在我的生命中有多重要,而且我有多爱你。

小姑娘眼中流露出令人惊讶的领悟力,她朝前一歪,把头靠在尼柯尔的肩膀上。

尼柯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随后就轻轻拍着玛利亚的后背,温柔地唱了起来,把你放下,小宝贝……快睡吧……愿你做一个甜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