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沃克菲尔家的起居室,等着新娘露面。
帕特里克很紧张,不停地搓手。
耐心点,年轻人,麦克斯走过去搂着帕特里克说。
她就要来了……女人都想在婚礼这天打扮得最漂亮。
我可没有,埃波妮娜说。
实际上我根本不记得结婚那天穿的是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亲爱的,麦克斯咧着嘴笑着说,特别是在圆形小屋里。
根据我所记得的,你穿的是生日套装。
大家哈哈大笑。
尼柯尔进来了。
她还得几分钟才来。
艾莉在帮杂最后处理她的婚纱。
她四周一看。
阿切和蓝医生呢?她问道。
他们回自己房里去一会儿,艾莉说。
他们有特别的礼物送新娘。
我不喜欢有这些八爪蜘蛛在场,伽利略以厌恶的口吻说。
他们叫我恶心。
从下个星期开始,伽利略,艾莉轻轻地说,学校里就有一个八爪蜘蛛会成天跟着你……她会帮你学习他们的语言……我不想学他们的语言,那个孩子桀骜不驯地说。
麦克斯走到理查德跟前。
工作情况如何,老伙计,这两个星期都没怎么见到你哩。
简直太棒了,麦克斯,理查德热情万分地说。
我在一个百科项目工程工作,帮他们设计一种新的软件,用来展示胚胎银行里成千上万的重要资料……八爪蜘蛛在他们的实验室里收集了这么多资料,但叫人吃惊的是,却不知道如何有效地进行管理。
从昨天起,我才开始处理一些新的实验资料。
那是一套微生物制剂,要按照八爪蜘蛛的分类学,根据它们的动植物属性和杀伤性来进行分类……理查德住了口。
阿切和蓝医生抬着一个大盒子进来了,盒子大约有一米高,用他们的羊皮纸包着。
八爪蜘蛛放下礼物,就站在屋子一旁。
艾莉一会儿就到了,嘴里哼着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
奈紧跟在她后面。
帕特里克的新娘身穿泰国丝绸长裙,缀上八爪蜘蛛给艾莉的鲜黄色和黑色的鲜花,她把花戴在恰如其分的地方。
帕特里克起身跟奈一道站在母亲面前。
一对新人手拉着手。
尼柯尔被邀请主持仪式,而且要越简单越好。
正要准备她那简短的发言,她的脑海中突然涌上了这一辈子参加过的婚礼。
她看到了麦克斯和埃波妮娜,迈克尔・奥图尔和女儿西蒙娜,罗伯特和艾莉……一阵阵枪声闯进了她的回忆,让尼柯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又一次,尼柯尔想,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我们在这里团聚。
尼柯尔完全让感情控制了,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主持婚礼,她意识到这一点,差一点喊了出来。
再不会有另外一次了。
一滴清泪挂上了左腮。
你没事儿吧,尼柯尔?一惯敏感的新娘轻轻问道。
尼柯尔点点头,微微笑了笑。
朋友们,尼柯尔说,今天我们大家团聚在一起,参加庆祝帕特里克・埃林・奥图尔和奈・芭通・渡边的婚礼。
咱们围绕他们站成一圈,挽上手臂,表示我们的爱,表示支持他们的婚姻。
大家在绕圈的时候,尼柯尔示意两个八爪蜘蛛,他们也伸出触手,跟旁边的人拉在一起。
你,帕特里克,尼柯尔说,她的声音沙哑了,愿意娶这个女子奈为妻,一辈子爱她,珍惜她吗? 我愿意,帕特里克说。
你呢,奈,尼柯尔又说,愿意嫁给帕特里克,一辈子爱他,珍惜他吗? 我愿意,奈说。
现在我宣布,你们已经结为夫妻。
帕特里克和奈拥抱在一起,大家欢呼起来。
新婚夫妇也在结婚后第一次跟尼柯尔拥抱。
你跟帕特里克谈过性生活问题吗?舞会过后,大家都散了,尼柯尔问理查德说。
没有。
理查德说,麦克斯主动提出他去说……但实际上没有必要。
奈毕竟结过婚……我的天啦,今天晚上你真动了感情哩。
为什么呀?尼柯尔笑了。
我在回忆另外一些婚礼,理查德。
西蒙娜和迈克尔的,艾莉和罗伯特的……那是我愿意忘记的一场婚礼,理查德说,有许多原因。
婚礼时我想,我哭了,因为这也许是我参加的最后一次婚礼。
但后来在舞会上,又想到其它的事情。
我们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理查德,你有没有觉得不安? 没有,理查德摇摇头说。
我跟莎拉举行过婚礼,那就够了…… 你倒举行过婚礼,理查德,但我从来没有。
我的孩子出于三个不同的父亲,但我却从来没当过新娘。
理查德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那么,你认为是你流泪的原因吗?也许吧,尼柯尔说,我也说不准。
尼柯尔走来走去,而理查德在深思。
八爪蜘蛛送给奈的佛像多好哇?她说。
工艺一流……我过去认为阿切和蓝医生喜欢自己的生活。
不知道吉米为什么这么早就……你想为自己举行一场婚礼吗?理查德突然说。
在咱们这个年纪呀?尼柯尔放声大笑。
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啦。
投关系,只要你开心就行……- 你在向我求婚吗,理查德・沃克菲尔德? 我想是吧,他说。
我不希望你因为没有作过新娘而感到遗憾。
尼柯尔走到理查德跟前,亲吻自己的丈夫。
也许很好玩,她说。
但在奈和帕特里克安顿下来之前,不要再折腾。
我才不想抢他们的风头哩。
理查德和尼柯尔手挽着手朝卧室走去,突然发现阿切和蓝医生挡住了路,不禁大吃一惊。
你们得马上跟我们走,阿切说。
有紧急事情。
现在呀?尼柯尔答道。
这么晚了?是的,蓝医生说。
只是你们两人。
总优化师在等……她会解释一切的。
尼柯尔感到消息的刺激。
心跳迅速加快。
需要带外套吗?她说。
要出城吗?出于什么原故,尼柯尔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次召见跟理查德第一次到胚胎银行去听到的孩子哭声有关。
是孩子病了?也许要死了?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到动物园,那就在翡翠城外的选择者领地呀?总优化师和她的随从果然在等他们。
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
理查德和尼柯尔一坐下。
八爪蜘蛛首领就开始用光带讲话了。
我们碰到了紧急情况,她说。
很不幸,这件事可能导致我们两个物种间的战争。
她触手一挥,墙上出现了录像画面。
今天早上,两架直升飞机开始从纽约岛向我们靠圆柱体海最北面的领地运送人类军队。
我们的摄影资料表明,你们物种不但准备向我们发动突然进攻,而且你们的领导人中村已经让民众相信,我们是你们的敌人。
他的战争计划已经获得议会支持,而且他在短时期内发明了一种砒霜,会给我们群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总优化师住了口,理查德和尼柯尔看到录像中放映新伊甸园正在制造的炮弹、火箭筒和机关枪。
过去四天中,一群人在地面上,还有那两架直升飞机在空中。
大搞调查性突然袭击。
侦察活动已经深入到南部边界森林,接近我们整个圆柱体海的领海。
我们30%的食物、饮水及电力供应已经在人类侦察范围之内。
还没有发生冲突,因为我们对他们的侦察活动抱不抵抗的态度。
但是,我们已经在重要地点用你们的语言安放了标志,告诉人类军队。
整个南部圆柱体是另外一个高等、但是热爱和平物种的领土,要求人类回到自己的地区。
我们的标志完全给忽略了。
两天前出了一件麻烦事情。
我们在一大片土地上收粮食,一架直升飞机在头顶上盘旋。
飞机在附近降落,下来四个士兵,无缘无故打死了三个正在收割庄稼的动物――就是你们两位第一次来我们领地时见过的六条胳臂的东西――还在地里放了火。
事件发生以后,我们标志的内容也换了。
我们明确指出,此类事件倘若再次发生,就会认为他们是有意挑起战争。
虽然如此,今天之前的行为表明我们的警告丝毫不起作用,你们物种正在准备发动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今天我正在考虑宣战,对八爪蜘蛛群体来说,这是一件及其严重的事件,对社会各级都会产生严重后果。
在我采取这次不可逆转的行动前,我征求了其它优化师的意见,我历来尊重他们的意见。
尽管警告你们的同胞,跟我们闹冲突对他们无异于一场灾难,但无法说服他们。
看到这种情况,我的下属大多数赞成宣战。
但是。
那个你们叫做阿切的八爪蜘蛛向我的下属提了一项建议,我们认为有一点点可行性。
尽管我们的数字分析家说,战争依然是最可能的后果,我们的原则是要尽一切可能避免战争……因为阿切的建议是要你们干预与合作,所以今天晚上才把你们请了来。
总优化师说完,便退过一旁。
理查德和尼柯尔你看我,我看你。
你的翻译机跟上了吗?她问道。
大多数内容都跟上了,理查德答道。
我当然懂得整个形势的主要情况……你有什么问题吗?或者我们建议他们谈谈阿切的建议?尼柯尔朝阿切的方向点点头,他们的朋友就来到屋子当中。
我愿意亲自去跟人类的领导人谈判,这位八爪蜘蛛说,争取制止这场冲突升级为全面的战争。
但是,要完成这项任务,我一定得有人帮助。
如果我突然出现在人类士兵的营帐里,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即使他们不杀我,他们也不懂我说的什么。
因此,懂得我们语言的某个人类必须跟我一道去,翻译我的色彩语言,否则有意义的对话就不可能进行……理查德和尼柯尔告诉总优化师,他们基本上不反对阿切的建议,然后,两个人和他们的八爪蜘蛛同事单独留下来讨论细节。
阿切的意思是直截了当。
尼柯尔和他一同去靠近圆柱体海的军营,要求会见中村和其他人类的领导人。
会晤中,阿切和尼柯尔会解释,八爪蜘蛛是热爱和平的物种,没有对圆柱体海北部的领土要求。
阿切会要求人类从他们的营地撤离并停止飞越领空。
如果可能,作为八爪蜘蛛友好愿望的象征,阿切会提出供应大量食物和水,以帮助人类渡过目前的难关。
两个物种将会建立永久关系,还要起草签订和约。
我的天哪,理查德翻译完阿切的意见之后说,而且我认为尼柯尔是个理想主义者!阿切不懂理查德的话。
尼柯尔耐心跟他解释,说新伊甸园的领导人可不像阿切想象的那么讲道理。
还不等我们说一句话,尼柯尔强调阿切建议的危险性说,他们完全可能把我们两个都给杀了。
阿切一再坚持认为,他的建议肯定会被接受,因为显而易觅,这对住在新伊匈园的人类的利益极大。
听我说,阿切,理查德说不过他,只好说,你说得不对。
有许多人,包括中村,并不给那儿的人民谋幸福。
事实上,公共福利在潜意识的客观作用中甚至算不上一个因素,照你们的话说,公共福利不能支配他们的行为。
他们所关心的是他们自己。
作每一项决定,都要衡量是否能增加个人的权力和影响。
在我们的历史上,领袖们为了争权夺利,常常自毁其国,或者自毁家园。
八爪蜘蛛阿切很倔,他始终认为:你所说的情况在高级物种中不可能存在。
进化论的基本法则明明白白指出,那些以群体的福利为主要价值观的物种,一定会比以个体利益高于一切的物种更具生命力……你是说人类有那么一点异常,是大自然的畸形物,违背基本的……尼柯尔打断他的话说:这很有趣,你们两个。
但我们现在的任务迫在眉睫。
我们必须设计一项万无一失的行动计划……理查德。
要是你不赞成阿切的计划,又有什么建议呢?理查德考虑了几分钟才说:我认为中村把新伊甸园拖入对抗八爪蜘蛛的行动。
有许多理由。
其中的一条就是排除国内对现行政权的不满。
我认为他不可能迷途知返,除非大多数民众都反对战争;很抱歉,这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民众相信这场战争会是一场灾难。
你认为威胁有必要吗?尼柯尔说。
或许有一点点用。
最好的办法是八爪蜘蛛强大的武装示威游行。
理查德说。
恐怕不可能,阿切说了自己的看法,至少是在目前的情况下。
为什么?理查德问道。
总优化师说能够赢得任何可能发生的战争,而且很有信心。
如果你们计划进攻,而且要全部歼灭那个营地……现在轮到你们不了解我们了,阿切说。
战争或者任何冲突,都会造成伤亡,是解决争端的下策,我们群体对集体敌意行为有严格的规定。
我们社会规定,发动战争只能是解决问题的最后手段……我们没有常规军,没有军事储备,比如……而且还有其他规定。
所有参与参战决定的优化师,所有参与武装冲突的八爪蜘蛛,战争结束后都要立即处决。
什――什――什么?理查德说,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翻译机了。
那是不可能的。
的确如此,阿切说。
那么你们就可想而知,就是这些因素大大地阻止我们参与非自卫性的敌意行动。
总优化师知道自己两个星期以前布署战备,就是给自己签发了死亡通行证。
现在在‘战争领地’居住和工作的八十位八爪蜘蛛,都将在战争结束,或者战争威胁正式解除之后被处决……我自己因为参与了今天的讨论,一旦战争爆发,也会列入处决名单。
理查德和尼柯尔沉默不语。
对一个八爪蜘蛛来说,阿切又说,战争惟一可能的理由,是显而易见的威胁危及到了群体的生存。
威胁一经确认,我们物种就经历一次蜕变,毫不留情地卷入一场战争,直至威胁解除,或者整个群体被歼灭……许多代之前,有些非常英明的优化师意识到那些参与和设计杀戮的八爪蜘蛛的心理已经起了很大变化,由于他们的经历,对一个爱好和平的群体来说,他们变得极为有害。
这就是为什么有这样一种处决规定的由来。
阿切说完了,理查德和尼柯尔还是一言不发。
最后,理查德要求离开房间,这样他好跟妻子单独谈谈。
但他马上想起了无所不在的摄影虫。
尼柯尔,亲爱的,他最后说,我以为阿切的计划不恰当有几个原因。
有一点,我得代替你跟他去……尼柯尔刚要插话,理查德打了个手势要她别吭声。
好好听着,他说。
咱们结婚以来,特别是离开诺德号以后,你一直是冲锋在前,为了这个家,或者是咱们这一群,牺牲了时间和精力……现在该轮到我了……执行这个特殊任务,我认为我才是最佳人选。
我可以利用八爪蜘蛛提供的毁灭性打击,变戏法似地就把咱们的同胞吓得退避三舍…‘’但你讲他们的语言讲得不好,尼柯尔不赞成,没有你的翻译机……我已经考虑到了,理查德说。
而且我认为艾莉和尼基应当跟我和阿切去。
第一,有个孩子在场,我们让进攻部队杀死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第二,艾莉的八爪蜘蛛语言非常流利,要是我的翻译机找不到或者不够用,她可以帮我;第三,这也许是最重要的原因,中村和他的部下惟一可能怪罪八爪蜘蛛的是绑架艾莉。
如果她露了面,平平安安地,又为异族敌人说好话,那么战争就不攻自破了。
尼柯尔双眉紧皱。
我不赞成你那个主意,把尼基也带去……太危险了。
要是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我也不高兴看到她出什么事,理查德说。
但是没有她,艾莉是绝对不会去的……尼柯尔,没有什么好办法啦……咱们得被迫选择不那么不令人满意的办法呀。
他们说话的间歇,阿切说话了。
理查德的看法太棒了,那个八爪蜘蛛对尼柯尔说。
为什么要你留在翡翠城还有一个原因――留在后方的其他人在今后困难的日子里需要你来领头。
尼柯尔的头脑在飞快思索。
她没有料到理查德会自我请缨。
你是说,阿切,她说。
你赞成理查德的建议啦,包括把艾莉和尼基一同带去吗? 是啊。
八爪蜘蛛回答说。
可是,理查德,尼柯尔又转身对丈夫说,你知道你自己多恨你所谓的‘胡扯蛋’政治呀。
你肯定自己想好了吗?理查德点了点头,尼柯尔耸了耸肩。
那么好吧,她说,咱们去跟艾莉谈,要是她愿意,咱们就安排。
总优化师认为修改过的建议有成功的可能,但又不得不提醒大家,根据阿切的分析,阿切和理查德遇害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尼柯尔翻译八爪蜘蛛头领的警告,心不由得一沉。
总优化师告诉尼柯尔的,并不是她还不知道的东西,但是,尼柯尔一心一意在筹划,在讨论,还没有去面对这一计划可能产生的后果。
头领们一致通过一项总的时间安排,尼柯尔极少发言。
当她听到理查德说,不管艾莉和尼基去还是不去,阿切和他明天早上天亮后一个‘脱特’就要离开翡翠城,她打了一个寒颤。
明天,飞快掠过她的头脑。
明天我们的生活就不一样了。
回家的路上,她在车里一句话也不说。
理查德和阿切谈到许多不同的话题,尼柯尔的心却在逐渐增长的恐惧中挣扎。
一年多没听到过的声音在心中告诉她,明天之后,她再也见不到理查德了。
这在我,也许是某种特别的反应吧?她的心在责备自己。
让理查德去充英雄,我是不是在找麻烦?尽管尼柯尔努力想克制,不样之感依然陡增。
她想起许许多多年以前的一个可怕夜晚,当时她正在奇利-马萨林一间小屋的卧室里。
尼柯尔从栩栩如生的恶梦中惊醒,吓得尖叫起来。
妈咪死了,十岁的小姑娘放声大哭。
爸爸竭力想哄哄她,跟她说,妈咪是去旅行,回象牙海岸看家人去了。
几个钟头之后,母亲去世的电报就到了。
如果你们没有武器储备,没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是理查德在说,你们到底怎么能够迅速作好自卫战的准备呢?这我不能说,阿切答道。
但相信我,我了解一个事实,我们两个物种间这个时候的冲突,只会以人类文明在拉玛的毁灭而告终。
尼柯尔无法控制内心的伤痛,不管她自己对自己说了多少次,自己的表现太过分了,不祥的恐惧也无法消失。
她伸出手去拉理查德的手,他把手指跟她的交织在一起,一边继续跟阿切说话。
尼柯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我为你骄傲,理查德,她想道,但我真害怕呀。
她感到泪水涌进了眼眶。
我还没有准备告别哩。
尼柯尔睡觉时,已经很晚了。
她轻轻摇醒艾莉,没有惊动尼基和双胞胎。
双胞胎今晚都睡在沃克菲尔德家,这样帕特里克和奈可以单独度过新婚之夜。
艾莉当然问了许多问题。
理查德和尼柯尔解释了那项计划,包括今天晚上他们从阿切和总优化师那儿听到的所有重要情况。
艾莉吓坏了,但终于同意第二天带尼基跟理查德和阿切一块儿去。
尼柯尔无法睡安稳。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钟头,就开始断断续续做恶梦了。
在最后一个梦里,又回到象牙海岸,尼柯尔又回到了七岁,她在自己的帕罗典礼上,半裸着身子,泡在水池里。
母狮子悄悄地在水池周围徘徊。
小尼柯尔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扎进了水中。
等她浮到水面,理查德正站在狮子所在的岸边,那个小理查德开始笑眯眯望着她。
但等尼柯尔也朝他张望时。
他迅速变老,变成这会儿躺在她旁边的理查德了。
她耳边听到外祖父的声音:小心,诺娜塔,那个声音说,而且还要记住……尼柯尔醒了。
理查德睡得很安稳。
她坐在床上,往墙上拍了一下,门口出现了一只萤火虫,房间里也有了一些亮光。
尼柯尔凝视着丈夫,她看着他灰白的头发和胡子,就想起他那漆黑的头发和胡子。
她爱怜地想起在纽约他追求她时,他的挚爱,他的风趣幽默。
尼柯尔皱眉扭歪了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吻吻自己的食指,又把指头放到理查德的嘴唇上。
他一动也不动。
尼柯尔又悄悄地坐了一阵,仔仔细细看着丈夫脸上的特征。
两行清泪从脸庞上滚落下来,掉到下巴上,又落在了床单上。
我爱你,理查德。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