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同一小群封闭人群共处了一个月后,他就会变得对群体成员的状态和情感非常敏感。
弗洛伊德现在就意识到别人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最明显的迹象是人们又称他为弗洛伊德博士,而这他已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以致于常常反应不过来。
他确信没有人以为他真的疯了,不过他们一定考虑过这种可能。
他对此并无怨恨,事实上,当他着手布置以求证实自己的神智正常时,还颇为兴奋。
他确实已有来自地球的薄弱证据。
乔斯·弗兰德茨坚持,他妻子说她曾与大卫·鲍曼相遇,而她仍对此矢口否认,并拒绝对新闻媒体发表任何看法。
很难看出可怜的乔斯有什么动机捏造这个神奇的故事,尤其贝蒂看起来是一位非常顽固而且性急的女士。
在医院的病床上,乔斯表示他仍爱着她,他们之间只是一时的争吵。
弗洛伊德希望坦娅目前对他的冷淡态度也是暂时的。
他确信她也一样对此局面感到不快,而他肯定她会如此态度并非早有预谋。
只是发生的某些事难以被她的观念所接受,于是她尽力不去碰与它相关的事物,也就是说尽量与弗洛伊德少接触——这是个非常不幸的局面,而这次任务的最关键阶段正在迅速临近。
很难向地球上翘首盼望的数十亿人——特别是那些急躁的电视新闻网络,他们已厌倦了重复播放关于大哥一成不变的消息——解释坦娅的运行计划。
你们越过了如此遥远的空间,花费了巨额开支,却只是坐在那里守着它!为什么你们不能做点什么?对所有这些指责,坦娅总重复同一个回答:我会的——只要发射窗打开,以保证一旦有不测,我们就可以立即离开。
最后向大哥进军的计划已经制定好,并已得到了任务中心的同意。
列奥诺夫号将慢慢靠近,同时探测所有频段的信号,并不断增加功率——其间应随时向地球发送报告。
当最终接触时,将设法通过钻探或激光光束反射收集样品。
没人真的相信这些努力会成功,尽管对T.M.A.-1进行了十年的研究,仍然没能弄清它的物质结构。
人类科学家这方面努力的最好成果,也不过象是石器时代的人想用燧石斧撬开银行保险柜一样。
最后,声纳及其他地震监测设备将安置在大哥表面,为此他们携带了大量粘合剂。
而如果粘合剂不起作用,还可以求助于几公里长的坚固的老式绷绳,尽管把这个太阳系中最神秘的物体象待邮的包裹一样捆住的主意显得颇为滑稽。
列奥诺夫号安全返航时将引爆少量炸药,寄希望于通过探测大哥内传播的震波可以揭示它的某些内部结构。
这种最后的测量手段引起了激烈的争论,有人认为那样做也将一无所获——有人则担心那样会产生太多出乎预料的效果。
很长时间以来,弗洛伊德一直在这两种观点当中摇摆不定,但现在看来那都已不再重要。
最终接触到大哥的一刻——那应该是这次远征的高潮到来之时——错误地处于神秘期限到来之后。
海伍德·弗洛伊德确信那将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但他无法说服别人同意他的观点。
而他的问题远不止这些。
换句话说,即使他的同事们同意他的观点,他们对此也无能为力。
沃尔特·科诺是解决困难的最后希望。
因为沃尔特集大嗓门、实用工程师、权威怀疑论和敏锐技术定位于一身。
没人曾因他是个天才对他有所非难,而有时正需要天才来寻找就在眼皮底下的明证。
请把这看成智力练习,他用最平淡的口吻慢慢说道,我准备着被你驳倒。
快说吧,弗洛伊德催促道,我至少会很礼貌地听——就象其他人对我那样,不过也许表现得太礼貌了点。
科诺咧嘴笑了笑。
可你能责备他们吗?如果算得上安慰的话,至少现在有三个人认真对待此事,并在寻求良策。
这三人包括你吗?不,我正举棋不定,这令我不太舒服。
但万一你正确——我不愿坐等事情发生。
我相信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只要你找对了地方。
我很高兴你这样说。
我已做了艰苦的尝试,或许是地方没找准吧。
可能。
如果我们想要迅速撤离——我是说在15天的最后期限内撤离——我们还需要额外的每秒约30公里的加速度。
这是瓦西里推算出来的,我没有费事去核对,但我相信它的正确性,毕竟是他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他也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如果有必需的附加推进剂。
如果我们有星际远程物质传输器,就可在一小时内重返地球。
有时间的话,下次我会试着装一台出来。
但在这之前,我想补充一句,几米外的发现号燃料贮藏罐中就有好几百吨最棒的推进剂可供使用。
我们讨论过几十遍了。
根本没办法把它弄到列奥诺夫号上,我们没有输送管——没有配套的泵。
而你没办法把液态氨用桶运来运去,即使是在太阳系的这一部分。
完全正确。
不过我们本来就不用这么麻烦。
嗯?就让燃料在原来的位置上燃烧。
把发现号当成一级推进器,送我们回家。
如果换个人,而不是沃尔特·科诺说这话,弗洛伊德准会嘲笑他。
现在,他足有好几秒张大了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最后他说:该死,我早该想到这点。
萨沙是他们找的第一个人。
他闭着嘴,耐心的听着,尔后在电脑键盘上敲击了一阵。
当答案闪现在屏幕时,他审慎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对的,这可以给我们提供尽早离去所需的速度。
不过还有些实际问题。
我们知道,先得把两艘飞船连在一起,还要考虑只运转发现号引擎时产生的轴离心力,以及选择脱离时机。
不过这些都可以解决。
我看得出你们花了功夫,不过都是徒劳无益的,你们不可能说服坦娅。
我还没指望——这么快就说服她,弗洛伊德说道,但我想让她知道存在着这种可能性,你能给我精神上的支持吗?我说不准。
不过我也会跟去看看,那一定非常有意思。
坦娅比弗洛伊德预想还要耐心地听着,但显然缺乏热情。
当他讲完的时候,她给予了仅仅称得上是勉强的称赞:很有创意,海伍德。
别夸我,不管是荣誉还是责难统统都归沃尔特。
这两样我都没想过,这个方案仅仅只是——爱因斯坦怎么说的?——‘假想实验’(在科技学术的领域里,当研究者身边缺乏足供运用的实验器具,或时代的环境不容许有如此的实验设备之时,这种假想实验就被用来弥补时空的限制。
——重校者注)。
唔,我猜想它也许行得通——至少在理论上,但太冒险了!太多细节可能出差错,只有在明确、绝对的证据表明我们处于危险中时,我才会考虑它。
而现在,恕我直言,海伍德,还没有任何哪怕最微小的迹象。
很公正的评价,但至少现在你已知道还有另一个选择。
你是否会介意我们制定出详细计划——以防万一?当然不介意——只要不妨碍返航前的检查工作。
我得说这个方案让我很感兴趣,但那是浪费时间,我不可能批准它的执行,除非大卫·鲍曼亲自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否会使你改变主意?奥勒娃船长微笑了,但笑容中毫无幽默的意味,你知道,海伍德——我真的说不准。
他非得很有说服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