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刻有极为别致的莲花装饰图案的沉重雕花门轻轻地咔嗒一声在摩根身后关上的时候,他产生出了一种仿佛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他绝非初次踏上被强大的宗教势力尊祟为净土的禁区。
他见识过圣母庙、圣索菲亚教堂、斯通亨兹(石手)、雅典女神庙、柯尔纳克、圣巴维尔大教堂,还有其他数十处享有盛名的庙宇和清真寺。
然而,他总是把它们理解为旧时代留下的、已经冻结了的宝贵遗产——同现代生活没有任何联系的、极为美好的艺术或技术标本。
至于缔造了它们并作为其后盾的宗教,那是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时间在这里似乎是停滞的。
历史的风暴只是从这个宗教信仰的中流砥柱旁刮过而没有将它动摇。
这里的僧侣们继续在诵经拜佛,仍像三千年前那样地思考哲理和迎接日出。
里院的铺路碎石板早已被无数朝圣者的脚掌磨得光滑异常,当摩根行走在这些石板上的时候,突然产生出一种迥非他本性的犹豫不决之情。
为了人类的进步,他准备摧毁一切障碍,即使是十分古老而又珍贵的东西。
对于他这些东西始终是无法完全理解的。
紧靠寺院围墙有一座不高的钟楼,里面挂着一口巨大的青铜钟,它吸引了摩根的注意力,使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工程上的鉴别能力告诉他,这口钟的重量至少有五吨以上。
很明显,这口钟是非常古老的……带路的僧侣看出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会心地微笑了一下。
这口钟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
他说道:它是暴君卡里达沙的赠礼,当时,我们是出于无奈才把它收下的。
根据历来的传说,为了把这口钟运到这里来,总共花费了十年的时间——这件事的代价是使上百个人送掉了性命。
逢到什么时节敲响这口钟呢?摩根问道。
这口钟的来历使它带上了不祥的烙印,所以,只有发生巨大的灾难时才敲响它。
不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口钟的声响,就是在目前活着的人们当中,也没有谁听到过它的声音。
在2017年发生大地震时,它曾经自己鸣过一次。
再早的—一次是在1522年,也就是伊比利安人焚烧舍利子塔和掠夺圣物的时候。
这就是说,人们几乎从来不去敲响它一一而历来就一共敲响过这么几次?两千年以来,总共不会超过十次。
那上面还始终附着卡里达沙的咒语。
显然,这是对宗教的笃信,不过实际上恐怕很难做到。
摩根不由地想道。
在他的头脑中闪过一种亵渎的念头:为了听一听这种谁也没有听到过的禁音,想必会有好些僧侣经不起诱惑而轻轻地敲过这口钟吧……他们走近了一块巨大的石雕,上面凿有通向金碧辉煌的陈列室的梯级。
摩根猜测,这里便是斯里康达山的最高顶峰。
他知道那里秘藏着某种圣物,但僧侣不等他提出问题,便又头头是道地讲解起来:那里有一个脚印。
伊斯兰教徒们相信这是亚当的脚印。
他在被逐出天国之后来到了这里。
印度教徒们认为这是湿婆或沙门的脚印,而佛教徒们则当然不会怀疑这是‘先知’的脚印。
我发现您说话时使用的时态都是过去时,摩根特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那么人们现在又是怎样想的呢?佛也是普通的人,就跟我同您一样。
可山岩——那是非常坚硬的石块——上面的脚印足足有二米长呢。
僧侣并没有从正面回答摩根的问题。
可是,这番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了,因此,摩根再也没有提出更多的问题。
他们走过一条不长的拱形走廊,便来到一扇敞开着的门前。
僧侣敲了一下门,不等里面答话便邀请客人进入室内。
在摩根的想象之中,玛哈纳雅盖·泰洛是一位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的高僧,周围则是轻烟缭绕的香炉和喃喃诵经的见习僧众。
在凉爽的空气中,确实飘着淡淡的馨香,只不过斯里康达寺的长老却坐在一张摆着标准式显示器和各种记忆装置的普通写字桌旁。
室内唯一不同寻常的物件是一个比真实尺寸稍大一点的佛头像。
它安放在屋角里的一个底座上,闹不清它究竟是塑像还是全息图象。
尽管室内的陈设格局很一般,但还是不至于把寺院的长老误认为是官员的。
除去佛教僧侣通常穿的黄色法衣之外,玛哈纳雅盖·泰洛还有两个极少见的特点:他的脑袋是绝对光秃的,而鼻梁上却架着一副眼镜。
阿弥陀佛,摩根博士,长老说道,一面用手指了指那唯一的空格子:这一位是我的秘书,圣巴拉卡尔玛。
想必您不会介意他记录我们的谈话内容吧。
当然不会。
摩根向另一位坐着的人轻轻点头致意。
年轻的僧侣是一个长着蓬松披发和落腮大胡子的人。
这就是说,把脑袋剃光已经不再成为寺院的一项法规。
这么说,摩根博士,您需要我们这座山?玛哈纳雅盖·泰洛说道。
不敢这么说……长老阁下。
只是需要那么一部分。
世界之大,又何必非得要这么一点地方不可呢?选中这块地方的不是我,而是大自然。
地面站需要设在赤道上,并且应该是海拔尽可能高一些的地方,因为那里的空气密度小些。
可是,在非洲和南美洲不是有更高的山吗7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摩根烦恼地想道。
根据多次的经验,他知道要同外行人深入讨论如此复杂的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这跟对方的智力水平和兴趣程度却又毫不相干。
要是地球的形状是理想地对称的,而且重力场没有凹陷和凸起部分……那就完全可以省去这份麻烦了。
可是,眼下摩根却不得不耐心地进行解释:请相信我,我们已经详细研究了所有的方案,其中包括厄瓜多尔的科托帕克西火山,肯尼亚和甚至东非的乞力马扎罗山——虽然最后一处的位置南偏了三度,但要是没有一个致命缺点的话,那也就算得上是对我们极其合适的地点啦。
固定空间轨道上的卫星并不是老在一个点上的。
由于重力的干扰作用——我不想详尽地陈述细节问题——它会缓慢地沿着赤道漂移。
为了使我们的各个卫星和宇宙空间站保持严格的同步,就必需使用燃料。
诚然,燃料的耗用量并不很多,可是,应用这种方法并不一定能使几百万吨金属保持在原位不动,尤其因为这是一些长达数万公里的细梁结构。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幸运的是……这可不是对于我们。
玛哈纳雅盖·泰洛立场鲜明地插了一句。
……在同步空间轨道上有两个稳定点。
发射到这些点上的卫星将永远停留在那里,就好像它呆在看不见的盆地底部一样。
这两个点中有一个点位于太平洋的上空,而另一个点——就恰恰是在我们的头顶上面。
可是,又为什么不能稍稍地偏方或偏左一点呢?相差几公里是不会有多大影响的。
塔波罗巴尼境内还有不少其他的山呢!玛哈纳雅盖·泰洛毫不含糊地问道。
它们至少要比斯里康达山矮一半。
那里常常刮风。
诚然,赤道上的飓风并不那么多,但却完全足以构成对建筑物的威胁。
而且,又恰恰是在最薄弱的点上。
可是我们能够把风控制起来。
这是年轻秘书的第一句插话。
摩根颇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只能是在一定程度上。
自然,我曾经向季风预报站请教过。
他们断言,百分之百的把握是没有的,特别是有关飓风的问题。
在最好的情况下,把握性是五十对一。
对于一项耗资达数十亿美元的设计来说,这个数字恐伯是小了一点。
但是,圣巴拉卡尔玛并不打算让步,他接着说道:在数学中有一个几乎已被忘却了的领域,它的名称叫‘灾祸论’。
它可以使气象学成为一门真正具有精确性的科学。
因此我相信……是这么回事,玛哈纳雅盖·泰洛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调解说:我的同行在过去某个时候曾经以天文学方面的研究成果而享有盛誉。
您大概听说过乔姆·戈持贝尔博士的名字吧?……突然之间,摩根觉得好像脚下的地面在晃动。
别人为什么不预先提醒他一下呢?;但他马上想起了萨拉特教授说过的话:对付佛爷的私人秘书得特别小心,他可不是好惹的。
在圣巴拉卡尔玛公然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之下,摩根觉得很不舒服。
情况是尴尬的。
他一心打算向质朴幼稚的僧侣们讲清楚空间轨道不稳定性的实质,而其实呢?毫无疑问,玛哈纳雅盖·泰洛甚至早已听取过最内行的专家意见。
至于戈特贝尔博士,摩根记得很清楚,全世界的学者曾经分成为两个阵营:一派认为他是个疯于,而另一派则并不完全相信这一点。
戈特贝尔曾经是最有发展前途的青年天文学家之一,可是,五年之前他却突然宣布:现在,由于星际飞行器破坏了各种传统的宗教,该是认真地研究一下神学问题的时候了。
随后,他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