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列车发动时,耕平的心中微微不安。
当车门关上后,他觉得好像被关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
耕平的面前坐着来梦。
她将背包抱在胸前,紧张的表情依然没变。
她并不是对耕平反感或有敌意,而是对这班SL机关车有着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不安。
耕平觉得自己应该对来梦的安全负责任,因为是他说服她上车的。
这就是耕平老被别人视为落伍的原因,虽然有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会不会不舒服?来梦摇摇头,对着他笑了笑。
这反倒让耕平觉得是自己让她担心了。
怪异幻想文学馆的馆长坐在走道的另一边,他脱下鞋,将脚跨在对面的椅子上,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小说。
小说的封面写着《劳克拉福特杰作集》。
耕平虽然对恐怖幻想文学没什么兴趣,却也知道这个作者。
耕平的背包里其实也放着艾勒里·昆恩的推理小说,只不过他现在并不想拿出来看。
耕平将手肘撑在窗缘,抬头看了看自己那张没精神的脸。
窗外已被夜幕笼罩,而车窗正倒映着车内的景色,让人有些许的压迫感。
如果打开窗户,或许可以一扫车内混浊的空气。
但是耕平使尽了全力也无法让窗户动一下。
车内没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其他的人八成和耕平一样,想试着开窗却都没有成功,看来这班车会像绝缘体般的继续着它的旅程吧。
也许是来梦的举止让耕平也变得神经兮兮的,不过当列车抵达四站后,一切都会回复正常了。
想到这里,耕平不禁开始注意起民生问题来了,上车前他只在鬼怒川车站附近吃了春麦面,之后就没再吃过任何东西了。
肚子饿不饿?嗯、饿了。
好棒哦!我可以吃吗?与其说耕平考虑周详,不如说他是天生穷命。
他事先在背包里放了法国面包和洋芋片,但是他没准备饮料。
于是,隔壁的劳克拉福特的读书说话了。
我这里有喝的哦,来、罐装啤酒,拿去吧。
北本先生,那不太适合吧……我还有来梦可以喝的果汁啦。
啤酒是给你。
和我喝的。
虽然不冰,但这个节骨眼就将就点吧。
如果耕平带着面包叫做天生穷命,那么北本先生的准备周到又该叫什么呢?总之,有饮料喝总是非常庆幸的。
于是来梦喝着果汁,年龄相差四十岁左右的两个大人则喝着啤酒。
这班列车怎么都没靠站啊?难不成是不靠站的慢行列车吗?假如是在澳洲或加拿大,或许会有那种走了一小时都不靠站的慢行列车,但是在日本却是万万不可能。
不过,这班列车既不是慢行列车,也不是快速或特快速列车。
也许不该搭这班车吧?但是如果不搭,下一班可能也是同样的情形。
如果当初选择沿着铁路走出去,或许现在的情形会不一样。
别担心,来梦。
没有哪班列车会到不了目的地的。
这句话虽然安慰不了人,但是来梦还是假装正经的点点头。
我来吹口琴好了。
你带着口琴吗?它就‘睡’在背包里,我把它叫起来好不好?好啊!好啊!我想听!耕平从行李架上的背包里拿出他用了七年的口琴。
当他练完了基本音阶、正想请面前的小听众点歌时。
突然传来一阵怒骂声。
吵死了!安静一点!这里是公共场所耶!吹什么烂口琴!耕平马上放下了口琴。
对方的话并没有错,只不过他的口气实在太差,所以听起来很恶毒。
耕平别在意,你就吹吧!会在密闭车厢中抽烟的人才是真正的公害咧!北本先生丝毫不理会刚才的怒骂声,一直催促耕平继续吹奏。
北本先生说得没错,那个男子的周围烟雾弥漫,而且那种惹人嫌的气味正朝他们飘过来。
北本先生的话八成令对方觉得不高兴,那个穿红衬衫的男子叼着香烟朝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他瞪着北本先生,盛气凌人的准备开口骂人。
就在这时,北本先生从旅行袋中拿出折伞往男子的胸口戳了下去。
看起来虽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是对方的脸色却在短短的两秒钟内,从红色变成了青紫色,身子也整个瘫痪在地板上。
香烟从他的嘴上掉下来,北本先生顺脚踩熄了它。
真是的,在这种非常时候,就不能让我静静的听个口琴演奏吗?北本先生!这到底……对了,你吹给我听好吗?我喜欢凯尔特(注:欧洲的一种人种)风格的旋律,它似乎很适合日本人呢。
耕平心里虽有着他到底是什么来路?的疑问,但却不敢正面发问,因为问了也不一定会有答案。
他默默的吹起北本先生指定的曲子。
好不容易从走道站起来的男子,虽然还想开口叫嚷,但顿了一下就踏着粗鲁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座椅因为男子粗暴的动作而发出声响,同行的女性责备了他几句。
之后,在密闭的车厢内又传出的轻快旋律。
这是来梦最喜欢的曲子。
Ⅱ列车仍继续走着。
如果车子是走JR(旧国铁)铁路的话,应该早就到会津的若松了。
但是事实上它只是一个劲的往前走,完全没有要靠站的意思。
耕平连续吹了十首曲子后,终于放下口琴吸了一口气,来梦和北本先生则拍起手来,但是来梦一句无心的话,却让和谐的气氛马上成了过去式。
和那个时候很像。
什么?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形……什么时候?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小的时候。
耕平和北本先生强忍住想笑的冲动,假装很正经的点点头,因为来梦是认真的,所以听话的人也不得不认真。
你们想听吗?耕平知道,来梦再次确认的目的并不是故意想让他们着急,而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想请求大人们判断。
那我就说啰!那大概是来梦四、五岁的时候。
她也是搭着列车,不过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一起。
这辆车会在下一个弯道减速,来梦。
到时候就可以从这边的窗户看见,你要注意看。
看什么?从这边看得见什么?雕像。
雕像这句话,在来梦的耳里产生了回响,但窗外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我讨厌雕像!我不想看那种东西!不行!你一定要看。
还要仔细数,总共应该有七座。
来梦心想:既然知道又何必去数?但是她无法反抗。
因为他的声音及态度不容许来梦反抗。
列车放慢了速度,往左边转了弯。
在黑暗中,有一些样子像人、但却比人奇怪的东西站在那里,而且几乎看不见它们的长相,来梦数着那些东西的数量,时间只有四、五秒。
怎么样?有七座吧?男人冷冷地说着。
没有,不是七个。
虽然很害怕,来梦仍照实回答。
不可能!来梦你看清楚,你已经是会数数的年纪了。
可是……真的只有六个嘛。
来梦坚持她的意见,却被抓住了肩膀,她不由得发出了细微的叫声。
来梦抬头看了他的脸,却只看见黑色的影子。
来梦,不可以算错。
如果你算错了,很多人都会有麻烦的。
你已经不是小娃娃了,应该会分辨才对。
来,再告诉我一次,雕像一共有几座?六个,真的只有六个嘛!伤脑筋,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不听话的小孩要好好教训一下才行……来梦害怕的发出尖叫——不,应该说正当她准备尖叫时,记忆就中断了。
听到这里,北本先生有些疑问。
那时候跟来梦在一起的大人是你爸爸吗?北本先生的问题似乎让来梦更困惑了。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唔……想不起来吗?我觉得这很重要耶。
那太为难她了,那是她很小的时候的事嘛,能记得这些就已经很厉害了。
耕平的语气变得有点严肃,北本先生也察觉到这一点,于是放弃再追问下去。
汽笛响了。
周围的沉默使得铁轨的声音更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当三个人都快受不了这种沉默的状况时,北本先生轻咳了一声。
那么……耕平、来梦,确认一下我们现在的状况吧。
这样称不上是舒适吧。
北本先生的话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处理好车内的人际关系,至少还可以找出一条生路。
不过……我想希望不大。
北本先生刻意压低的话语随即被一阵怒骂声盖了过去。
又是刚才那个穿红衬衫的男子。
这班列车到底要停在哪里?把我们都当成傻瓜吗?谁去把车长叫过来!各位!你们都不在意会变怎样吗?北本先生耸耸肩说:即使是那种人也有他存在的意义。
只要有个像他这样歇斯底里的人,反而就会让周围的人冷静下来。
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该不会连我们也被牵连进去吧?耕平用有点讽刺的语气反驳之后,重新观察那个红衬衫男子,他大约三十出头,头发虽不长,鬓角却很长。
至少我不会被牵连进去。
耕平你也是吧?难道你会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一个只有声音大、又歇斯底里的男人吗?我办不到。
很好,看来我俩都不是一九三○年代的德国人。
先不提这个。
对于刚才的怪现象,我倒想听听专家的意见。
我早说过了,我不是怪异幻想文学的什么权威或专家,我只是那些专家的赞助者罢了。
话虽如此,至少你比我了解吧?那你对这种现象到底知道多少?又能够判断多少呢?我是个大外行。
我所知道的恐怕不及北本先生的十分之一,我也不相信这种事。
耕平,‘知道’和‘相信’是两回事。
就像我知道耶稣基督存在,但却不是基督教徒一样。
话题又被岔开了。
穿着红衬衫的男子仍然继续怒骂着。
你们这些人都有毛病吗?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呢?大家应该一起到车长室去抗议才对啊!这时有另一名男子仿佛举有听见怒骂声般从走道走了过来,站在来梦他们面前。
对不起,可以让我坐在这里吗?他应该比耕平大三、四岁吧?穿着白衬衬和长裤,厚实的肌肉都快把衣服撑开了。
你不加入那个人的行列吗?急也没用。
只会让肚子饿而已,没有好处。
他在北本先生对面坐了下来。
对了,我叫做根岸承一郎。
关东大学交通研究会成员,今年第一次顺利的升上五年级。
五年……你是医学部的学生?不、我是商学部的学生。
我和同伴们发誓要在毕业前坐遍的所有路线。
结果花了四年还没实现目标,所以只好留级,真是本末倒置到了极点。
他毫不在乎地笑着,接着露出了十分认真的眼神。
由于根岸做了自我介绍,所以北本先生和耕平也都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而来梦依然只说了自己的名字。
能在这里碰面也算是有缘吧?虽然这个环境无法让人感到愉快,但还是请多指教。
身为交通研究会的会员,你对这个情况有什么看法呢?问题就在这里。
照地图和时刻表来看,我们坐的车子应该早就到会津的若松了,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根岸确认过乘客们的想法,继续地说着。
福岛县的确很大,但即使是在山岳地带,也不可能开这么久都没靠站。
而且我刚才还注意到,这班列车一直往前直走,没转过半次弯。
根岸把声音压低,看着耕平他们三人。
日本没有一班列车可以直线行走超过一百公里。
除非日本比你我所知的要大,否则绝不可能。
那么,年轻人你的结论是什么?不管这是哪里,都一定不是日本。
根岸一本正经的说了出来,然后津津有味的注视着他们三人。
Ⅲ穿着红衬衫的男子气急败坏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木制地板被他踩得吱吱作响。
我不想再继续搭这班令人倒胃口的车子!我要下车,别阻止我!我们不会阻止你。
不过,要下车是不可能的。
根岸平静地回答,但对方却加以反击。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这班车是以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在前进着,如果跳车只是骨折就算命大了!男子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正在指责自己的根岸,却又不得不默认他的话是对的。
北本先生在这时出来打圆场了。
可以告诉我们该如何称呼你吗?否则谈起话来还真麻烦。
我叫做北本……我叫做串永正广,是山手人材开发中心的讲师,另外还担任少棒教练。
原来如此,接下来你会参选市议员吧?北本先生淡淡的语调,让这个叫做丰永的男子,完全没有发觉北本先生是在嘲笑他。
对了!至少该去看看是谁在驾驶这班车。
有勇气的就跟我去机房看看!他的表现不禁让人觉得这个男的一定喜欢指挥别人,一开始先大声嚷嚷,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强行将所有人带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八成他在人材开发中心时,也是用这种方法。
北本先生边笑边摸着下巴。
我们早晚会知道,他是只会发牢骚、或是真的有领导能力的人。
就算他真的有领导能力,也要看发挥的时机和状况吧?看来根岸也很不满,他显然并不认同丰永是个理想的领导者;不单只有耕平对丰永反感。
嗯……如果他是三、四十年前劳工团体的领队的话,说不定还挺优秀呢!北本先生一边摇晃着空啤酒罐,一边如此评论着。
由于没有人愿意与勇敢的丰永一同行动,他只好一个人朝机房走去,事到如今,总不能连自己都不去看看。
耕平不去看看吗?去了也没用。
为什么?反正机房的门打不开。
即使打开了……即使打开了会如何?我想,机房一定没有人。
与其说这是耕平的想像,不如说是他记忆中的一个光景。
他不确定是在电影或是小说中看过,但是碰到这种情况,车长大多不在列车上。
结果在四十七秒后出现了。
回到车厢的丰永铁着一张脸,发出来的声音尖锐而颤抖。
不行,机房的门打不开,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耕平果然猜中了,但没什么好高兴的。
或许是因为啤酒的缘故,他的思考无法集中,像榕树枝一样多的疑问,在耕平脑中形成一片丛林,而那些没有头的雕像们,则在树根之间跑来跑去。
丰永好像继续在那边说着大道理,耕平却一点也不想听。
他将手肘撑在窗缘,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睡着,然后将一切都当威是在作梦。
耕平哥哥,你喝醉了吗?耕平张开眼睛,看见来梦正担心地望着自己。
他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和窗外的汽笛声重叠在一起。
我不要紧……你别担心。
耕平尽量想让来梦放心,而丰永仍然大声地演讲。
总之,他就是要大家同心扭转现况,突然,他要耕平发表意见。
耕平虽然厌恶他以领袖的态度自居,也说了一些话,因为如果什么都不答,他一定会纠缠不休,直到自己回答为止。
我想不需要采取任何行动吧?只要继续坐,列车总会到达某个地方。
那你说说看,列车是什么时候、又会开到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那么你又怎么保证像这样吵闹,情况就会好转?什……!丰永这个人,有强敌出现精神反而会更好,果然适合当劳工团体的领队。
他在人材开发中心的时候,八成也是对着前来进修的社会新鲜人们大声地斥责吧?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啊?吵架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根岸冷冷的声音,阻止了他们继续吵下去。
北本先生则保持沉默,似乎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车子快要转弯了……!来梦的声音充满紧张的情绪,而这情绪连带地也传染给耕平。
你知道?嗯!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所以别想太多。
嗯……你们在说什么?丰永沙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们在说小孩子所做的梦。
小孩子的梦何必当真?看你一副认真的样子。
不关你的事!耕平的态度让丰永气得龇牙咧嘴。
在丰永看来,耕平简直就像是刚被送进人材开发中心,不成材却爱反抗的公司新人。
让我和那孩子说话,我有事要问她。
丰永的双眼亮了起来。
因为他现在正处于非常不愉快的状况,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让他发泄的对象,而且还是个稳赢的敌人,他认为只要自己高傲些,对方就会臣服于自己。
但是耕平却拒绝了他。
不行!为什么不行?你根本不是想和她说话,只是想威胁她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向小孩子夸耀你的力气。
你欠揍吗?丰永眯起眼睛,他的身材虽然比耕平矮了五公分,但是他的体格可赢过耕平许多,从你欠揍吗?这句话看来,不但看得出他性格上的粗鲁,也可见他对自己力气的自信,虽然耕平可能打不过丰永,但是只要他有那个意思,耕平也准备奉陪到底。
当恐惧冲昏人们的理智时,来梦就会成为所谓的魔女而遭到群众的猎杀吧?趁现在只有丰永有猎杀魔女的想法时赶紧打消它,一旦他的情绪传染给其他人,那就糟了。
不知从何时起,耕平已担任起保护来梦的角色。
虽然他自己仍是需要监护人的年纪,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来梦。
Ⅵ丰永冷笑着。
如果他穿的是长袖衬衫,恐怕现在正卷袖子准备开打吧?当耕平站起来时,根岸低声叫喊着:列车转弯了!一瞬间,所有的乘客都向列车行进方向的左边车窗偏了过去,身体的感觉告诉人们,列车正往左边弯去。
到刚才为止,所有乘客的眼光及兴趣都集中在丰永的身上;没想到才一下子的工夫,他就被大家遗忘了。
丰永就像猴子山中被抛弃的落寞猴王,连他想要单挑的对手,都无视他的存在。
这时候,耕平才第一次注意到车厢内的人数:除了来梦、北本先生、根岸、丰永和自己五个人外,还有两位男性和两位女性,一共是九个人;人数足够组一支棒球队,只不过这支球队毫无默契,恐怕赢不了任何一队。
和来梦及北本先生一样,耕平把额贴近了玻璃,放眼望去一片黑暗,唯一的亮光来自车厢内的照明。
在毫无边际的黑暗中,成列的雕像立在那里,而且少说有五座。
雕像沿着铁轨排列,反射着从列车传来的亮光,但是,耕平看见雕像的样子,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雕像穿着罗马式的宽衣,其中一座还有着狮子头,耕平没算清楚雕像的数量,也许是六座、也可能是七座。
可以请你说明这是怎么回事吗?丰永以阴沉的语气逼近耕平,用阴惨的眼神注视着来梦,他的目光就像一个斥责不良学生的老师一般。
这小鬼一定知道些什么!列车一转弯就看得到雕像所代表的意义,她一定知道!老实说,耕平满赞成丰永的意见。
但是,耕平丝毫不苟同他的做法,他只会将真相逼入深渊,到最后却救不了任何人。
说!你想把我们带去哪里?有什么企图?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还想叫你们告诉我呢!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叔叔的!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你够了没?耕平大声骂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一截的男子,两人又再度点燃了战火。
丰永也因为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目而精神奕奕。
别闹了。
打架也解决不了事情,不是吗?丰永的同伴这么说。
一个年约三十、头发有点塌、妆画得很浓、穿着无袖衣服,看起来像是在酒家上班的小姐。
也许是妆画得不错吧?她的长相倒是满引人注目的。
假如那个小妹妹真的知道什么,我倒希望她诚实地说出来。
这太为难她了。
因为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耕平下定决心,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也要当来梦的防波堤。
从搭上这班奇怪的蒸气车开始,常理就跟着月台一起被抛到脑后了。
列车行走在不合常理的黑暗中,而车上的九名男女乘客,则被关在遭隔离的狭小世界里,并不是来梦把这辆车叫来、强迫大家搭上的,但为什么年纪最小、最纤弱的她,要成为他人攻击和纠缠的对象?想到这里,耕平不禁打了个寒颤。
总之,大家先冷静下来好好商量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的意见虽然平凡却充满理性。
对了!我叫做玉村雪绘。
这是本名哦!在店里是用别的名字。
至于那家店是在池袋车站的西侧出口……别说废话!现在不是提那件事的时候吧?丰永有点慌张地打断她的话。
有种大家就继续坐这班车吧!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会撞车也说不定,到时候所有的人就会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这个时候,耕平反而羡慕起丰永的简单头脑,列车出车祸固然很悲惨,却不是一种未知的情况,但现在的情形,却是无从判断好坏。
无论如何,保护来梦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对一个才刚认识的孩子产生如此的想法,不过,人的精神意识是无法用公式来解析的;或许按照自己的心情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各位!既然大家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不如互相介绍吧!老是躲在自己的壳里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造成什么误会呢!这名叫做雪绘的女性所提出的意见,似乎还满被接受的。
假如这是由丰永提出来的,恐怕只会让大家的心情更加紧张。
看到雪绘的眼神,有一名男子首先介绍了自己。
我的名字叫做长田伸彦,是银行行员。
原本是利用休假出来观察鸟类的,却遇到这种事,明天若是回不了东京,那可糟糕了……他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吧?中等身材,头顶微秃,衬衫上规矩地系着领带,看起来很诚实、正直,但并不机灵。
我是唐泽博史,是个西画画家。
这个身材高瘦的男子看起来快要三十岁、或许更年轻,不但有着一头长发,还有浓密的茶色胡须,看起来很像是还是凡人时的耶稣。
我是小西香津子。
五天前我还在贸易公司上班,现在则是个轻松的失业者,因为突然想一个人旅行,才……就是这样。
她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梳着整齐、等长的头发,一看就像是上班族,脸庞还满端庄。
但或许是车内昏暗的关系,她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北本先生、根岸、来梦和耕平也重新介绍了自己,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互相认识了,至于能不能成为理想的伙伴,或许是今后共同的课题,目前,他们只能称得上是难友。
刚才看到的雕像行列,到底是什么啊?有那么奇怪的东西存在,不如让大众传播媒体来介绍。
脸部好像是像鸟还是什么的,因为很恶心,所以没注意看。
我看到的是长得像牛。
总而言之,长得不像人类。
不对!应该说是动物的头连在人的身体上。
那到底是什么啊?好不容易有了交谈的机会,原本被各自孤立、心怀不安的人们,变得活泼了许多。
但在丰永眼里看来,不过是一群失序的人罢了,为了夸示自己的存在,他又扯开了大嗓门。
简单得很!只要这小鬼把她知道的老实说出来,就可以解决了。
丰永的两眼泛起油光。
北本先生则浇了他一桶冷水。
你准备拷问小孩子吗?听到拷问这个字,丰永觉得有点扫兴。
我可没这么说。
对你来说,人生也许很简单,但是你硬要别人认同你的想法,那可不成;假如这孩子说出她的梦,而我们的情况仍毫无改善的话,下一个你又准备责备谁呢?丰永瞪着北本先生。
可是,我觉得还是拿个什么把她绑起来比较好,免得她丢下我们一个人跑了!丰永越说越过分。
耕平知道自己对他的厌恶感又增加了几分。
其实,丰永并非真正在意来梦,他只不过将来梦当作发挥的题材。
为了不让丰永老盯着来梦,耕平站起来挡住了来梦。
开什么玩笑!她能逃去哪里?你是在向小孩子展现你有多厉害吗?这么做情况会好转吗?气氛骤然变得可怕起来,而打破这个僵局的是雪绘。
我突然想到,如果这孩子真的是害我们的人,即使把她绑起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现在也没有东西可以用来绑她,还是别做这种无谓的事吧!北本先生喃喃地说:赞成!赞成!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脚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力量推倒,惊叫声四起。
男女九个人就这么纠成一团,跌倒在通道上。
动作最敏捷的耕平也不支倒地,但是如果硬撑、不顺势倒下的话,说不定会伤到腰或背脊,幸好耕平跌倒的时候,头没有撞到扶手什么的;他站了起来,先是扶起来梦、然后扶起了北本先生。
这时候,丰永叫了出来。
车子停了!所有的人都发觉到的事,丰永不把它说出来不甘心;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样。
是小妹妹把车停下来的吗?如果是的话,就非向你道谢不可呢!雪绘注视着来梦。
这个在酒家上班的女性,从刚才就对来梦很有兴趣。
丰永脸上虽然露出不悦的表情,倒也没有说什么。
丰永和雪绘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让他不敢太嚣张。
一阵怪声音突然响起,当所有人发现那是车门打开的声音时,便小跑步地从通道挤向车门。
照理说,应该是手动式的旧式车门,竟然敞开着。
对所有人来说,这个敞开的车门是出口?亦或是一个新的入口?他们无法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