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珂莉安接受奇怪的命令,在巴黎召集勇敢的伙伴Ⅰ室内很昏暗。
还不到夜晚,也并不是因为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十一月的巴黎街头,在沉沉低垂的云雾之下,整体呈现一片灰色。
何况,这个房间虽然宽敞,天花板也很高,墙壁的颜色却很晦暗,形成凝重气氛的同时,也让人感到窒息。
唯一明亮的颜色就是壁炉里跳跃燃烧的火焰,时而鲜红时而金黄,摇曳不定。
你知道我是谁吗?提出问题的是一位坐在大轮椅上的老人。
他膝盖上盖着毛毯,头发和胡须都白了,眉毛还是漆黑的,身形瘦削癯,但目光仍然锐利。
老人的问题是对距离他五步左右、站在他正前方的一个人发出的。
那个人穿着男人的衣服,浓密的茶色头发束在脑后。
咋一看像个少年,说话的语声却是少女的。
我对您略知一二。
哦,你好像还挺懂得礼貌嘛。
那么,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少女控制着自己的声调。
您是吉·德·布里克尔伯爵。
是我的祖父。
后半句是多余的。
我并不承认你这样的孙女。
老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少女毫不胆怯地答道:我的父亲是莫里斯·德·布里克尔。
他是您的儿子。
所以,我是您的孙女。
轮椅吱嘎做响。
可能是太激动了,老人一使劲试图站起来,不过这种努力还是失败了。
听到这个名字都让人感到耻辱。
莫里斯,那个不孝之子!老人的声音颤抖着。
被那些自由主义的思想蒙蔽,大学中途辍学,私奔到什么加拿大。
甚至,更不像话的是,还跟那种地方的野蛮女人结了婚,让我们家门蒙羞。
少女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涨红,眼中闪现雷电般的神光。
她大声抗议:我母亲是原住民,不是野蛮人!老人当没听见一样。
那么,我那不肖之子跟野蛮人的女儿生的孩子,就是你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珂莉安,十六岁。
少女抑制着感情答道。
布里克尔伯爵冷冷地大量着少女。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你。
你拿着莫里斯签名的书信是没错,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那么,伯父大人,不,伯爵阁下,您打算认下这个孙女吗?这句话出自一个壮年男子之口。
他就站在伯爵身边,由于房间太暗了,看不清他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
既然他称伯爵为伯父大人,看来就是伯爵的侄子了。
对珂莉安来说,他是父亲的表兄弟。
现在还不到说这些话的时候。
别催我,马赛。
布里克尔伯爵瞪了他一眼,名叫马赛的男人沉默了。
布里克尔伯爵似乎是故意大声咳嗽了一下,又转向名叫珂莉安的少女。
那么,今年是哪一年,珂莉安?一八三零年。
珂莉安困惑地回答。
老伯爵故作姿态地点点头。
对,一八三零年。
这么算来,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大年纪了?我父亲吗?你父亲那不孝子,随便多大年纪我也无所谓。
老伯爵含着恶意吐出这句话。
珂莉安的脸颊被怒火烧得炽热。
伯爵看起来对孙女的反应毫不在意。
马赛,要是还活着,该多大年纪了?您说的是谁?马赛耐心地问道。
布里克尔伯爵回答:拿破仑啊。
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名字,马赛瞪圆了眼睛。
珂莉安则沒有感到什么冲击。
生于加拿大的珂莉安,对拿破仑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您是说拿破仑皇帝吗?皇帝?!那个得势小人,比豺狼还恶毒的篡位者,不要叫他皇帝!你这样怎么能算得上法兰西王国的臣民!我……我失言了,请原谅。
马赛赶紧用手帕擦汗。
拿破仑在滑铁卢一役后,被流放到圣赫勒那岛,一八二一年死掉了。
他死时应该是五十二岁。
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是六十一岁。
可是,您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呢?老伯爵沒有立刻回答马赛的问题,只是盯着壁炉里的火焰。
马赛稍稍耸了耸肩膀,向珂莉安的方向探出头,轻声问道:珂莉安,你知道拿破仑吧?我听说过他的名字。
珂莉安谨慎地回答。
马赛告诉她:拿破仑在一八零四年成为法兰西皇帝。
莫里斯,也就是你父亲离开法兰西前往魁北克,是比那更早一点的事情了吧。
嗯,父亲说过拿破仑是个富有才华的军人,为了法兰西建立了了不起的武勋。
马赛微微叹了口气。
对,一八零四年,正是那样。
可是,事情不只如此啊。
拿破仑凭借实力掌握了整个法兰西王国的权力,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他的出身并不是什么王公贵胄,是从低微的身份爬上去的。
所以,布里克尔伯爵这样家世渊源的显赫贵族对他充满恨意。
六十一岁的话,还不算多么老迈的年纪,比我还年轻十五岁呢。
可是,那又如何呢。
伯爵,拿破仑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有传闻说他还活着。
老伯爵双眼露出赤红的光芒,可能是被壁炉的火焰映出来的吧,但在珂莉安看来,兼职沒有比那更邪恶和阴险的表情了。
马赛喘不上气似的说:这种胡说八道的谣言嘛……不,失礼了,伯爵,我是说虽然有传闻,也不能全然相信。
拿破仑确实是九年前死去了。
听到马赛又重复了一遍,老伯爵白胡子下的嘴角扭曲起来。
马赛,你是亲眼看到拿破仑死掉的吗?这我怎么能见到呢。
拿破仑死在圣赫勒那岛上,尸体也被埋葬在那里。
圣赫勒那岛在哪里?珂莉安这样一问,马赛解释说:圣赫勒那岛在南大西洋中间,可谓绝海中的孤岛。
从欧洲的主要港口乘船得两个月才能到达。
拿破仑这个人,就死在那里?是啊。
马赛的回答很简短。
布里克尔伯爵发话了: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沒有任何人亲眼见过他死掉,是吧?可是有很多证人啊。
要是他收买了所有人,一起帮他捏造假象呢?马赛张口结舌。
老伯爵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睁开眼睛,又提起了完全无关的事情。
从巴黎向东北向,大约百里之地,莱茵河的东安边上,有座古老的塔,被称为‘双角兽之塔’。
那座塔在十字军的时代就建造起来了。
十字军?啊,差不多是七百年前建的了。
马赛告诉珂莉安。
不理会他们的对话,伯爵继续说:听说拿破仑就被关在那座塔里。
巴黎内外拿破仑一脉的残党都为此摩拳擦掌。
趁着七月革命的骚动、国王更替的时候,拿破仑派的残党还想把拿破仑的儿子、侄子拥立为王,不过那些图谋都失败了。
但是,如果拿破仑本人还活着的话……伯爵带着怒火和不安,用力抓住膝盖上的毛毯。
我们布里克尔伯爵家有多少财产,珂莉安,你要知道。
算起来应该价值五千万法郎左右。
当然,还包括这所在圣热尔曼街上的房子。
(注:当时的1法郎约相当于现代中国的75元,1法郎等于20苏,即1苏价值约3.75元。
)布里克尔伯爵和马赛的视线集中在珂莉安脸上。
珂莉安沉默着,看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五千万法郎这个金额太大了,对珂莉安来说,完全没有什么现实意义。
我们布里克尔伯爵家,是渊源悠久的名门。
当然,跟拿破仑这种篡位者是最大的对头。
我自己在拿破仑那家伙最鼎盛的时候,也想过亡命到英国去,可惜无法成行。
如果拿破仑那小子复活,再次登上宝座的话……老伯爵咬得牙齿格格作响,看来他尽管上了年纪,牙齿还很强壮。
珂莉安,要说你是我的孙女,就用行动来证明这一点。
你到莱茵河畔去,证实幽闭在双角兽之塔里的人到底是谁。
你要是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就承认你是我的孙女。
怎么样,去不去?珂莉安考虑了一会儿,面对伯爵答应了:我去。
那么,给你五十天时间。
在巴黎准备十天,在这期间,你可以准备马匹、武器,还有召集必要的伙伴。
召集伙伴?总不能你一个人跑去莱茵河吧。
当然,你非要一个人去也可以。
我明白了。
我去找伙伴。
好,接下来从巴黎出发到达莱茵河给你十五天时间。
到莱茵河之后探明真相,算十天时间。
调查结束后回巴黎再是十五天。
合计五十天。
伯爵看着马赛:马赛,今天是十一月几号?十一月五日。
从今天开始五十天后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正好是圣诞节。
法语中圣诞节(Christmas)是Noel。
布里克尔伯爵用力点点头。
好。
就以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当天正午十二点为限。
珂莉安,你届时要是能按时回来,布里克尔家的门第、爵位、财产,一切都属于你。
你会成为全法兰西也沒有几个的女伯爵之一。
珂莉安摇摇头。
我不要什么爵位、领地和财产。
我的故乡是加拿大。
我只是想维护父亲的名誉。
您明白么?老伯爵横眼瞥了一眼珂莉安,恶毒地笑了:不要财产?起初谁都是这么说的,只是口头上逞强而已。
其实,真正见过财产之后还不是眼睛发直,什么骄傲和志气,早被扔到一边去了。
愤慨的珂莉安正要反驳的时候,有人重重地敲起了书房的门。
马赛走过去,仿佛要挡住珂莉安视线似的把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他跟站在门外的什么人小声说了几句,回头从肩膀上望了望布里克尔伯爵。
老伯爵点点头,命令珂莉安道:今天你先回去吧。
你从巴黎出发的时候,我会给你旅费的。
珂莉安咽下要说的话,行了个礼。
Ⅱ珂莉安带着父亲的讣告,从加拿大魁北克出发坐船向巴黎进发,是一八三零年深秋的时候了。
北国的港口已经有一部分上了冻,珂莉安乘坐的帆船,在出港之前不得不花上半天时间破冰。
珂莉安的父亲莫里斯在一八零三年移居加拿大。
他将那之前的亲身体验和见闻都告诉过珂莉安。
但是,从一八零三年到一八三零年,这二十七年间发生的事情,对珂莉安来说是一片空白。
通过学习,珂莉安知道这二十七年间,欧洲大陆发生了巨变。
而且,用极端的观点看来,都是由一个男人引起的。
那个男人就是拿破仑·波拿巴。
关于拿破仑其人,有无数的传记描述,这个故事里就不赘冗了。
不过,出身卑微的他,凭借实力成为法兰西皇帝,征服了许多国家,颠覆了整个欧洲的事实不容否认。
什么出身根本沒有关系。
只要拥有强大的实力,任何人都可以自强不息,不断上进。
大家都认识到了这一点。
拿破仑颠覆整个欧洲的事情,使文化界和艺术界大受震动。
文学界涌现了歌德、拜伦、巴尔扎克、雨果、司汤达、席勒,音乐节出现了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罗西尼、门德尔松等一系列人物,开创了崭新的天地。
其他还有很多名人,不用一一列举,堪称随便扔个石头就能打中一位名彪青史的人物的时代。
全欧洲所有人的能量都爆发了,沸腾汹涌。
随着拿破仑的逝世,各国的王侯宰相松了一口气,但人民的能量并不能就此平息。
拿破仑死后九年,这种能量又一次在法兰西爆发了。
七月革命。
那是发生咋一八三零年震惊法兰西甚至全欧的大事件。
那时统治法兰西的是国王查理十世,其时已经是七十三岁高龄,是著名的法兰西大革命中被处决的路易十六的弟弟。
他认为自己在大革命时期受尽辛劳,经历了种种磨难,因此查理十世对革命的一切持否定态度。
他企图让整个世界回复革命前的样子。
特别需要一提的是,他解散了议会。
朕作为国王,会采取清明的政治方式,没必要——经过议会的许可。
本来,议会竟敢对国王的举措说三道四,真实不自量力。
——这便是他的说法。
实际上,查理十世作为国王真正实施的政治方式,就是罔顾议会和国名的言论,仅仅听信少数大贵族的意见,结果当然无法推行。
批判国王的报纸被禁止发行,最终导致国民的愤怒爆发了。
一八三零年七月二十七日,巴黎市民和国王的军队发生冲突。
经过三天的战斗,军队败北,查理十世勉强保住了性命,亡命去了英国。
这样,路易·菲利浦王即位。
他也有五十七岁高龄,为王室,在大革命中也吃过了不少苦头,还当过家庭教师,为自己赚生活费。
由于他有过自己劳动的经验,不是奢侈成性的人,性格也比较善良,很受法兰西国名的欢迎。
他的脸上半部分很窄,下半部分却很肥胖,整个看起来很像鸭梨。
所以当时的画家给路易·菲利浦画像时,只要先画一个梨子形状,然后填上鼻子和嘴就行了。
无论如何,随着路易·菲利浦王即位,法兰西的紧张情势稍有缓和。
表面上虽然如此,实际上深处还是暗流涌动,革命只是半途而废,很多人心怀不满。
特别是贫穷的下层劳动者,还有强烈的反对情绪。
所谓革命,只是把一些资本家和大贵族驱逐出去而已。
不过是新贵战胜了旧富。
什么新王?法兰西不需要国王,应该建立共合体制!珂莉安渡过大西洋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法兰西正处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到处都有尚未燃尽的火种,焦灼的气味充满全国。
如果拿破仑复活,哪怕只掌握一点小小的火种,也必然引发法兰西全国的燎原之势。
Ⅲ这个时期全法兰西总人口约三千万,巴黎人口约八十万。
巴黎的街道被高高的围墙团团围住。
围墙上有多道城门,只要城门还没关上,都可以从市里来到市外。
珂莉安回到旅馆,以蔬菜肉汤(pot-feu)当晚餐,吃完饭后又整整衣服出门。
她把身份证装在衬衫口袋里,披上外套,扣好扣子。
珂莉安是从加拿大来到法兰西的,但在这个时代,很多法兰西人在法兰西国内旅行的时候,也一定要带上身份证件。
区区一张纸片,人们却有可能因为没带上它而被捕,被投入监狱。
她正要走出旅馆,善良的旅馆老板对她说:已经天黑了,最好还是不要出去。
外面很乱的。
有急事又怎么办呢?珂莉安必须寻找能跟她一起去莱茵河的伙伴。
可是,她完全沒有目标。
珂莉安外出时兴致高昂,因为她一时还睡不着觉。
走到外面,街灯的光明照在她身上。
说到街灯,只有大道上才有明亮的瓦斯灯。
在小巷里穿梭,就只有简陋的照明。
柱子与柱子之间拉上绳子,绳子上挂着提灯。
要是有谁恶作剧仍石头打破提灯的话,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因为打破的提灯会漏出燃油和溅出火花,有可能引起火灾。
珂莉安对巴黎的街道并不熟悉。
本来,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到法兰西。
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安全的旅馆,渐渐靠近了危险的地区。
她也不知道那条路边有好几个剧场、窗口透着灯光、人声嘈杂的道路是被称作犯罪大道的地方。
珂莉安停下脚步。
从一个好像是剧场的建筑物里面,一个黑影慌慌忙忙地跑出来,俩人差点相撞。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是个大汉。
他个头高大,肩膀宽阔,胸背厚实。
那个男人的穿着看起来很高级,但没有戴礼帽,露出披散的黑发。
呀,漂亮的小姐。
年轻的男人发出明朗的声音。
珂莉安沒有回答,继续前行。
她没想到这个人刚一见面就熟络地跟她打招呼,而且自己身着男装,竟被他一眼看穿是个女孩,这让珂莉安很吃惊。
等我一下,小姐。
看样子你不仅美力,也是个心地正直的人,被我看穿也不惊慌。
你一定不会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珂莉安停下脚步,年轻大汉追上来。
怎么样,能帮我藏一下吗?我正被人追踪呢。
要是被他们追上,我就惨了!珂莉安望望那个年轻大汉,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谁在追你?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人!杀人犯?奴隶贩子?哦……嗯,差不多吧。
简直称得上是地狱派来的使者。
总之,你帮我藏一下就是救我一命了。
一定要帮帮我啊!这些话也太仓促了。
珂莉安还来不及细想,年轻大汉的背后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人声和脚步声,从街灯的光亮照不到的暗处逼近过来。
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那小子,跑到哪去了?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一定要让他好好吃点苦头!年轻男人很狼狈,看看珂莉安,露出一副求救的表情。
已经没时间犹豫了,珂莉安环顾四周,注意到一个倒在地上的空葡萄酒桶。
大汉靠近墙壁蹲下来,珂莉安用尽全力扶起酒桶扣上去,把他的身体罩在桶里。
她自己立刻跳上酒桶,坐在上面晃荡着双脚。
两个跑得变了脸色的男人正从她面前跑过。
经过的时候瞥了她一眼,但是发现跟他们追的人身材相差太大,沒露出半点怀疑。
数到三十左右,珂莉安跳下地,抬起酒桶的一侧,年轻大汉钻了出来。
已经没事啦。
好悬好悬,得救了。
多亏了你,小姐,谢谢。
那倒是没关系。
可是那些人不像杀人犯或者奴隶贩子啊?是债主和编辑。
年轻大汉不屑地朝石头地面上啐了一口。
珂莉安眨眨眼:债主……就是说你跟那个人借钱了吗?不管怎么说,是你救了我。
我的名字是亚历山大·仲马。
叫我亚历克好了。
是吗,初次见面,你好,我叫珂莉安·德·布里克尔。
见到少女的态度,自称亚历克的年轻男人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听到我的名字,沒有什么想法吗?我并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啊,你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吗?不,不是不喜欢啊。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
啊啊,多么不幸的少女啊。
连亚历山大·仲马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珂莉安又一次断然否定。
年轻大汉了不起似的一甩头发:这个,你呀——虽然很失礼,可是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知道吗,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法兰西出生的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天才作家——亚历山大·仲马!珂莉安不耐烦了,沒有接亚历克的话。
那么,你这位天才作家为什么被人到处追啊?哪里,一点小事而已。
今天是十一月五日吧?是啊。
十月三十日是写稿的截稿日,同时也是我借钱到期的日子。
所以我跟他们约好了,十月三十日把作品交给编辑,这样九二可以换来稿费,正好可以还给债主。
本来想一举都解决了,可是没写出作品。
当然收不到稿费,也没发还债。
如此而已啦。
珂莉安简直受够了,瞪着这个自称天才作家的年轻男人。
什么嘛,这样说来你才是坏人啊。
你不遵守约定,才会交不出作品也还不了钱。
那还能怪别人吗?难怪被人追得到处跑。
早知道不帮你了。
亚历克露出苦涩的表情:哎呀,小姐,你也是个急脾气的人啊。
下结论之前,还是好好了解这个世界吧。
本来吗,要作家遵守截稿时间,就是神也做不到的。
都是他们不好。
珂莉安哑口无言,又要往前走。
亚历克追上她:你放心吧。
我虽然会忘记借过的钱,却不会忘记别人对我的恩情。
你叫珂莉安是吧,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事,不要客气。
除了钱上面的事,别的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
我虽然有事,还是不劳你了。
为什么?告诉你,你也帮不上忙。
珂莉安这样一说,亚历克不服气地瞪起眼睛。
喂喂,还没说是怎么回事呢怎么能这样说。
我可是世纪天才。
就像这样呆着不动,名著的灵感也会像泉水一样涌现的。
哎,这些灵感真实连我自己都感到恐怖。
这样的话,干嘛不赶快写完呢?亚历克抱起粗壮的手臂嘟囔着:嗯——珂莉安,你可以成为相当优秀的编辑哦。
那就等于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对人类来说可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喂,你稍微等我一下嘛!见珂莉安拔腿就走,亚历克也慌忙追上去。
Ⅳ街灯的光亮突然照上亚历克。
亚历克有双和善的黑眼睛,皮肤也是浅黑色的。
珂莉安放弃了别跟着我这句话,说了另一句:难道你是混血儿?看出来了吗?我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祖母是非洲后裔。
我热情的性格,横溢的才华,都是非洲的太阳赋予的哦。
珂莉安悄声失笑。
她无论也无法对这个自称天才的大个子男人怀有恶感。
呀,你笑了。
嗯,这样漂亮多了呢,珂莉安。
不管怎么说,难道你也是混血儿吗?是的,我母亲是加拿大的原住民。
加拿大印第安人?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
她不是印第安人。
啊,是吗,对不起啦。
亚历克赶紧道歉,珂莉安却注意到另外的事情。
你发现了吗?亚历克。
珂莉安的声音很冷静,亚历克吓了一跳,慌忙环顾四周。
街灯的光线照不到黑暗的最深处,不知道那些地方潜伏着什么东西。
是刚才那些家伙吧。
真实一群顽固老儿。
简直是地狱派来的使者啊。
我觉得不是他们。
为什么?有种比编辑和债主危险得多的气味。
气味……亚历克像狗一样用力抽动鼻子。
这个时代的巴黎底层地区算不上多么清洁。
油的味道,酒的味道,猫啊老鼠之类的死尸的味道,腐败垃圾的味道,烟囱中冒出来的浓烟的味道,阴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当中。
大大小小的旧房子挤作一团,街道逼仄不堪,通风很不好。
珂莉安从小生长于幅员辽阔的加拿大,她不得不感叹巴黎也够可以的。
在这种地方生活竟然不会窒息。
珂莉安感觉到的气味,不如说是一种气息。
黑暗之中贴上来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棍棒敲击建筑物的声音,种种声音交织着,向珂莉安和亚历克逼近。
珂莉安感受到这种危险的气息,正想拔腿快爬的时候,另一种气息出现了。
悠闲而规则的脚步声,敲击石板的手杖声。
一个人影出现在街灯下。
年纪大概四十岁,跟珂莉安死去的父亲差不多。
他个子也很高,体型修长,端端正正地带着高礼帽,穿着打扮明显很华贵。
这个人想必从年轻时代到现在一直都是一副美男子的样子。
潇洒的巴黎富豪——他正给人这种感觉。
他说话的声音很清朗,穿透力很强:年轻的女孩子在这种地方乱转可不好呀,小姐,再怎么喜欢夜晚,也不能不顾危险。
那位绅士应该也看到了亚历克,话却是专门说给珂莉安听的。
他抬起手杖,笔直地指向暗夜中的街道。
这一带由一群号称‘拂晓四人组’的恶徒支配。
小姐你要是在这里被杀,尸体都不会被人发现哪。
听到这句话,亚历克又吓了一跳。
珂莉安则沒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在加拿大可没听说过什么拂晓四人组。
他们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体格像熊的大汉,叫古尔梅尔;一个原来是舞台男演员,叫巴贝;总是戴着面具不肯将真面目示人的克拉克兹;还有一个是连二十岁都不到的蒙特帕纳斯。
挺厉害啊。
珂莉安有点讽刺地应答。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真面目大家不都知道了吗,我觉得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恶人嘛。
哼哼,小姐你这话很有意思啊。
即使如此,你为什么要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啊?我在找人。
哦,叫什么?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过我应该能帮上点忙。
我也还不知道。
珂莉安这样回答,稍加考虑之后又加了一句:我要找勇敢、仗义,而且有空闲的人。
绅士打量了一下珂莉安,眼中闪现饶有兴趣的目光。
这不正好就是我嘛。
就有空这点来说,看样子没错。
听到珂莉安充满嘲弄的话,绅士愉快地笑了,但立刻又压住笑声。
绳子上挂着的提灯随着夜风荡漾,光线照到了男人们的背后。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身穿漆黑的外套,从肩膀往上好像沒有脖子和头似的。
珂莉安倒吸一口气,那位绅士平静地说:戴着黑色的面具。
这么说,是克拉克兹了。
那也不一定啊。
什么意思?小姐。
克拉克兹这个人,总是戴着面具,就没有人知道他本来面目是什么样的吧?那么,其他人戴上面具也可以装成克拉克兹喽。
哦?反过来说,克拉克兹摘掉面具,换上一般的衣服,看起来说不定也是一副绅士派头呢。
听到珂莉安的话,绅士眨眨眼,又一次愉快地笑了:难道,小姐,你说我是克拉克兹?珂莉安沒有回答,之势紧紧盯着那位绅士。
这时候,刀刃的光芒从黑暗中反射出来,棍棒的黑影在石板上晃动。
亚历克退后一步,扫了一眼那位绅士,他把高礼帽摘了。
我叫拉斐特。
让·拉斐特。
很高兴认识你们。
珂莉安行了个礼,但态度还是比较冷淡的。
你能证明你的本名吗?自称拉斐特的绅士苦笑着戴上高礼帽:就在这里证明可能有点困难。
啊,不过,还是有办法让你们信任我的。
什么办法?拉斐特的身体转了半圈,手杖的顶端指向栖身在黑暗之中的人影。
我亲手把那些男人解决掉。
怎么样?这个办法不错啊。
可是,你能吗?反正试试看喽。
这个声音仿佛是信号一般。
那些男人这时清晰地表现出加害之意,呼地一声收缩了他们的包围圈。
只有一个用黑布包裹着面部的人物向后退了大概两步。
不客气地问一问,你们几个,是‘拂晓四人组’一伙吧?拉斐特问道,像会议中的议员一般,声音朗朗。
那些男人沒有回答——沒有回答就意味着默认了——拉斐特和珂莉安都这样认为。
那我就不客气了。
拉斐特看看四周的男人们。
我最痛恨你们这种人。
倒不是因为你们几个是恶徒——要是沒有恶徒,这个世界就太无聊了。
但是,你们几个出现之后……拉斐特本来是用右手刺出手杖,现在满不在乎地换到左手,也即是说,他空出了右手。
不能抢夺弱者。
不能偷盗穷人。
不能杀害手无寸铁的人。
这应该是恶徒的美学。
但是你们几个——‘拂晓四人组’,一点品位都没有,实在是丑恶之极。
我可不能容忍你们这些家伙。
几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发出猥琐的笑声。
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头一次开口说话了:你这小子知道什么,哪有资格对我们说教。
我当然有。
拉斐特断言。
在微微摇晃的灯光中,他咧嘴一笑:因为我自己也是恶徒啊。
我被英国、美国、西班牙三个国家悬赏追捕。
金额不少哦。
连我自己都想把自己抓起来去领赏了。
吹牛皮的臭小子,干掉他!随着这声粗暴的命令,无法暴徒们一起挥舞着刀刃和棍棒冲了上来。
一瞬间,拉斐特的右手伸进上衣内侧。
伸出来的时候,他右手上已经握着一把枪身很长的银色手枪。
手枪的爆破声像小型的雷击一般。
一个男人发出惨叫。
子弹打中了他的刀刃,然后掀飞了他的帽子。
暴徒们站住了。
快逃吧。
拉斐特的声音游刃有余。
有两个理由。
第一,听到刚才的枪声,官府宪兵马上就要赶到了。
还有,这把枪是垂直双筒枪,不接着上子弹,还能打出一发呢。
拉斐特轻轻晃晃枪口。
第二发我就不会故意打偏了。
来吧,想在心脏上开个洞的家伙,就照直冲过来吧。
妈的!咒骂的声音被别的声音盖住了:不妙,快撤!他们撤退的速度简直惊人。
脚步声在石板地上一阵乱响,几个人立刻逃进了黑暗深处。
罩着假面的男人可能也逃走了。
拉斐特收起枪,对珂莉安说:好吧,在此不宜久留。
我们也快撤了吧。
我们?珂莉安和亚历克扭头对视的功夫,拉斐特已经回身跑了起来,两人赶紧追上去紧随其后,因为尖锐的哨音和靴子的声音已经向这边接近了。
到这边来!拉斐特带路,珂莉安和亚历克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小巷,绕过了多少拐角,追踪的脚步声不知何时越来越远了。
三人直到横跨塞纳河的石桥才缓下脚步。
初冬的月色苍苍,照耀着巴黎的街道,三个人的影子像贴在白纸上的剪影画一样深黑。
珂莉安终于能开口向拉斐特问话了:你说你被悬赏追捕……是啊,小姐,你别介意哦。
这是法兰西,法兰西政府不是我的敌人。
另外,那位年轻的先生是?我叫亚历山大·仲马。
哦,你就是那位著名的仲马先生啊。
拉斐特似乎直到亚历克的名声。
您知道我啊?亚历克露出开心的表情,拉斐特把手杖扛上肩膀,说:当然啦!你是现在很畅销的年轻作家嘛。
正是正是。
记得不错的话,你是一部名叫《克里斯蒂娜女王》的戏剧的作者吧?真可怜,那部戏不是根本沒有观众吗?珂莉安忍不住笑起来,亚历克用力鼓起脸颊:我后来还写过《亨利三世的宫廷》,场场爆满啊!啊哈哈,是吗,那我可不知道。
太过分了!他们正要过桥,又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杀气腾腾的男人结队跑过去。
三人藏在建筑物的阴影里,躲过了那群人。
亚历克探探头:还是刚才那些家伙吗?要是的话,他们也太死心眼啦。
拉斐特皱起眉,取出他的垂直双筒枪。
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取出子弹,填进枪身。
从侧面看去,他笑容消退的脸上笼上精悍的表情,跟谈笑风生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一座酒馆兼旅馆的门口。
十个左右年轻男人,人人手里都挥着棍棒和刀子立在门前,冲着店里叫嚷:快滚出来,老醉鬼!今晚绝不让你活着回去了!店门突然打开,一个不知何物的大件东西被仍在店门外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是一个已经晕过去的人。
年轻男人们吓得跳了起来。
接下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Ⅴ那个男人看来跟拉斐特差不多年纪。
中等个头,年轻的时候说不定是个美男子。
灰色的头发披散着,完全遮住了耳朵。
他身上的衣服很旧,原来应该是不错的质地。
不过他沒扣扣子,还有很多像是酒渍的痕迹。
那人并不是像拉斐特似的潇洒绅士,只有胡子修剪得很整洁。
他右手里握着的酒瓶打碎了一半,看起来另一半是在搏斗中打在对方身上了。
不知死活的老酒鬼!一边咒骂着那个男人,年轻小子们一边挥起手中的刀刃。
那人毫无惧色。
喷出一口酒气,用轻蔑的目光扫视那一片刀光。
明明赌输了还想赖帐,倒打一耙,一群沒出息的家伙。
老子在奥斯德利兹和莫斯科前线拼命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
难道我会怕你们手上这几把铁片儿!那我们就让你死在今天!多多感谢我们让你葬身巴黎吧!一个年轻男子架起刀刃,放低姿势扑上去。
刀尖正要划向那个男人的腹部,只在一瞬间,男人左脚轻撤闪开身去。
失去了目标的刀子刺了个空。
男人迅速挥起右手的酒瓶,一击打中年轻男子的颈部。
年轻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第二个小伙子惨叫一声,刀子落地。
那男人用破酒瓶一刺,斩断了他的手腕。
第三个年轻人从背后跳上去。
仿佛背上长了眼睛似的,男人转回身,左手出拳直击对手正脸。
接着他屈身躲开第四个人抡上来的棍棒,一脚踢在对方两腿之间。
转眼之间,四个袭击者已经倒在地上。
了不起了不起,真实漂亮的身手!不过,那人好像也喘不上气来了。
噢,也难怪。
喝了那么多酒,呼吸都跟不上了吧。
拉斐特说得没错。
在寒冷的夜晚,那男人还淌下滚滚汗珠,脚步也开始踉跄。
珂莉安走上一步:我去帮他。
小姐,还是不要着急的好。
拉斐特扬起手仗制止她。
珂莉安真是个急性子啊。
亚历克摊开双手。
拉斐特点点头:我也有同感。
你叫珂莉安对吧,你想去帮助的那个人,还不知道是好人坏人呢,说不定他是匪徒啊。
你为什么想要帮他呢?他只有一个人,对手却有十个人。
具体怎么回事以后再问不迟,现在可得帮他。
手杖借我一下!珂莉安几乎是抢过了拉斐特的手杖。
在石板上向前跑的姿态一时间仿佛在森林里奔跑的野鹿一样轻盈灵活。
手杖声划破夜风、一个攻击者正要将刀子刺向倒坐在地的对手的脖子上,猛然摇晃。
手杖不偏不倚击中了袭击者的脸。
另一个人吓了一跳,正要冲上来,右肩也挨了一下。
夹杂着惊呼的叫骂声响起:可恶!老家伙还有帮手!没错!拉斐特上前一步:还有三个人呢。
怎么样啊,各位?啊,三个人?连我也算?亚历克瞪圆了眼睛,好像有点胆怯。
但他深呼吸一口,魁梧的身体前进一步,拼命装作镇定的样子:来啊,有本事打断天才作家手腕的人,只管冲上来。
那样你们几个也能留名法兰西文学史了!似乎没有人想在法兰西文学史上名留千古。
年轻的袭击者们留下两三句咒骂,踏着青石板逃跑了。
珂莉安把手杖还给拉斐特,帮那个男人站起来。
他对年轻的女孩子很有礼貌:我真是丢脸了。
小姐,敢问你尊姓大名?我叫珂莉安·德·布里克尔。
我是让·拉斐特。
在下……正要报出姓名的时候,那男人犹豫了一下,望望掉在地上的酒瓶。
蒙塔榭,对,请叫我蒙塔榭!您是勃艮第一代出身的人吧。
差不多那里。
这两位大人之间的对话有什么含义,珂莉安并不明白——到后来她才理解。
还有第三个人沒报过名字。
他站在自称蒙塔榭的男人面前,挺起胸膛宣告:我是亚历山大·仲马。
哦。
他是《亨利三世的宫廷》的作者哦。
珂莉安补上一句。
名叫蒙塔榭的男人冷冷地摇摇头:不知道。
我对绘画不了解。
不是绘画是戏剧!亚历克忍不住抗议。
那我就更不懂了。
亚历克垂头丧气。
蒙塔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你这么年轻,身材可夠壮的。
你父亲是什么人啊?我父亲出生在新大陆,西印度群岛。
我父亲参了军,在埃及和意大利打过仗。
亚历克的回答,让蒙塔榭睁圆了眼睛,张大了嘴:怎么,这么说您的父亲是仲马将军吗?难怪我觉得您有点像他。
嗯,您认识我父亲?听亚历克反问,不知为什么蒙塔榭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哎呀,哪里,您的父亲是仲马将军,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他是被敌人称作‘黑色恶魔’,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勇者啊。
请问……您究竟是什么人?不是说了我叫蒙塔榭吗。
我原来是军人。
蒙塔榭不悦地答道。
他似乎不想再透露自己的情况,也没有说明姓氏的打算。
你们愿意的话进店里坐坐吧。
不是什么上等酒店,不过总比站在外面说话强。
说着让店主听了会不高兴的话,蒙塔榭带着三人,走进最里面的座位坐下。
珂莉安先开口了:我重新介绍一下。
我叫珂莉安·德·布里克尔,我父亲叫莫里斯。
我是从加拿大来的。
以这句话开头,珂莉安把在祖父布里克尔伯爵公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三个成年人。
亚历克在她讲述的时候不时发出惊讶的感叹。
拉斐特则不住地点头。
蒙塔榭只有一次扬起眉毛,其他的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
……就是这样,我要去莱茵河畔,证实事情的真伪。
圣诞节的时候必须返回巴黎。
可是,别说莱茵河和巴黎了,欧洲大陆我都是出生以来第一次踏上。
所以,我要寻找可以信赖的伙伴。
珂莉安的面前摆上了葡萄酒,她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头一个人不用找了。
我去。
拉斐特挺身而出。
传说拿破仑还活着?有意思。
太让人感兴趣了。
跟刚才说过的一样,我很闲,生性仗义,而且勇敢。
你肯信任我,我会很高兴的。
第二个人也不用找了。
蒙塔榭耸耸肩,可以的话,在下愿意陪小姐一起去。
我多少可以帮到你。
你相信吗,拿破仑还活着的传言?听到珂莉安的问题,蒙塔榭哼了一声:拿破仑皇帝还活着?在下听来只当一个无聊的笑话。
在下只是想为你这样勇敢的小姐助一臂之力。
珂莉安感激地望着他们。
拉斐特和蒙塔榭点点头,亚历克端着葡萄酒杯也说:珂莉安,我也一起去。
亚历克也去吗?我很感激你这份心意,可是你的截稿日怎么办?这世上当然有比截稿日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友情和正义。
亚历克挺起胸膛说出这番话,其实内心念叨的却是另一番算盘:呆在巴黎还不是要被编辑和债主追得到处跑,简直恨不得追到地狱去。
莱茵河什么样虽然没见过,不过总比地狱强得多吧。
出去躲个四五十天不露面,再回到巴黎的时候那些魔鬼说不定都要感激涕零了。
珂莉安恨不得第二天就出发,蒙塔榭听到她的想法却连连摇头,认为不能操之过急。
小姐,你不是有十天时间可以用来在巴黎做准备吗?那还是充分利用这段时间为好。
准备不足就开战,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开战?这不是守卫你父亲名誉的一战吗?珂莉安征求意见似的望望拉斐特。
我的意见也一样。
我自己也需要准备,而且还有些事情需要调查。
十天时间嘛,一定要好好利用。
只有亚历克有点沮丧。
在巴黎再呆十天,说不定这期间就被债主和编辑逮住了。
为了把珂莉安送回旅馆,几个人一同站起来。
拉斐特向酒店的主人付了酒钱,亚历克小声对他嘀咕:怎……怎么样,能让我在你家借住几天吗?那倒也没什么关系,不过看起来你这家伙可是要花不少伙食费呀。
不要说这种话嘛。
你对我好,将来也会在文学史上流芳千古的哦。
不行的话,我把这个怀表卖给你吧,链子是黄金的呢。
那就随你便吧。
珂莉安跟三个伙伴离开了,小酒店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冷飕飕地吹着。
黑暗之中传出一个粗壮的男人声音:竟然真有会两下子的家伙跟她一起去,而且有三人之多。
原来以为只有小丫头一个人,这下可麻烦了。
这个声音刚落,另一个年轻儿轻快的声音回应:哪里,这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变成四个嘛。
不会多花多少力气的。
你说得倒是轻松,蒙特帕纳斯。
是你太多心了,古尔梅尔。
你想想,那小丫头一离开巴黎,有多少要命的事儿等着她呢。
只要小丫头回不了巴黎,就万事大吉。
所以我们也必须离开巴黎去追他们,是吧?偶尔一次也不错啊,远离这些灰蒙蒙的高墙,享受一下冬天的旅行嘛。
接着是咂舌的声音:喂喂,你当是游山玩水哪。
这可是关系到五千万法郎的大事业,认真点好不好,蒙特帕纳斯。
你把这世上的一切都想得太随意了。
开玩笑也要有限度好不好。
要是认真的话,我的人生岂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想得到别人的生命和财产,什么都看得太认真怎么行。
黑暗中发出笑声。
那是像剃刀的刀锋一般,尖锐而危险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