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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一船明月

2025-03-30 09:03:38

江湖网 更新时间:2007-9-4 4:58:16 本章字数:4213上弦月的光芒轻柔地洒在江面上,一只小船顺流而下,船舱中隐隐透出黄色的光。

涪陵渡口眼看着要渐渐远去,喂,船家——渡口上蓦地传来一声呼喊,跟着有个平躺在江岸上的人一跃而起,奔跑间带倒了脚边的酒坛,他的人也一个踉跄朝前一扑,只听扑通一声,空酒坛子骨碌碌沿着堤岸滚入了江水里。

那人及时收住了脚,手臂犹在空中画了两圈,这才险险收住前倾的姿势,对着江中的小船喊道:船家,可否载我一程?他也不想想这大半夜里,连渡口的灯火都已熄灭,又哪里来的船家?小船去势不止,却有一个声音自紧闭的舱中传出:这位公子,船已经满了,公子另想他法吧。

那声音说不出的清冷,礼貌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个被称作公子的人挠了挠头,咕哝道:可是姑娘……你的船上明明只有一个人。

隔着如此远的江面,又在黑夜之中,这个看起来莽莽撞撞的人,目力与耳力倒是不俗。

黑暗中静了一静,船舱上的窗子忽然支起,透出一线灯光,只听舱中人又道:谁说船上只有我一个人?这不还有满舱书箧、一船明月?这时风动月明,将船帘吹得轻轻鼓荡起来,白白的月光铺满甲板,看起来就好像落了满船的霜。

岸边的人怔了怔,忽而失笑:姑娘,除了这一船明月外,你这船上是不是还载了一船江风?舱中无语。

岸边的人正以为舱中人恼了,自悔失言,船帘却向两边打开,那语声已自帘内飘了出来:公子请上船。

话虽不多,但这短短的五个字已令岸边人欣喜若狂,连连拱手谢道:在下尘晓弦,多谢姑娘美意!那女子似在舱中微一颔首,道:书锦。

这人道过谢,也不客气,提起衣摆,一蹬足便要跃入船中,冷不防背后被一物疾疾撞到,这一下再也收势不住,整个身躯直往水里栽去,眼见便也是扑通一声的命运。

后面响起一声惊呼:啊哟!那人掩住了嘴,一双眼睛却瞪得老大。

便在尘晓弦身子即将要栽入水里之际,舱中倏然飞出一条白绫,灵巧地在他腰上一缠一绕,旋即收回,将他拉离了水面,还未到得船上,那白绫却忽地乏力垂落,幸而尘晓弦见机得快,半空中一个拧身,已安然落在甲板上。

他转过身子,便去寻那个差一点儿便要将他撞入江中的灾星。

灾星还站在岸边,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背上背着只锦缎包袱,长得一脸无辜的模样,看见他,连忙说:对不住啦哥哥!尘晓弦气略平了平,正待开口说句没关系之类的话,却见小丫头视线已迫不及待地绕过他,冲着舱内叫道:姐姐,姐姐,你让这位哥哥上了船,也让我上船吧!她等了一下,不见回答,两只穿着小牛皮靴的脚便不停地在岸边跺,如同小兽的爪子刨土一般。

舱内人忍不住失笑道:我方才见你轻功那般好,难道也要等我用白绫将你拉上船来吗?说到结尾,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

尘晓弦一见那丫头红影一闪,隔岸飞了过来,心里就暗叫:糟了,灾星又来了!果然,那丫头别看飞起来的时候身形灵巧,落下时却不太会收势,几乎是一头撞入了尘晓弦怀里。

好在这次他早有预备,人虽没被撞落水里,不过下颌却被撞得生疼。

哗的一声,小姑娘背上那只鼓囊囊的锦缎包袱也在这一撞之下跌落在地,包袱散了开,里面的东西滚落一地。

尘晓弦只觉眼前一花,那只包袱里竟堆满了世上极为罕见的宝物:辟水珠、合欢贝、龙须草……还有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尘晓弦忍不住指着那些宝物,吃吃道:这些东西难道是你偷……他才张口结舌地说出几个字,不防却被对方一阵抢白:我怎么了?大哥哥你撞了人,还不道歉?哼,把人家的东西撞得满地都是!尘晓弦一时气结,捂住被她撞得发疼的下颌,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先撞我的!小姑娘也不甘示弱,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撇了撇嘴:我说是你撞的就是你撞的,就是就是!怎么是……尘晓弦本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却忽地顿住,恍然大悟般瞪住她:哦,我明白了,你这个小女贼是想借机岔开话题是吧?眼见对方耍赖,更是深信不疑了,一手指着地上的珠宝,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我最恨人偷东西了,快说,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偷来的?我……那小姑娘看着尘晓弦,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两串泪珠流了出来,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家里的,我没有偷……她抽抽噎噎地说话,模样着实可怜,尘晓弦的心忍不住软了软,道:只要你肯把东西还回去,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嗯?他越说越温柔,冷不防那小姑娘哭得更是大声:你……你欺负人!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尘晓弦束手无策,忽听舱内一个温柔的语声道:小妹妹,受了什么委屈?来,到姐姐这里来。

那语声极轻柔和缓,仿若一阵微风吹来,小姑娘不知不觉地止住了哭,乖乖走了进去。

临进舱时,仍是忍不住回头用含着泪水的眸子瞪了尘晓弦一眼。

舱内散了一地的书,一只书箧靠壁立着。

书卷中间,一名青衣如莲的女子拥书倚几而坐,几上立着一盏雀鸟灯,昏黄的火焰照着女子如丝的秀发,她双睫亦极长、极浓,衬得眼眸宛若两汪幽深的潭水。

眼下的部分,却用黑纱遮了,令人看不清她的脸。

看到尘晓弦和那小丫头进了舱,她将目光自书上抬起,停在红衣小姑娘身上,向她招了招手:小妹妹,来,坐到姐姐身边来。

她神态安详,浑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那小姑娘不知不觉地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

她看着小姑娘,语带微笑:哟,怎么哭成小花猫了?她取出袖底丝巾,将小姑娘脸上的泪痕轻轻拭去。

她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其实,她自己也比那小姑娘大不了两三岁吧。

尘晓弦在旁看着,忍不住微笑,正巧书锦抬眼望他,他便也顺势走了过来,在她几旁盘膝坐下。

他只觉这女子气度高华,低头往她手边的书册扫了一眼,见是《周易•系辞上传》,那几个大篆勉强认得,可书中讲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

红衣小姑娘也跟着凑过头来瞧了瞧,惊喜道:书姐姐原来也看这个!接着小声背诵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她声音稚嫩,句子却极熟稔。

书锦瞧着她,忍不住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竟能背得出这个。

小姑娘道:这是我姐姐教的,姐姐说,世人都只知周易是本卦书,可以用之占未来、卜生死。

可这书中暗含机理,若有聪明人能将之用于行法布阵、造设机关,那也厉害得很。

书锦有些惊讶地微哦了一声,再将她打量了一番,道:你姐姐……我姐姐……一谈及姐姐,小姑娘水汪汪的眼中便泛起一层雾气,声音一低:这本书是我七岁时她教我背的,后来她出了门,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她将船窗完全支起,双臂伏在窗沿上,望着窗外夜色中涌动的江水,眼神迷蒙。

一股江风自水面上拂过,透过船窗吹入舱中,将地板上散乱的书页卷得飞舞,尘晓弦连忙俯下身将书合好。

书锦含笑道:多谢!才说了两个字,忽然捧住胸口,重重咳嗽起来。

小姑娘赶紧将木窗拉起,道:姐姐是吹了风,让肺部着了凉,才咳嗽得这么厉害吧?书锦淡淡道:有人身上酒气熏人,若再不吹一下,只怕连鼻子都要得病了。

小姑娘狠狠瞪了尘晓弦两眼,尘晓弦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拉起胸前的衣襟左右嗅嗅,咕哝道:哪有吗?只不过……他本想说方才等船的时候只不过喝了一坛花雕,瞧见两个女孩子都用手指头捏着鼻子望着他,只得异常郁闷地起身走到船尾大声道:我现下出来了,你们就不用开窗子了吧?哪知他才走到船尾,却又嗖的一声像只中箭的兔子般蹿回舱内,急道:有只船……有只船来了!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书锦随手翻开一本《事物绀珠》,仔细地读了起来。

这书原不易买到,好容易在涪陵郡的集墨斋高价求得一本。

舱外江风更疾,将烛火吹得将灭未灭。

书锦无奈地放下书,只见尘晓弦一手拽着刚刚收起的锦缎包袱,清秀的面孔扭成一团,一副气结的模样:你敢说,这些东西真的不是偷来的?小姑娘毫不示弱地冲着他说:这本来就是本姑娘的东西,你凭什么说是偷的,尘、晓、弦?她本来一直叫他哥哥,这会儿正在气儿头上,便将他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咬了出来。

难道那条船上的人不是来追你的?尘晓弦伸出另一只手指着舱外,已快要给气成结巴了。

小姑娘偷眼瞄了瞄那只大船,此时大船逼得近了,看起来越发的大,船舷几乎高出他们的这只木兰舟两丈,仿佛可以轻易把小船碾碎。

船头立着三个绿袍老人,三双眼睛向这边看了看,强烈的压迫感令尘晓弦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想也不想地冲上船头,将包袱一扬:小姑娘取了诸位前辈的东西,请诸位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小孩子家不懂事……手中包袱还未抛出,陡觉手腕闪电般一麻,被软鞭狠狠抽了一记,当即哎哟一声,手指松开,包袱掉了下来。

小姑娘拖着鞭子,从他背后疾冲上来,伸手要抢那只包袱,但见船头正中的老者五指张了张,那只包袱便如被无形的大手托住一般,嗖的一声落在大船船头。

小姑娘眼睁睁地看着包袱飞走,心痛不已,真恨不得在尘晓弦身上再抽几鞭,却听船头老者开口道:跟我们回去!他声音低沉,话语简短,若非不是多话之人,便是惯于发号施令。

小姑娘跺了跺足,顶嘴道:凭什么要跟你们回去!那老者微哼了一声,也不多言,倒是他左侧的那名绿袍老人开口道:小丫头,你一个人在江湖上乱跑,你祖奶奶很是担心,江湖不比家里,险恶得很。

右侧绿袍老人亦接口道:你难道忘了姐姐是怎样失踪的么?那小姑娘大声道:大叔、二叔、三叔,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姐姐,找不到她我决不回去!正中那名绿袍老者哼了一声,道:胡闹!左侧绿袍老者道:丫头,你姐姐已失踪两年了,家里派出无数人寻找,将中原都踏遍了,她还是杳无音信,你一个人又如何找得到?右侧绿袍老者道:难不成一辈子找不到你姐姐,你就一辈子不回家?小姑娘大声道: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找不到我自然回去。

中间那名绿袍老者还只是面色一沉,两侧的老者白须已然竖起,同声道:又来骗我们三个老人家了不是?这次放你走,只怕连你的人影都找不着了!小姑娘扮了个鬼脸,嘻嘻笑道:大叔二叔三叔,有本事你们就把这船沉了,我自然跟你们回去。

她话音未落,就听中间的老者冷冷道:沉船!。